楼桑社

【引着她一前一后进入景亭内，正走着，侧耳听她于身后似乎吃痛微咛，想了想，当是方才那软木刺还未拔出。这一茬想来，还是自己太过于拘礼，若是能提起勇气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或许她现在也不会如此难过】

【俄而，护着她安稳落座，却未曾落座，而是自上而下看着她柔背，思考着到底要不要问出声。最后把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慢慢捧起她的手腕，一边安抚道】

还请尹姑娘忍耐一二，小道为你把手里的软刺取出。

【言罢，蹲下身，动作轻柔沉稳，细细地将她葱白的手指一一检查，直到确定不再有木刺以后，从腰间拿出一小药盒，里面是愈合迅速的药膏，用小指撩起一点，而后轻轻点在她指腹周围。自己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所以不怎么用手指，而是用掌心为她将药膏化开】

【一切完成之后，遂择处落座，续言】

尹姑娘现下感觉如何？

【春光正好，浅浅拢在身上，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和着微风。落座后便也只是静静坐着，自从幼时渐渐目不能视，长年累月的耳朵便敏锐了起来。此时耳边尽是春风和鸟鸣倒也快活。】

【幼时一直长于山间，直到师父驾鹤才不得不下山，故而不知如何和常人交往，不过面对这些相处看了二十余载的清风疏叶倒是自在，不由微微弯了唇角。】

【正想着出神，手却被人轻轻拿了起来，下意识的一缩却被握住，只听那人声音低沉清冽，安慰自己忍耐一二。一时间便愣在那里，所幸脸上的神色倒是不曾变过，依旧一副清冷冷的样子。等到冰凉的膏药上手才回过神来，自然道】

裳谢过道长。已经好了。

【说起来道长身上好似有什么百宝锦囊似的，什么东西似乎都能从袖子里捞出来。】

【虽然在握住她皓腕一刻，伊有些下意识抗拒，却在自己安抚之后，乖顺地任人‘整治’。别看自己面上如此淡定，然而心里亦是打着心跳，扑通重重又重重，幸好手下动作没有随着心跳如此忐忑，生怕一个手重，让尹姑娘吃痛，心里便是真的过意不去】

【听她这么说，如沐春风，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如释重负，虽她无法视人，却觉得那对眸子里忽然多了些光芒，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却愿意就此将错就错】

【一时间不知该说何话，却不知这位尹姑娘如此话少，倒是与她这清高容貌相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伊人入山水景色，人生快意盖莫不过如此】

【把玩着手中的八卦镜，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不知尹姑娘可知‘阴阳眼’一说？

【等他的手离去却突然有些留恋手上那温暖的气子，许是因着在雪山中长大，自幼指尖便热不起来，师父冬日里常常要在屋子里燃上四五个铜炉才会好起来。说是长在雪山上却畏寒的要命，也不知是何种原因。】

【正在这大好春色中，习惯性的冷着一张脸发呆，却听道长问起阴阳眼，想了想师父曾经说的，斟酌了一下，才淡淡答道。】

传说阴阳眼沟通阴阳，能视常人不能之物。

【不过这世间的凡人大不容与自己相异者，自己幼时曾与师父下山，经过一块荒地是曾见到过一个小孩，五六岁的年龄，眼睛却是红色，故而被村人丢弃在冬日的雪岭里。自己与师父照料了他一个冬天，他却还是没能捱过冬日的暴风雪。顿了一顿，才复而轻轻答，恍若一声轻叹。】

故而，常被人视作不祥。

【聆其所言，难得她有些分析头头是道，想来自己这话匣子算是选对了话题，却说一开始，她便是算命估天意，自己却是个道士，偶尔违逆天意，当真是有趣得紧。这么想想，更是觉得自己同她就是这般才子佳人】

【看她似乎有些畏寒的模样，想了想，反正她亦是无法看到，自己使用点术法却不会惊到人家姑娘。索性这么一想就做了，指尖微旋，聚齐凝神，一跳动火球如手掌心般，食指一弹，那火球便缓缓停在她身旁，不远不近】

【做了这一切，才言】

姑娘如此说确实，却也不尽然。若是在下能为姑娘开一日阴阳眼，姑娘可否愿意？

【说是三月入了春，却还是春寒料峭，不过这亭子倒是个好地方，越坐越暖和。轻轻将身上的披风拉开一些，透出里头依然是月牙色的长裙。】

【摸了摸腰间的小锦袋，想着道长人那么好，要不要请他自己和云响最爱的松子糖，却不知怎么开口，便继续看似漠然的发着呆，踌躇着怎么开口。】

【正好不容易慢吞吞斟酌完，想要开口，却突然听见清冽的声音响起，问自己可否愿意开一日阴阳眼。其实，若真有机会，自己确实想看一看这位气息清澈的道长是何等模样，也想看看这四周的春色该是如何烟柳如景。】

【 沉吟了半晌，却轻轻摇摇头，淡淡说道】

裳谢过道长好意。不应得却得了，只是徒增孽缘，孽缘却又是妄念之始，非裳所愿。

【听她如此婉拒，意料之中，若是她一口应下，那么自己有必要重新打量了解眼前之人。注意到她一直把玩着腰间的小锦袋，食指一点眉心，便能透视那小锦袋内的物什，原是那松子糖。没曾想，她居然喜欢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忽又觉，她吃糖，大概是心里苦？】

【看着她这般童真童趣，心里暗自下决定，起身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

尹姑娘，让我带你去把眼睛治好吧。

【停留片刻，才发现自己有些越进，立马把她的手放下，有些羞赧复言】

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等我。

==结===

承平元年 春

【在客栈待了几日四下查探大哥讯息，终究一无所获。无奈之余倒与那位燕姐姐几番交际，相处得极是和乐，这日天气不错，索性与她一道出门散散心。】

【街上才过了春祭，市集庙会仍是热闹着，两个虽是都有心事，看着繁华景象倒也舒坦不少，柳絮吹拂，抬手拾去落在燕溪肩头几丝白绒】

姐姐日后，有什么打算？

【此处寻不到，大概会去别处，只是不知她要去哪里。】

【连寻几日，皆毫无所获，倒与暮归妹妹熟络起来，交谈甚欢。】

【两个苦命人相约出去散心，走走看看，心情着实放松下来。】

【见其手中白绒，不由会心一笑。】

此处逗留许久尚无结果，或许该换个地儿找找了……天下之大，妹妹有想去看的地方吗？

【想去看的地方？有啊，以前曾有师叔曾说江南风光如画，勾得自己向往不已。师兄和小师兄又说过漠北虽是漫天黄沙，空旷辽远之景色却是别有一番气势。自己想去的么......】

也许，会去大理吧。

【几年前听说哥哥曾经辗转至大理，虽知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在大理的可能性极低，但只要有一丝希望，自己便不能放弃】

姐姐呢？

【抛出这个问题，是想看看能否与她结个伴。几日相处下来，已不像初识那般生分，况且二人投缘，独自上路又太过寂寞，若能同行，再好不过。】

（大理……）我倒是想去荆湖路瞧瞧……

【距离上一回到那儿已过去数年，记忆中的江南，风细柳斜，芳草怀烟，叫人甚是怀念。那人漂泊不定，当初却带着她在江南停留了好一阵，或许也是留恋那美景吧。】

【荆湖路，不觉有些遗憾，本期望着与燕姐姐同路而行的，看来却是不成了。自己才从荆州一带来的，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回去】

那，真可惜......

【不过荆湖气候极好，美景也是惹人眷恋，去了那里即便寻不到人，大约也会于山水间散一散心绪】

不过，还愿姐姐早日寻到所寻之人。

【她心中也有些遗憾，活了二十年，身边却没什么朋友，直到遇见了暮归妹妹，才算有了能够说话聊天的人。这份缘，她很珍惜。】

妹妹也是……

【想到一场分别在所难免，原本放松的心思又有些低落，望着那草木葱郁，古柏蓬勃，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逛了一阵，感觉腹中空空，不由被摊边小食所吸引。】

我有些饿了，妹妹你呢？

【听她这么一说，也闻见香味儿，南北饮食诧异不小，来了这燕地气候倒还适应，只是不大喜欢这边的吃食。但见她所瞧去的小摊是个点心铺子，样子倒是北方少见的精致，吃些东西散散精神也好，遂点头】

我也想吃些东西了，咱们过去歇歇吧。

【俩人一同在那桌旁坐了，老板张罗着询问吃什么，一面提了水壶来倒茶，热水冲入杯中，腾起袅袅白烟，暖了心肺。】

【二人走进铺子落了座，寻思片刻，向老板点了碗面条。】

【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叶，浅抿一口，又放了回去，这茶过烫了。】

“姑娘，您的面——”

【不多时，老板端着面碗再次来到跟前。】

【自己偏南方口味，对面条兴趣不大，便要了碗馄饨，雾气弥散在两人之间，倒平添几分暖意】

江南美食诸多，燕姐姐去了可别忘了尝尝。

【离别在即，即便不忍也还希望多些欢愉的念想，随口扯开了话题。】

【从木质桶内抽出两双筷子，递给她其中一双，正准备挑起面条。】

好啊，到时若有特产，倒想带点给你。

【或许是心照不宣，两人都想好好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虽平日里遵行食不言寝不语，此刻却与她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