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枝镇

{寒风凌冽，鸡鸣破晓。昏暗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也许多数人尚且正酣睡于梦中。}

{师父此次自东瀛远渡，却只是途径云州，并将我约见于此，除了交代一些雾中楼的等闲实务之外，所来之缘由，却是只字未提。这固然不是坏事，至少爹在知道这是师父的意思后，便同意让我出门，虽然派了两名师兄弟跟着，只是能光明正大的跑出来玩，总是好过偷偷摸摸的。}

{城西的广场中有一用巨竹撘成的棚子，正中有一个大台，看起来气派威武，这正是条枝镇最有名的杂耍班子平日表演的地方，也是最热闹拥挤的地方。}

{裘衣佩剑，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台上等待着。垂下的双足悠然轻荡，不时朝双手呵着暖气，看来云州冬日的晨风比想象中还令人吃不消。}

{城门方启，便闻一阵马蹄之声远远传来，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偏头望去，一名少女自城门处踱马而来，至近处，只见她面容苍白，有些吃力的紧握缰绳，马蹄步子亦是有些凌乱。不禁轻笑出声。}

[打马从城门之下路过之时，似心有所感，回望来时之路，入眼处一片暗色，笼罩在寒气之下的风景显得越发凋零没有生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爹爹此时怕是早已醒来准备上朝，不知他是否有按时用餐，不知他是否会挂念着任性的女儿？]

[一时间颇有些感伤，抬头望向了天空。冬天的日出要比夏日晚上许多，因而此刻时辰虽到，但天空依然泛着墨色，偶有一两点星光，不过也很快就掩盖在厚厚的云层里，再不露丝毫踪迹。街面上行人稀少，大约也是畏惧着冬日的寒气，或许还有些依然沉浸在梦乡里，早起的，只是那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穷苦百姓。]

[借着街边偶尔出现的灯光继续前行，经过空旷的广场时，没有任何阻挡，风便开始肆虐。忍不住咳嗽两声，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笑声。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笑声显得突兀而诡异，按压住突然快速跳动的胸口，警惕地朝左右巡视，朦胧间瞥见中央的广场边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勒了马立在原地未动，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气，喝问道]

谁在那里！

{本是不经意间蓦然出声，却见她吓得呆立当地，复狐疑四望，忍不住又扑哧笑了出来。}

{她看起来虽被我吓得不轻，似是察觉到此处尚有人在是一件十分惊异之事。可是她自己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在拂晓时分独自驭马入城，亦不可不谓一件有趣的事儿。撇了撇嘴，悠然答道}

自然是人喽，难不成会是鬼吗。

{街道被浓重黑云笼罩，本打算占个好位子观看表演，顺便摆脱掉一道而来如影随形的两位师兄弟，如今不由后悔来得太早了些。念及只怕离天色大亮还有好一会去了，有个人来陪自己说说话倒也不错。怕她看不清自己，说着还特意朝她招了招手。}

[似乎用尽了勇气，眼睛也只能一眨不眨地盯在那里，就怕一转头，便会忍不住落慌而逃]

[听到她的回答，顿时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又生气起来。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因为恼怒，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装神弄鬼地作什么？

[隐约间见她似乎在朝着自己挥手，不知她是何意，端坐于马上未有行动，只是眼前的晕眩更甚，那里的人影变得有些模糊，看起来就像有好几个人在不停晃动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

{微微怔住，一时间不解她话中何意。再偏头顾盼左右，宽大的广场仍旧空无人影，只当她被我吓着了，也要反过来作弄一番才好解气。眼珠子一转，噘着嘴道}

这儿除了我以外若还有别的人，你才真的见鬼了呢。

{说完却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再抬眸一看，马上的人儿神色迷离，昏昏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那马上跌下去，或许真是因为在这寒夜里赶路而致风寒侵体，精力透支。}

{不容多想，人已翩如飞鸟般窜出，随着一阵“叮——铃”之声，便已飘落在那少女身后的马背之上，而本是穿着的裘衣如今也已披在了她的背上，身上露出一身明丽的鹅黄色衫子。}

{从她手中拿过缰绳，含笑道}

装神弄鬼？你可见过我这般心善的女鬼。

【人影的晃动，只让人感觉胸口发闷，与此同时，竟觉得耳朵里充满着奇怪的声音，像是全天下的乌鸦都在耳边呼喊一般，烦不胜烦】

【想抬手挥去一旁的干扰，却提不起一丝气力来。脑子里一片混沌，正当时，只听见一声“叮”，刹时间世界一片清静，再听不到一点杂音】

【坐下的追风不安分地动了动，随即便觉肩上一暖，一抹鹅黄像是给灰暗的天空带来一线活力与生机。手上的缰绳被人从身后夺去，她清泠的嗓音随后响起】

装神弄鬼？你可见过我这般心善的女鬼。

（不管你是不是女鬼，若你要对我怎样，以我如今这样的状态，哪里还有半点回击之力？即便没有生病，看你方才那惊鸿一瞥的轻功，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机会逃出你的掌控）

【心里这般想着，却也只能无力地笑笑，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开口道】

人们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我不是男的，但能享受一回这样的待遇，倒也不虚此行了！

【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在说完这话后，便只觉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但愿这好心的姑娘能送佛送到西，将我送到医馆去……）

{听了那句话，心中只道这小丫头好不正经，病的如此重了竟还说出这等混话来调笑。}

{圆圆大眼中眸光流转，甜甜一笑，双颊各显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却在一瞬间故意板起了脸，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好，本姑娘就将你葬在那牡丹花丛下面去！

{一手扶住女子身躯，一手执缰绳调转马头，口中“驾”的一声，马蹄疾奔而出，眼看便要冲着城门口而去。}

【恍惚间，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受不了没完没了的颠簸，再睁开眼时，只见天依然是灰蒙蒙一片，仿佛太阳的热量早已被乌云吸去，感受不到片刻温暖】

【一手扶着头，努力地想看清如今的形势，却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待到近前，才发觉这便是先前打马而入的城门口。原本以为自己昏迷少说半日，原来不过眨眼瞬间。条枝镇外方圆几十里都荒无人烟，想到自己才刚刚从那里进来，还没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晚，又要拖着病体去过那风餐露宿的日子，脑子里响起一片哀嚎】

停下！快停下！

喂喂，我叫你停下！

{她仿佛意识到了情势不对，不住惊呼着要下马，一张本是苍白的俏脸急的似已微微泛红，却不理她，只格格娇笑着打着马儿，衣摆之下响起的铃声也仿佛变得轻快无比。}

{只见快要至城门口，马蹄却倏地一拐，便又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最后停在一间老字号的医馆门前。纵下马背，走上前去，抬手轻叩}

请问大夫可在？这里有一位患病的姑娘急需诊治。

{待门里面微微有些动静了，再环抱双臂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的女子，眼波流动，眸中难掩顽皮的笑意。}

【越是让她停下，却发现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就要再次穿过城门，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马儿一声嘶鸣，直感觉身子一晃，居然安安稳稳地停了下来，鼻间若有似无的药香传来。诧异地睁了开眼睛，老旧的医字招牌在灰暗的小巷子里显得格外古仆和神秘】

【趴在马背上，努力地抬起头来，瞧见那姑娘走上前去敲响了门，不多时，便听得轻微地响声从里面传来。一眼便对上她泛着促狭的眼睛，还有那唇边不可忽视的笑意，意识到方才又被她好生戏弄了一番，又想起先前她与自己还未照面时的那声轻笑，在同一个的人手连番载了两次，如今有心无力的我，也只能苦笑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

你这个……

【不知该如何来形容她给自己的感觉，恰巧医馆的门从内而开，花白的胡子的老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他样子应是才刚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自己两的情形倒想是司空见惯了一般，只扫了一眼，便直接叫我们进去。】

【慢慢地从马背上下来，经过她身旁时，终还是开了口】

多谢姑娘相救，待病愈之后，定好生报答姑娘之恩！

【说完，便径直走进了医馆】

========结=======

……建元七年冬……

【天山盗雪莲，结果铩羽而归，彦枫聂柒二人只得火速逃离了天山。也是见机得快，二人并没有受什么伤，然盗雪莲之事也只能做罢了。】

【经聂柒琴音与药物调养，身上魔性还算稳定，鲜有发作迹象。于是彦枫聂柒二人决定放弃走山野树林，而改走各乡镇城街了，也就是哪里热闹往哪里走了。】

【今经过条枝镇，听闻此镇以魔术杂耍而闻名，聂柒一时兴起，便要求于此地住上两日再走。一向听从聂柒的话，自然不会反对。】

【二人沿街而走，寻得一间客栈，叫掌柜开了两间上房。此时已是中午，彦枫但觉腹中饥饿，便叫小二将行李放去房中，吩呼炒两个小菜。彦枫二人便在大堂寻得一个空桌，相对坐下等候。】

【自大理采办而归，一路走走停停，回到云州已是冬天。老老实实在家待了数日，商队跟自己奔波数月，也该好好休整一番。叫一众伙计回家休养，自己则带了阿蛮随处转悠】

【一日间看了不少杂耍，早已经饥肠辘辘，想到老胡家的烤全羊，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眉眼弯弯看着阿蛮】

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言罢拉着她便往老胡那去，进了门熟门熟路坐在老位子上，早有伙计上来打招呼】

哟，玉姑娘！可是好久不见了，来点啥儿，还是老三样？

【点点头应下他的话，给了银子叫他去上壶葡萄酒来，无所事事坐在位子上打量周遭。目光停在邻座男子身上，其面色隐现紫气，气息不稳，似有中毒之兆。一时思索，也没移开眼】

【天山雪莲并未成功得手，两人只得迅速撤离。所幸二人并未受伤，只是目的未成，难免有些沮丧】

【路过条枝镇，被小镇丰富的杂耍内容所吸引，总算排解了些许郁闷，想着一路过多波折，便提议在此多住几日。午时已至，与彦枫寻了一处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唤来小二点了些酒菜，便暂且歇了先前百般算计的心思，闲心看待街上行人】

【不多时，客栈渐渐喧闹，高朋满座。当此时，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远远传来。心有所感，回望，一双陌生的眼眸印入眼帘。在记忆当中搜索，对此人并无印象。又见她视线直直落在彦枫身上，愉悦地笑了笑】

喂，桃花运来了，还不赶紧给点回应。

【与彦枫相处多日，又经历过生死，两人已不是当初的陌生隔离，倒更像是知己。此时见有趣事，便开始打趣他来。一面说着，一面示意他看向门那边】

【等待总是百般无聊，双手放于桌上，眼睛直瞧着双手手腕处的细细小红点。那是前日在天山被一种很奇怪的花所刺，如今伤痕已不在明显，只余一些小红点，密密麻麻地像是被蚊子咬的似的。彦枫只觉心中侥幸，看似如此怪异的花，而且花树隐藏着那么多的毒蛇，居然是没有毒性的。】

【正想得出神，突然对面的聂柒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是奇怪，讶异的看着她】

桃花运？什么桃花运？

【说着，经她的示意，抬眼向靠近门那桌看去。桌上坐着两个漂亮姑娘，年长那个似乎是个小姐，年幼那个该是十六七的样子，一身婢女打扮，应该是那位年长姑娘的丫环。但见那位小姐模样的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彦枫看。不由面色尴尬，与那姑娘眼神一对，彦枫拱手向那姑娘示意一下，然后回眼蹬了一下兀自偷笑的聂柒。与聂柒相处日久，见她从不摆魔门圣姑架子，且经常打趣自己，彦枫便也随性起来，再不是最开始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

【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手腕，然感觉那眼神兀自在自己身上徘徊，彦枫纳闷了。也是走南闯北日久的人了，也不存在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事情。彦枫站起身来，迎着那姑娘的眼神，走到她们桌前，拱手问】

姑娘你好！敢问姑娘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可是有事？

【偏头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看，呼吸间气息困乏，定是中毒之兆。沉思之间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反正云州百姓洒脱惯了，不似中原那般礼数周全，也没人会在意自己这般赤裸裸的眼神】

【蹙眉思忖间听人发问，倒不是云州口音，方才回过神来，只起身对那男子抱拳一礼】

这位公子别误会，我略通医术，看公子面有紫气、气息不稳，似有中毒之兆。

【言罢又笑了笑】

只并未号脉，不知所断是否正确，因而一直在斟酌，没想到唐突了公子。

【余光扫见同桌女子，颔首微微一笑】

【原只是觉得好玩，故意打趣彦枫，见他居然当真站起身来朝那边的姑娘走去，倒让自己吃了一惊】

【坐在原地看了过去，正好见那姑娘的笑容，点头回了一礼。再看彦枫，却见他自听了那姑娘几句话后，眉头紧蹙。有些担忧，不由站了起来，走向那张桌子旁，向着那姑娘拱了拱手】

在下聂柒，家兄方才唐突姑娘，还请姑娘别见怪。

【说着，看向彦枫，寻问】

可是有事？

什么？

【闻言大为惊奇，一时呆立原地，待聂柒走了过来询问才清醒过来。心中颇为震撼，因方才正想着手上那几个被花刺刺的几个红点。没有立即回答聂柒，将信将疑的看了看眼前小姐模样的女子和那小环，看打扮应该不是什么江湖骗子。然谨慎起见，并没有立即让她把脉。告罪一声，一把将聂柒拉至一边。将那姑娘方才之言告诉了聂柒】

【两人好一阵商议，聂柒也认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走回那姑娘桌子旁，微一拱手】

在下方才唐突了，还请姑娘原谅。姑娘竟能看出在下中了毒，想必是大行家了，斗胆请姑娘为在下诊断一二。

【同她身后的姑娘微微一笑，话说得十分客气】

姑娘不必觉得抱歉，是我唐突了二位才是。

【又见那男子闻言颇为惊诧，倒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单看其面色只知其中毒，却不知所中何毒。此事本与自己无关，毕竟医者仁心，便当自己多管闲事好了。见二人好一阵商议，似是不大相信自己似的，回眼看了看阿蛮，小丫头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片刻那男子回来，朝自己微微拱手，闻言旋即点头应下，坐在他们那桌】

【伸指搭脉，脉气横冲直撞全然不似正常人那般平滑，又见他手上似有红点，心下已经有了定论，后道了声得罪，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根银针，缓缓刺入虎口。片刻将针取出，银针泛青，确是情花毒无疑。沉吟片刻，道】

敢问公子近日是否被花植所伤？若我没有断错，公子所中应该是情花毒。

[听彦枫解释，才知原来是这位姑娘认为彦枫中毒，怪不得他听后脸色那么奇怪。听了他的解释，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花海所遇之事，彦枫掉落花海，后来见他面色无异，又不影响他运用内力，还以为不过是长得妖异的花罢了，原来还有一种不影响人内力的花毒]

[既然那姑娘单凭面相便能断知彦枫中毒，想必医术必然了得，与彦枫商议，便由他去将那姑娘请了过来为他诊治一二]

[不过片刻，见那姑娘已有定论。听她所言，与那日花海之事十分吻合，又听她说出那妖花之名，顿时放下一半的心]

敢问姑娘，这情花之毒，对人体有何影响？为何我与家兄这几天均未察觉他有任何中毒的迹像？

【引那姑娘至自己那桌坐下，伸过手去静待她为我把脉，随即又见她拿出一根银针。虎口一痛，往取出银针一看，但见银针发青，确是中毒迹象。观她年龄，顶多是桃李年华，竟能有如此医术，真是难得，不由对她又信了几分】

姑娘当真神算，在下确实于前些日子在天山被一种花刺所伤，敢情那就是情花？

【旁边聂柒恰是说出我心中疑问，听她且称自己为家兄，心内暗笑。（什么时候我就成了你聂大小姐家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