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阁

承平元年春，梁氏燕回册郡君，居行云阁。
承平二年春，梁氏燕回晋才人。
承平二年冬，梁氏燕回诞龙凤胎，皇长子赐名赵炅，皇次女赐名赵玉嘉，梁氏晋美人，迁承福殿。

承平二年 夏

【窗外的蝉声一日重过一日，听久了竟不觉得心烦，有孕之后人也古怪起来，若是过去定然受不了这样单一的吵闹。近日里对酸辣之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越发离不开甜食，两刻钟前才喝了甜汤，这会儿又闹着碧珠去给我拿桂花糕】

【碧桃的手艺比起在家时长进不少，结果她如今待在小厨房的时间都快比在我身边多了，碧珠总是同她玩笑，说是干脆调她去做厨娘。这会儿两个丫头又闹起来，我坐在一边含笑瞧着，手要碰到第三块桂花糕时，碧珠突然窜到我跟前，一把端走了碟子】

“可不能再吃了，不然晚些时候又该不好好用晚膳了。”

【心知她说的不错，眨巴眨巴眼睛收回了手，摸摸肚子，又让她们铺开了纸给我写字。手里握着笔，寻思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写什么，干脆就写自个儿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写了满满一张纸】

【六方平定，万事具全，后宫几位宫人又相继有孕，龙心悦，福宁宫龙涎香亦随舒漫和畅]

【搁笔揉揉眉心，窗外天光正好，唤来李寿，正要出去转转，行至一方水阁，犹忆乃梁才人居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随即迈步踏入】

【目色极温和，她似没有注意到自己，自顾自伏案写字，站在她身后觑了阵子，见她终于发觉，遂笑】

怎么，你也在练字？

【自诊出喜脉后阁中的香便停了，只拿了时令瓜果摆在案上，室内隐隐有果香。其实要我说搁点心比瓜果好，香味更浓更好，碧珠两个却说点心怕是摆不上半个时辰就都得进我肚子…】

【写了一页的名字，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慢慢转过头，看到陛下居然就在身后。轻轻呀了一声，极快速地行了礼，赶紧把方才写的那张纸翻过去】

写的不好…陛下还是别看了吧

【字写的那样丑，怎好在陛下面前丢人，扬声叫碧珠过来上茶，眼睛时不时地往书案上瞟。陛下到底看没看着？】

【微微一笑，亦没坚持，拂袖落座】

朕来看看你。

【自她有孕以来，头回前来探视，看她脸色尚好，面上神情乖巧，比之前稍丰腴些，更显添柔恬几分，伸掌】

到朕身边来。

【若是陛下真的想看自然拦不住，他既不再多问，自己也乐得不用丢人。从书案后走出来站到陛下身边，才要说话就见碧珠端了茶来，自她手上接过双手奉给陛下】

【似乎自有孕以来还没见过陛下，许是因为之前也不多见，心里没什么不习惯的。低头瞧一眼腰身，确是丰腴了些，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小声嘀咕着】

怎的都长在腰上了…

【御前走神，阖宫上下怕是都没有第二个如我这般心大的】

【接了茶，喝了一口，放在一旁，恰听见其低声嘀咕，便道】

什么长腰上了？

【将她略一打量，心中遂了，狭眸微细，目光在案上几个食盒上流连，但见都是些时令水果，微微一笑】

胖点好，也对得起你那些吃食么。

【示意宫女设座，指一旁座椅】

坐罢。

你这习惯，倒与皇后有几分相似。

【扬了弧度，含笑睇目，二人都喜欢这些甜口，脾性似乎亦有相类之处】

啊？没有！

【双颊发烫脸色发红，这想什么说什么都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好，他怎么什么都能听到呢，窗外蝉鸣不停，居然都没能改过自己的声音】

陛下会不会觉得蝉鸣太吵？

【福了福身子走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行动十分小心，也不知是因为一到他面前就这般紧张，还是怕碰到腹中的孩儿】

陛下是说放置的那些瓜果吗？在家的时候林府的二夫人有了身孕，母亲带着妾身去探望，那位夫人不愿燃香却又嫌弃屋子里味道不好，偏还赶上腊月天没有什么花可用，母亲就帮她想了这个法子…

【一说到旧事话便多起来，也不管这人是否爱听，说话间碧桃已端了点心回来，见到陛下也是一愣，晃了下神儿才知道行礼问安。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手里的盘子，这可是几个月前厚着面皮去椒房殿求回来的点心方子，还是头一回做呢】

这点心倒真是照着皇后娘娘身边的袁嬷嬷给的法子做的，陛下要不要尝尝？不过做的定然不如袁嬷嬷做的好，陛下别嫌弃妾身手下的人粗苯

蝉鸣虽然聒噪，却有生气，如若撵走倒觉死气沉沉了。

【其他宫嫔那里，总是静谧祥和，唯独此处可闻自然声籁，便像她人一般亲切无害，眸抬，笑意遽深】

不吃了，朕用过膳，留着你自己吃罢。

【听她方才絮语，都是家中琐事，面上的向往与怀恋却是清晰可辨的，略有所思，但见人住了声，只一双清澈的眼眸怯怯看着自己，不由弧扬，温声】

可是想你母亲了。

【嘴上虽是那么问的，却害怕他真的要撵走那些蝉，静悄悄的没半点生气，往后它们都不往行云阁来了可怎么好。幸好他不介意，抚弄着衣襟袖口，忸怩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想了

【与其在心里谋划怎么说话才周全，才不会惹人生气，还不如实话实说，万一累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对，那就太不值了。况且陛下这么温和，再说假话心里也会觉得过不去。长这么大还没离开母亲这么久呢，不是没想过会有嫁人的一天，但过去总觉得嫁也不会嫁的太远，还可以和夫君孩子一起回家看看母亲妹妹，现在…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妾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偶尔会想起家里，想起母亲

【她面色坦稚，入眸不觉心慰弯弧，如人人像这般毫不掩饰，岂非人心睦畅，但愿这难得性情伴伊久存，微含笑】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让你母亲进宫瞧瞧你可好？

【来不及掩饰的惊喜完完全全的表现在脸上，噌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赶紧用手扶了下腰，再看向陛下的眼睛都比方才要亮】

真的吗？真的能让母亲进宫来看我吗？

【像是怕他后悔，连忙行礼】

妾身谢陛下

【伸手摸了摸已经不小的肚子，神色难得多了些温婉，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光】

辛苦也不至于，而且只要一想到将来孩子小小软软的样子，心里比什么都甜

唔，妾身能否再求一求陛下，能等妾身生产之后再叫母亲进宫吗？

【我想母亲也很想看看我的孩儿是什么样子的吧】

【微施力将她拉起】

不必多礼，养好身子是关键，你母亲定也乐意看见你身体康健。

【目光在她腹部流连一阵，笑移其面，容光柔婉陡增丽色几分，令人爱怜，抬手覆上伊手背，声温】

朕改日再来瞧你。

============结=============

承平二年冬

【一夜大雪，覆盖掉了许多痕迹，生产那日的凶险永远都忘不了，前夜的梦里居然出现了向氏的脸，一半陷在阴影里，唇边还带着抹阴森的笑意。所有这些恐惧，在看到自己一双儿女的那一刻全部都可以化解，虽然女儿有些虚弱，但我总是想着好好养着便会好的】

【陛下曾答应会让母亲进宫看我，却没说具体的日子，如今孩子已经平安出生，心里对母亲的想念越发浓重，日日都派碧珠出去打听，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这日午后用了药，半靠在床上逗弄着奶娘怀里的婴孩】

哥哥瞧着倒是大了点，妹妹怎么还是那么点…唔，小公主就叫平安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点心愿

【过去是想留在宫里，后来是想日子不要太难过，如今只想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心愿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自认为都不算过分。隐隐听得外间一阵脚步声，点了铃儿去看，是不是她碧珠姐姐回来了】

“美人…小姐，咱们家夫人来了！”

【时值冬日，一场应时好雪铺天而来，入目的重脊飞檐，金瓦高墙，皆拢在茫茫玉尘里，今瑞雪忽降，来年必丰呐。】


【脚步于行云阁前停下，敛袖福身，谢过引路的内侍公公，道一声有劳。阁前宫人迎入内，瞬时暖意盈身，一身霜寒尽散。入眼正是我回儿，含笑打量，女儿家婷婷玉立越发贵气，心中宽慰不已，却又难掩心酸挂念。将袖口理的平整，福身屈膝，今时不同，端得礼数不忘】

【打母亲的身影一出现在视线里，眼睛就忍不住发热，等到了近前哪里肯受她的礼，忙让碧珠扶住了。碧桃伶俐，未等我张嘴就搬了椅子过来，碧珠正好引着母亲坐了。多想就这么扑进母亲怀里好好撒一撒娇，吸了下鼻子强忍了，只让奶娘把孩子抱到母亲跟前】

母亲看看，这是您的外孙呢

【因是内室，又只留了心腹在跟前，说起话来便没什么顾忌。即便不是这样的环境，见了母亲我也是想不起那些规矩的。离家两年，加起来不过收到三封家书，父亲的意思是不好多来往，可心里总是惦记着。往前探了探身子，握住了母亲的手】

这些日子父亲母亲过的可好，哥哥已经娶了嫂嫂吧，小妹是否也许了人家，婚期可定下了…

【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往外倒，多久都说不完的】

【含笑落坐，落在手心里的手掌依旧是小小的，柔若无骨。便是这双手，今后也得自个儿撑起一方天地了，为人父母，狠不得使些力帮她一些，但能做的着实有限，现如今，也只望她能安安稳稳的便好】



【襁褓中婴孩粉嫩，闭着小眼睛，小嘴微张，这是睡着了。当下也不敢抱过来瞧瞧，怕是将两个吵醒了有的闹腾。只掖了掖小娃娃的衣裳，柔着神色笑看娃娃】


小公主这眉毛这鼻子，与我回儿像些


清铎夏末时候娶了徐家小姐，如今也能帮着掌些事，也是个懂事伶俐的。家中一切都好，回儿必不挂念，倒是娘娘...如今也是做娘亲的人了，可不得如往日随性了


【这宫里虽说言行需慎，到她身边的人倒是知根知底的，故而称着回儿，话些寻常。我自知虽执着恩典，但也不可久留，但回儿自小心思纯然，有些话还需得提点。】

【母亲的手还是这样暖，握住了她仿佛就有了依靠。听母亲这样说，便又多看了平安两眼，多少有些好奇】

女儿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吗？

【这两年一直惦记着家里，可不能不听父亲的嘱托，不敢多往外头递消息，如今听了母亲这些话，才算是真的安心了。两个孩子才睡着没一会儿，再醒过来估计又该饿了，索性直接让奶娘抱下去了，屋里只留下碧珠碧桃两个伺候，瞬时又少了几分谨慎小心】

曾经有人同女儿说，想要站稳脚跟不是件容易事，女儿至今不太明白到底怎么样才算站稳了。女儿的性子您最清楚，自然不会去招惹那些是非，如今也只是想这一双儿女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别的就再没什么了

就是这个理，咱们梁家不需要你如何，只但愿我回儿能安稳过日子


【拍了拍她的手，只觉得姑娘长大了，比起少女时候，稳重不少。我虽身在宫外，但内帏之事常能入耳，，在流产的流产死胎的死胎之后，如今回儿这处，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好在是，皇家虽有恩典，但绝非荣宠，索性郭婕妤那处担了些，不至于将我回儿置在风口浪尖。本以为回儿少不更事，依旧一如往年的性子，如今见她这般懂事，心中欣慰不已】



【妇人善唠絮，心中有感其成长是一回事，嘴里却总归不放心，要千叮万嘱】

你呀，这般想是最好，往后可也需得长点心思，别老想着吃。外头的事物可要多上心些


【这后宫内帏，并非你想安稳便可安稳，咱不争抢，但却不得不防别人伸手来】

娘~

【拖长了声音唤了一句，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我和小妹一边一个，为了些小事拖着母亲的手跟她撒娇】

【宫里规矩大，母女俩难得见一次，有什么心事都想说给她知道，可说多了又怕她担忧。回想起那日长廊上的事，向氏唇边的笑和从前并无不同，若没有那一句句让人脊背发寒的话，怕还以为她是过去那个温婉贞静的向姐姐。定了定神压下那些情绪，好端端地做什么要想那些】

女儿以后会更小心，但是很多事女儿都不懂，碧珠碧桃虽然贴心，可懂的事也不比女儿多。要是有娘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