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殿——正四品美人沈清韵居所

含笑看她们玩闹，是小十被六丫头惹哭了也只是笑，小娃娃之间的玩玩闹闹，我总随他们去。

倒是小四，打小就是个疼妹妹的，见她哭了，笨手笨脚的去哄，手伸去擦小十的泪珠子，但他刚跟六丫头闹了一出，手都是脏的，生生将妹妹摸成了花猫儿。

我扑哧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元安，叫元安哄了，自个儿八风不动的躲着懒，只将六丫头叫到跟前来，她好似看妹妹哭了有点儿慌，手足无措的。我将她抱起，笑着安慰了

没事，小时本就是个小哭包。前头小四还道要间些桃花妤我酿酒，今儿是巧了”

说着让怀山寻了几个竹篾编的小花篮，小丫头们人手一个，小时开心了，又和琅琅牵手要去拾花，我掸了掸衣角起身侧头是问元安

“现在就去，是合时宜否？”

[忍着笑看一眼慌张的六妹妹，接过帕子给小十细细拭净脸上的污印，轻声哄她。]

小脸蛋擦干净，我们湘儿又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啦~

[小孩儿的情绪像六月的天，雨下来得快，去得更快。见她俩亲亲热热的挽了手，我亦接过一个小花篮提到手上，挨到沈姨娘身边挽了她手臂，歪头笑着眨了眨眼。]

没有不合时宜的事。

娘亲说的真没错，还是姨娘更有趣致些，拾花酿酒，可比单纯的赏花有意思。

[以前总听娘亲说沈姨娘是个妙人，小时觉不出来，年纪越长才越领悟这意思。]

而且，我还想同姨娘学学怎么酿酒呢……

“我还想带一壶酒去，只你娘不能饮酒，她又要生气了”

人生不过诗酒茶么，但我还有那梁姐姐，总不好一次二次都勾着她的馋虫叫她看我有酒喝的

“等明儿你过来就是，今岁酿下，待明年你娘亲也就能解馋了”

她与我同行，亲昵挽臂，身量已及我肩，不由感慨一句

“这不知不觉元安已经长成小大人模样了呢”

听这说法，姨娘平日肯定饮得不少，难怪四弟盯这么紧。

[“扑哧”一声，四弟离得近，许是听到了什么字眼，回过头来看了姨娘一眼，又把身后跟着的宫人手头都看了一遍才回过头去看六妹妹和湘儿。]

[忍不住凑近了些，放低声音。]

那我要叨扰好些时间啦，就在姨娘这里混吃混喝了。

[复听姨娘说我已是小大人模样，续又问道。]

六妹妹总盼着再长快一些，娘亲又说慢些好，我也搞不清楚到底好不好了，那姨娘觉得长大好不好啊？

“这啊，总问不得旁人，总要待元安长大了，看过春华秋实，看过红尘万千，才晓得长大好是不好”

“但话又说回，好不好又如何呢，人呀，总是要长大的”

“我倒是盼着小四快点长大，出去建了府，在外头看看民生，看看江河，少惯着为娘的喝酒喝茶才好呢”

我这般说，小四便不乐意，嘟哝着他这辈子都不要出宫的，但世上没这个理儿，不管愿意不愿意，有些事就是会随之而来的，安之若素才好啊

结

时至三伏天，玉堂殿里珍藏字画古籍孤本具需晾晒，这一年一度晒书日，便于今晨始。

命怀山将两小的叫起，梳洗吃了早饭后一同晒书，自个儿换一身轻便衣裳，欲与她二人一同晒书。

抱溪于院中指示宫人搭台子，怀山与小四一摞一摞的将书搬到院子，我与繁花丛中瞧了敲，随手拾起一本游记，躺在杏树下的摇椅上慢慢的翻。

前回我在御园里乘凉，听着一个嬷嬷给宫女们讲故事，说是江南一个什么寺里出了桩人命案子。我对那案子不感兴趣，只在昏昏欲睡间，依稀听得一个老道儿能叫壁画上的龙女下凡，龙女还给前去拜见的人唱了首临江仙。
我歪缠着兄长，要他也给我变一个龙女来，他自然变不出来，我又说我想听临江仙，他无可奈何，只自己给我念了半阙，“绿暗汀洲三月暮，落花风静帆收。垂杨低映木兰舟。半篙春水滑，一段夕阳愁。” 我问他下阙呢，他说他记不得了，急的我抓心挠肝，想着天一亮就去找那个嬷嬷，却不想被拎来晒劳什子的书，我气鼓鼓坐人旁边，板着个小脸，没头没尾的，“我要见龙女！”

有风徐徐，拂扫眉眼。我不大认真，只随意翻看，见上所书是“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我又顿下目光，心向往之的遥想一二，而后便翻了下页，听闻湘儿声起，我将书搁在膝上，垂眸看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甚的龙女？在哪儿呢”

“画上的龙女”连比带划的解释前因后果，“嬷嬷讲的会唱曲儿！”恐她不信，又十分肯定道，“翠微亭的洒扫嬷嬷，我听一个宫女姐姐唤她十三娘”这厢心急火燎，几要扑进人怀里去，小胖胳膊勾着她的颈子，压的严严实实，嘟着嘴亲她的脸颊，“母妃～母妃～母妃…”

小娃儿被养的好，不大的年岁却徒生了好些肉肉，是她兄长的大功劳，我且是将书匆匆搁下，两手并用才能将她好生的拖在怀里。

软软糯糯的一声声母妃，是她惯常的撒娇伎俩，可这童稚的一声叠一声，又有谁能挡的住呢？

“好了好了，蹭我一脸口水，打你屁股了。”

侧着面颊要躲，她却严严实实的用一双短手搂住我的脖颈，我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想去找那嬷嬷听故事？”

她一撅嘴一转溜眼儿，我便晓得她打什么主意，这会儿为什么撒的娇，心里门儿清。

玉堂

如愿以偿啃人一脸口水，像得了便宜的猫儿，立时便骄矜的摇了摇尾巴，“那…倒也不必”
拿眼扫了忙里忙外的兄长，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母妃这里忙着，湘儿如何偷懒添乱，不如——”转着将将打好的主意，“不如母妃将十三娘调了咱们宫里来”还要扯着兄长的旗号，“哥哥也想听的，真的”

玉堂

瞧一眼吭哧吭哧搬书的小四儿，再看我两赖在树荫底下躲懒，是心安理得且又逍遥自在。

我将她揽在怀中，就着摇椅晃晃悠悠

“不，他不想。”

云淡风轻提儿子答了话，时有微风一阵，扫下几许花瓣，落在小娃儿的头顶上，蓬松柔软的发间生了颜色，我抬手拈花，只是笑问

“你且说说，我将十三娘调来宫里，那她做什么活计好呢？翠微亭的工作又当如何？”

宫中众人各司其职，想要调度也是不难，只要叫她想明白各人皆有责任，十三娘总不能专为了她想听故事，虽然她身为公主，已万千宠爱一身，一个洒扫下人又何以不予。

“你若安排的妥当了，我便同意你讲的好不好。”

玉堂

“前晚母妃吃的清风醉，二门上的钱嬷嬷打叶子牌时说与旁人，幸好没叫哥哥听了去”和风润物，母妃的身上香散开来，是顶好的催眠药儿，我握了握拳，试图瞪大着杏眼儿，搅和去一脑门的浆糊，“不如将她跟十三娘换一换，省的母妃被哥哥念叨管教嘻嘻”
我大抵还不十分清楚管教的含义，只常听抱溪姑姑对我摇头叹息，“需得你哥哥管教才肯听话”，此刻信手拈来，自觉最是契合。

玉堂

“呵，机灵了你。”

居然是晓得拿小四儿压我，我抬手捏了捏她软软糯糯的脸颊，没好气的揉了揉。

“那这事儿你自个儿办吧，且要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不可旁生枝节，晓得？”

虽说这娃儿存着私心，但下头人嘴不严也须得处理，左右小事儿，便随她了。

玉堂

“嘿嘿晓得晓得”龇牙咧嘴的欢喜，从人怀里爬起跳下地，理了理衣裳，摸了摸一头软毛，端着样子。
请来抱溪姑姑，如此这般叮嘱，临了耐不住等，寻个由头，往空无一人的长廊里，晃晃荡荡地跑动，等临近人前，又成为遵循礼数的公主殿下，记得女使教得每一个字：上台阶时，应稍提裙角；过门槛时，需先迈右脚…
天清，风和。
听故事的好时节。
“十三娘，你跟我走”我抬了抬圆乎乎的下巴，像母妃寻常待人那般，清傲端庄，我不满抱溪姑姑隐忍的笑，磨了磨牙，不理她了。

新岁至，又一年伊始，晨起梳妆，由人侍候着着正装，花样繁复，仔细严谨，怀山蹲着身，抚平每一道细微褶皱。再扫峨眉，珠钗环佩，规正中暗寻清雅。

自二十三小年始，玉堂殿贴春联、贴门神，再挂宫训图，后又添玉湘剪的窗花，门前挂起小四儿扎的八角红灯，这才是越发圆满了起来。

在正堂坐，玉堂殿内宫婢女使二十四皆列于庭，怀山言规示训，再分赏众人，宫人谢赏再退，殿内又落清静。

“衣服给两小的送去了？”

手捧一盏茶，侧首问怀山，我一年到头少动针线，也就赶着年节给玉湘和小四儿做身新衣裳，寥表新意。怀山应声是，又将一托盘搁在我手边，那是两只红绸荷包，里头搁着红纸与钱银，我推盖拂去茶叶，吹散茶汤热气儿，我稳坐堂中，难得正儿八经，等着两小只来拜年问安。

夜里风声紧，我团在母妃怀里，听着似排山倒海般的摧枯拉朽，叫人怕的很。我担心父皇，问母妃：“父皇一个人睡，怕不怕？”
我猜父皇大概是不怕的，因为母妃没有理我，又或者是理了我的，只是我恰好溜进梦里，见着神仙打架。

被抱溪姑姑从梦里挖出来穿衣裳，我半吊在她怀里，问神仙打架怎么也掐肉扯头发，跟我和小十三没什么差别，抱溪姑姑却问我何时跟人打架，唬的我一激灵，彻底醒了神，给她脸上一个湿漉漉的亲亲，无辜的眨了眨眼，“母妃呢？”

母妃像梦里的观音，宝相庄严的坐在莲花上，我大抵就是她座下的童子了。昂，十三娘说的，我生的好，年节里穿一身红，就像观音座下童子。童子见着观音，是要拜的，端端正正，齐齐整整，规规矩矩，虽则这身衣裳勒的小肚子紧了些，腿也重了些，我依旧十分欢喜，因为抱溪姑姑夸我端庄了。

纳头拜下，一道，“物外神仙风骨，人间富贵顺遂”，二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三念，“母妃仙寿永昌，湘儿红包常有”

初阳正起，莹莹微光，悄悄洒在昨儿积了一夜的冬雪上。半盏茶功夫，静淌在门扉的光影动了动，从那处来了软糯糯的小人儿。

我不由就泛起笑，在嘴边，在眼角眉梢。我坐着，瞧她端着正儿八经的样儿，眉目更是柔和，带点儿打趣的观察，等着她做完了整套

“湘儿乖。”

怀山递过荷包，我接了递给小娃儿，招手叫她到跟前，先摸了摸她的手，许是底子好且肉多，寒冬腊月的，一双小胖胖暖呼呼的。我再以掌心轻轻揉了揉她圆滚的小肚子，笑意好似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愿我湘儿身体康健，月胖三斤。”

小肚子软软的，暖暖的，摸着舒服的紧，我指腹悄悄搁着衣裳抠了抠她的痒痒肉

“你今儿倒是起得早，哥哥都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