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李医铺

=====建元五年 秋======

【草药的苦涩香味氤氲。额头染上了一层虚汗。】

【身上几处刀伤隐隐泛疼犯热，不知有否红肿，刚才承蒙姑娘搭救才捡回一条命，到了药铺便忍不住合眼失去了意识。】

【大约是恍恍惚惚做了梦，只觉得又见到了原先的小姐姐。虽说自己已经寻找了千万次也只得到消息说是方家满门无一逃脱，但万一…】

【理智告诉自己绝无可能，心里却偷偷冒出个声音，说不定…锦晗还活着？口中喃喃。】

锦晗…？小姐姐……

【知道梦里的小姑娘越走越远，才猛然惊醒，倏的坐起来，又因为伤口的疼痛跌回床上。】

“晗丫头，你来了啊？”

嗯，五伯，那个人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事了，不过，晗丫头，这是你什么人啊？看起来还挺熟的样子”

熟悉？我在路上捡的

“那怪了，他好像还喊你名字来着”

是吗？

【远远的，半信半疑的走进去，昨儿虽说看着平安了，本也想守着的，可是，害怕师父，得知他无事方才回去，今儿个早早的就跑过来询问，脚步刚踏进去，听那焦急呼唤，皱眉加快脚步，看他跌坐回床上，赶忙走过去扶他，嗔怪了句】

伤还没好，你这是作何？

【因着吃痛紧紧蹙眉，看到来人反倒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自己如今自身难保，若是那些人真打听到了自己的过去，蒙骗自己也不无可能，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她关切，倒不禁想到个试探办法，装作仍未清醒的样子，眸里带了七分迷蒙，假作恍惚道了句】

小姐姐？

【一声小姐姐唤的自己一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身子也有些微颤，本来已经很少去回想以前的一切了，毕竟如今与以前不同，但还是出声试探了句】

你说什么?

【这声小姐姐，从小到大也只记得那个小男孩唤过自己，那一次的记忆特别深刻，毕竟从来都不出门的她，也只有那一次有人带着她四处乱逛，还大言不惭的说送什么定情信物】

【看她似乎眸中也有掩不住的激动，却不似作伪。】

【心中默默思量，难道她真的是锦晗？眼中回过了神采，变得清明起来。看她没有马上应声，心下有些犹豫，但最后仍是掩不住，万一…万一…】

【想了一想，还是从胸前勾出一根红绳，下面坠着颗金珠，下头还有一只剔透的小兔子。只是上面多了一道小小的裂痕，虽说被细心弥补过，但总还是看的出来。】

【沉吟了片刻，轻声道】

你可认识这个？

【有些急切的等着他回话，可是等了半天却没等来话，看着他勾出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瞧去，瞳孔一缩，看着那坠在下面的小兔子，眸子微红】

是这个吗？

【说罢在腰间摸索了一下，取出那个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兔子玉坠，抬眸看着他的那个玉坠，再看了看自己的】

【看她眼睛微红从腰间拿出小吊坠子，下头仍旧还是旧时的金流苏。一时间也有些情难自禁，轻声道】

我当时离了家，当即便想着去找你…

但是…到了那处，我四处询问…

【垂下眸子，当初也是自己最困苦的时候，带着沈陌，失了安身之处，本是想去探望旧时故人，却得到了惊天噩耗。】

这么多年了，当真物是人非…

都…过去了

【没想到真的会是他，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起那个惨案，平复心中的波澜，听着他的话，看来这么些年，他也没有好多少，敛眸一笑】

当年本以为也会随爹娘他们去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遇到了一个道姑，被她救下之后便一直跟着她

【算是对当年活下来做了一个解释，将流苏别回腰间，挂好，一直不愿意回想过去，却终究是躲不过要回想过去，抬眸看着他】

你怎么会被追杀？

呵。

【看她低垂着眸子，想来是自己太过激动不小心戳了她痛处，不过知道了锦晗还活着，这真是这孤苦的一年里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想起自己，在南疆与师父呆的两三年许是最安逸的时光了，师父每日在谷里研习医术养蛊，这次带出来的只是最为珍贵的一些，其他的…那人不可能毁了师父留下的东西，必然还在谷中，一定要找个机会取回来。】

【本是说师父已经归隐山林，然而终究，逃不过红尘世俗，一世谋臣，机关算尽，到最后也抵不过殿堂上鸩酒一杯。】

【有些艰涩的答道。】

师父的仇家，师父化去没了庇护…所以…

【听他笑声，抬眸看他，随即敛眸一笑，当初的两个小人如今都这么大了，本来想爹爹与苏伯伯是旧识，也曾想过去那，可是当年的事太过蹊跷，怕给他们惹麻烦，所以就跟着师父辗转到这京城，耳边想起他的声音，抿唇一笑】

你放心在这吧，没人找到这，也没人敢在这伤人的

对了，我去给你端药，喝了对伤有好处

【说罢起身出去端药给他，跟五伯说了声，端着药看他喝下，让他休息】


===========结=========

——承平二年冬——
【我并不愿意去想中秋夜发生了什么，正如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一样，只是同样的感觉不停的告诉我再一次重蹈覆辙。而我不再故作勇敢，亦不曾透露半分。】
【撇开随从，独自来到这家深巷中的医馆，听闻掌柜只是寻常百姓，与天家，与儒门，均无关联，这才放心而来。】

【心里一直舍不下他，只想一直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与他相见，不用说什么做什么，简简单单见一次面，便知足了。可是除夕总还是要回京城过的，别人不说，哥哥第一个不放心我在外面】

【在家也是闲不住的，恰巧王叔出诊，便替他坐在正堂替他给人看诊】

【送走了一个跌伤左臂的少年，又进来一位衣着不俗的姑娘，依理这样的富贵人家该是有固定的大夫的，怎么跑到这偏僻地方来了。心下疑惑，面上并未表露，如往常般指向跟前的椅子】

姑娘请坐

【女大夫？】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想正合我意。屋里没有其他人在，便也安心了些。落了座，伸手过去给她，同为女子，反倒免了那些个破规矩。】
【我大约是害怕的，以至于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听最后的审判。】

【三指并拢轻轻按在她腕上，脉相往来流利，十分圆滑，如珠滚玉盘，竟像是…她气色不差，不难看出她的紧张，心里该是有数的吧。瞧她的打扮该是未出阁的姑娘，收了手抬眸看她】

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原还奇怪这样的富贵小姐怎么会到这儿来瞧病，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

【她并没有直接给我答案，摇了摇头，不答反问】
是不是？
【尽管她眼中的神色已然验证了我的猜想，我却固执的想听她亲口说出结果，哪怕，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果然是知道的】

【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骗她，叹息一声，终是点了点头】

是，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做，自己并不知晓，无法给她什么建议。她明知是什么情况，还要往医馆走一趟，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容我多句嘴，姑娘…想留吗？

【不是不能用药除了，可这样的事有违天道医德，不到万不得已是怎么都不会写下那样的方子的】

【她或许是好心，然而我的手却随着她的话音贴上了尚未显怀的小腹——两个月，上一回，似乎也是这么久。】
有我一日，就有他一日。
【若是再护不住他周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上她的双眸，扬了扬嘴角】
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可有法子？

【这世上又有哪个做母亲的能狠下心舍掉自己的孩儿，若换做是我，怕也是割舍不了的…呵，我有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呢。这颗心，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落到什么旁的人身上，可又觉得与他不会有可能，过了这个年，我就三十岁了啊】

【撇开自己的那些心思，重新对上姑娘的眼睛，沉吟良久】

有

【江家世世代代都是做药材生意的，曾经听说过有一味药可改变人的脉相，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明日你让人再来这里，我把药给你。可这种事情，只能瞒过一时，月份渐大，身形上的变化是掩不了的，姑娘还是得再多想想

我——自有打算。
【一日也好，两日也罢，能拖一时是一时。除了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我已然没了别的心愿。】
一切拜托你，明日此时，我自会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