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楼-浮光居（广南路）——莫寒

【那两句话没听他回应，也是了，山下大概再没有自己胆大的女孩儿，就这么直愣愣的把心意都说给人听，一点儿不懂躲藏。他会不会笑我傻？脸热热的直到听他确认了，本能一惊】

这样快？你怎么不……

【怎么不与我说？这半句噎了住，他胸中自有抱负满待施展，与我说又有什么用？抬起头瞧见他神色，焦灼一时难复，半晌方道】

你在烦心？

【伸手触上他眉心，化不去愁绪，是因打仗的事么？】

【广袖揽在身侧，有他在处处皆是暖意。可自相识我便觉他眉目隐有晦色，似经年不散的心结。我猜不明，读不透。他总叫我觉得暖，可他自己却是冷的。这经年红尘不曾相遇，我不晓得他苦不苦。先前听他讲起初晴一事，约莫是伤痛难愈。如他眉弯深拢，我要怎样才能拂得散】

就算，不能每天见到也没关系。

我总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他既有事要办，我有心忧不舍，都压在心底。只要他是快活的，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然而战事亦非儿戏，终究教人难安。双手扶上他脸颊，亦忧亦怜】

你不会有危险的吧？

【女子这般纯粹倒叫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她话未说话，意犹未尽的意思自己却是了然，只不过紧蹙的眉还是出卖了自己，的确，在为攻打机关城一事忧心】

【只不过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眉头深锁是从多久开始的，是她选择了他开始的？还是她离去开始的？这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深锁的怕是心底的那份虚无缥缈的奢望，可是，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开始觉得有些东西也许冥冥之中多了变数】

【看着她如此直白的将心意剖析，有些羡慕，不知何时自己也能如此将心思全盘托出，经年只为谋算，从来心思城府，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女子活得惬意】

【出神之际，她素手已然抚上脸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自己有些无措，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如此亲近自己，颇有些不惯，但对上她秋水翦眸——清澈，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引，让自己又不得不靠近】

【终究是，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吻】

不会的，有你在等我。

【指抚他脸颊，若是一别数月，我怎么看的够。他低头而向，眸深如墨，长睫垂覆似袭卷着满天星海，灼灼耀耀。我不及躲避慌忙垂了眼，只觉额上轻轻一烫，连心口都是热的。一声一声，耳边只有腔子里的跳动，像回到了在金精山那个时候，暮春花开正好，人骑在马上，欢腾着连风都追不上。】

【整颗心因那一句话化了开，伸手环上他脖颈，就那瞬间烫在心底，绵延出一世的温暖。真好，我遇见了他。真好。】

【静默许久，起了风，便牵着手缓缓往浮光居而去】

要入秋了，你记得多带两件厚些的衣裳。

上次哥哥又给了我好些灵药，你都带着。

还有些方子我明天去配好你也带着。

还有……

【恰好是走到宅院，想起一事。里头下人嘴碎不知又在说什么，不愿他听到，干脆就停在了门外】

还有这个。

【将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搁在他手心里，经年随身之物，边角已又些微黄。也不怕他瞧见寒酸，满心只望他平安】

我不是千金小姐，没有玉佩金锁，也不会针线，绣不来荷包。只有这个从小戴到大。

【短暂的温存之后，她牵着自己往浮光居走，夜风卷带雪林梨花香气，充盈院内，一路上她兴奋得像个孩童，从步子中都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欢愉】

【一边走一边听着她在前面絮絮叨叨的叮咛嘱咐，直到到了院门口，她却停住了脚步，分明也听到了院内是和方才雪林里一样的窃窃私语】

【女子似是毫不在意的拿出一个小巧而陈旧的平安符放到手心，便也是将她一片赤诚交托于自己，收起平安符，听得院里还未安静，拉过女子说道】

站了半天又走了半天，累了吧。

【说罢，打横将她抱起，径直走入院内，果然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一见自己都纷纷惊慌着闭嘴，眸光一敛，冷声道】

沈姑娘喜欢清静，用不着这么些人进出。

【跪在地上的人连连点头，轻舒一口气，还以为就此躲过一劫，岂料将女子送入屋内之后，随之走到院中，厉声道】

本座亦不喜欢喧杂，明日，本座不希望在无梦楼看到你们，滚。

=结=

承平元年  秋

【自那日后，一面忙着准备彩礼，一面派人去信给阿徊，想必他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往我这不开道下药了，不过只要小陌愿意他也奈何不得】

【婚期未定，城中事务也不少，加之小陌伤势未愈，虽每日都有人前来汇报她的伤情，但是一连几日未曾见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乖乖喝药，少不了又嫌药太苦】

【撇下一众事务交给白袂，过两日便是中秋，集市上热闹得很，小陌有伤在身自是不能去凑这个热闹，所以买了展莲花灯打算去看看她】

【只不过走到门口见守卫的人有些闪躲，似乎在回避什么，察觉到异样之后，道】

出什么事了？

【两人慌忙跪倒，说小陌不知何时跑了出去，登时大发雷霆】

还不去找！若真有差池，尔等陪葬。

【不知不觉已是霜重时节，自回不开道，莫寒事事着人照料妥帖，月余来休养伤势早已渐愈。不过下人忌惮，平日总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动辄告求道“城主交代”，实在憋闷得很。】

【这日天气清爽，起身走动已然自如。想起自那日之后似乎许久不曾见他，怕是事务繁杂，连年节也忘了。山下的女儿家都讲矜持，何况如今更不好逾矩。可我想见他，与他一起过节。】

【浣雪拉开衣橱，难得选了件明亮的石榴红裙。着意用脂粉遮掩病容，发髻绾两侧，各坠上支小巧的流苏，别与往日清素不同。收拾妥当，想起早春初来不开道时曾在廊外棠树下埋入数坛新酿，当下劳烦侍卫起出。】

【先择了两坛上好的松醪命送给莫商，交代他们代为问安。那两人本有些犹疑，听是往长老处去方才答应。余下有一大坛桃花酿，还未启封便能隐觉甘香，拂去坛上灰土，心里甚是欢喜。】

【午后庭院寂寂，帘外桂花沁人，着实映衬时节。将浣雪喊来耳语几句，她素来活泼跳脱，当下欢喜跑入院子。如此独自往隐麟院去，并不惊动旁人。】

【莫寒房中安静，这时候大约又去书房理事，心疼他连日辛劳，坐在桌前等候。案上有他写过半副的纸笺，时光漫长，拿了笔墨摹他的字。未几多时犯了乏，竟不觉伏在桌上睡去。】

【立于院中，不多时打发出去的守卫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说是没有寻到，当即欲取二人性命，卫燎先一步阻止后，言已在隐麟苑寻到小陌，这才罢休】

【只让卫燎带他二人下去领罚，便转身往隐麟苑而去，一入院中就见浣雪正乐呵呵的在秋千架旁不知捣鼓着什么，唤了她来确定小陌就在此处才要步入屋内，偏被她瞧见了给小陌的花灯，嚷着非要抢了去，只哄了她去找白袂再买几只这才消停】

【只见屋内烛火昏黄，伏在案前的石榴红裙分外惹眼，走近了看去，这小妮子正睡得沉，脸颊一侧搭着小巧的流苏，替她将流苏拨弄开去，她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面带莞尔，只将身子缩了缩】

【往桌案上看去，散落着几张纸笺，大都是写的相同的字，想来是她在此等候时闲来一笔，将莲花灯挂在一旁，见她睡得很沉，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榻上，盖上锦被，坐到桌案前整理了起来】

【隐麟院遍植梨花，不似无梦楼里的丹桂馥郁，入了梦也是甜中带着清涩。揉目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想叫浣雪去瞧瞧莫寒是否回来，抬眼却看到桌前的人影。灯火临窗将他勾出一重温柔轮廓，心中温暖，起了身】

你回来了。

【桌上七零八落的纸张已收整成一叠，上头的笔墨虽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然而小小心思给他瞧去，到底脸上挂不住。说道该出去赏月了，趁势溜去推开房门。这一下倒巧，前后不约而同来了好几人。】

【先是莫商那边的管家叫人端着张大托盘进来，说沈姑娘送去的酒长老很喜欢，让拿来两碟月饼几样果子给城主和姑娘赏月时消遣。这管家姓林有些年岁，是看着莫寒长大的，如今因他父子的关系不常走动，莫寒待他倒也算礼敬。他亲自来一趟，除了送东西怕是还有事。果然等谴退了小厮就听他说道】

“城主与沈姑娘的婚事既订下，长老关心，吩咐老奴请教沈姑娘的生辰八字，好择个良辰吉日完婚。”

【成婚大事，纵然莫寒性子倔，为父的还是不免操心关怀。只是我听得“生辰八字”心下咯噔一声，嗫嚅不语。林叔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老道人，当下就道姑娘不必急，回头写了让人送来就是，眼下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如此说完告辞退了出去。正要与莫寒说话，浣雪与卫燎又一前一后到了。】

【浣雪素来是不拘礼的，大喇喇将我午前叫她备下的东西往桌上一搁，眼睛发亮的盯着果盘打转。卫燎却是老实人，捡了几件要紧事回报，叙明过后又道无梦楼的两名侍卫已处置妥当，会另择精明干练的人保护沈姑娘周全。心下一惊，隐隐猜到缘由，顿时大感歉疚。他御下自有道理，我本不该多言，然而此事若因我令他的下属寒了心，却是我所不愿的。看了莫寒一眼，拿手帕将方才的月饼包了一块留下，吩咐浣雪将余下的都端上，大着胆子替他做主】

城主体恤前阵子大伙儿辛苦，今日中秋，犒劳大家过节。

【如此浣雪拿了月饼，欢欢喜喜推着卫燎出去。等再合上门，揽袖将灯芯拨了拨，爆开一点烛花。见他仍立在桌前若有所思，轻轻唤一声，伸手扯上他宽袖，又略一畏缩。犹豫了片刻，还是道】

我多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这些侍从是终究随你出生入死的人，若无大过，就，就不要轻易处罚他们了吧。

何况一来如今是节下，二来我们，我们就要......

【脸更红，说不下去，转过身低头闷闷搅弄上莲花灯下坠的一溜红流苏穗子】

只当是积福了好不好。

【这话本来只是为怕他不悦转圜的，自己都并没几分迷信，只是连方才林叔提到选吉日才发觉连生辰都不晓得。原本他与我都未必会太在意这事，然而自相识以来仿佛总是我频频连累他受伤，心中隐隐生出不安，也许我于他当真是不吉呢。明月升到空中，满地清辉如霜，十来年孤零惯了，还是第一次和人一起过这团圆的日子，苦笑道】

你也晓得我是孤儿，我只知道自己是属羊的......

【才将桌案理开，身后就传来女子的声音，只见她从榻上起身站立，正瞥见了自己手里的一叠纸张，面露羞怯说要去赏月，嘴角一抿觉得好笑，也起身准备出门，岂料一开门就迎上了好些人】

【先是从那边过来的林叔，满脸笑意的端了不少果子月饼，闻言好像是小陌此前送了些酒过去，这算是回礼了，并不想让小陌过多的与那边亲近，但林叔亲自来也不好拂意便着人收下了，看林叔还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八成是老家伙派他来打探消息，果然不出所料， 要问什么生辰八字，一看小陌面露难色，正要解围，林叔却是先开了口说日后写了送去便离去】

【等他走后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浣雪和卫燎也凑起了热闹，卫燎简要的汇报了几件事，浣雪却是一直盯着桌上的食盒，小陌看了自己一眼，只留下了一块月饼其余的都交给了浣雪，索性就坐在桌案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自作主张”，等到打发完那两人，屋内也清净了】

【一手撑着脑袋，好似若有所思的看着小陌，她踮着脚尖拨了下烛芯，之后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半晌又解释了好一通，瞥着她的脸色忽明忽暗的，直到她不再说话，才接过话茬】

怎么，刚才可是拿出了城主夫人的气魄，这会儿又瞻前顾后这么犹疑。那几个侍卫，你若是不愿意罚，免了就是。

【说着伸手将其拉到怀里，颇有些宠溺意味的笑道】

就当“积福”。至于生辰八字啊，我自会去回了林叔，你不用担心。说起来，你方才可是替我犒赏了好些人，那该如何犒赏我呢？

【烛火高照，“城主夫人”四字更教脸愈发红，垂着头被他一拉旋即跌入怀中，嗔怪不及，他身上的气息总令我心安。偏着头歪在他肩上静静一会儿，两手握着他右掌，抚过掌心那层薄茧，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道】

性子总是这样急。

【每每见他动怒总忍不得拿话相劝，又一想今日佳节，再说未免扫了两人兴致。那花灯悬在桌前盈盈红火，眼前莫不如心如愿，安静中所谓厮守大抵如是，总是他有心。遂拣了桌上最细一支毫素沾饱墨，往花灯最外一层落下几字，先是记载道“承平元年八月十五于隐麟苑”。略想一想，总觉古今哪句词话都难将此间静好写尽。正踌躇着，忽然望见窗外一轮满月挂在檐角，格外浑圆明晃。登时心思洞明，便以簪花小楷往灯面上写下“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那是卓文君“白头吟”中的句子，从前读不甚懂，如今随着心性注于笔端，竟是再无更甚此句者了。见他看了若有所思，将笔递与他，待也写上一句补齐，方才续着刚才所说，他是有心玩笑了。眼中浮上笑意，于是将浣雪拿来的烫好的桃花酿斟了满杯，双手奉与他】

我连命都叫你救了几回了，哪还有什么可“犒赏”你的？

若是不嫌弃，就请满饮此杯罢。

【一言既出，女子自然面露羞涩，只见窗外已是皓月当空，夜幕里的圆月格外亮丽，地面早已似被镀了一层银，四下静谧，伴着习习凉风，令人神往】

【瞅着那莲花灯里烛光摇曳，小陌提起毫素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落笔，花灯外留下了两行簪花小楷，见之欲笑，她递来毫素，亦提笔书下】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气呵成方停笔，迎上她斟好的桃花酿，花香四溢，与这皓月相得映彰，再闻女子的话，似乎不为所动】

哎呀呀，这种日子，你让我喝酒，醉了，可怎么办？

【酒捧到面前却还不见他肯接，眼里的戏谑益加浓，轻轻哼了一声】

你与外面的人喝酒每每不是三五坛子方能尽兴，哪里就这样容易醉了，变着法儿的嫌我呢。

【于是握着酒杯赌气灌了大半盅，顿时只觉一股辛辣冲向脑门。这酒虽不很烈，不过这些日子尽是喝药调理到底还没复原，半杯已觉有些晕眩。便也不敢再逞强，支着下巴伏在桌上，花灯一溜儿穗子垂着直晃晃悠悠，愈发撩拨夜色】

以后，你每年都替我买一只花灯好不好？

【半晌未听回答，疑心他恼了，回头却见他正提过酒壶，一连自斟自饮了三杯，方不觉展颜而笑。院子里幽幽草木之香，正是花好月圆，万籁宁静，屋里憋闷想出去散散，不想身子一歪又倚靠回他怀里，一手握住他前襟揪了揪】

咱们出去看月亮。

好久没听你吹过埙了，吹给我听罢。

【女子也听出了我的戏谑之意，少不了嗔怪，小嘴一撅，竟是顾自饮下大半，上次重伤初愈，为了让其痊愈一直以药膳调理，也决计不允她饮酒，谁成想这小妮子犯了性子毫不含糊，瞧瞧，八成是酒劲儿上来，她靠在桌边望着花灯发怔】

【半天听得她说话，提着酒壶自饮了三杯，抬眼正迎上她的目光，不觉相顾一笑】

每年一枝花灯又有何难。

【直到她靠回怀中，瞅了眼当空圆月，说想出去看月，听自己吹埙，待她到院中坐下，拿出陶埙】

【缓缓吹起埙来，悠扬的调子在如银的月光中弥漫开来，女子的裙裾也随风起舞】

【花灯虽不是极要紧的，不过这样的心境难得，年年岁岁不离不弃。果然到院子里坐下，见他拿出陶埙便就安安静静不再出声。月色愈加迷蒙轻柔，偶尔有鸟雀吱咕着，树影阑珊在曲调中仿佛摇曳成舞。】

【不多时，酒意泛起，倚在他膝头慢慢睡去。梦中亦是曲声萦绕，灯影摇曳。】


===结。

承平二年 春

[不知几经跌撞，终于魂不守舍回到浮光居，浣雪备下药包等了多时，便愣愣一言不发由得她摆弄，褪去衣裳听见惊呼一声，原来刚才新磕出大片乌青。像个抽了线的木偶浑然不觉，脑中只是反复霹雳着他那声“去醉欢楼”。]

[我在他心里，跟个承欢邀宠的烟花女子没甚分别。手指扣紧被褥，怎么就能丢开我，怎么就能往那里去，莫寒你混蛋，你混蛋！]

[心里酸楚，身上也难捱，为了那把“玉梨绮”他恨不得生生把我捏碎，痛处现在还未缓和，药棉一碰更往锦被里缩了缩]

别搽了，去摘一枝玉兰花来。

[浮光居外就有玉兰，浣雪去得很快，回来时却只带了只颓败的、被雨水打落的残花，原来才刚回来就外面下了大雨。但不见浣雪衣衫沾湿，问故才知是卫燎替她摘的，果然是盯贼一样的防范起来了。雨声渐大，浑身潮腻难受，便叫备下热水沐浴。苏佪留了疏通血脉的药浴方子，浣雪煮了一副加在水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水中渐渐舒缓，只是熏得满屋子浓浓药气。]

[他若闻见，指不定怎么想着我刻意矫情做作——也或许他不会再来看我了。这本是他的宅院，该走的是我。]

[擦干水渍倚回枕上，一副软衾虚笼着，伤处还是疼。我将那朵玉兰花瓣上的水珠擦去，小心搁在枕边，被雨水冲过的花香只剩淡淡一抹，伴着那香气仿佛回到幼时山间的无忧岁月。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

[哭了不知多久，终于朦朦胧胧睡去，身上和心里都不安稳，这觉睡得极浅。虚浮间窗外似乎微微透入光亮，大概是放晴了，眼前模糊的一道人影，以为是浣雪，蹙眉催她下去]

我不疼，不要上药。

[那影子并不挪动，也一声不吭，想是她犯了倔性，口中干渴，耐着性子安抚]

你替我倒杯水来就去睡罢。

〖从无梦楼出来后的确去了醉欢楼，白日里杳无生气的楼阁一到夜里挂上彩绸，灯笼，开启了暮色中的纸醉金迷。唯独不同的是今日偏和那些浪荡子一样从正门走进去，一路上浓烈的脂粉气，斑斓的丝帕从身边眼前一一滑过〗

〖更少不得有些腰肢都似单薄纤细的柳枝样的女子突然仿若无骨的倒了过来，仍是视而不见，直到那穿梭在龙蛇混杂里的老鸨看了过来，深潭似的眸里只映着她慌张的神色，驱赶了周围依依不舍的莺莺燕燕，将自己领上了顶上的阁楼便不多言退下〗

〖醉欢楼的阁楼正好与无梦楼遥遥相望，与楼下的金碧辉煌相比，这阁楼显得很寒酸，一张桌案，一个香炉，几本杂记，文房四宝，以及桌案上放置已久的盖着锦缎的‘梨琴’，无梦楼里的那把琴乃是自己仿制的一把，属于初晴的梨琴却是很久没有弹起过〗

〖将阁楼的木窗撑开，不知何时圆满的月带着皎洁的光透了进来，楼下的嘈杂被特制的木板隔离，这阁楼就成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对窗而坐，桌案下摆着一圈陈酒，随意的拎起一壶只戳了泥封就饮，酒水也很快打湿了前襟，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说不清道不明今晚的心情〗

〖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告诉自己实情，即使她见了温翘也不代表她就一定是细作，至少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这样告诉自己，今晚她被这般羞辱，怕是也不会再如往昔红袖添香在侧了，思来想去的，竟是将一坛酒喝尽〗

〖望着桌案上蒙尘的琴，掀了锦缎，显露出古朴的琴身，还保有着光泽，以手抚琴，随意拨弄，却是那年梨花树下她翩翩起舞的调子，可笑可笑，一个细作值得我如此心乱如麻，一手续弹一手拎起另一壶酒仰饮，仿佛喝的越多越是清醒〗

〖最后终于一怒将酒壶砸碎在地面，摇摇晃晃的身影就从木窗飘了出去，落在小巷的马背上，尽管身形跌跌撞撞，但还是安稳的回到了无梦楼，一路懒理下人，径直冲进了浮光居，迎接自己的是一片黑暗，这时辰她也该是睡下，可是听闻自己去醉欢楼她仍能睡得安稳，这说明自己在她心里也算不上什么〗

〖带着满身酒气摸黑坐到了她床边，却不知她何时醒了，喏喏说着话，黑暗之中并未答话，但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了过去，没有直接递给她，反而将茶含在了自己口中，两手拽着她来接茶的手扣在了床榻，伴随着茶杯落地开花的声音，身影也随之压下〗

〖一切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着，锢着女子的手抓得很紧，准确的找到她的唇，有些粗暴的堵住她的呼吸，一面不由分说的撬开贝齿一面将口中温热的茶喂给她，因她的挣扎，茶水溢出顺着她的下颚流下，又被自己舔舐，不得不说这样粗鲁的举动里还包含了自己对她的贪恋，那薄薄的唇瓣在自己反复的噬吻中变得有些浮肿，直到两人都带着微喘，唇分时，才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上药？

[伴着冷水灌入口中的还有浓烈的酒气与男子强势的啃噬，下意识的抵抗毫不奏效，惊声呼救几就要冲口而出。昨夜的惊悸还没退去，他此刻于我仿佛是有大把下作手段折磨于我的恶魔，想起在他指掌间的挨生求死的屈辱模样，整条脊背倏然紧紧绷住。]

[昨夜不过一时气恼尚且如此，现下他喝的酩酊大醉，摆弄起来更连理智都无存。由着那湿热的舐过下颔，不消动作已是满头大汗。齿根寒得颤咬住唇，下意识用力一把将他推开，攥住被角向后缩去]

别，求你别......求，求你.......

[含混不清的吐字已经是惧怕到了极点，他粗重的气息响在耳边，哀无可诉只有求饶一个念头。别再像昨晚那样待我。你不能那样待我。呜呜咽咽的哭喃好似一只无助的小兽，怜惜都不敢奢求而只盼“饶命”。]

[可，他袖间逸出似有若无的脂粉香腻，又猝然挑起我另一股神经的清醒。醉欢楼三字响在脑中，如劈面的耳光将我打得生疼，自心口像有把大火熊熊燃烧而起，顾不得背后还在疼，猛然坐起身子翻身就要下床。]

[这动作太急他来不及拉扯，不防就从榻上滚了下去，撑着冰凉地面匆匆缓口气，迅速就伏在他膝旁去脱他的靴子，几乎是连扯带拽，我将他鞋袜外衫一一卸去。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整个人已经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是对他阴鸷性情避犹不及的强烈恐惧，另一半却是因“醉欢楼”烧起的巨大醋意。两股霸道的劲力撕扯，理智已经不见。]

[他好似也因我这发疯似的举动疑惑，我却全然等不得，重新爬回床上跪坐在他面前，墨发蓬乱却是无不婉顺的垂过肩头，见他身上只余内着黄裳，便转而脱自己衣裳。昨夜沐浴后只在贴身亵衣外罩了层软纱寝袍，为的本是方便上药，他拧捏的深浅痕迹几乎一览无余。我全然已经变了个人，好似不知从前的羞赧娇涩为何物。曾经自矜自重，认定倘使这情分稍有瑕疵便宁可忍痛弃之不要。可不想妒意如一把大火活生生将我烧得面目全非。辗转一夜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可今现下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承受不住。昨夜屈辱，眼下自侮，从身到心，他怎么能有别人，怎么能有！]

[肋下的缎带不消几扯便松懈，丝袍滑落在地上，仅余的抹胸只能将那茱萸堪堪遮掩，柔滑的丝绢隔不住若隐若现的两点轮廓。浅碧底子上偏偏绣着两朵玉样皎白的梨花，盛极怒放，鲜活得仿佛从血肉中开绽，与我搁在床头那枝枯败残的玉兰形成鲜明对比。死物的梨花绚烂夺目，而活生生的玉兰已不胜风雨摧残遍体鳞伤。一眼瞥见，信手将玉兰掷在地上，牵动了身后的伤眉心一跳，极快换作驯服柔顺的笑意。]

[深吸口气，干脆将腿一分坐在他大腿上，握住他的手，我仍然是惧怕的，被体内更强的力道钳制着将他的手拉往胸前摁向柔软之处。他手掌一碰，整个人便抖得不住，强行压制不下，合上眼，冷汗已经流湿了头发。再将身子慢慢挨近他，两臂环住他腰间，去剪他鞶带。]

[我疯了，我定是疯了。]

[可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这直白粗暴的求欢没有丝毫美感，我大汗淋漓的喘息，眼前模糊成一片，挨在他耳边，用听不出欢喜还是悲哀的语气絮絮]

我骗你的，我，我根本没摔你的琴，我摔的是我自己的那把，画着玉兰花的......

我知道那你喜欢的，我怎么会去毁了它......

沈陌 发表于 2017-6-4 08:31

〖发狠的在她肩颈留下痕迹，她口中渐渐无力吐出完整清晰的语句，一时求饶一时求欢，但都不是自己想听的答案，到底在她心里自己算什么〗

〖酒精的催化，情欲的腾升，的确让自己迷失在一片吟哦春色中，女子呜咽的呻吟慢慢变成略带哭腔的哀求，直至释放所有，黑夜里仅余的一声低语淹没在唇齿的交葛中，尝到一股腥甜，她竟不知何时咬破了唇，自己如梦初醒，结束了这样蛮横的索取，而女子也似终于解脱一般松懈了精神，昏睡过去，抚摸着她还带着泪痕的脸，她这一夜全然变了个人，甚至这样自辱取悦自己，想必是抱着豁命的态度，现下也终有些于心不忍〗

〖起身的同时拉过一旁的薄褥盖在她身上，顺势拽起地上散落的衣袍随意的搭在身上，望着纱衣，肚兜残叶般一片狼藉的铺在地面，不免有些懊恼着今晚自己太过暴虐，看了眼榻上昏沉的女子，即使仍有一丝疑惑，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这样没出息的想法竟不敢让女子晓得，总觉得愧对自己一世英名〗

〖嘴角泛了丝苦笑，简单的将松垮衣袍的缎带打了个结，伸手将屋中隔断的布帘放了下来，正好阻隔了屋内的视线，走到门口唤了下人去准备浴桶，热水，以及干净的衣衫，不一会儿屋内就弥漫起热气，遣走下人之后，将布帘拢起，抱起榻上的女子放入浴桶中，水汽蒸腾，将她原本还泛着潮红的脸染的愈加艳，知道她今早说过的旧伤复发，所以特意吩咐了在水里加了能舒筋活络的药材〗

〖一面替她擦拭，一面看着她身上有些‘斑驳’的印记，青紫，殷红，无一不彰显着自己的粗暴。难道是自己误会她了？可是她为何要隐瞒与温翘的会面？为何会画姣梨妆？为何会提起梨琴？仅仅是巧合？她若不知初晴的事怎会故意提起那些与初晴有关的点滴，自己也给不出这个答案，只能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沉默〗

〖水汽氤氲，浓烈的药香遍布房内，她的面色渐渐恢复常色，呼吸也较之前顺畅，转而挪到她身后，替她梳理起一头青丝，墨瀑一般垂下，因水汽晕染出一些润泽，突然觉得这样的静谧也让人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