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小筑-沁雪（广南路）——聂小倩

承平二年 冬

[广南冬季早至却非意想中的凛冽，又或是因他身在沁园被人照顾的周全并不觉冷。这日午后零星落了雪屑，薄薄一层恰好将路面铺盖严实。殷尧在屋里待得发燥，雪霁转晴时就领着那头半大的狼奔向花园]

[他自幼与兽为伴，同狼为伍，乍见这头狼时并不生怯反觉亲近。这狼皮毛呈灰黄，虽没殷尧那通体雪白的狼父狼母长得好看，可它与殷尧脾性相近。都是半大好耍的，整日玩闹在一起，时间久了，便是寸步不离]

“嗷呜…”

[进了园子那狼仰头叫了声纵身扑在草坪上，殷尧紧随其后向前扑去，整个人趴在狼背。一人一狼在草坪上打滚，玩得不亦乐乎。殷尧让狼压在爪下，兜头盖脸一顿舔，狼舌舔得他发痒咯咯直笑]

[虽是为姐姐添置了这个园子，却是第一次来。薄雪初霁，想来娘亲最爱的梅花正开得好。信步走向后院，一片梅林生得繁茂。]

[且走且行，却听闻几声狼嚎。早闻姐姐提起曾收养了一直幼狼，莫不是见天气转好放出来透气？旋身看去，只见那幼崽正向一幼童扑去，而那狼嚎之声，正是从那孩子口中发出。]

（这个想必就是姐姐拾回来的孩子了。）

[心下当即有了答案。说来矛盾，江湖上叱咤风云狠辣无情的天阴教主竟有如此有爱的一面。可唯有他知道，姐姐究竟有多渴望一个家。]

[也怕打扰了两个小家伙的兴致，他便站在原处，远远看着他们嬉闹。]

[草叶上的雪星子在他与幼狼来回翻滚时掉进了脖领，这几日享惯了暖，冷不丁受寒浑身打了个激灵。殷尧翻身压住幼狼，那狼在他身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碍于殷尧劲儿大一时未能挣脱。狼急了，张嘴衔住殷尧手腕，那截手腕正露在棉袄外头，经幼狼尖牙一碰，疼得殷尧皱眉]

[火气蹭得烧上脑，殷尧一口狠咬上幼狼脖颈，疼得那狼嗷嗷直叫，殷尧这才反应过来下口太重。与此同时，不远处似是有动静。殷尧当即松口从地上站起将幼狼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盯着梅林旁的男子。嗓中发出低呜]

呜…

[幼童玩闹尚可能失了分寸，何况是一只小兽和一个狼性未泯的孩子？见其厮打起来，不由心下担忧向前走了两步，不想竟惊动了这一人一兽，双双向自己看来。]

[警觉性倒是很强，不愧是与狼长大的。]

[见那幼童将小狼护在身后，口中发出警告的低吼之声，他对其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意，却未再靠近。倒不是怕这一人一兽真的扑过来，而是怕伤到如今警觉的他们。]

我没有恶意。这宅子的主人是我姐姐，你们两个都是她带回来的吧？

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了。

[男子身形修欣，剑眉下一双黑眸犹如点漆，玄鬓美髯，穿一身月白交领长袍立在梅前，倒将满林的欺霜赛雪比了下去。见到这人，殷尧莫名念起澹台弈，他那远在千里外的美人爹也不知过得如何？风归是否已回到九嶷山同澹台弈说明殷尧走失之事，又或许澹台弈尚不知晓]

[哎、丢都丢了，还想那许多作甚？安心在这儿等着，说不准过几日就会有人上门寻他。殷尧晃了晃头不作多想，正听男子开口，他把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

[别院是他阿姊的，也就是说他是这儿当家娘子的兄弟。殷尧称那女子一声阿母，论起辈分，眼前这个是他舅父？]

[舒展眉目不似方才怒目圆瞪，却也不吭声。领幼狼往卧房而去，途径男子身边脚下放缓少许，仰头瞅了他一眼，终是一言不发]

[幼童那稚嫩的小脸神色变幻不已，最终还是柔和了下来，他知这番话是被听了进去。孩童放松了警惕，那幼狼似也懂了，本是前爪伏地的攻击姿态也收了起来。]

[虽是不再敌视，却也未曾感受太多善意——这也怪不得一个孩子。陌生人之间尚且互相防备，何况是一个凭直觉喜好做事的孩童？]

[其路过自己身侧那放缓的脚步和抬头那一眼，便足矣证明了他已被接纳。面带慈爱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孩童那柔软的发。]

要一起吃点东西么？

[感受着掌下柔顺微痒的感觉，他开口相邀。这个孩子，他还是挺喜欢的。]

[男子手掌较为宽厚，抚在头顶亦可感其中气，殷尧不躲不避由他轻抚头顶。低头拽起男子宽袖一角，凑到鼻前嗅了嗅，不是阿母身上的胭脂甜，也不是澹台身上的翰墨香，是种说不出的味道。沉水香混了梅花香？还是清酒香混了茶香？总之，是头回嗅到的气味，殷尧会记住]

[“要一起吃点东西么？”话音飘入耳际，殷尧怔了片刻，当他松开攥在手里的袖角时，才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手掌印留在白衣上]

呃.....

[低头看看一双黑乎乎的手，再对上男子视线时，他笑着将双手藏到身后。点头道]

吃！

[见着孩童认真而小心的执起他的衣袖，他并未反对，带着笑意看着孩童的一举一动。刚刚入世，面前这个小家伙还保留着野兽的习性，以味识人。无妨，总会好起来的。]

[孩童那黑乎乎的小手没有逃过他的视线，但对于这样一个孩子，他也实在苛责不起来。令他微讶的是小家伙竟然开口说了话。]

[蹲在小家伙身前，他笑着拉起那藏在背后的小手。上面的泥灰纵是抓了他的袖子依旧是黑乎乎一片。]

原来你会说话。告诉我，你叫什么？

[说着，起身牵着幼童朝前厅走去，耐心说教道]

吃东西之前，要先把手洗干净才对。

尧。

[殷尧当然会说话，而且说得相当顺溜。但他发现，当他不说话时学着幼狼的模样更能令聂小倩开怀。反正闭口不语也不会缺吃少穿，久而久之干脆不说。由男子牵往正厅，一路上不时拿眼尾余光偷瞄他，待至厅前，住下脚步，一字一顿道]

吃、桂、花、糕。

尧？

[点了点头，赞许道]

这名字不错。

[一路行至前厅，任由小家伙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佯作不知。突然住了脚步，他疑惑转身，便见孩童一字一顿把想吃的东西说了出来，淡笑点头]

好，便吃桂花糕。

[机灵的家仆立即去准备，他则牵着孩童走至水盆前]

来吧，洗完手，便有桂花糕吃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