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

文兴二年 冬

崔瑶
  “什么？又让我去换岗巡防？”
  “滚滚滚，老子不去，谁爱去谁去！”
“上回替你这龟孙换岗，在文德殿外站了一宿不说，还挨着个闷葫芦封善，一声不吭的差点没憋死我！打那晚上回来，还染了风寒，足足喝了三天药才好！”
【掩竹小径外，同僚往来陆续，闻声却皆习以为常，无一人停步探究竟。】
【我指着霍三的鼻子，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越说越是激动，恨不得抡起春水刀往他腰上来一下。然而，到底还是嘴硬心软，任霍三好说歹说，又以美酒相诱，终还是应了。】
【携一队人巡防掖庭宫，待绕了一遭，天渐渐暗下，再绕一遭，天已然全暗。】
【今夜倒是个好天，月朗风清，星河滔天，子时前终等到替换之人，如释重负，又见时辰已晚，出宫不便，故沿许愿池而行，准备绕小道回落梅居歇一晚。】

【长冬未去，寒意仍在摧折人间，唯有这皇城内苑犹自琪花瑶草、琳琅满目，笼在夜色下也是簇拥的繁茂影子。但到底不如春夏生机盎然，微风掠过树梢，时有落叶坠地，履鞋踏过声响细碎。】
【脚底下无意踩住的两片叶子被这会的耽搁几乎碾碎，人还半坐在池边伸手往水里探。挽起的衣袖被鹿角水流溅落的水花洇湿好几点，冷沁沁的感觉从手指爬上来。水中影影绰绰的，好几回都未曾捞到掉下的牌子。】
【又费许久功夫，手有些发僵，只得抬回来甩了甩水珠，边搁下放着的提灯映着失意的脸色。双手交握磨搓回温，瞧着天色估摸一下时辰，颇有些去留的左右为难。】

崔瑶
【碾叶细碎钻入耳，原以为是调皮的猫儿，翻墙落得声响，然而当捕捉到那一丝风穿指缝声，这才警觉顿足，寻向源头，微弱灯火倏地入目。】
  “什么人？”
【下意识低喝问一句，虽已换了岗，但各扫门前雪的事儿，素来是做不出的。】
【朝光源靠近，定睛一看，见一宫装女子窝坐池边】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也不怕被巡卫看到当做歹人抓了去。”

【还正道四下无人，寻思着是否先去寻人来助免得耗时徒劳。】
【猛地喝声响起，惊得人窜起来，冷风卷过，整个身子不由抖了抖。像是手的寒意蔓延开来，浑身凉飕飕的， 抱臂定了定，看清前头走过来一人。】
【好在今夜天清气朗、耿耿星河，朦朦中尚且清楚，灯火勾出的那身官服十分眼熟，心绪这才渐平下去。】

可是皇城司的大人？
妾乃尚宫局掌灯夏氏，今夜当值，不慎遗物，正在此寻找落水失物。

崔瑶
【未料女子反应竟这般大，怔了怔，嘴角不忍勾起弧度，嗤笑出声。】
【点首应道】
  “皇城司副使，崔瑶。”
【闻人所言放眼看去，明月倒映入池，裂作寸寸碎片，粼粼耀目，便是借着这月光，在池中寻视一圈，很快便见到一块躺在池底的宫牌，伸手一指】
  “是那个吗？”
【也不等人应，步已迈出，左右挽起袖，及池边右手提衣角往后一掀，弯身膝触地同时左手深入一捞，几乎大半个身子将将入水，精准的握住漂浮水中的流苏，一抓一提，给人捡了回来】
  “喏，看看是不是这个。”
【将宫牌拎到人面前，无端一阵风起，地上的宫灯忽地打了几个滚，“扑”地熄灭，周遭瞬时黯淡不少。】

【暗自捋下衣袖，低头快速审视一圈，所幸虽在晚间但一直记挂此处尚会有往来宫人，未令仪容大损。安心之后飞快抬起头要继续同她解释，闻言目光自然先顺着她所指望过去，池面倒映着细碎微光，池底却依旧晦涩不明，一时分辨不出她指的哪儿。】
【还未来得及张口，几个瞬息之间，人影移动，水花起落折出波光。】

【有些愣神，瞪大眼睛看着已经被递到前头的腰牌。莹莹灯火照着，湿掉的流苏从她手里挂下去，水流沿势汇聚成珠，嗒嗒落到地上。眨眨眼回过神，伸手去拿——烛火倏忽灭掉，眼睛顿时不适陷入黑暗，到嘴边的谢意登时被这突变卡住，抓到腰牌的手不由自主攥紧扯回来。】
【黑黢黢的好险咬住唇没叫出来，慌忙蹲下找灯。忙中出错，一手还扯着东西带人，一脚就不慎径直踢到灯盏。灯扑通就一头栽进水里，人也失衡颤颤巍巍地要跟下去。】

崔瑶
  “哎——”
【正想言不必谢，哪知异况突生，幸得眼疾手快，猛得反手一抓腕，往回一扯，下盘紧扣草地，不至于被人拖下去】
【堪堪稳住，忽得一阵阴风，吹来几声无名哀啼哭嚎，飘飘乎，渺渺兮，极为诡异，教人脊骨发凉】
【险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那个…你听到什么没？”

【小腿磕到岸边砌成的石座，腕上得力一拉，旋身又转回去。下意识瞎抓，逮到她的手臂借力扶住人才站稳过来。】
【这俄而一番波折，抚胸正要说话，先听得她询问。立刻左右瞅瞅，一片昏暗，不由攥紧她的臂袖，凑近几分。此处较偏，宫灯甚少，唯不远一灯如豆，今日风大烛火不温。眉头蹙紧盯在光处，仔细听了听，明月清辉渐渐聚在眼前勾出模糊的草木形状。其间似有穿梭风声呜呜然，如泣如诉。】

是风吧？

【不太确定地回应。又见四周暝曚，不愿久留，挨着她的手肘轻轻推一下，含着一丝恳求。】

崔副使，我们先离开这吧？
这儿好黑啊……

【偏过头找她，最后一句怯怯地轻含在唇齿间。】

崔瑶
  “是...是风吗？”
【话里惨了丝颤抖，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
【固然胆大，平日里无法无天，但毕竟是个女娃娃家，从小在茶楼听多了怪力乱神的故事，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还是....很害怕的....】
【“呜呜呜....”】
【生来第一次恨自己耳朵太灵，将这本微弱的哭泣声，听得一清二楚，吓得双目紧闭，惊叫出声】
  “啊呀呀呀呀呀呀——”
【一把抓住人手腕，不管不顾、慌不择路的朝他处飞奔而逃】
  “快走！快快快！！！”

【嘴里还支支吾吾着露怯的话，冷不丁教她的尖叫声吓回去，紧接就被抓着跑，踉跄了两步才莫名其妙跟着跑。】
【她的慌张随着风声飘进耳畔，反倒因此消去一些恐惧。且就急不择途小跑一段，双腿已涌上疲累，反手拖住人慢些，有些气喘。】

喂，别叫，别跑，别跑了……

【四周的光亮不知不觉充盈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拽住她停下来。】

跑不动啦！
我们去那坐坐再说你听到什么！

【兀自指使下一个行动，也不管她，等不及去挨着廊下休息。】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