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岩

【回想自己每日勤学苦练，训练场上的孩童皆不是自己的敌手，这才出了冥教大门就被人制住，当真是有失颜面】

【听那人言辞也是头头是道，瞧他刚才那两下子也着实厉害，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既然想要教我，不如就向他讨教一二，只不过哪有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人来的莫名，行为举止也古怪，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可又转念一想，他若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有些迟疑的说道】

诶，你等等，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你真的可以教我武功？

【自己这欲擒故纵的办法果然让她上当，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智不够成熟，被我一唬便中了套儿。他既然有心学，如此我便指点他几招内功心法。于是回头笑道】

你若真是想学便指点你几招。方才我见你出拳出脚皆是虎虎生风，劲力十足，可见是功夫底子极好。说实话，想你这般年纪有如此武功的我是见所未见。但是二人相斗单论拳脚便落入下成了，如何让你的拳脚加上力量才是你最需要的。

【背手仰头，随意走着一边向他介绍自己的内功吐呐之法，宛如一个老学究。】

以气驭力，顺气而力行则气力十足，威力更显。我便说于你一些呼吸打坐的方法，每日练习运气一周天便是大有裨益。

【说罢将一套简单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他。此法门相对初学练气之人正是合适，如他一般的少年却是一项神功了，他日若是能够练有所成只怕又将开辟他武学之路的新篇章。】

—————————————结—————————————

  建元八年  夏

【自从从缥缈峰溜出来，一路由河北经荆湖至广南，也算看尽了中原风光，西北壮阔、江南婉约，而今看着眼前群山环抱，湖光掠影之景，只觉造物之奇，灵气逼人。】

【一路车马，已是有些疲倦了，路过此地却依然流连不舍得离开。寻了个人少的地境儿，脱了草鞋和袜子，将脚丫儿伸进清凉的湖水里，边玩儿边道】也不知在全州遇到的那个呆子怎么样了，只盼望他抬着花轿去全州迎我时不要拆了人家的客栈吧。

【想到这儿，不由得嗤笑出声。此行所遇之人各有不同，却也各个有趣，只要别再叫我遇见那个没皮没脸的死叫花子就好了。】

【轻声哼着歌谣，把玩着一枝小野菊，好不快意。】

【武魂殿中又是遍寻不到人，气结之下几乎要将武魂殿内所有开花的草木通通蹂躏了个遍。园丁老伯心疼他的成果，忙让在武魂殿中做弟子的儿子到处去找，问来武尊曾出现在这银子岩。得到消息后的自己立刻放下手里才摘下来的六瓣紫荷，匆匆朝着这里来了】

【哪料到了此处，见倒是见了四下里有过打斗的痕迹，却不见半个大哥的人影，口中愤愤道】

又来晚了！

【也不知道执拗地要找到他是为何，只是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拔出来。就好比，现在使劲找他，过段时间也许就不记得他了】

【只现在还是心烦意乱的，听见有个轻快声音哼着小曲儿，听来更是闹心，不由喊道】

哪个艺馆出来的丫头，学艺不精，唱得如此难听，快给小爷闭嘴！

【闻言，顿生怒火，斜睨一眼，广南之人果真豪放，一个稚儿都这般没礼。瞧着这小儿也不过八九岁，真是打他一顿颜面何在？挖挖耳朵，嗤笑道】

你又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鼻中冷哼一声，听声音，自己还与她隔着一道树丛，连个人影都没瞧清楚就枉论自己是小叫花子，她居然以为她有千里眼，还是人人都与她一般四处浪荡】

（都怪大哥，偏偏来这种地方，遇见这种人，真是晦气）

【只是心中被人叫做小叫花子不服，眼珠子一转，抓了地上两把灰往脸上一抹，就地滚了几滚，头发扯散，倒是真有几分小叫花子的样子。穿过树丛，却见一名赤足女子坐于湖边，想来是贪凉，却也太不成体统】

【爹教导过自己非礼勿视，于是滑过一眼，便吃吃笑了几声，口中啧啧，不断摇头，转过身去拨弄旁边一株不高不矮的桑树，掉落了不少小虫与树叶，洋洋洒洒的很是壮观】

建元八年秋


【天风湿润，秋雨刚去，道上的一顶空轿停落，轿夫和媒婆打扮的人全数死在路边，轿后木头车上的贵重之物，分毫未曾有人动过，而轿里的人终究是逃了。红色遮面的盖头，在尘土里被风刮得远去。】

【撑着一把竹篾制的绢伞，伞面点画的红色似这漫山遍野成熟的茱萸果，其实那些是半干的血迹。伞骨边缘垂着一转儿闺中常用的垂饰，剔透小珠制成的线随行随摆，饶有天真之趣，而藏在伞里的利器刚刚饮完鲜血。地上泥土潮软，落叶触地便见一痕叶形轻显。旋转着身，轻盈的踏出步，红色裙幅飞扬，荒山林地并不避开荆棘，轻易的走过。妆容明艳，乌发零散，几个村野的孩童见状，大喊鬼怪四散逃跑，可不曾动杀念去灭口，捡起其中一人留下的小木剑，拿起又放下，刻意加快裙下的步伐。】

【眉骨处是朱砂画下的半面花，而另半面则隐约在黛色眉中。这花是太阳花，天光下会生命力顽强的花。目中凉凉的注视着那碑上撰写的生文，低睫时候轻轻颤着，人已经死了，原来这神医早就已经死了。血里的毒已无人可解了么，倒退着的步伐依旧是轻，轻轻的脚步渐是无力，安静的坐在茱萸花前，双手抱着膝盖，空洞的眼睛对着那一地的落花，落花的狼狈正嘲笑这一世支离破碎的命运。】

【逃不过一死，曾想努力的洗脱掉这毒的牵制，已经想到，用死亡终结这一切才是干净彻底。今日是重阳初九，再过几天，就是十五的那日，血液里的毒将全部聚集在心窍里，到时无药可解便是死。我姓明，是因为那是太阳的标志，叫花见是因为地下从来看不到花开的喜悦。我不记得我是谁，我只知道，吃了人给的毒药，便要为求解药而不折手段的活着。】

【摸着手腕上的护锦，将方才不小心溅上去的血液擦去。那是锦绣姐姐留给我的遗物，她说她想解掉身上的毒，然后逃到一个没有是非的地方，找一个爱她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她已经死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美丽如蔷薇一样的脸上写满对死亡的恐惧，口鼻中不断涌出的黑血将她雪白的衣衫浸透。】

【而我将在七天以后，也会以一样的死状可怖的曝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我是自由的，起码我的人生有七天是自由身。从前，我是一具偶人，听从人的指令，双手浸过鲜血，手中的刀亦刺透过无数人的心脏。靠着每月半的解药，如要这样活一生，不如忘记那解药，挣脱那束缚的线，肆意的活上七天。】

【当一切想得清楚的时候，手心里刚刚接住一朵洁白的茱萸花。很快将头上扮成嫁娘所饰的钗环解下，叮叮当当撒了一地，披散的青丝重新半束，簪上两朵茱萸花。手中的伞丢在一旁，已厌倦了往日，连同这旧物一同留在了原地。而今日迎亲的霍家，当应逃过今日杀劫。】


【镇中换了一身平生最干净的衣裳，随性的买下一壶菊花酒，边行边饮，直到脸色微微晕红，就在这银子岩的一处湖水畔，背水静坐。足上的丝履丢去，双手撑在身后，仰着脸庞，发丝拂面风已是夜风，银盘一轮照在天顶，人间静悄悄，生是如此美好。花从发间坠落，散出五六花瓣，不知去何方是好。】

【照顾温翘不止一日两天了，除了调理他神智以外，就是帮他做饭烧菜，以他的现状来看，他照顾自己却是个难题，然而他回想不起往事种种，也罢，见他在屋里待着安静，未有癫狂之象，眼下不妨出去一趟，一来散心出游，二来该找个地方洗漱一番】

【在屋里打理好一切，出游之前得再次乔装打扮，上次因青城山一事，弄得满身血腥味，易容化成公子装扮，掩藏真实的一面，起身看了温翘一眼，便放心离开此地，关上门扉，迈步走向前方，一路走到山下便感觉到这里环境十分潮湿】

【气候越渐比上次冷了些，也许不到几十日，便已是寒冷的冬天了吧，转眼一瞬，似如弓弦上利箭般，闭眼一过，今年已成旧岁，走了没多久，看到那边有一座湖，湖边周围纵有万千红木，虽无半点桃花春色，但显出另种旖旎风光】

【瞧了瞧周围无人，便卸下身上衣衫，以及腰间所佩戴的笛与扇，无有衣物遮掩的后背，隐约显出许多鞭打的疤痕，这疤痕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去，这不为知的过去；抬脚进入水中，湖面不由微微起了涟漪，感到这湖水略有冰凉，但也将就一下吧，抬手搓了搓肩膀及双臂，然而自个也未察觉，此地还有人在这】

【月光银丝勾人间，今生他生双生变，不变的怕只有头顶这片天空，明日又明月，星辰恒如，从是这样照人间。举起手三指朝天，偏是遇见飞星北空撞入人间，眸里一瞬明光无限终化无尽暗夜。】

花见指天发誓，若有来生，将为平凡，寻爱所爱。

【向往平凡情愫，愿将女儿心托付良人，男耕女织粗茶淡饭，育儿女成双，再白首不离。试问血腥一身而来，已然不敢再言这些，可偏偏人将死，春心一动，向往至深，不可自拔的痛楚。仰天幕的深沉，悲这浮生的多舛，祈求苍天若怜，勿再弄下一世艰辛。暗夜，死气沉沉的心思忽变得流光溢彩，酒水喝过催人多变，双颊染成了桃花红，指尖一拨，弄正鬓上的那朵茱萸花。唱起明月楼的咏叹调，词取是一首唐时的诗，启唇吟歌】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唱得柔肠百结，十七年女儿温柔尽在喉里，菊花酒水重阳日，半醉半醒的人儿，抒了这多年的孤清意，唱了上阕，眼波明光闪烁，一行清泪坠眼角，叹息成续，继而再唱下阕，满怀的柔软意从心弦里散出，再也没平日扮歌姬杀人之前的造作。】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泪滴撒在了手背上，当结束，复念白，迎着含着茱萸花香的秋风，挑眉婉约一笑，苦意蔓延，望着青云直上，看过秋水，那天意不可改】秋意浓，隔年春时候，落红添新土，一捧风流祭往事，尤恨秋风不解意，遍地枯黄，寻寻觅觅，怎想形单影只。

【曲终，本以为归为寂寥，醉里模糊，在意不来周遭的水声，当它是风吹水动。眼眸懒散看这放纵着的命运，但是远处火把的亮光刺痛双目。清醒片刻，凉风潜从暗处来，压过半山的茱萸花，吹动额上散着的发丝，目色里缭绕一丝冷光，歪头无辜的望着缚在细腕上的护锦，孩子稚气喃喃自语】锦绣姐姐，我可不想再杀人了，他们今夜抓住了我，我连死也要被打扰了不成？【醉意尚浓，扶着岩石，扭动过身体，适才发现这耳畔的水声，哪里是因为风拂水面，那里正有个男人赤裸着上身在水中。】

【就在这岩石上匍匐着身躯，单手支着侧颊，狐疑着他的出现，眼见远处的火光逐渐靠近，走也不是，留这男人在这里也不是，若是漏了消息与人，可真是麻烦了。吸了半口气贮在胸间，施了轻功，轻易从高处的岩上落身向水，淡色的袖划过一圈涟漪，肘若白练以柔带韧，冰凉的双手敏捷的勾住了他颈，身已贴住他缠绕不分，借着绵软的姿态，化为一股劲力牵制他一同没入水中。陌生相见，颊上依旧是酒醉的绯红，眼瞳清醒大胆的绞着他面庞，俊俏公子秋夜沐浴，怎不怕着凉？忌惮火光将逼近，不待与他说明，食指滑向他唇示意不言，赌这一回生死无常，疯且疯，双眸映着点点水光，决然将他人一扯，沉入水面以下。衣带在水中散开，肌肤之亲不过如此，水中借月相视，对他浅浅一笑。】

【低眸看到臂上几道疤痕，抬手缓缓轻抚眼前的疤痕，脑中顺着疤痕的纹路，回想起幽暗之地，里面还暗藏着幼小的男孩在颤抖着，阴暗的地方没有一丝明亮，一个男子拿着鞭子出现，满脸愤怒，就在他举鞭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歌声，从噩梦拉回现实】

【这个声音，抬眼顾看四周，但寻不到那唱歌的人，不知为何脑中又一阵剧痛，久违的痛意终于来了啊...不过好像有人出现自个脑海中，眼前人影十分模糊不清，还对我伸出手来，可惜眼前那道光遮掩那个人影，越想接近，那疼痛感越是强烈】

【迟了数年的疼痛感如儿时那样，直直压迫自己的呼吸，而歌声在空中弥漫，直击耳中环绕不散，慢慢将疼痛感缓解下来，待缓过气来时，脑海中人影便随痛意消失不见，口中哈气涌出而来，双眼带着迷茫和不解，静静看着水中月影，若有所思想着那个人是谁，为何因歌声而出现，而这个歌声是谁而唱】

【只可惜，儿时的记忆残缺不全，能想起来的记忆，却是少而少之，就当正处于沉思，没感觉到身后的人步步走来，忽而“噗通”一声，随即转身过来，还没来及看时，一个女子出现自个眼前，见女子脸颊微红，然而其身上还有一股酒气，双眼发愣看向其，随即看其勾唇浅笑，回神道】

你醉了。

【只道是深宵时分，男女之嫌置之度外，仰着脸庞贴向他身前，并不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厌恶的表情，嘴角朝上微微一提，带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牵他手十指交握向水下去。】

【水光映天色，凉风如秋期，冰冰冷冷的水面，时有风生，淡薄的水烟飘渺间。依稀有夏时候余生的草萤零散水波上，早是过了七夕佳期，那光明明暗暗漂泊不定。鱼在水中栖，夜若已至深，不知是否误入一场旖梦。】

【水下暗流几处，衣衫入水浸湿透，寸寸凉意袭来身有瑟缩，而入水渐深，浮力之下衣料大展开来，前襟打开落于肩下。足灵活的勾住那丛茂盛的水草，发在身后柔和的散开甚是潇洒，双手攀在男子的肩上，指端触在他光裸的脊背之上，借着月光，看得清楚是旧时的疤痕在身，心中忽然一定，当能感同身受，滑下的衣料在身前缠绵不分，犹如水中飘动着的茱萸花瓣。】

【而水上嘈杂声水下亦能听见，原是霍家未曾等到嫁娘前来寻人，家奴声声喊着少夫人，模糊能闻一副年轻的嗓音在喊俏君，那是真正嫁娘的名字。看来他们早是发现官道上的那些尸体，虽然失了新娘不是喜事，但若今夜真将我迎了去，恐怕喜事将会变丧事。常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段劫，度则度，望水上诸君多珍重，那真正的新娘若能躲过杀劫，也许这段良缘能雨后见青天。多的，便不能再想。方以为是行迹败露让主上知道了，原来是霍家寻错了人，不禁在心里长长舒口气。】

【水上的火把不离，担心身前这位公子模样的人受不住，手离开他的臂膀向面庞寻去，抚上之时，已果断的亲吻在那双唇上，感觉到从未体会的柔软，掠过惊讶的心有一丝不稳，却不迟疑，启唇将胸中储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度给他。目光闪烁过，凝向岸上变得冷静，直到那火把离去，周遭恢复是一片死寂。将是窒息，足尖朝下拨动了水流，旋转姿态与他向水面去。】

【上衣不见踪影，唯留缚在胸前肌肤之上那抹淡青的纱织，坦然自若，先他破水面而起，发上坠着水珠聚股成流而下，打乱着平静如镜的水面，答得迟了许多，嗓音如是蛊惑】

公子定没有见过女子的醉态，那样一壶半壶的酒，怎能灌得醉我【猜不出他何感想，深知风尘女子多是柔媚无边，就算是被误会，倒也是有趣的，收敛了放肆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言问话，本能不想留下丝毫踪迹与人来寻】公子方才是否做了一场好梦，以后可是能记得我？【话中有话，试探着他，梦便是梦，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杀人的人当然是明白，能守口如瓶的人便是赴黄泉的人，然而，心中并不想他答不记得。寻思不出这矛盾，呼吸一口凉夜的风，半面脸笼在阴影里，天上的月连着星子一起被重云遮住。】

【夜半时分，月光照射二人的水中倒影，见其笑而不答，唇角笑意却令人生疑，然而低眸看到自个的手掌与其相握，更是一愣神，抬眸不解看其，又一次来不及反应，随其坠落水中沉下，两人潜入水里之时，双眼所见除了湖水微光的涟漪之外，便是时不时游来的鱼儿】

【移眸至其身，见其衣衫顺水而翩翩起舞，倒是不由想起《山海经》里一句话，“陵鱼人面， 手足， 鱼身， 在海中”，神怪杂谈，不过是黄粱一梦，有时候，还真分不清这眼前女子，是人是鱼，随即感觉后背被人触碰，回头瞅了一眼】

【就在转头之时，忽见上方有火光出现，然而还听到有人呼声，看样子他们是在寻人，双眼凝视于其，眼中透出一丝疑问，在问你可是他们所寻之人？可见其突然前来，唇对唇的交缠，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之色，而心中却是自嘲一笑，笑自己第一次被女子吃了豆腐】

【上方的火光渐渐消失，随其旋转往至水面，旋转之中见其青丝飘然，双眼不禁有一丝游神，但迅速回头看前，不留其发觉的机会，见其先行冲上，自个也跟随其后，直到重返水面之上，便仰头闭眼冲天，深吸几口气，若再迟了几个时辰，恐怕我已成了水中冤魂了】

【缓缓张开双眼，便游至岸边，抬臂起身而来，捡起地上衣袍便缓慢穿起，听其所言便斜眸一看，淡道一声“是吗”，回神继续整理衣袍，再将地上笛与扇，收进腰间，伸手弄了弄脸上假面皮，只怕这面皮，因长期潜水而起皮，不过也勉强撑一段时间，随即转身对其，轻笑道】

一场梦中之梦，姑娘是希望在下，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缓缓抬手对其，复言道】

你待着水里时日太长，会感染风寒的。

【水面一双人影还余一，行行叠叠涟漪间立着身，面容在水上模糊在暗夜不能清晰，亦如单薄纱织下胸中跳动的那颗心。用惯用的嗓音与他说着话，像是调笑也不像，左手则轻轻抚着细腕上的护锦，指腹在那上面的刻纹上缓慢游移，直到机关所在的位置停下，那里刻的是朵灿烂绽放的重瓣朱槿，曲下双指欲要牵动那精细的机关。】

【可是最后如自己的预料，收了手，因为不想那么做，就不会做。天边的云彩翩跹在黑暗里，聚了又散来，云端纵然阴晴不定，哪里比得人间纷繁多变。】

【凉月再现人间的时候，岸上那颀长的身影，正斜眸相看，那张脸，方才在水中看得仔细，然而索然没有他的眼睛能吸引我。立在在水中，依旧没有动，戴着护锦的手臂微提抚在胸前，佯装出神的看着身下的水痕一圈减下一圈，爽快的笑起来】梦中有梦，公子都说了是梦，梦醒来本就会忘记，人生风花雪月还有这么多年，能忘记甚好

【笑得明媚时，让这笑容冲淡眼底一寸愁影，想在七天里忘记他也难，眸映初九之月色，轻声】我会记得你的。【足上裙摆在水中撒开，确然是朵付诸命运河流将逝的落花，无意撞见了的眼前人，本是萍水相遇，一场梦来得突然。】

【见他伸出手来，眉心小蹙是紧张，侧过面颊莞尔笑应】关心我？【水中行着，浮花向岸，在浅滩时，赤着的一双足踩着水波，轻身带着水滴朝他而去，指端轻易的够到他的手，然而触上一握即离，指尖灵活的顺着他袖上的衣料滑去，反手轻攥他的衣襟，落影入怀单单是望着他的脸端详】公子你真的长这个模样，还不如你身上看得实在。

【指的便是他身上的那些鞭痕一样的旧伤，藏在了衣衫下不为人知，却被自己这陌生女子瞧见了，而疑惑他的脸只是因为他方才的动作，行江湖这些年积累的见识里，必然觉得那是蹊跷。然而不等他如何处置怀中的自己，便就如阵风般分开了彼此的距离，抱着手臂并不遮掩胸前，还努唇故意说】你看都看了这么久了，挡也没有用。【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他在水底时候的那记眼神，抿着嘴直言与他，简单几字算是解释】他们要寻的人啊，并不是我，这么说，你可信？【其中曲折，难道要解释成，我想杀你灭口又不忍心下手...心中暗自一叹，今夜神使鬼差的悖逆了素常的作风。觉得风凉，那双抱在一起的手收得更紧，干干的望着他，这一会儿的光景，脚下水迹成流在乱石里。】

【淡然凝视眼前女子，轻微风声在耳边拂过，月光缓缓隐入黑暗，湖水也渐渐失去潋滟的光色，看其勾唇的笑意便回笑不言，而心中未除下防备，感觉有一股杀气要浮现而出，只待乌云散去，湖面上潋滟再次重现眼前，苍穹之下圆月，因方才乌云的吞没，而残缺一半月霜，渐变成一弧弯月】

【见其低眸看着湖水而出神，直听其笑了几声便扬了扬眉头，待其说完便低眸笑了笑，人生如梦，敢问几人能看得出真假来，只怕因梦而入了心魔，一句轻声之言，便缓缓抬眼看其，见其笑颜如花，心生感慨道，这眼前之景，可真是世上最美的梦境】

【闻其言便缓缓点了点头，这时看其凌波而来，手还未握住之时，见其指端轻拂而过，不容一丝闭眼的功夫，这感觉似如漠北黄沙，即便是紧紧一握，它便会顺着手上掌纹而流逝，那老家伙曾说，生在浮屠殿的人，注定一生孤煞，即便是孤煞之命，我绝不会像他因得不到，而去摧毁眼前美好】

【回神听言，便低眸看了看被其攥住衣领，还未开口答言，便只是给其一个淡淡的笑意，随即其松手放开，听其所言也低眸一看，故作不过如此的眼神，轻扫一眼便离开视线，再听其续道，淡言道】

他们寻谁，跟我没关系，姑娘无需解释。

【言下充满毫不关心，但心里也得到一丝答案，转眸见其紧搂着双肩，抬手将外衣解下，只剩下被水珠湿透的内襟，隐约透着胸前肌肤，走向其前，不等其反应，将外衣罩住其身，然而迅疾搂其后腰，强行拉其入怀，低头吻住其唇，不留其一丝喘气的机会，点燃心中霸道的欲望，舌尖轻撬其贝齿，勾其香舌而纠缠，感觉其身子温度略有回暖之象，离开其诱人朱唇，见其缓慢回神，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笑言道】

在下观津公玉斐，敢问姑娘芳名。

【湿润长发贴在两颊之上，水意快然洗脱酒水的醉滋味，红颜易改，朝为鲜花，日暮枯骨。异常的清醒，视线直勾勾的朝他瞳间撞去，与其说是被挡在那深黑之外，不如说是陷在其中而徘徊。他未答之事，都教那温润轮廓之上的疏浅笑意深深掩盖，触情在他无言的淡笑间，领悟到这本是他个人的事，再是探究，他也只是他，内心无端些许黯淡，月明风渐重，目光几变在眼中。】

【手适时的收回，妙是这静夜有声，踏月色留的那不真实的霜华，轻轻退身向后，离他不远也不近。若这一段时光梦得真实，此刻便也安之若素的与他相对。饶是故意之言，引来他目光至胸口，竟得那样令心意费解的神情，为此却让面颊白皙里隐隐泛红。受他眼神左右，猜不出他到底是坐怀不乱，还是另作他想。对他的容貌不多在意，却又无意为他的心思而困惑。不解这夜的不期而遇，现在心中仍放不下这陌生人。】

【风凉秋寒身体自然微微的颤着，裙衫湿漉漉的裹在腿上，并不能如在水里飘逸，讪然却坦然，眸光轻易一晃，不明所以道】也好【掠目随意看在一处，只想借这一阵凉风，甩开心中即将浮出的情绪，浅浅就隔着一层得失之念。】

【额上沁有凉意，隐隐有些阵痛一闪而逝，掌心处是毒性蔓延后余留的一星黑色的痕迹。未停的天风蓦得被严实的挡住，睫震颤时并不因为身凉，电光火石般的光景，二人之间的距离如幻化之微妙，近在咫尺，身体失去自有的平衡，像片柔软的花叶倾在他有温度的胸膛上，被动的接受着突来的吻。不同于水下的时候，没有水流的阻隔，肌肤真切触及暖意蔓延尽失分寸，吻得深时便僵硬的滞住呼吸，眼睛里盛有情愫，却一直望着他的眸，然而他愿看进去几分。】


【不知多久，分开时将离不离，唇艳色如红花一朵，口型微动 ‘我喜欢你’ ，空握在衣衫下的，只有擦身而过的风，虚虚实实的事情，有没有。双唇滚烫余温尤在，盈盈笑意点缀在眼中，自认笑不能藏起眼底余有的凌乱，笑渐浓的时候，音色清凉，暗夜的寂静里二字清楚道出与生而来的经过】孤女【迟，花开如相见，花落愿请迟。】明花见【隐在衣衫下的右手寻去，握进了他的手掌心，轻轻的力度，想不到能抓紧什么，这一回，语终出唇间苍白】你忘记了，这是梦。【像是对他讲，实则提醒自己，他，终究不能带走一个将死之人，可是这一次握住他的手便不想松开。】

【秋风吹拂沾染水珠的发丝，顺风与其三千青发交缠着，双眼带着笑意看着眼前女子，心中莫名的感觉，涌动而上，似是一股热火融化被冰封的印记，没想到我一生不屑世间情痴，却坠落情网不知所踪，情，可真是奇怪的东西啊】

【见其抬眼凝视自己，伸手将其鬓角飘拂的青丝，缓缓绕其耳后，然而看其微动了嘴唇，虽是没听到其所发出的声音，但感觉到她的心意，对其点头以示了解之意，嘴上却没开口言说，听其道起”孤女“，这二字是指，她是个没有双亲的人，而我只知晓我有双亲，还有鲜卑羽弗氏，可却不知他们的生死，那老家伙到死不肯告诉我，无非让我抱憾终生，可笑啊...】

【心中想罢，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甘，我即使知晓自己有双亲，却不知双亲的生死，与她有何不同呢，在世上，你我，孤寡一人，甚至无牵无挂，不必为牵绊而迟疑，究竟是值得高兴，还是值得难过，随即听其再道名姓，苦笑道】

你一个人活在世上，定是孤单很久了吧...

【言罢，感觉手上的力道便低头一看，见自个手掌心上多了一个芊芊玉手，两手十指相扣，紧紧相伴，似是想起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罢便笑了笑，你，真的，确定要和我之子偕老吗，一旦认定了，你可莫要后悔啊，还是故不答其所问，顿了顿，低头用着鼻尖，蹭了蹭其眉心的位置，闭眼笑道】

如此美梦，你，当真要醒来吗...

【孤单么，我在煎熬里竟没有想过这件事。曾经，我想活下去，很想活下去的时候，每一日都活得很累很艰辛。生生逼迫自己去做违逆心意的事，无暇再能思考自己的感受，哪怕一根钢针戳在手臂上，也定然不会哼上一声。】

【当这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我放弃了生的希望，却遇见了一个我喜欢的人。他说的这句话，要我心里很疼。麻木的心脏里，柔软的那处有了感觉，大约是因为我是个女子。而锦绣姐姐说过，女子从来都是在爱人面前，像水一般柔，变得十分的脆弱。】

【目光里尽是柔软，在他的眼中不能自拔，想说出来又没有办法说，眼角坠下泪水，无声无息的落得急，手背抬起来拭，习惯了独自在暗夜擦拭眼泪。带着泪光彼此相近，嘴角噙着一丝笑，红着一双眸定定相看】花见会在今夜的梦中长睡不复醒。【想用七天的生命，好好记住他，一无所知的他，甚至曾疑惑的，他不说，也定然不会追问。甚至不会去问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话，世间多少痴缠的情愫，如被时间磨尽，怎样追，一切都不会回到往初。无法去问他一生一世，便不问，然而，确然是信自己的心到死去的那刻，只是他一人的。】

【早在十日前，在镇中喧嚣地寻下一处院落，人海茫茫，既然人已叛主，聪慧逆常道而行，不刻意躲反入市井，如此还能拖延时间，最少，足足有七日便好。夜时候，巷子的两边挑着应重阳节气而制的明灯，然而路上早是空空荡荡不见人踪。牵他的手穿过这街景，步子走得格外轻，生怕惊动这夜的梦，耳畔窃窃私语】唯恐夜深花睡去，香梦沉酣遇郎君。【念完眼中神采飞扬，只差将漫天的星子都包容。】

【归于那院落，住室内布置朴素，窗下饲的一株睡莲应风半浮半沉在碧色碗中央。树影婆娑探入窗内，榻上绣帐正轻轻落地，帐下绣着半幅荷塘锦绣，帐面映着一双人影，手心比在他的手心上】斐【昏黄的烛火透过帐时，渐浅渐淡渐疏影，万般的沉重，化归轻轻的呢喃】今夜，你要珍惜啊。【手已褪下他肩上衣，羞涩的抚在他身上，抚过那些故往伤痕，目光里凝聚着疼意，看进他眼中。阿斐，不管你是谁，做这个决定，我不会后悔。只听见，打更的声音飘渺从巷底传来，帐外灯火摇曳，余留一缕青烟袅然，叠他影缓缓落榻去，风月今宵尽是缠绵，此生只敢以身相许，莫醒，这一世好梦。】

【张眼看其眼角下泪痕便出了神，像我们孤独的人，就如水上浮萍般，任波流而四处漂泊，不知何处能长久停留，随即见其破涕一笑，闻其言，启唇缓缓重复那五字“长睡不复醒…”伸手沾上其眼角残留泪珠，泪珠顺着指尖慢慢滑落下去，瞬间没入地中，然而泥土中，似有一缕绿苗破封而出…】

斐也希望，此梦能长留不散。

【言中诚恳的希望，而心中却是苦笑一声，梦，真的永远长留于眼前吗，闭眼一瞬，沉入梦境，忘却尘世苦痛磨难，睁眼一瞬，便是感叹好梦太短，如若我能让人永远沉睡于梦境，至少人生梦生，人死梦死，也不必惋惜梦短了，脑中一瞬间的念头，让自个不由谋划起来，小声道一声多谢】

【此时任其牵往前路，走至夜深街上，两人漫步行走，步伐极为轻巧，看得出我们也不希望，一个声响来打扰我们眼前的美梦，听其轻道一句诗，勾唇笑看其不言，然而移眸望着上头孤月，淡言道】

叹是梦醒桃花去，惟愿他乡再遇卿。

【离开夜静的街道，便随其进入院落之中，见室内朴素静雅，虽是过于素雅，但使人能静心养神，打量周围简单不杂的摆设，再看去，窗下一株睡莲立于碧碗，几朵花瓣微微绽放起来，窗外树影随风晃动几下，回神来便坐在床榻之上，听其轻道一声珍惜，风入纱帐，薄纱缓而落地，掩盖床前旖旎】

斐，定不负你相思意。

【坚定的眼看其如若秋水的双眸，待其解下自个身上衣衫，轻抚身上的几道伤疤，双眼一直凝视其脸上表情，抬手握住其手，牵其手背放在脸旁，侧头磨蹭其顺滑的手背上，示意其不必忧伤，随即反身一袭，惹得帐外灯火不由忽暗起来，薄纱下云雨叠影交缠，似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香汗淋漓，重重喘息缓缓停了下来，最终不舍闭上双眼，便入了梦中梦】

【我想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其实你已经在我的回忆的深处，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你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的却是我对你的心意，掺杂不了一粒砂。别后，那距离并不能用千山万水来描述，因为是生与死。】

【梦的边缘，徘徊不想醒来，然而睁开双眼，身边的他睡容平静，要笑容自心底而起。昨夜并没有合上窗，晨风轻易的入了居室，悄悄的拂过帐前，帐顶悬着的几缕祈愿的线珠旋转，落帐而出。】

【窗外穿过小院的泉水，敲打过竹制取水的器具，蜿蜒取巧，流入了那口蓄水的石井中。简居此，性情虽浓烈，向往则清淡，一身天青色的裙衫，长发用一环银簪半绾，择了双花木槿簪在发后，回眸柔意的望向榻处，愿他能好梦如昨。】

【市井喧嚣被一扇竹门挡住，推开了门，走了出去。今日是初十，没有想过要告诉他身上带着毒的事，不想他的爱里都是怜悯。手心的那星黑色的痕迹开始氤氲开来，就像一笔判定生死的墨迹。担心毒发时候，惨状可怖，那将会灭尽他对我一切美好的想法。】

【人不是都说要惜取眼前时么，归去清泉竹居，安心洗手做羹汤。我不敢做你的娘子，却想在你生命里亲近的留下七日的痕迹，阿斐，莫怪我，那全都是我的贪念。】

===结===

承平元年 初夏

【早过了桃花盛开时节，枝繁叶茂，绿影重重。山道上却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更胜三月芳菲】

长恨春归无觅处。

【时间过得也快，不知不觉，认得她已有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