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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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承平元年，有人高兴，有人难过，而我大抵只是个看戏的人，谁赢谁输谁得天下，于我，只是外人口中一声有名无实的公主罢了。】

【再入宫来，仿佛回到了头次进宫那一年，那会儿尚在稚龄，只晓得宫里是个有好吃的好玩的却没有爹娘的地方，御赐皇姓，楚王之妹，旁人眼里的至上的荣耀与恩宠，如今却是我身上脱不去的锁链。我常想，若爹娘尚在，现在的我，大概会是乳母口中常念叨的大家闺秀一类的人吧。】

【一路走着，人迹愈发稀少，素来不喜有人跟着自己，再一抬眼，除了眼前一片翠绿，竟再无人影，长舒一口气，先是坐在了地上，却觉还不过瘾，索性闭了眼眸，朝后倒地躺下。】

【走在漫长的宫道上，一切都是新鲜陌生的，很想四处看一看这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然而念着如今的身份境况，只能和身边其他女孩一样微低着头，跟着引路的人匆匆往前走】

【入宫半月，诸事未定，礼仪规矩学了不少，是而这些日子空闲下来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生怕一不小心就做错了什么。从前在家时可不是这样安静的性子，憋闷了这些天，终于还是没忍住，跟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猫出了院子】

【一路上都注意着跟前的猫，却也没忘记记路，过会儿还得自己找回去，心里也知道，与其说是出来追猫，还不如说是给自己找个外出走走的借口。走了一阵子眼前出现了一片碧色，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不成想草地上居然躺了个姑娘，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得快点回去才行，让人发现我私下乱闯，可不得了】

【忽觉草地窸窣响动，又听一声女子轻呼，缓缓睁开双眼，却是个眼生的姑娘，瞧着年岁不大，容貌不差，可惜言行却有些傻呼呼的，一手撑着地面坐直了身，有些好笑的问道】

你捂着嘴做什么，是偷吃了膳房什么好东西怕让人瞧见不成？

【正要离开，不远处的姑娘已经坐了起来，听了她的话一下子想起仪态来，赶忙把手放下，顺便偷偷打量她的装扮。衣饰不俗，看起来比我大上几岁，不是一起入宫的女子，也不可能是哪宫侍奉的宫女，难不成是哪位皇亲？】

我…我得回去了！

【不管是谁，这会儿都没有功夫细想，快些回去才是正经。话落转身疾行几步，又停下来退了回去，脸上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试探着和她商量】

可不可以，当作从来都没见过我？独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让人知道了我会受罚的

咦——

【我倒无意刁难她，看她也不过十七八岁，衣着打扮，指不定也是我那好大一群嫂子之一，真真得罪了，反而是自己不痛快。】
可我连你是谁都不晓得，凭什么要帮你呢？

【当真是越急越糊涂，她并不知我是谁，如何告状。偏偏我还特意停下来求她说没见过，怨不得在家时兄长总说我不聪明】

【也不知此刻是该安心还是该焦虑，左右没那个脑子，还是别给自己找罪受了。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帮就不帮吧，终归是我自己倒霉

【抬眸又瞅了瞅眼前人的衣着样貌，估摸着年龄身份，猜着这到底是哪家贵人，记得今上似乎有个妹妹…真会有这么巧吗？】

【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令我忍不住笑了出声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你告诉我一声儿是谁又如何？我还不至于闲的慌去告这状——
【自下而上微微打量着她，又道】
我那哥哥，可是喜欢聪明的女子。

【一朵云自头上飘过，周围稍稍暗了片刻，很快重新亮起来。越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如实道】

我叫梁燕回，是半个月前入宫待选的

【居然真的猜对了，不是不惊讶，尽量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却不知自己表现的如何。搓着衣角有些无措，聪明的女子，不自觉地撇了下嘴】

那我这样呆呆笨笨的，岂不是会被打发回家去？

【她大抵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的女子了。从前也有个像她一般性情的人，只是如今披了凤冠成了众人景仰的皇后娘娘。】
你想留下么？
【不答反问，反正，我是不懂这宫里有什么好，四面高墙，放眼望去，不过是个金鸟笼罢了。】

【被她的问题弄的一愣，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话，父母兄长，都是反复叮嘱我万事当心。是否想留下，没人问过，我也没想过，只觉着不能白白走这一回，可留下之后又该如何，我却又迷茫了】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坦诚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看了看脚下的草，又看了看身边的树，不远处的山，它们和从前在家里看到的那些很像，却又很不一样】

可我觉得，我好像应该尽力留下来。。。

那么，就尽力一试罢。
【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拈起一片沾在裙角的树叶搁在她跟前】
哪怕是片小小的树叶，只要有心，早晚也能站在比旁人高的地方不是？
【摊开手掌，那叶子便随风飘去，深深看了一眼身旁这张年轻的脸庞】
不过想要站稳脚跟不易，往后，可得机灵一些才好。
【话音方落，转眸就见不远处有人影往此处来，依稀是宫中内侍的打扮，只怕不是来找她，就是来寻我了。蓦然伸手一握她的手背，将一枚碧色玉佩塞进她手中，上头正写着晋阳二字。】
我得走了，往后若有什么糟心的事儿，派人来寻我便是。
【言毕，转身就朝那内侍来的方向而去。】

【眼神始终跟随着她拈起的那一片树叶，若说一开始的高低取决于她生长在哪根树枝上，那离枝后落在哪里该看它如何借助风势了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

性子怕是难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尽力不那么笨了

【倏然被她握住了手，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心，点一点头算是应下。脚下动了动，躲在最近的一棵树后，摊开掌心看着玉佩上的字，小心收好，确定他们走远了才匆匆回了住处】

结————————

-----------------承平二年 冬----------------

[时值冬末，窗外风雪漫漫，寒风穿过迭脊飞檐，仿佛箫竹之音，凄凄切切地响在耳畔，久置于书册上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转而落在窗前置着的一盆龙游梅上，灼灼红花撞入眼中，并上虬曲嶙峋的枝干，在瞳影上斜织一片异色。香炉内焚烧的香木猛的爆开，慢慢转了头去看，正见着清点物件的莲玉拣了尊白玉观音像出来，神佛面目恰对着这边]

拿过来我瞧瞧

[伸手接过，只觉触之温润，被透进来的天光一笼，剔透釉色下更衬出眉目欢喜，仿佛吉祥美满，能祛除世间一切哀愁。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唇际亦渐渐勾出抹笑意，一双手却紧紧扣在神像两侧，越箍越紧，指节间的力度似要将其寸寸拧断。]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便能压自己一头？必筠生下皇长女，梁氏前些时日更是诞下龙凤胎，这几人暂不去论，且说那向氏不过区区奴婢出身，竟也抢在我前面，自打出生以来便没遭过这样的事！只不过她到底是福薄，受不住这般金贵的身份，最后也没落着什么好去。]

[思绪沉沉，直到被莲玉一声“到了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惊醒，恍惚收了手上力道，静默片刻，小心地将观音像放于案上，双手缓缓合十]

置个香案，供着吧

[室内又渐渐安静下来，侧耳去听，便只有门外的风啸雪声，裹紧斗篷到了门前，房门敞开时有片片飞雪刮在面上。我深吸一口气，缓步往清仁殿而去。]

【霰雪纷纷，成团的雪粒从天际疾坠，半路被寒风一鼓，就如刀箭般直直冲人面目撞来。冀州冬日的雪比这还要大、还要密，厚重的雪衣罩在田垄上，一脚踏下去，打着补丁的棉裤登时陷了半截，不多一会儿，及膝以下全是湿淋淋的，回去又是一顿打骂。可外头天那样白、雪花那样大，整个天地都是皎皎的清光，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只管与同村的伙伴们一齐在田埂追打玩闹，边笑着跑远，边还护着明珠。】

【我已记不太清爹娘的模样，可仍还记得明珠、离行前她哭喊着在娘的怀里挣扎，两颊冻得红肿，头上的小辫都碰歪了。可一转眼便是十三年，她已成大姑娘了，再不久，便将嫁与我的夫君。不，我们这样的身份，又有甚么资格说嫁、娶】

【步履一滞，提手褪下兜帽，碧山下的的风雪立时打着旋儿卷来，刺得人双目微阖，指尖冰凉。可到底也比不过心头肆涌的寒意，他们相争，偏拿明珠做筏子，更将我的颜面死死踩在脚下。我还不得不谢太后恩德...】

【不自禁又缓抚上小腹，指尖一触，冰冷锦衣下空荡荡的。若是他们平平安安降生，又哪里，会是这般境地呢。】

【幽幽长吐口气，落在颊边的晶莹登时化作水滴，滑落下颌，似每夜里滚过面颊的泪珠，滴滴炙热胸口。可如今浑身挟裹在风雪里、进退维谷，我才晓得，哭是最无用的。勾了勾唇角，摒去无谓的愁绪，接过银屏递来的蝠纹镂花手炉，续而前行。或许给太后请安后，还能留下多说说话，感念她的恩泽，也叫明珠入宫后日头好过些。】

【雪上渐落下行行足迹，蜿蜒漫向远处，双目隔着雪幕睇向前方，忽地轻巧弯了个笑】

含贞妹妹

【风雪渗入眸中，由眉目到四肢百骸一片冷意。郭氏。】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将一轮明日都掩在后头，青石路湿滑难行，走到碧山附近一时不慎，半步踩偏，绣履向前急滑了半寸，身子却顺着势头往后倒去，被一旁的莲玉横起手臂死命扶住。人虽仍立着，力却全着在腰上，一口气吸进肺腑中，还未喘匀，又被生生呛住。]

[颤抖地咳了两下，伸手扶住莲玉的肩膀，缓缓站直了，好半晌不曾说话，最近不知是为何，似乎许多事都不曾顺利，也不知是不是运道不好。闷着气走了一段路，拐过弯便遇见向氏，渐平复的郁气转瞬间又翻将上来，面上却亲亲热热露了个笑]

向姐姐

[凝眸看去，见她身姿犹带几分孤薄，眸如漩涡，面色犹盛雪色，笑痕虽清晰分明，却并不觉有几分笑意，凛冽寒风灌进衣裙里，似要乘风飞去。陡然间想起她那两个落下的死胎，眼波闪动，走过去与她一道]

冬日严寒，向姐姐可要保重身子

[两人并肩同行，恍惚间想起此行的目的地，还有前些时日宫里头漏下来的消息。从这里看去，皇城上的琉璃瓦俱被大雪埋了，碧山的青青绿草亦被掩下，漫天风霜下更不知有多少香鬓影花就此被埋没。很多事都不敢深想，甫一想起，便情不自禁想象自己未来的境地，总是不寒而栗。必筠与梁氏诞皇嗣有功，位分定是要升上一升，而罗氏与小向氏再过不久便要入宫，届时这宫里不知又会掀起何种风浪，更不必说罗氏乃天子表妹，本就亲厚...]

待来年春时，这宫里又要热闹了。我听说向妹妹也在入宫之列，到时姐妹团聚，阿贞可要恭喜姐姐了

【提目深凝，雪花悠悠飘落在伊人身后，如絮如帘，而她云鬟雾鬓，肤色玉莹，俏生生立着便是寒冬里一枝正盛的红梅。往昔我也是最忌惮她这幅模样，可到头来、却是大郭氏不声不响的拔了头筹，做了这宫闱第一人。这便也罢了，可再看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哪里能不满腹怨恨！】

【指腹拢在袖中蜷紧，手炉里的炽热叫人心口一烫，虽皮肉难受了些，但好歹也能叫我如常弯起眉眼，婉婉而笑】

【小郭氏素来言语多机锋，如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她转圜。转念忖及她如今处境，沉甸甸的心头竟裂开一丝笑意，大小郭氏应再再不虞些，才对得起我日夜的煎熬磋磨呐。迎言微颔下颌致意，唇颊聚笑，压低声线佯作柔缓】

妹妹也要多保重身子，清秋、行云那头相继传了好消息，可就等妹妹的了

【阖宫她得官家雨露最多，偏是个不中用的，也不知她日日与大郭氏一道，心里是个甚么滋味】

【莲履缓踏，相携并行。听闻她后头地笑语心头大石一沉，素手攒的生疼，偏还要转眸笑睇她，唇角微动，似笑又似轻声一叹】

是呢

得了妹妹一句恭喜，届时还要带她去谢过妹妹。

【话至后头字句顿挫，咬得清楚明白。明珠入宫已成定局，虽意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倒是那位罗氏女，听闻与官家情谊深厚，又是舅家表妹，如何不亲厚些。届时，倒不知小郭氏这位“宠妃”，该如何自处了。双颊浮上浅笑，转目横她神色】

说来那位罗妹妹也算是官家的妹妹，不知官家是不是也会带着她、去沉香阁谢过妹妹你呀。

[不过寥寥数语，便已觉出向氏言辞上似比往昔要利上三分，犹如一把裹在鞘中的刀，正缓缓逼出利刃，不知何时便会刺出。子嗣一事是我最大的软肋，连必筠都以此来攻讦于我，只不过往日里在言语上向来不肯服输，今日偏就示一回弱，既是阖宫都知道的事，便也没什么好藏的。]

[稍稍偏头看她，眸里浮起几分委屈神色，语气放得极软，一声轻叹吞在风雪里，转瞬便飘没了]

我也是羡慕她们，尤其是梁才人，子女双全，真是极有福气，我只盼能沾上几分。姐姐说呢？

[皇宫里阴气重，孩子需得命硬些才能活，可向氏自个儿便是个命薄福浅的，也不知这求不得与得而复失哪个要更痛一些。]

[霜花似的雪飘下来，随着风在面上缓缓展过，雪光亮极了，晃在眼里几乎要盲了目，一时之间似有些受不住，连忙微微合上眼，搀了莲玉的手慢慢向前走着。向氏的话我听得分明，无非是暗示罗氏眷宠将更胜于我，帝王恩宠本就像无根之叶，无所依凭，若我有子傍身，倒也无须惧她，只是如今的境地...心头黯然，更觉前路渺茫，而念头转过，便想起小向氏来。我比不得罗氏，她更是不及一分一毫，不然也不会被太后拿来做筏子，谁又能笑话谁？]

姐姐这是寻我乐子呢，罗妹妹是官家的表妹，情谊深厚，阖宫都比不了，我又何德何能听她言谢

[小径两旁，苍松翠柏绿意俨然，然而被风雪一欺，反倒更显天寒人寂，忍不住握紧掌中手炉，眉目间蕴起温和笑意，启唇又递了个话头去]

却不知向妹妹是甚么脾性？我可真是好奇。道谢却是言重了，只望姐姐到时能一起去我那里坐坐便是了

[后宫之中，人心向来难以看清，混杂上权欲与争夺，纵是嫡亲的姐妹也易生嫌隙，正如我与必筠。向氏原本是王府里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又能与姐妹有过多少相处的时间？我倒要看看她们两个又能走到哪一步。]

【睇她神色娇软，贝齿轻叩出的话音含嗔带痴。登时眸波微窒满腹郁卒，似吞了长刺哽在喉中，咽不下吐不得。宫中素来爱粉饰太平，字句神色皆是描尽脂粉假妆，我也是惯同她叙些姊妹情深的。可如今、如今叫我怎么甘心？自卖入王府本已是千不甘、万不愿，好不易才从其中攥了条通天道，偏费劲了心计又是一年沉沉寂寂。我的孩儿...上天赐予我的！荣华、权势从未离我这样近过，老天也在帮我！可到头来一切都竟烟消云散，大梦一场？如何甘心！】

【已浑然忘却自个亦是一副笑模样，只觉面前娇颜刺目灼心，似是尖刀利刃在眼眶滑过，直戳心头】

【抑下心头忿涌已是耗尽气力，唇弧寸寸耷下，紧抿得泛白。长睫微低，避过眼空凝前方，漫天雪絮静静洒下，天际如云雾玉带般洁白晶莹，可若叫我看，却更似一片惨淡空芜。因不愿与她作些姊妹样儿，便仿若出神般瞧着，几息后凉凉地扯了扯嘴角】

妹妹何必心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指尖扣紧，晦暗声色一闪而过，梁氏倒也是好命，竟是安安稳稳诞了双胎，不过、来日有她还的时候。】

【入秋来已好梦碎尽，又添明珠入宫一事，我被架在苦处不得动弹，唯一能叫我舒坦些的，便是罗氏。索性已是愁苦身，当然也要叫大小郭氏、梁氏都不好过。横瞥她一眼，双目似是沉潭黝黑难测】

不过一句玩笑话，倒惹得妹妹伤心了，是我的不是

【虽是打趣话，却说得生硬。“阖宫都比不了”“何德何能”...尽是些痴儿拈酸吃醋的说法，我也不必多管，纵着便是。只她后头几句向妹妹一提，心头又担上沉沉重石，明珠如今进宫，虎狼环伺，我又如何能护住她呢。心中既怒且忧，小郭氏又句句不中听，不欲同她多说，可目下人多眼杂，我还欲往庆寿求一求呢。只得耐着性子又语声平平地】

待她入了宫，大家便都是好姐妹，哪里还分甚么你我，你若是好奇，届时便多和她说说话

【双目微阖凝睇虚空，似是遥想了日后种种情形，抑不住又缀了句】

想来，妹妹也有辰光同她慢慢聊。

[往日里与向氏叙话，表面上惯都是一团和气，言语中虽多藏机锋，却也不比今日这般刻薄，大抵是近来心绪不佳，见着她更觉碍眼，一时克制不住便失了圆滑，不过我与她本就不甚亲近，如今这般倒也没什么妨碍。]

[细想看看，这后宫嫔妃之中我又与谁有着真情实意呢？得我真心相待的，唯必筠一人而已，然而血缘牵绊住的纽带虽轻易斩不断，却也无法时时系的牢靠。这份情谊，正被这宫里的恩宠与冷寂、富贵与凋零缓缓消磨着，怕只怕，到头来终究像是掬在掌心里的水，任凭我如何握紧，总会从十指缝里漏下，只剩下辛酸与孤寂。]

[垂下的双手正撂在小腹上，手炉拢在掌中，温热顺着蔓延至四肢百骸，似将身体里的寒凉都扫去了，只是心里仍然是僵冷的。我不得不承认，任凭我如何谋划，在这宫里仍有很多无法左右的事，譬如帝宠，譬如子嗣，命里有时终须有，也许当真是强求不得，但我偏不甘心！后宫之中若真是甘心了、知足了，下一刻便会有利刃逼至眼前。]

[斜睨过向氏一眼，听她语气不复先前温和，想来是被我惹恼了，最后一句话更是不中听，她若真能看得准了，还不得趋吉避凶，哪还能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

[眉端一挑，耐心尽皆告罄了，恨不得此刻立时与她分道扬镳，可惜往庆寿去的路只这一条，再怎么不喜也得同行。默了半晌，便只淡淡一笑，再不去理会她。]

[离庆寿宫越近，四周便越发的静寂，纷纷大雪自天际筛下来，衬得金殿仿佛居高在云端，冰冷肃穆地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在这种无声无息的端静中，二人的步子亦变得轻巧，在某个瞬间竟觉得众人皆凝成一道纤薄的影，唯独自己在这宫道上踽踽独行。]

[心中蓦的平静下来，慢慢也就想起太后撂下的那句话，不过轻飘飘一句，便抬了小向氏入宫，顺着又想到必筠，原先只觉得太后是喜爱她的脾性，如今再看只怕另存隐情。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殿阁，淡声破了沉默，像是说与向氏听，更像是说与自己听]

但凡到庆寿宫例行叩安，阿姊一向去得最早，想来此刻已经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