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原创

剧目名称：镜中
参与人员：叶十五 曲秋水
剧中角色：李长安 邵想容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女将和公主

= 楔子 =

邵想容

[当上古的长风席卷起朔漠黄沙，斜阳暮色下，城楼端凝的轮廓尽成一片虚无。天边一轮红日滚到了西方沙丘后，黄澄澄几缕血丝，被戈壁间旋卷的怒涛搅动，溃染成大片浓郁的色彩，涂抹在沙海浪尖上空，远远望去，仿佛天空的眼淤血，散发出浑浊晦昧的光芒。片刻后黄沙漉尽，万里低垂彤云尽端，地狱之火熊熊烧来。]

[刀悬于臂，残照下凝成一星昏黄的暗晕，四面金戈战马声迭起，铁骑滚滚奔腾，杀伐声有如山洪漫漶，在苍莽大漠上喧盈沸腾，永无歇止。快马斩下几个小兵头颅，屏气凝神，目光如炬摄向敌帐，猎猎飘扬的纛旗上所书“突厥”二字，如同一柄透明长枪刺入目中，在血管中烧沸起一股摧枯拉朽的怒气，劲浑然凝于臂，刀锋半圆破空，于半空中劈开一线凝滞的血腥，直指虎帐下主帅，状极挑衅。]

[一声尖唳遏空，阿史那杜尔肩头的秃鹰先于他一步飞抵，一双鹰眼似是浸泡了多日血水，殷红中洞射出狰狞凶光，但听那畜生在头顶愤怒嘶叫一声，转瞬收束毛羽，后腿迅捷有力蹬上我持刀的左臂，不住扑腾。被那双尖喙利爪攫住动作，目光一转，见阿史那也正手持双斧，往此奔突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管不得那许多，真气下沉，将浑然内劲尽聚于右掌，五指一钳振臂捲去，一把抓住秃鹰肉身，生生将它剥离开左臂，极短暂的瞬间，弯刀沿腕一转，双手握柄侧切正劈而去，夹杂着羽毛与碎肉的血沫随之溅染眉心。]

[左臂一道血痕怵目惊心，火辣地疼，尚不得喘息，阿史那一柄大斧便挟卷着飓风密云，往喉间紧旋而来，向后折身一倒躲过，足尖轻灵一点，马背上飞跃，横臂抵刀而御，将那柄斧死死驾住，刀斧摩擦，迸溅出金石般凛冽的火星，大股劲力迎面排山倒海般袭来，直逼得双目充血，两侧穴位隐隐胀痛，周身骨骼好似都蜷缩到了一处，咯咯作响。里层的鲜红皮肉淤血化脓，随着步步紧逼的攻势崩裂绽开，鲜血如虹霓喷涌而出，在玄色战袍上泅染开大片艳丽，下一刻猛然伸足踢向阿史那坐骑，战马一时不稳，势微有紊乱，便正趁着这一隙，举刀突刺，刀锋缠绕着缕缕焦烟血气，如一支判官笔，直直刺入阿史那胸膛。]

[所有怒吼与杀声都在刹那间冻结。]

[翻身下马，踏过那具尸首，斜插在黄土间的旗帜在肃肃金风中摇曳，几堆湿柴浓烟零星窜着火气，天边飞来大群大群的乌鸦秃鹫，乱嘶着在尸山血海间起落飞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旷野。耳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起伏着，像是所有气力都耗尽，一张布满血污的脸惨白得像纸，将头盔掷去，满头青丝随势披拂而下，于风中飘荡飞旋，伤口的血仍在不住滴淌，黏稠如墨，蒸腾着铜锈一样的腥，热血涤荡的袍泽上斑斑驳驳，下一刻身形一颤，猝然跪倒，长刀抵地撑起全副业身，在意识将要陷入模糊前，我抬起眸，望向故里的方向。]

[仿佛有一廓铜镜从幻空里浮冉，透过那片氤氲的昏光，我眺见盛唐丽日下的烟云，那里有最恢弘的宫殿，最气派的街巷，最勇猛的将士，最丰沛的华章，那里埋葬着我最好的青春，曾住着，我最心爱的姑娘。]

[长安，我的长安。]

= 第一幕启=

第一幕·端午

李长安

【五月初五，圣驾携内眷出游，金辂玉辇自宫城至曲江池连亘数百里，因圣意特为与民同庆，准许士庶游行，无须避忌，道旁商铺酒肆开张依旧，一时观者如堵，人声喧闹，在我记忆中是少有的景致。伸手揭开帘幕，扑面而来的雄黄酒气味令人微醺，目光所及，家家门上皆饰菖蒲与艾叶，一派风俗盎然。视线从几个系着五色缕的孩童身上掠过，最终停在前方——她身着窄袖胡服，正神态自若地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一边引路开道，一边向行人颔首微笑。】

【见我观望，她略略侧身与我挥手致意，露出一截手腕，系着与我一样的五色缕。“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拿这个做什么。”今早出行前，她执意要替我系上，我拗她不过，只好任由她胡闹。她挥了挥自己手腕上的五色缕，“祝我们长命百岁——”那样笑眯眯的样子犹在眼前，是自小熟惯的神情。她身为将军，历经沙场，好像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永远生机勃勃，却只怕我不快乐。我微微扯出一点笑容，徒然放下帘幕。】

【逶迤的仪仗终于抵至曲江池，我与其余内眷列坐临水殿时，两岸已是游人如蚁，锣鼓震天。身侧的妃嫔以扇障面，兀自悄悄议论：“今日阵仗大胜以往，该不是还有别的由头？”另一人依言答道：“陛下这是要借水秋千为邵将军择婿呢——”】

【水秋千是宫中常见的游戏，分两队蹴水秋千，身姿矫健者方可取胜。我移开目光，定定望着不远处的河面，大概因为近日睡得不好，竟被粼粼水波迷了眼。几位妃嫔的话头忽而转到我这里，纷纷笑道：“殿下与将军情谊深厚，想必已同她提过了罢？”我心下一冷，只低头去数腕上丝线，佯作不闻。】

邵想容

[宫中端午，循例须于中庭造弓架箭，置粉团角黍于金盘，张弓射中者得食，这类游戏年年风行，年年赢得没甚新意，索性一猫腰，躲过几个宫女黄门的寻捕，坐到北门外一棵歪脖柳树下，叼着根茅草抖腿。手中朱笔一转，信展怀内纸卷，虔虔在“悬艾”、“系长命缕”、“吃粽子”几项上逐一添上红圈，神情颇志得意满。冬瓜是我小弟，美名其曰亲随，亟亟从衙内找来，伸长脖子凑近一看，便嘟囔，“还有包粽子呢，将军怎么不写上。”]

[我横他一眼，直觉惊蛙不可语天，老脸有点羞蔫。遂愤愤道]

你懂个甚，君子远庖厨，本将军一向以君子为标杆，自然桩桩效仿，不容有违。

倒是你，都说食粽使人耳聪目明，不如发落了你去包粽，趁机偷食几个，也好治治你的蠢病。

[冬瓜便觉得今日择婿愈发迫在眉睫了。]

[天子巡游的车舆驶出门洞时，已近亭午时分。骁骑纛幡凛凛，执黄钺羽旄前导，宫娥翠华摇摇，持雀扇雉尾紧随，金节丹缨枪，银瓶紫芝盖，绮光竞渡，充盈耳目。辕门外随帐三里三围，如游龙走练，尽连巷衢街坊，一时百姓倾户而出，观者如堵，道旁经酥雨点润的群花逐风飞落，顷刻被辘辘朱轮碾作靴下尘。玉带金刀纵于宝骠上，举目所望，灯楼结彩，高檐参差，韶乐行云，骐骏迭嘶，赫赫威仪通彻宇内，拱璧京师的山岳随之隐隐震动，而那旌旆所拥处，尽是我的盛气，我的荣光。]

[驻銮驾于曲江，大把赏赉谷钱掷向游人，身后喧沸声盈天。持鞭下马，揽辔间杏叶悬铃泠泠流响一片，将银花玉骢系于树下，一身箭袖胡服伶俐轻便，秀拔似五陵英少，提靴往临水殿迈去。]

[曲江池柔波万顷，熏风拂过，掀起层层金碧的柳浪。行至曲尺朵楼下，但见半空中有一箔晶莹微闪，曳着光尾急遽坠下，眼明手快，飞身疾步向前一揽，一支圆润盈光的珍珠钗堪堪落于掌中，循目抬首一望，高楼处有方帘旌微微摇曳，从后探出半张脸，团团若皎月，正是今早才见过的老相识，顿时提步登阶，临拐时不忘从花丛里折下妍光最盛的一枝，纳入袖中，蹬蹬往楼上一通小跑。]

[入目皆是惯熟的妃嫔，逐一噙笑拜会过，绕过群莺莺沥沥，如折行花间。远远觑见临栏处，长安正坐在锦面团凳上，淡若春山的秀影出尘，顺手从旁边桌上提溜起一只新橙，边笑边扔着走近，弄月见了我便扑将上来，要抢手中的钗，一闪身躲过她争抢的手，笑眯眯同她道]

不给，偏不给，你这样粗心大意，险些毁了公主的爱物，我要罚你。罚你——

[抬手将珠钗平举，杏眼圆睁与她大眼瞪小眼，跃动的煦光洒染在眉间眼底。煞有介事顿了须臾，转将另一手中的新橙送到她眼前，谑笑着泛起梨涡浅浅。]

给我剥橙子。

李长安

【众妃嫔讨了个没趣，彼此相觑两眼，也便罢了，各自捡了其他话题谈笑。我静坐在莺声燕语中，任风吹拂衣袖，只寂寂地向远处望去，池畔的人群如浪潮一般涌动，皆为瞻仰天家风采，在我眼中却是另样的刺目。心事堆积如山，面上也有些恹恹的，目光转向楼下，无意捉住一抹身影，不由探了探身子。弄月循着视线一并看去，惊喜地叫了一声：是邵将军！我怨她从未与我提及选婿一事，略板着脸坐正，眼睛仍凝在她身上，低声拦住弄月道】

别叫她。

【话音未落，弄月已伸高臂膊作势要喊，被我一阻，慌乱中手肘不留意碰触到发髻，将一支珠钗打落，直直往楼下坠去。弄月不禁掩口悄呼，忙探出脑袋去望，我亦顺势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仰起的笑脸。弄月忙不迭与我告罪，我摇摇头，微微弯起嘴角，轻声道】

我倒是无妨，只是她少不得又要拿你打趣。

【不消片刻果然见她出现在眼前，弄月伴我多年，自然也与她毫不生分，立时扑上前欲抢回珠钗。我只无波无澜地看她们嬉闹，妃嫔们也笑成了一团。因是在众人面前，弄月不敢骄横，只能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瞧见了你。说罢就要去接橙子。】

不许剥。

【我忽然出声，眼波停在她眉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