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经典语】自戏——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好几个月前的脑洞了，香菜对师父不能说的爱，连想想都觉得是罪过。可是又偏偏忍不住满眼都是他柔和衣角、幽深目光。就…写成自戏yy一下吧

爱也是空，恨也是空，岁月改旧容
求也是空，放也是空，情是一场痛
遗忘也好，执迷也好
梦醒也好，沉醉也好
有谁曾为我感动

承平九年

秋

驿站旁竖起的酒幡斜插在土墩上，泥泞的道边还存着些积水，车马走过，溅起泥水挂在发黄的白幡上，积时日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酒馆的小厮捧出一坛老酒，拍开泥封，大碗盛满一桌，粗瓷碗一碰，酒香顺着邀酒的豪客衣襟前泼洒四散，三分沉瓮，三分入肠，一分上账，余下的，都随往来的马蹄车辙，辗转在泥水浑浊的小路上，由人带走吐成剑气，终究在混沌江湖中照出月光，逐夜而来。

更深，掌灯。

客来。

三声吆喝从后堂传到门前，酒肆里粗嚎酒令迭声高沓，嚷地让人心烦，搁下剑坐了许久也未唤来小厮上酒，倒听得一旁酒客侃着江湖轶事。断刀陈添望的尸首在昆嵛山脚下被人撞见，据传是死于昆嵛弟子之手——杀招雁飞惊天。胸腹中剑，伤口自上而下，然使剑人能以此招作为杀招，却令人费解。断刀之名得自其兵刃之奇，此人手执一柄仅余二尺三寸的残刃向人寻战，刀出刚猛，且攻且圆，进招虽凶但也密不透风，教人拆不出破绽，乃是难得的攻守兼备的刀法。然其劣势即在于短刃难攻长兵之围，身法差之分毫，便能送命。

却也有人传，此人是有意要将命留在昆嵛剑下。

夜重霜移，月光从酒幡上折入堂前，那满钵浓郁混杂的香气浮起高楼，在通天峰顶缘木成冠，手可掇星辰。

独坐之人愤而提剑，推门踏出酒肆，野旷山低，纵然在一条满是酒糟的泥路上，也同样被杂峦梯树遮住了视线，北望不能。酒馆外的酒气掼入众人肠，变成各自的往事，聚了又散，也终究未离开这酒馆半分。

三月前，正值暑气最盛的时候，从全州取道至西岭，遇上被人围堵的陈添望，崆峒弟子以四敌一，没能将人擒住，被人一柄断刀冲出重围，逃入山谷中。山岭地貌荒芜非常，仅结了些果子，却不足充饥，于此境遇结识，不免有几分落难相交之意。

此番下山为求证所惑，本已有所得，知辨善恶之本能非庸人所必需，乃执道者手中尺度，掌戒即惩，善恶自明。然与之相谈甚欢，一时竟有得遇知己之喜，畅言所感，若乘明月之梯，度遨游之境，当杯酒相庆，不枉遇知己一场。

然说到其与崆峒之冲突，事出有因，竟是为了崆峒派纪师姐。

他于崆峒山下对敌，遇上回山复命的崆峒弟子，因此局势突变，崆峒数人为了争名加入战局，以多敌一，原不光彩，然则断刀之名近几年着实招来嫉妒，其人亦正亦邪，取人性命也全凭心情，故而众人顾不得许多，均想着要与他斗上一斗，好名扬天下。

崆峒派青年一辈中颇多才俊，女弟子也不逞多让，一时间将陈添望围攻在刀兵之间，然而对阵许久却仍未分胜负。崆峒之长在于奇险，门中弟子所持武器以折扇、双钩、峨眉刺为主，拳脚功夫更是精纯无比，折扇打面，双钩击穴，峨眉刺突袭要害，陈添望断刀之力虽攻守兼备，却难以抵挡多时。许是耻于这般以多欺少，纪师姐双刺一缓，长袖甩落片刻空隙，便放他出了合围。不想却被他挟持，一同飞身上马，直奔驰出了广南地界。

西南诸地湿热，地形复杂，兼有蛇虫出没，他二人少不得露宿山野，虽偶有仇敌打扰，但益州正值水草丰美之时，湖清水秀，鸳鹭齐飞，更添得星辰缀梦，一船悠悠划过银星点缀，所谓击空明兮溯流光不过如此，月色映在她皎洁清润的脸庞上，可见轻盈流光，不胜其醉。即便是过了许久，听他道来依然星河如旧，美人如斯。

所谓浪子多散漫不羁，然其神色之间的深情、追思及怅惘竟让人看出一丝归于安稳的心，不可不谓是悔。

那短短数月间的相处，使得他二人心似金坚，然而纪师姐若是寻常女子，又岂能在豪杰辈出的江湖中夺得名位。崆峒令传入西南，命其回山，其时她早已在归程途中，接令后更是小心隐藏行迹，一为不引发意中人与师门的冲突，考虑他周全，不愿初遇时合围局势再度上演；二为全己之气节，决不许他阻挠。此后崆峒山下，神女峰巅，陈添望多有涉足，却再也没了她消息。直至后来对敌之时，听到的竟是纪师姐的死讯，其时心腔剧痛晕了过去，醒来仿佛隔了人世，生途陡断。

“我若早知如此，当日射猎决不留她一人在后，以致终生遗恨。”

“……以致终生遗恨。”


闻言心中沸鼎，竟致痛楚难当，仿佛身临其境，昔日在昆嵛山上种种过往倾盆而至。自幼时上山，拜入那时还是通天峰首座的萧逸之门下，事事循他行止，俨然以其为准则要求自己，日日勤苦练剑阅书，不敢懈怠。每有烦扰，所望之处仿佛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便以此激励自己愈加努力，所求不过是他一眼赞许，不敢有贪。

却不知从何时起，无论醒时或梦中，眼前处处有他身影，或端严整肃、或温和缓叙，乃至日常诸事一一浮现，清晰地仿佛行事之人便是自个。初时贪恋并沉溺其中，而后惶觉不敬，越是收束心思，便越难以自持。

至于大惊。

师徒之份不可僭越，对旁人更是愧疚难言，于是深切自责，每当夜深时在后山削剑如骤雨，疾风扫面，仿佛瞬间浇熄心头的焰堆，却在风停时重又燃起高涨的火把。药石罔效。

……师父



此言勾起苦楚，外人当前，且是这般邪气之人，于师门所不齿，更是觉得羞惭多于凄楚，暗恨自己无用，竟致落下泪来。其道此生所余下之事便是向崆峒寻仇，必将达之而后方休，刚要出口驳他，被堵地哑口无言，也羞愤难当。

“丫头，你我相识一场，我劝你，世俗偏见都是狗屁，逍遥自在也是狗屁，你若信了，便一辈子都恨自己是个懦夫。”

“闭嘴！”

冲出峡谷之后，独自在旷野之中行了许久，清泪不绝，思念如狂，心绪纷乱难休，一时想到回山思过，精心修行；一时惦记到崆峒报讯，欲助其对敌，直到天明才寻了个客店睡去，然而梦中朦胧镜像，穿插不绝，频频惊醒后也不得安宁，竟是这般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才又重新清醒过来。

在那客店中待了几日，自觉应传讯至崆峒，令其有所防备。虽然崆峒亦属百年大派，应付这般挑衅并无难处，然身为正道同门，无论如何应当助其一臂之力。

也仍有所迟疑。

当世豪侠纵然各有所长，可对于真理之解却少有共鸣，真理虚寂，若然有亏，乃各人恶业所致，故有所知者应更而替之；众人之力限于其德，仅止于肃清门前浊气；侠者志洁，以解天下之惑为己任。而碌碌众生浮云闭目，只着眼于身前事，因此怀有这般醒世精神之人，方可称之为当世雄杰，至于善恶，一念之间。


却不知这一念，能否敌过他心中仇恨，自此向善。



于崆峒歇了几日，便闻道有人拜山，崆峒弟子列阵相迎，礼数周全处处彰显大派之风。陈添望扬言寻仇，真正想要推翻的，是深种在武林同道心中的门派之见，又或者，是倒转刀刃，向当初放不下逍遥快意的自个。

神女峰上清风徐徐，老翠松的森郁味道散开，山顶上已是略有萧瑟意。日转云低，此刻与他相对而立，心中感念颇深。原来知音如斯，也终不能改变这般对峙局面。立于光明正途之人并非没有代价，正是那日夜刻苦自律自省的苛刻要求，才不致踏入魔道。因而如何能容他一再执迷不悟。

昔日合围之势再度重演，只是那手执峨眉刺飞花满身、体态轻盈之人，已非故人。

此刻情形更危急了些许，崆峒弟子皆道纪师姐遭难因此人而起，诸般行为更是令崆峒蒙羞，因此下手毫不容情。陈添望本人因当年受困于崆峒阵，亦苦思破解之法，双方均使出全力，欲取敌性命，递招之迅速令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已过了百招有余。时至正午，明丽日光正正地照过来，各人手中刀兵折射出的寒意何止千面。忽然听到一声惊呼，一位崆峒弟子肩头中刀，阵法忽然倾斜，各人踏着方位立刻变阵，却明显现了颓势，陈添望挥刀急进，不多时又伤了西北方一位，观战的众人神色忧虑，然而也不乏赞许之意。断刀之名非平白而来，只是可惜他未行正途，这般不羁所为，实是浪费。

眼见崆峒阵败势已定，同辈弟子中多是愤怒不平者，欲与之一较高下。胜负已分，本以为陈添望会就此收手，却不想他神色坚决，目光如铁，荡开架在身前的双钩，举刀便送入其身侧一人胸腹，杀人之后断刀去势不减，携着淋漓鲜血直扑余下众人而去。崆峒与其虽有仇怨，仍被他这般凶狠行径激怒，阵破相对，那送命的人横在两方之间，血水立时染透了古树根。


心中彻怒，念及多日畅谈，多有相惜之感，然而此刻滥杀无辜之人如何能与“知己”二字相提并论，不待观战的诸人动作，拔剑冲上，“嚯”地亮兵向他，明眸灼灼，立剑指天，意为敬，然他竟未等到起手式罢便携刀而来，瞬觉肺腑寒透。剑转回眸，圈住他刀刃缠斗，自知他刀法刚硬，守中有攻，故而不敢怠慢，剑如入海，意在与其守圈化作一体，自内取之。

昆嵛剑法精奥，可自己修行之日尚短，即便想到破敌的办法，也难在几十招内取胜。何况对方内功强劲，逐渐力不可支，胸中滞涩，手中剑被他一震几乎脱手，断刀的长尖迎面而来，急忙侧身避开，仍是躲不过那把刀带着血线掼入左肩，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未伤肩骨，却一样痛楚难当。崆峒弟子见状重又迎上，阵法虽已无用，然众志成城，各人均是心意已决，誓与之拼出生死，决不罢休。


战圈之中多受照拂，剑术之长正是与折扇相配，挑点之间得扇面打援，可谓威力大增。合众人之力将其逼入崖边，陈添望目光凶怒，衣襟染血，冷眼睇来尽是不甘与恨意。心知其意，清目相答，退后半步借力纵身俯冲，剑光倒悬，攻向其空出的胸前，余光见他手中刀柄一沉，本该提刀挡驾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长剑入肉鲜血飞溅，竟热地发烫。

兵刃皆停，他强撑着未倒地，仅在剑刃离身时晃了一步，血红双目一一看过每一个人。忽然仰天而笑，其时鲜血满襟，面目可怖，笑声却十足豪情。

“今日一战，实在痛快，我虽未取胜，可也足够向她交待。”

“就且留你们懵然度日又如何。只是可惜……”

触及他看过来的目光，心中蓦地一沉，仿佛坚实城墙被木槌狠狠撞击，轰城震动。

未等诸人动作，陈添望向后坠入高崖，云雾纵深，极目眺望也了无踪迹。也许他明白崆峒派不会告知他纪师姐葬身之处，因此他便守在神女峰下，日日夜夜为她眺望守护。

大战过后，借口养伤，在崆峒又多待了些时日。信件早已传回昆嵛，告知此地状况，却未提及回山之期。崆峒藏卷过万，兼有佛门经书的抄本，一一阅来确能打发时光，然而心中似有千里线缠往北去。故人已死，这一刀砍入心门，未拔出来，分明刺破了脊背，却让人不敢回头面对。若道是钦佩，着实有之，然说羡慕，却是万万不敢。

分别那日言犹在耳，牵出这一番自己不敢多念的心思，沁着蜜糖，却隔在云端。

我所不能、不敢想之结局，幸而有你们替我圆了。

此后一生，也仅能守着懦夫之名，与昆嵛同老。



是夜空明，立于中庭，隐隐可以听到两三同道嬉闹之声，此时祥和与那日血溅山巅之境重叠在耳，犹难忘怀。即便山上已然风平浪静，这一役在每个人心中皆留下一道难掩的刀痕。门派之见，并非仅止于处世之道，习武之人若恃强杀生，罔顾道义，何谈顶天立地、担当侠名。满目俱是叹惋之感，皆不能解他二人死前同心之安。前日听闻纪师姐留有一女，名曰不悔，崆峒掌门人为这女娃撰了表字，欲待其成年后加之：行芳。概为前辈叹惋之情，望她长大后多修善业，造福武林。

月华冰凉，透过云堆照将下来，映出剑穗洒洒流光，手心抚过柔软流苏，蓦地一烫，仿佛被那温严目光睇了一眼，满腔乱绪俱都微微跳动，一时难平。缓缓拔剑，刃上盛着皎洁月光，掬来一醉，饮下微凉的酒，盼望未来能有一日豁然开朗，再酿地通透。


既不可得红尘之美，便将这瓮口填地满些，以待后来人。

================================结。

想了想，还是写个后记来装个逼。

想了很多角度，不知道怎么写这种感情，又不能扯太多剧情，怕影响小一只的人设。写的时候忽然满脑子杨逍和晓芙，所以就把他们的感情做为主角，稍微改动了些，跟香菜做个对比。

江湖越老，心就越丧。

以前感触不是特别深吧，觉得晓芙的决定，换我也是这么想，然而现在，觉得人生在世，有太多不能、也突破不了的潜规则了，如果能自由自在地生活，除非有大智慧，或者过人的胆识，否则能守着自己一方田地，得到有限制的自由已经是很好。

何况越写越觉得纪姑姑可钦可敬，至少这种决定，香菜的人设就做不出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太丧，认为爱情并不足以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恶相抗。所以他们理所应当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也成为香菜心中一个寄托吧，这一生看到这么一场充满勇气和理解的爱已然足够，至于自个，能陪在师父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永远留在昆嵛山上，做他想做的事，圆他的理想，也算共度一生了。、

我对萧逸之可真是真爱了。

嗯…江湖越老，心就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