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铺】——锋海神铸（扬州）

少师蒙辱，毁坏深重。乍一看到，心尖儿疼的一哆嗦。这可是名剑啊，遭此一劫，不知伤去几分元气。观其原主，身侧韩青主，至今仍是不得康复，怎不教人忧心。


剑是必然要修的，只这剑锻造出世便非凡品，如今不知可还有怀如此技艺之高人。自古做新不修旧，修补复原可比重新造一把费事多了，更哪去寻来匹配之材？！便是有锻造之才又得修补之料，亦难论有无锻造大家愿意接着费劲儿的生意。


一路思索这些年所见所闻，只有那锋海神铸里应还有些老师傅或可有此技艺，免不得要走一遭了，至于人接不接活，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铺子不小，年份也久，有些个自家的规矩。接待的倒是客气，礼数周到，只通报到内堂，倒让人等了小半日，茶都过了几巡了，才请进。


穿过前庭宅院，下了石阶若干，又过了一座浮桥，渐被引入凿山切石而成的阔大洞庭。


转过照屏，一须发花白老者已坐定相候。

【锋海神铸招待客人自是有礼的，只是茶再好，喝上一肚子也成了水。但好在这几年修养不错，再面对这等好茶时，居然能和身侧的北原讨论起这茶到底是哪出了，直至两人从天南扯到海北，那领了命去禀告的侍者终于回来了，说先生在院子里等着。于是起身入内。】

【院外假山绕水，绿树葱郁，一派贵家好风光，颇好奇的打量着，扭头问了声我看不懂这庭院好不好，你觉得如何。他却只是笑笑，两人一同到了目的地】

【只见一白发老者坐在一旁，身后是一片假山。那老者见二人到来，只问了一句‘你有少师’？点了点头，持剑在手正欲递过去，眼角忽定在身侧某处。】

（嗯……？）

【似有所觉般眨了眨眼，转眼又是那副笑眯眯的傻样子。】

【表弟大婚，想着订制一对匕首赠予他与弟妹，家中少了份材料，便来了锋海神铸】

【虽说是庄里的堂系少爷，却也不是随意便可取走材料，与小厮在后院做好登记，又去找了管事批复，才去库房取了材料】

【刚要离开，却听小厮来报，说有人带着名剑少师求见，自己在刀剑学习铸造，对名器自然也有仰慕之心，便与管事说了，隐于一旁】

【见到两人入内，其中一人竟是认识的，不禁“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好似引起了注意】

（北原兄怎么在这里？）

二人近前，以后生礼见过那老者。老师傅并不恃老，亦无闲言，张口便问“少师”。他精于锻造之道，必是见名剑而技痒，如此甚好。技高者多高品，少师之幸。


然青辰掌中之剑尚未递出，堂后又转出一人，抬眸望过去，竟是旧日相识，不觉喜出望外。


脚下便因喜踏上一步，那人果然还是那时透直性子，先自招呼了来。心甚慰轩眉而笑：“少殇兄，多日不见，不想再见之缘竟在此间。”


旋身拉了青辰笑与少殇：“这位是我好友韩青辰，此番来此拜访名师修剑。”


又将少殇指与青辰相荐：”这位是我故友，亦是可相谈之人。“


言毕便放了青辰去奉剑与那老者，这厢又走近少殇一步，看了看其手中之物，又思其方才从后堂出来，便压低了嗓音相询以免扰了老者诊辩：”少殇兄如何在此？像是与此间甚为熟识？“

【听闻北原兄介绍，如今已没了那见到生人口吃的毛病，倒是能顺畅地与那位韩兄寒暄两句】

青辰兄

【看他年纪应是比自己大的，顺着北原兄叫了一声“青辰兄”，听到“修剑”时，眼神不自主瞟向那把少师】

哦，这店是我几个堂兄弟开的，自然相熟

【向来瞒不住话，他问了便如实说了】

那少师……可是要修补

【身为铸剑之人，无不想亲手铸造一把名器，但比起铸造，修补则更有挑战，只是自己向来没什么机会，只是埋头在自家捣鼓】

【哪里想得到那一处正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居然走出来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雍容，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世家公子。再听北原说什么少殇兄，愣了愣，感情他们俩认识啊。】

【对着那公子哥笑眯眯点了点头，便拿着少师来到跟前，给那老者一看。只见他拿着剑翻来覆去的看，却不拔出。我也不懂那修剑的工序，也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

（少师啊少师，你跟了韩青主这么多年，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啊……）

【垂下眼，无声一叹。】

这厢与少殇兄低声交谈，说明了此番来意。


到底心系少师，看那老者接了少师，细细查看，剑尚未出鞘，其面上已有凝重之色，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侧首望了少殇兄，又开口相询：“这位长者面色如此凝重，是否修复不易？还是能从剑鞘上看出些什么？”


心中不解甚重，忍不住又回头紧紧盯住那厢。但见青辰垂眸，料他是因了老者所为，又心疼少师。


自是看不得他哀思伤身，但此刻却无话可慰，只得默默相陪。

【看主事神色，便知毁损不轻，不由也蹙了眉头，但还是耐心回答了北原兄的问题】

剑鞘上很难看出什么，但是好的铸剑师，只要将剑拿在手上，仅凭重量、偏重便可知晓剑身的情况

【知道主事定也是疼惜这神兵，只是再看身边这两位兄台的神色，要是主事再不动作，怕是要生生被惊出问题来】

主事，您先别惋惜了，快看看吧

【这位主事也是一回神，这才抽剑出鞘，不免又是一阵唏嘘，自己也上前两步，看那少师的惨状心头也是一阵发紧】

（真是明珠蒙尘啊）

【脑海中已经在翻找修补的办法，只是主事没有开口，自己也就没有贸然说话】

（转首便见北原立于身侧，想必是自己这模样被他看在眼中，却又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相陪。不由轻轻一笑）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是啊，没事。自东海至今已是八年，多少人事，多少变迁。韩青主也成了韩青辰，与自己而言，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袖中承影冰凉，让精神振奋几分。再转目看那老者抽剑，已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先生啊先生，若你还在，可会笑青辰这么多年不自量力的隐瞒？）

深山鸟啼，流泉泠泠，于此等待之刻，愈觉鸣彻幽谷。岩漏一滴似有半日长，放轻了脚步踱远又踱回，那老者却仍又看的出神。望其神思凝敛，又不敢出言相询，着实有些焦急。

恍觉已是第二日此刻了，那老者终于拔出了剑。损毁少师乍一出鞘，寒光依然不减，耀人目，寒人肤，惊人心，名剑依旧是名剑的傲骨，少师依然有少师的精魂。

瞬觉神思回往，一方幽谷天地都被惊醒般灵动起来。那老者须眉被其映的银光灼灼，一双眸子，似与剑锋塞光华，亮如夜星。满满的惊异含着浓浓的疼惜，似凝累石，重压人心。

技艺之人，难免技痒，少殇已近前去，凝神聚思，一双目看住那剑不放，怕是早已没了心思理会老友。念及少殇兄为人牢靠，他看仔细了也好私下里细细询问，多少安心些。

侧首看了看青辰，那笑是真笑，却非笑意。也罢，少师至此，他如何能笑的出。抬手落其肩头，微微按了按，倒也不多话。


那老者举剑细细察看，良久才赏了几个字“别的好说，只缺一样东西，我这里并没有，需另寻了来才可修复如旧。”

【寒光乍现，只觉眼前一片恍然，隐隐可觉剑气，不由心中赞叹】

（只可惜……）

【越觉神兵灵气，便越感惋惜，听得主事所言，脑海中也是浮现一物，只是此物并不常见，不易寻找】

主事，那东西……

【眉头紧锁，想着要随北原兄他们一同寻找，可也没忘表弟喜宴在即，不由有些彷徨】

北原兄，青辰兄，少师并非凡品，若想修复，所需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之物，怕是要大费周折

北原兄，青辰兄，少师并非凡品，若想修复，所需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之物，怕是要大费周折

【自我将掠梦重新铸成少师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如果少师剑受损，是很难修复的。但是那时候的韩青主，自喻武功天下无双。又有承影在手，哪里惧怕有人会让少师受损。惜如今……一身伤病，更是对韩青主以往行为叹息，只想着年轻时狂傲不拘，哪里想得到老了会唉声叹气。哎，果然是老了啊……】

【抬手拍了拍北原，表示自己真的没事，旋即便闻这二位修剑者的话沉吟，并不吃惊，只是敛眉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

少师……铸材的确难得……但是要修复的话……却不知需要什么？

【主事看我有了主意，竟是没有开口，看样子是让我来说了，沉吟片刻后启齿】

少师为名器，当初铸造之时所用便非凡品，若要修复，我想较为稳妥的，便是金刚寒铁

【自己曾在铸剑录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金刚寒铁极难寻找，传闻只在北方极寒之地出现过踪迹，但因为极其稀罕，寻找到此物的人，大多珍而藏之，不会拿出来买卖，所以青辰兄若要此物，怕是得亲自跑一趟北方

【自己并没有找过这金刚寒铁，所以对于那里是否有、哪里有，也没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了金刚寒铁，少师便修复有望了】

闻听少殇兄说“金刚寒铁”，那老者并未将视线从少师上移开，亦为出口再说什么，便知少殇兄所言不差。

那金刚寒铁，倒是有所耳闻，只也是做传说来听听的，只从未听闻谁人获取过此物，怕是真如少殇兄所言，金贵非常，便是有人得之，亦不会声张，如此倒是难在这一点上。

跋涉寻觅并非难事，难的是不知去往何处找寻，传说可信与否，是否果有此物。

既有了消息，焉有放过之理，若有少殇兄相助找寻自是万全，只此行天长路远，不好太过麻烦，只好踱近少殇兄一步，细细问来了此物形貌本质，传闻中其所在地域方位，如何获取，如何存放带回……

待心中渐有了底细，依旧拿了一副笑容对了青辰，眼底坚定更盛：“我倒有意往北走走，也看看不同风物，见见相异人等，不知青辰可有此心？”

少师本为青辰之物，他当知己此问是要他一个保重自身，跋涉寻那金刚寒铁之意气。

医身医心医命，有时，那一口气便是至精良药。

【听闻金刚寒铁四字，微微皱眉，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当年虽不屑彼丘门下繁文缛节，然他却是个好学问的，房中藏书也是甚多，我也曾进去借阅过一二，似乎在那些典籍中，便看到过这个名字。只是……闭了闭眼，这些年伤病久，加之运用‘扬州慢’便会损伤脑识，有些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可是纵然模糊不清，我也不能不去寻来修复少师。暗暗一叹，睁目抬袖对面前二人行了一礼】

多谢二位指点，韩青辰感激不尽。

【顿了顿，看着那老者手中的少师剑。】

青辰这便去寻金刚寒铁，这少师……便请二位照顾了。

【此行天高地远，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寻至，转目正欲对北原解释让他不必跟去，却因他眼中坚定而微微一怔，多年以前，他也是如此，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坚定，非是寻常商人……忽露出一个笑，对他点了点头。再转身一礼】

告辞。


【与北原一同出了锋海神铸，但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多少年，只看红尘变迁，却从未细细品尝……身后人跟了上来，抬目遥对蔚蓝天际，良久后，忽然轻声】

你知道么。

【一言起，我便知道他在听，他也会听。北原，从来都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啊……】

几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个人，他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看到我不再持剑后，只说了一句话。

【闭上眼】

有些人弃剑如遗，有些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终有不同。

刚刚在修剑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句话，我想……从那年掉下东海遗失少师，到如今，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再持剑了。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因为总觉得，有些东西，终究是辜负了。

青辰既有此心，己便无他虑。世间既有此物，只需专注心神找寻便可，再无难事。

仲春午光透过林间枝叶间隙如一匹星纱铺进幽谷，青辰病白面色也似被旭火映照，漫浮出浅浅暖意，恍惚间仿若又见当年韩青主。

金光落清池，水光在整个洞堂波闪，那老者须发亦似有微微光芒闪烁在微风里，面容肃定，眸光沉静，如金座上神佛，望一眼，便教人安心无忧，却又不可相扰。

默默颔首，敛衽施礼辞过那老者，旋身再辞少殇兄。青年明俊，在薄薄金光下挺拔如松，眉目比那映日潭水更清朗，与人约定“再见必当一醉”，该叹一声“北原生来命好，八字吉昌，奇缘天佑”得结诸多良友。

转过游廊出得门来，
身侧青辰低低吟语，字字入耳，字字不可解，也无需解。人人心底都会压着些话，不愿轻易出口，却非不想出口，这些话一层一层压了太久，已入骨肉，出口一次便似剖肤现骨，虽能卸去一丝重压，却也不免血肉淋漓。此刻青辰愿说，自当凝神谨闻，不辜负一字。

脚下长长街巷，仿若一生一世望不到尽头，熙熙来往，无穷无尽，皆是瀚海浮沙，若再无一分念想，一点执念，悠悠浮生，更不知何为。

辜负与否，谁可惘论他人心？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