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雅正堂（京畿路）——李寒山

承平八年 夏

李寒枝
【夏日天炎，蝉伏树干吱吱呀呀鸣个没完，吵得人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索性趁着婢女打瞌睡，提裙偷溜出屋，从柴房后头取出偷藏的粘蝉杆】
【踮起脚用力一投，将杆子掷出墙外头，后退了两步，望着高高的墙头，網袖准备翻墙】

[从圣墟一路向北而行，一路所历州府路段众多，但山鬼原恕一行人并未做多停留。临行之际，兄长所交代之事犹然在耳。他出岛之日甚晚，途径所得消息丝毫不敢怠慢]

[眼下到了大宋的都城腹地，距离幽州应当再有一月。只是寻药一事困难，却也不是到了幽州就能立刻找到的……]

[原恕慢慢驻足，抬眼默默看了看这座繁华的都城，曲巷幽宅，高门广院，眼前之景虽仍和多年前的记忆中相似，但正如这中州的山川湖泊一般，望之，仍会叫人心脏一揪]

李寒枝
  “哎呦——”
【一跳、再跳，非但没跳上去，连墙头都没碰着。】
【虽说平日与娘亲学了不少，但到底这个儿还没长，从前尚能踩在哥哥肩头，今天哥哥又不在，抬头仰望高高的红墙头，一时犯了难】
【揪着小辫辫绕指一圈又一圈，肥嘟嘟的脸上满是苦恼，四下左顾右盼，想寻个法子，一低头——】
【竟看见个狗洞！】
【不管不顾的趴下钻了进去，撅着个屁股扭来扭去的，总算露出个头，看见了外边。突然听见脚步声，往那儿一看，却正好卡住无法动弹。】
【用力一拨，纹丝不动，再拨，还是不动。】
  “救命啊——有没有人帮帮我——”
【不敢大声生怕引来仆人，回去又挨顿打，只能小声呼救】

[眼看着自家宗主突然驻足，随行的弟子也都相继停下。不知原恕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原本寂静的街道突然传来几声救命的高呼，却叫浮宁立即打了手势，叫随行的七八个弟子警觉]

怎么了？

[救命声没有惊到正在出神的原恕，反倒是弟子的警戒让他突然回神]

"公子，有人呼救，此处恐怕不安全。"

救命？

[听到浮宁的话，原恕更加莫名了，中州歹人是不少，可这胆大到敢来京城犯案的，他以前可没听说过。兴许是浮宁幻听，原恕懒得计较太多，转了个弯就要换条路走，却在转弯这条道上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声“救命”，而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不由一怔]

李寒枝
【滚烫太阳当头晒着，汗珠一滴又一滴的沿着面颊滑落，打在青石板上，伸了伸手，也擦不着、够不到，叫苦连连。】
【忽地一大块阴影将身子笼罩，遮去大半日光，抬起头见着好些个人，其中还有个极好看的小哥哥，顿时也不觉得丢面儿，定定看着好一会儿，才道】
  “那个...能帮帮我吗？”

[虽然中州奇人异事皆多，可他毕竟约莫七年未来过中州，长期于圣墟闭关研习医术制药，但眼前此种光景，原恕更是打小就没有见过——]

[看模样，似乎不过是豆蔻年纪，只是一个小姑娘，这等爬狗洞的淘气程度，比之他在圣墟叫容玄试药时碰到的鬼点子，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在中州长大的人，是不是都这般没有体统？）

[浮宁等人也是从未见过此状，不禁面面相觑，最后通通望向了原恕。此时此刻，当真是走也不是，留……留下来，这被卡在洞里的丫头，又该如何拉出来？]

帮……帮是能帮，只是姑娘，你……

[许久，原恕才缓缓开口，但是话到一半，便只剩眼神在那刚好将人卡死的洞口边缘来回打量。应拉肯定是拉不出来了，那就要将洞破开一些，但是破开的话，难免惊扰此屋家主，若是再被精明的中州人讹上一下，素来不喜麻烦的原恕，恐怕会更加头疼]

李寒枝
  “我...我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看了圈，双手撑地，又使劲儿往外头挤出来了一丁点儿，不过到底是杯水车薪，此刻屁股已是卡得生疼，懊恼平日里糖墩儿、桂花糕、红烧肉吃得太多，今天午饭时又吃了两大碗黄米饭，还有碗绿豆汤和糖酥酪，撑得身子滚圆，才会被卡在这，动弹不得。】
【眨了眨眼，仰头望着那好看的人儿，软声道】
  “我不怕疼的，但要是出不来，哥哥回来定然要笑话我，或是被仆人发现告诉我爹娘，又得挨顿打。”
【边说边撅起嘴，沉下脸一副委屈模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为何，这姑娘如此顽皮古怪的样子，竟然叫人情不自禁地有些许动容。听这少女软声嘟囔道“哥哥”二字，他倒一下想到了簌簌]

[簌簌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虽然没这么顽皮，却也十分可爱，只是长大后的性子变得越发清冷。其实在圣墟那种地方，天上地下，尊卑有别，到处是规矩、是方圆，真是在圣墟长大的孩子，嫌少有活泼的]

别动。

[原恕缓步走近，蹲下身子掏出一枚银针，小声嘱咐了一声，便将银针落在了少女的腰际穴道]

放松，然后试着收一下下身。我暂时用针松了你的胯骨，我拉着你，你慢慢往外出。

[说话间，原恕便伸出了一只手]

李寒枝
  “欸？”
【闻人言，仿佛中了定身咒般倏地停住动作，当他靠近时，在逆光下似镀了层金辉，如同戏曲里说的仙人，煞是好看，便也没在意他手里拿出了什么，只觉得腰上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小手递入他的掌心，在他的帮助下，一点点抽出了身子，但不知是不是卡着久了，一时站不起来，只得靠在墙边，用两只手撑着身子，笑眯眯道】
  “呼...终于出来了...谢谢神仙哥哥，还有后边的那些哥哥们。”
  “我叫李寒枝，大寒的寒，枝头的枝。”

[拉着小姑娘的手，在其配合之下，将人从洞中拉了出来，只是银针松骨，难免叫人下身无力]

[小姑娘一出来，就立刻失力一般，双手扶在一旁墙上。原恕看着只比自己蹲在那里高上些许的丫头，实际年龄，好似比方才卡在洞口时，更小一些]

不用谢。

[原恕抬手取了李寒枝腰际的银针，然后站起身子，出于礼仪，十分简洁地回复道]

原恕。

[他看着小姑娘的笑靥，附了人皮面具的脸上，似乎也能隐隐看到一些回应的微笑，只是面皮下的他七年来从未笑过。瞳光一转，原恕已然颔首作别，叫上弟子]

走吧。

—— 结 ——

文兴三年 冬

崔瑶
【嫌犯提审皆了，该放的、该关的、该监视的一一有了安排，连日奔波，对案情大抵有了头绪，但迄今仍不知究竟那人是如何将厚厚一叠《守令图》偷龙转凤。但能大抵猜到的是，此案或同外族脱不开干系，然而平日结识好友虽多，却无一外族，与外族多有来往的贺岳如今...罢了...】

【早知今日，提审时就不应那般凶他...】

【沿墙根而行，一路心事重重，身后有人连连相唤，也未曾注意，直到一抹红影闯入视线，拦住去路，定睛一看，不是李寒枝又是谁？】

【“崔姐姐——”】

【多日未展颜，却在看见李寒枝的一瞬笑开，两人寒暄一二后，提起《守令图》，却闻人道】

【“秘阁吗？哥哥也去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袋臭东西放在我房间里，恶心死了，我昨天还是和娘亲挤着睡的！”】

【秘阁...臭东西....？】

【数年查案以致直觉敏锐，隐隐觉察到李寒枝所提或与案件有关，忙道】

  “寒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东西？”

【李寒枝一口答应，随她同回李府，辅一入门，便听她扯着嗓子大喊道】

【“哥哥——哥哥——李寒山！！！”】

【以掌托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京城发生了大案，坊间流传得什么版本都有，有说是飞贼的，也有说监守自盗的，每日看见官府在街头挨家挨户地搜人，如此风声鹤唳之下，书院自然也停了课。

对我来说，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天天都是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赶上了这盛世咱享太平。每日在家睡大头觉，不亦乐乎。这不这日上三竿，一边使劲按压呆毛一边走出房间晒太阳，迎面碰上了李寒枝和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穿一身红衣官服，威风凛凛，正在与自家妹子调笑。那笑容说不好，好像很亲切，又好像笑里藏刀。

不得了了，她怎么惹上了皇城司？这天子脚下一霸，据说手段一个比一个变态，什么弹琵琶、点天灯、将人串成糖葫芦，不好的东西都占全了。莫不是寒枝犯事儿了？难怪刚才几声“哥哥”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

这么一想，顿时走过去，慌忙说道

“崔大人，她犯了啥事儿了？”

【两人没走几步，便看见李寒山远远的过来，李寒枝也拔腿朝人奔去，我不免加快脚步追上。】

【“你才犯事儿了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人互一斗嘴，面上忍俊不禁，阴霾也散去许多，打心里羡慕这对兄妹，若我家中也有个哥哥，当年怕也不至于…】

  “寒枝没有犯事儿，我是来找你的。”

【敛笑一本正经地同人说道，话里满是公事公办、一丝不苟，说完后还刻意顿了一会，想唬他一唬。】

  “听寒枝说你从秘阁里带了些东西出来，能让我看看吗？”

愣了愣，没想到她是为这事儿来的。不过倒也是，秘阁里出现这么个人粪袋子，确实可疑，不过自从我把它捡回来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也就不去搭理了，任它放在寒枝房里自生自灭。

现在她这么一说，又勾起了我的兴趣，好，就让我看看皇城司的手段，但愿她不要被熏得花容失色才好，于是搓了搓手，面上嘿嘿一笑。

“大人这话说的，那当然能了，大人请。”

拾掇着寒枝赶紧打开房门，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那袋子静静的在桌子上独自美丽，却不想再接近一步了，指了指它。

”就是这只袋子了。”

【随两人去了李寒枝的住处，刚靠近还未开门，便是一股异味袭来，如今嗅觉本就比常人敏锐，在这味道的刺激下，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喷嚏】

  “啊啾——”

【使劲搓了搓鼻子，房门打开后，整个屋子都是难闻的臭味，茅房都尤甚不及，李寒枝躲在身后紧紧捏住鼻子，把李寒山臭骂一顿】

【“哪儿有你这样的哥哥啊！你看人家江澜清怎么对小漓的！如果哪天我进了皇城司，你肯定马上放鞭炮！”】

【皱着眉头强忍住那味，扒拉开袋子，更浓郁的味道冲面而来，熏得两眼冒星。一堆污秽里隐有白点蠕动，现在是冬天，若生蛆的话这东西少说一个月以上。一片湿润中有隐有干粒，轻嗅时捕捉到一丝血腥】

  “干燥带血…还比寻常的屎更臭……寒枝，还记得阿药教过你的医理么？”

【“啊？干燥带血……这不就是上火了么？”】

  “可现在是冬天，而且为什么会是越往后的越干……秘阁不远处就有茅房，何必要干这种事？除非他根本去不了茅房！”

  “萧兄曾说过，王大拿告假一个月，回来后消瘦许多……一个月……”

【眼前一亮，迷雾仿佛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但还有些细节需推敲，而这里实在不是思考的地方！】
【屏息将门匆忙关上，逃了似的跑到不远处的池塘边，长长吐了一口气，又赶忙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顿时神清气爽】

  “熏死我了……呼……他娘的……”

【忍不住骂了几句，待缓过气，这才拍了拍李寒山瘦弱的肩膀，道】

  “你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臭死我了……呼……”

  “对了，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门一打开，那股味儿就铺天盖地卷过来了，这味着实强悍，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痛苦的缩起来了，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无语的看着这崔大人煞有其事地开始研究该物。

我从来不知道皇城司的女人这么了不得，竟然面对着这霸道真气也可以无动于衷，看她双眼发亮的样儿，仿佛那不是一包人粪，而是什么金银财宝。

顶不住顶不住，我还是到外面等着她罢。我尴尬冲她一笑，来不及收回脸上僵硬的表情，一半脸明媚一半脸忧伤地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她研究了多久，终于出来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心里十分无语，特想把她手拍掉，但是看了看她腰间的春水刀，我决定忍一忍。只在心里想，你也知道臭啊，不是扒拉得挺带劲儿的么。

“嗯...那天我遇到了江澜清，他在秘阁里还发现了一小玻璃片儿。”

说完，用手比了一下。

“也就指甲盖大小，很薄，中间凸起来了。咋了大人，那袋人粪有啥特殊之处么？”

崔瑶
【指腹揉搓眉心，稍缓头晕状，听得李寒山形容，登时眼前一亮。】

【玻璃片....】

  “老薛在秘阁发现了烛泪，萧兄发现了小洞，安定郡王找到了木棍，再加上那玻璃片....”

【自言自语了一阵儿，突然一拳砸掌，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双掌重重拍在李寒山肩头，使劲一压，欣喜若狂】

  “那袋粪就是真正流出拓本的人的！可是...他是怎么不吃不喝一个月活下来的呢...但不管怎么说...”

【又是重重一压人肩，晃了几晃】

  “小子，你立大功了！”
  

。。。。

我立个屁大功。

没给你压残算好命的了。我心里如是想到，面上却不敢有什么不妥，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

结

文兴三年 春

【春风吹绿了护城河畔的柳叶，薰薰暖意消融寒冰，亦散了冬岁的凛冽与肃杀。守令图案水落石出的消息几乎一夜间传遍开封城的大街小巷，从铺子回来的路上，已数不清多少人在谈论。】
【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李寒山说起此事，】
  “哥哥——外头都在说守令图的案子破了，你听说了吗 ！”
【眉飞色舞的向他陈述着在外头听见的传闻，市井传闻本就真假参半，不乏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将这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说得更加惊险刺激，而皇城司在此次案情中更是再次立下奇功。】
  “皇城司的大人们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穿着红色官袍，挎着把春水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想起上回李寒山在崔姐姐面前那恭恭敬敬的模样，如果我进了皇城司，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