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宋璟：

维帧，稍安勿躁，为师方才讲过‘戒焦躁’。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似乎火光大作，人声喧嚷，道是兵荒马乱的意思。维帧不知为何，意欲大呼，见状随即揽她在怀，手捂住她双唇，将那声呼喊扼在咽喉。如若所料不差，县郡人马已攻入山寨，此刻慌乱最是贼寇心绪不稳之际，若是让他们记起这破茅屋还有两人，恐怕后果难料】

【官兵杀入寨中，很快将一众贼寇拿下。湖舟当先入了茅屋，将早就备下的披风给维帧盖上，披帽挡住了维帧大半面容，无人可辨】

走吧，维帧。

阮司钰：

【变故来的是这般猝不及防，外头忽然喧闹了起来。抬眸恰见了浓烟之下火舌窜动，从未历次，顷刻慌乱了起来，还不及呼救师父忽然伸手将我桎梏在怀中，不让我出声。】

【挣扎间，恰抬眸见他一副诸事料定的模样，适才反应过来许是人早有了安排，亏得我还那般自责了一番。】

【闷闷的安静了下来，趁空想着一会要如何脱身，种种主意在心头掠过。待到外头风波平息，师父身边的侍从进来，见无望适才老老实实穿着披风同他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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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宋璟：

【流寇作乱之事暂且不提，两人乘车马回到宅内，便命侍女看紧维帧，后自行回返阑苑。翌日，派人告知维帧：免了早课。直到晚膳时，才着人摆了膳食在秋霜苑内，师徒二人对坐进食。从未想过以师傅身份，真正对她严厉、斥责，只因自己知晓，维帧来此进学，不过是师兄所托，非她本人意愿。若是自己将此点明，倒是不好，遂容留维帧至今日。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可借此次走失绑架之事，让师兄重新考虑将维帧接回阮府，毕竟阮夫人与师兄唯有维帧这一个女儿】

【用膳毕，落了筷箸与碗盏，从侍女手中接过净帕，拭去唇角油污后，沉声道】

维帧，待会儿到丰萃亭来一下，为师有话问你。

阮司钰：

【得救回宋府的路上，师父虽未问询太多我出走之事，可我总觉得师父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比先前更难以接近了。】

【而到了自己所住的秋霜苑，师父嘱了我好好休息，却也留了心眼让人看紧自己，其实此番一劫尚且心有余悸，哪里有心思再兴逃跑之念。】

【可这些，师父哪里明白。早起本欲去上课，却被告知今日不用，无所事事的待在院子里，思考了一天师父的用意，始终无头绪，直到晚膳才见人摆了两副碗筷，师父随后而至。师徒二人似往常那般静静用了膳，他忽然开口要我去丰萃亭问话，不敢多问，点头应下。】

【秋时月色早现，提灯至亭中，但见人负手而立，一如赠琴那日。将灯熄灭，搁在一旁，行礼道。】

师父，徒儿来了。

宋璟：

恩，坐吧。

【静夜添凉，早命人随手备下一件薄披风，侧身望向坐于亭中的徒弟，神色未明，又垂眸视手中披风，随后抬步近前，将披风挂于她肩侧】

既是离家在外，便要爱惜自身，不教父母操心，才不负养育恩德。

【言罢，又返身原处。斟酌片刻，方开口问道】

维帧，师兄为何将你送来此处？

阮司钰：

【依言落座，又是良久沉默，也不敢抬眼正视师傅神情，心中直忐忑。毕竟自己出走有错在先，致使二人入险境在后，要说不内疚自责自是假话。】

【听得师傅脚步声，下意识合眼静待人一番教训，却是肩头一暖，身上多了一件披风。耳边是人一如既往谆谆教导。】

徒儿省得了。

【不知师傅会如何处置自己，乖一些，不定能免去责罚，谁知人半晌才开口，直问自己离家的目的。】

【却不曾料到阿爹隐瞒了自己来此的原因，略显错愕，却也依言。】

那师傅保证听了不会生气，不会不收留维桢了？

宋璟：

你……

【负手背对她，听来此言不由心头一震，偏首后望。俄而，才微微叹气道】

维帧你且照实说来，为师方可替你应对。

【并未回应她会否动怒，亦并未回应她会否继续容留一事。此刻，她似乎才真正知晓“安分守己”四字何等重要。还以为自己这小徒弟，得耗上数年教导，才能戒浮躁，通晓世理。既是承诺，定是言出必行】

【只是，当有一点同她有言在先】

若再有半点隐瞒，师傅这里你怕是难过。

阮司钰：

【好话赖话，师傅那厢都已言明，如何能再隐瞒下去，从前不说，不过是以为他早便知晓。】

想来阿爹同说过，我自小顽劣，惹了不少祸，不过都是孩童间的小打小闹，阿爹能应付的应付，能用钱解决的也便了了。

只是——来师傅这里的前几日，维桢确实做了一件无可挽回之事，可维桢其实并不后悔。

【似是陷入了回忆，脑中划过那日种种情景，似乎来得太过巧合。】

维桢收拾了一位纨绔，他见酒楼卖唱的小丫头姿色可人百般调戏为难。维桢本想教训教训他，正巧手头有刚买的小鞭炮...

【原本只是那个炮仗吓唬下任，谁知道这般巧，会有火星子掉在他衣摆一块油渍，这便罢了，他还慌乱间错拿了酒杯用酒水扑火，这火便引的更大了，慌不择路的他从二楼跃下了楼，又恰巧被路过的马车压到了腿...】

王家与我家本就生意上是劲敌，这纨绔便是他家的胖公子，他恰巧因此落了个半身不遂...

宋璟：

所以师兄眼看这事一时压不下，再三考虑，才决定将你送来我处。

【接着维帧没能说完的话，直截了当地替她说完。师兄当时只道家中闺女难以规训，他本舍不得，嫂夫人更是拿不定主意，万般无奈只得来求助旁人代为管教，现下看来倒是用意颇深，父母之为子女，为之计深远。如此说来，一切皆能解释得通畅，彼时维帧在贼寨所说的“思念家慈”是发自真心。自己从幼时便远离双亲，拜入师傅门下治学，亲疏一事看得较为淡泊】

【而维帧，却有所不同。年纪上，两人倒所差无几，处事抉择却大相径庭。几番盘算之下，回身走到她身旁，抬手在她发顶轻轻一抚】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留在宋府。

阮司钰：

【自无赘述将前因后果道出，原以为师父会责骂，打定了主意要留下，自然能忍便忍了。可师父却只是顺着自己话头，将阿爹决定又说了一遍。】

嗯，阿爹也是这么跟维桢说的。

【其实瞧着阿爹阿娘为难叹息的模样，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此刻亦同。】

【蓦地，师父的手落在头顶，驱散了心头那一丝不安。他的话语让自己欣喜不已，抬眸。】

真的？师父当真同意留下维桢了？不反悔了？

宋璟：

除了留在为师府苑，你可还能想出两全其美之法，既替那纨绔消除病痛，又可令你爹娘不至难为？

【即使未曾低头看着她，亦自她欢愉的语态中知晓，小丫头此后再也不敢任意妄为。经了山贼遇险一事，反倒令她安心住下，算是否极泰来。不过，忆起当时自己在房内看不到人时，那心境似乎并非出于担忧学生那般单纯】

【不愿过多思虑，抚其发顶之手一改在她额前轻弹】

回去安歇吧，奔波这两日你也疲了

阮司钰：

【爹娘一向是软肋，我亦不愿那人再出去害人，为今之计似乎只有师傅这里是最好归宿，扁了扁嘴，道。】

没有，也不会有。

【即便真有神医，自也不会让他去救治一个坏蛋。想的入神，未曾留意师父动作，直到额头忽然被弹，适才回神摸了摸脑门茫然看向师父。】

那——维桢回去了。

【呆呆的回身走了几步，适才想到了什么，回头。】

师父，阿爹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算了，当我没问。

【说罢，小跑着回了房，后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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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司钰：

【年节里原是一家团聚共度之刻，却因为不能归家只能在宋府度过。虽说师父平日里不苟言笑，很是无趣，可尚且有谢姐姐陪伴，这年过的倒也算不得不好。】

【只每每梦回，都会想起府里那株老榕树上挂着的灯笼，装的都是阿爹满满的祝福，还有——生辰贺礼。】

【是了，今日正是上元节，亦是阿娘十月怀胎辛苦诞下自己的日子。每每至此阿爹会亲自准备一碗长寿面，一盅汤，给我还有阿娘享用，那些欢乐的日子，似乎已经渐行渐远。】

【我从未在宋家提起过生辰之事，我心里仍然企盼阿爹会来接自己，又或是年节里过来同我一道度过。我从初一等到了初十，又到了十五，等来的只是“安好，勿念”寥寥数言家书。】

【恹恹的起身，这一整日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直到师父说晚上要带我去城里的灯会，这才稍稍来了点精神。】

【似乎是很久没有踏入丰陵城了，这一景一物都那么的鲜明可爱，下了马车我兴奋的踏着小碎步，看见糖人也要叫师父和谢姐姐一起来看看，看到糖葫芦更是拉着师父非要买一串来吃。】

宋璟：

[历经贼寇一事后，维帧确实比之过去，似是换了面貌。授课时不再见她推唐塞由，每日应时应卯在丰萃亭等候。对于她此番改变，心内甚是赞许与欣然。身为师兄后人，她还是认得清孰轻孰重。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诚然若此]

[初入冬日，妤姊自外归来。当日，命人在府内布置家宴，邀了好友三两与维帧，共为妤姊接风洗尘。席间，二姝倒比自己这牵线人更为相互热络，言笑晏晏，席上一时氛围热闹。见状不由安心，本以为妤姊不善与人相处，此次归来倒比从前更开朗一些。关于妤姊之事，幼时曾听母亲提及，所知不多，亦不作深究]

[时移世易，至上元时节，亦是维帧生辰。如她这般离家，亦不能免俗挂怀双亲，却因前情龃龉，令她不能及时返回阮府。晨间用膳时，同妤姐二人皆有所察觉，维帧心绪低落。神色疏离，席间更是米水未进多少，便起身离开。妤姐见状，起手在自己膝上一推，已然察觉却毫无动作]

[晚膳过后，遣人将她梳洗一番，说了要往丰陵城中一观元宵灯会，她倒是起了些兴致。妤姊朝自己抬了抬下颌，不由一笑。思及两人的赌约，还真是让她说中，维帧确实爱热闹，有了热闹便能忘却一些离家愁绪]

[入了灯市，花灯游街时辰尚早，遂一人殿后，留妤姊与维帧在前。两人于糖葫芦串摊前停下脚步，一同望着自己，心领神会便上前付下钱银]

维帧，风雨桥那边有放河灯，有兴趣一观吗？

阮司钰：

【本是铆足干劲想要等师父不赞同之际，好生软磨一番买下糖葫芦，见他如此爽快给我与谢姐姐一人买了一串，怔愣一下，随即甜甜笑着。】

谢谢师父。

【伸了小舌舔了舔红灿灿的冰糖葫芦，是许久不曾吃上的酸甜滋味，甚为怀念。】

【这厢正吃得不亦乐乎，又听师父说有河灯可以看，点头如捣蒜，难得出来自然要吃玩的尽兴，谁知道下一回进城要等到猴年马月。】

要看的。

【丰陵城自是无比熟悉，抬脚正要往风雨桥处去，忽然看到了左前方摊位之上正卖着各式的河灯，略一踌躇，小心翼翼问出口。】

那师父，维桢可不可以放一盏灯？我想许个愿望。

【今日好歹是自己生辰，便是无人同庆，至少今年的愿望不能缺席，指不定天上的神仙瞧见了，能让自己早日如愿与父母团聚。】

宋璟：

妤姊可有兴致一同放灯？

[见维帧神情颇为向往祈愿，妤姊难得颔首赞同。于此，心内颇为诧异，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过往相处点滴中，妤姊皆不喜亦不愿在佳节时刻迈出府门，母亲曾多次尝试用不同事物引诱或鼓动妤姊，无论哄的好歹，妤姊一概婉拒。彼时的自己，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中，有种幸灾乐祸的愉悦。妤姊的转变，不知好坏，却觉有趣]

[桥边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少不得碰了两位女眷，思及此，出言道]

那便劳烦妤姊同维帧到桥下那棵古柳旁稍候。

[那厢意会，遂牵着维帧离开。目送二人走远，返身往另一侧买卖花灯处走去。听从小贩游说，买下两盏较为做工精致的花灯，上刻“顺遂顺愿，天佑此间”。提着花灯往回走时，被人排了排肩侧，掀眼望去，见一女子面带羞涩往此处怀里塞了个物什，还未来得及问询，对方便低着头，随人流离去]

[莫名其妙般，空余一手接住那物什，一枚荷包。实在无解得很，不远处府中女眷候在古柳下，遂将荷包往袍中塞好，走过去]

妤姊，维帧。

阮司钰：

【长街长，夜凉如水，此刻却因这难得的年节盛会一扫往日清冷。人头接踵间，牢牢地牵住了谢姐姐的手，站在风雨桥前。】

【师傅问过谢姐姐可要放灯，自己正专心吃着糖葫芦，倒也不曾留意他们是何表情，只是觉得谢姐姐牵着自己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然后师父吩咐我们在桥下等候，便转身离开了。】

【谢姐姐在原地又站了站，我有些不解的拉了拉她衣袖，她才低头扬起笑脸说走吧。彼时不知她再望着什么，似乎不是师父离去的方向。】

【小孩子么，好奇心一重，便问了出口，她只说是以为看到了故人，别的便三缄其口再也问不出了。】

【师父回来的时候，我连同谢姐姐的那串糖葫芦也一起下了肚子，正好一填腹中饥饿之感，满足的舔了舔还沾有糖汁的红唇，伸手向师父讨要莲灯。】

【只是在人伸手之际，眼尖的瞧见了师父衣袍间多了一缕流苏，挑了挑眉，伸手将它扯了出来。】

师父这是什么？

【一个荷包就这般被拉了出来，上头绣着比翼双飞的鸳鸯，先头阿娘也给阿爹缝制过，于是道。】

我要有师娘了么？

宋璟：

[见那荷包在维帧手中，也就顺势暗自松了口气。让她拿着，自己倒也省去了麻烦]

并非为师的，有人托付送予友人，你亦曾见过一面，何府的小公子。
走吧，既然要放花灯，还留待几时？

[荷包被维帧扯了出来，倒是猝不及防之事，却也无甚可羞赧，反倒自然大方，面上古井无波，将此事推到何小公子身上。维帧与他并不熟识，亦无从质证确有此事之真伪。淡淡一句带过，便催促两人往河堤上走]

[恰好有三两人离开，见缝插针便上前占了空位，妤姊牵着维帧紧随而来。留下两人在前，一人回护在后。不多时，维帧先将荷灯放下，顺流而下。其后妤姊才学着维帧的手势，轻轻放下荷灯。见状，不由笑了笑]

[三人离了河堤，走在朱雀长街上，忽而人声沸沸，周遭百姓闹哄哄着、急切向前奔走，见状还未来得及伸手护住两位女眷，就被人群冲散]

阮司钰：

【师父推说是托付友人，与谢姐姐对视一眼，多日来相处的默契皆在二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狐疑，今日灯会，各家总不会拘着人不出门，又何须旁人代交。又回头将师父打量了一二，猜想只怕是哪个小娘子相赠，师父不知其意才随手收了下来。】

【原想着师父该是无所不知，这般迟钝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是少见。憋着笑意跟谢姐姐耳语一句，二人兀自吃吃笑开，随即一人拿着一盏灯往河堤而行。】

【捡着前人放完等空出的位置蹲下，瞧见了灯上八字箴言，心下一暖，将灯捧在胸前，阖眸许下愿关爱之人身体康健，早日归家，才伸手将其顺着水流放下。】

【回眸却见师父长身独立，唇边难得有了笑意，似融了一汪春水，叫人眼前微微一亮。】

师父你在笑。

【原来谢姐姐没有骗自己，师父是会笑的，只是对着自己却是少见，恐怕头疼更多些。】

【心不在焉的离了河堤，想着日后若是更乖一些，是不是能一直瞧见师父笑了？手边尚且握着方才那那荷包，针脚着实不能同阿娘的相比。正想让谢姐姐也一道瞧看，抬眸却见周围都是生人，早不见他二人踪迹。】

【有些心慌，喊道。】

师父？谢姐姐？

【却不见任何回应，踮着脚张望一番，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没有。急的快哭了，逮着人便问。】

你看到我师傅了么？你们谁见着我师父了？

【偏还遇上几个没眼色的地痞，说要带我去寻人，伸手便要来拉人，还当我是那不谙世事的软柿子。】

宋璟：

[只来得及将妤姊护到一旁，放眼四处，见维帧还低着头，片刻才知晓要看周遭，手里还拿着那枚荷包。她如此在意荷包，不免疑惑。然现下不是过多思虑之事，同妤姊约定好在前方某处茶肆相见，随后往维帧处挤去。人流往前，要想到她身旁，颇费一番周折。好容易近前，见她正被两人拉扯，随即快步上前，一手挡在她肩侧，轻巧隔开了那两个登徒浪子]

[还好那蝇苟之辈亦被人流冲散，离两人渐远去。方才在妤姊处看到维帧颇为焦急的模样，回想起她去岁被贼寇劫走的情形，应是如今日这般无措害怕。当下护在她肩侧的手，不由得揽人紧靠自己怀里]

维帧，小心脚下。

[感觉到对方从方才就一直看着自己，不免有些不自在了，才沉声出言提醒她仔细脚步。好不容易，带着她到了约定的茶肆，见妤姊安坐一处，随后松开揽在维帧肩侧的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说道]

去你谢姐姐那里坐一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