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春

————文兴十一年。一月初二————

【初一同娘亲兄姊吃了个团圆饭，今日便是初二了。】

【今日娘亲邀了昆嵛众多师伯师叔，还有无家可归的师兄师姐们来家中过年，自己领了个出来买酒的任务。】

【刚出门，便见着踏进门槛的师父，跑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然后两手向上一摊，便是要讨压岁钱的模样。】

【听到娘亲在身后责难了一句，吐了吐舌，也不是真要师父给钱，只是新年之际，看着别家小孩拿着几枚铜板便兴高采烈地满大街乱跑，让自己也不由地想做回孩童。

【亲亲热热地挽上师父，微微使力便让她调转了身子往外走。】

师父，陪绯儿一块去买酒吧~

【新岁于整夜的爆竹烟花声中而至，便是昆嵛虽不能闻声，于桃花峰顶也能瞧见人间的烟火气。】

【今岁又是同几个自幼被收养在昆嵛的弟子同用了年夜饭。这第二日莫师妹盛情相邀，还有绯儿的痴缠，终是打算前往赴约。】

【只是才拎着节礼进门，又被小徒弟缠了上来，看着师妹无奈万分的模样，一面把节礼送到她手中，一面道。】

昨儿个门里发红包，你自己没来错过了，今日可补不得了。

【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然后向着师妹颔首。】

我也许久不曾下山，就陪绯儿走一遭也无妨，师妹莫担心，有我看着她呢。

还有这事？

【蹙眉扁嘴，完全是一副错过天大的好事的神情。】

【但还没迈出一步，神情便变了又变。】

这么说，左师妹她们定是领了红包咯？

【前些日子便回了棣州，昆嵛山上可没少跑，山上的师兄妹们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熟稔。】

那我晚些时候，找她们给我买零嘴吃！

【全无半点身为师姐的自觉，也不觉得问师妹讨钱买零嘴有什么错处。】

【昆嵛本就亲如一家，自小到大，与师兄妹也都如同亲生，不分大小。】

【过了两个街口便看到了空中飞舞的蓬莱春的旗子，空气中隐约都飘着酒香。】

再好的葡萄美酒，都比不上我们棣州的蓬莱春。

【走过五湖四海，自己又早过了及笄之年，也不是滴酒不沾，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稍稍喝上一点也并无不妥。】

但凡在派里过了年的，都有。

【其实她的红封自己留着，原本是想等待会开席后再给的，只是听她闻及此话，忽地打了主意去“敲”旁人一顿，便不由又摇了摇首。】

你呀——

【葱白细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知该为她这般孩子气的话作何表现了。】

哪有半分当师姐的模样。

【说话间便见到了蓬莱春的招牌，说起来游师伯那会也极为喜爱他家的酒。可如今只能打一局物是人非了。】

【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飘飞的幡旗，思绪渐回到了数十年前自己还是大弟子的时候。直到了绯儿出声才将将回神。】

哦？这般说来，绯儿尝过很多酒家的佳酿咯？

【许是从小便受尽了师兄师姐甚至师弟师妹们的宠爱，只要身在昆嵛，便可如孩童般撒泼耍赖，也无需担心会被过分斥责，更遑论会被礼教束缚。】

【额上力道不大，不由想起幼时，师父同数年前并无二致，指间传来的，不仅是她的温度，还有她对自己的纵容。师父虽然严厉，但也仅限于学业功法，其他事情，都是一纵再纵，反倒是好几次都是娘亲看不过，出声责备。】

是啊是啊，说起酒，我还藏了一些。

【娘亲是不准自己喝酒的，说是到底是女儿家，再如何不拘小节，也不能沦为酒鬼。但绯儿从未酗酒，也就是浅酌几杯，但是到底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把酒坛子搬到娘亲面前去。】

大理蝴蝶泉的蝴蝶酿，吐蕃的青稞酒，还有在西夏鬼市淘到一坛酒中仙……

【闻着空气里的酒香，感觉肚子里少有的几只酒虫都被勾得蠢蠢欲动。】

一回棣州我就藏好啦，师父，你可不能告诉我娘哦！

【听着小徒弟如数家珍，向我透露了她藏的好酒。只是听到大理的蝴蝶酿时，眼波微微一动，思绪渐至遥远的十多年前，是一张清俊的面庞，和那松雪般清冷澄澈的声线，轻轻唤着我的名字。是何时的心动，我已记不清。只可惜我们的开端是这般的美好，故事却未得到延续。】

蝴蝶酿啊...真是个久远的名字。

【斯人已逝，留下的仅只是些微的遗憾，和一句还好动心的还不够。除了午夜梦回的一声喟叹这世事无常，却也不能激起我再多的情感回应，以及那无数可能的结局浮想。只是自他之后，世间任何男子，皆入不得眼，我不知这样的转变，他晓得了是开心还是难过，我只知道，若有轮回，兴许与他是再不复相见了。也终究是错过了。】

【我看着小徒弟略带祈求的眸子，弯唇。】

看绯儿的表现，我再考虑考虑。

【而此刻，师徒二人已然走到了酒庄前，里头的伙计立时迎了上来。】

这不是燕首座和严姑娘的么？来打酒的？

【看师父神色透露着怀念，这其中似乎又蕴藏着什么，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儿，师父这般年纪，许也有过几段风流韵事，只是碍于师父平日里的威严，不敢随意打听。】

师父最好了~

【师父说是“看表现”，但在绯儿听来便是许可，自是要好好撒娇一番。】

【听到外人的声音便收了姿态，昆嵛脚下，断不能堕了昆嵛的颜面，端的是一副清冷端正。】、

来上四壶……六壶蓬莱春。

【如果自己一人前来，四壶拿着刚好，如今有师父在，多拿两壶也能让师兄弟们喝个尽兴。】

【从荷包里掏了银两抛过去，被伙计接个正着。】

余下的银钱不用找了。

【还在年头里，就当给伙计包个彩头。】

【也只是存着逗一逗小徒弟的心思，倒不会真去做哪个告密之人，自己本就不是多事多嘴之人，亦不屑为之。】

【而不意外于人的撒娇之举，眼底的笑意亦深了几分。】

【只是瞧着有外人靠近小徒弟的变脸速度，倒是叫自个儿有几分吃惊了。不过她到底不是孩童了，亦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这女侠的派头倒是摆的很是像样。】

【我听着她叫了六壶酒，眉头微微蹙，可又想起眼下还在年节里，放肆一回亦无妨，便由着人去了。】

【随后师徒二人提着酒归家，后事不提。】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