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后山（荆湖路）——任飘踪

秋夜凉爽，一路护送明月回则阳馆，路上便是有人侧目也无动于衷。让他们误会我好过让明月受罚。这份心意也不管师姐能不能懂，但总归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待返回时，月已西沉，望着有些泛白的天叹了口气，估计到早课也抄不完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隐约好像看到院内树下站了个人，但又看不清楚，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走近了几步，察觉到对方气息，心中猛地一惊，以为是谁在暗中监视。

“谁在那里？出来！”

因着先前被告状，所以连续几天都有些小心翼翼，杯弓蛇影的。师姐大半夜跑来给我送饭若是被有心人瞧见难免又是一番流言，看到有人隐在黑暗中当时就要炸了。但是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时，又是一愣

“二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看他脸色，像是在秋风中立了很久，满身寒气。张嘴刚想回答他的话，又扭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进屋再说。”

本来是怕外面还有旁人盯梢，但刚拉起他的手就觉得冰冷一场。关上门往偏室走了走，取了一盏油灯放在桌子上。拉着他的手往火上凑。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怎么手这么凉。凑合暖一下。”

自入观后就一直与二师兄同屋住，所以平日与他也更熟稔一些。以他性子，就算看到明月偷偷过来，应也不是多舌之人。但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外面站着。

桌子上凌乱摆着抄完和没抄完的册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又抄不了了。不由默默叹气。

树下见到他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一丝阴霾。但他目光朗若明月，拉他时又觉手掌冰凉，才认为可能是在外面站得久了被秋风冻木了。室内虽然暖不到哪去，但至少比外面强。

一边搓着他手一边道

“来找我不在屋里等，站树荫下也不嫌冷。”

话才出口，眉心被他一弹，马上皱着脸看他，听闻提及抄经，故意把那经文往旁边一推，一手支颌，隔着烛火看着二师兄。

他端坐于蒲团上，看样子似要打坐，还真的就生出几分监督的意味。索性起身跑到他旁边坐下。

“二师兄，大半夜不能休息还要抄经我已经很惨了。你还来监督我，给不给我活路了。”

说着身子一歪，背靠在他身上

“要不你帮我守一会儿，我打个盹儿？”

“还不是有人背后告状……”

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敢多说。毕竟自己的确犯戒在先，就算不是今日，也早晚会暴露。怪就怪自己托大，没人管束的日子野惯了。虽然背后嚼舌根确实让人火大。眼下并不知道是谁，也不想让二师兄晓得自己这些负面情绪的心思。

靠着他闭上了眼睛，似是梦呓说了句

“师兄真好……”

也许是真的困了，本来只是打算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顺便跟师兄聊聊天。但闭上眼后就觉得特别累，动都不想动。不一会儿就陷入睡梦中。

祠堂宽敞不聚暖气，觉得冷时就下意识往身边温暖的地方靠了靠。梦中感觉有人给自己盖了什么东西，带着雨后青草的淡淡香气，还无意识得蹭了蹭。

这一睡，就是半个时辰。因为坐在蒲团上姿势不舒服，有些僵硬着身子才醒过来。想伸个懒腰刚抬起手就觉得脖子疼，“啊”了一声揉着脖子。

侧目看到师兄还老老实实坐着，随口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自己哀呼着脖颈上就多了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甚是舒服。自入观后便一直与师兄同屋，不熟悉时觉得他有些内向，总喜欢逗他。等熟悉后才发现他原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虽然经常跟你说一些规矩，但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念叨着，直到他是为我好，所以就点头应着，也不插嘴。脖颈上的酸痛舒缓得差不多了才转过身子看他。一边按着肩膀活动胳膊，一边看他收拾着桌子。

“行了我自个儿收拾，你快去忙吧不用担心。”

师兄一向自律，却还在这祠堂陪我半宿。我是受罚他又没有，况且我打盹那半个时辰估计他也没怎么休息。见他离去还兀自担心会不会影响他今日课业。

重新伏案，摊开册子，觉得近晨无论如何也要抄完，不能再让师姐和师兄劳心了。

这般想着，便拾起笔，认真抄起经来。


----------结---------

承平十年 秋

PS：假装后山有小黑屋

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秋夜凉如水，衾寒不自知。

卧龙谷一战，玄气与叶师叔均有所伤，不过前者是被打的，后者是主动往剑刃上凑的。若非如此，自己不会清醒这么快，亦不会知晓观中还有这样一间屋子的存在。离主殿寝居都甚远，倒是很适合静思。

才一回来就被押至此处，然后叶师叔就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来，也不许我到处乱跑。虽然门外有弟子盯着，但我若真想走，他们也拦不住。只是我与他心里都清楚，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逃走。

月至中天，不知为何觉得屋内温度骤降，然后莫名一股寒意从体内弥漫到四肢，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右手抓紧胸口衣服，左手扶着桌子，本是想站起来回到塌上，但膝盖还没撑直就又跌了回去。

与此同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昏暗中看不到来人是谁，只觉淡淡药香袭来，然后便被来人架了起来，扶着到塌上躺下。而后清冷一声“点灯”，屋里才渐渐亮起来。

“慕师叔。”

闻香识人，只是刚刚浑身僵硬，连舌尖都在发麻，言语不得。躺下后有所缓解方能出声。

这病发的突然，也莫名其妙。想了想应是走火入魔的后症，却不知到底如何。好在慕师叔及时赶了过来。

“慕师叔怎么来了。”

犹记得叶师叔押着自己进来时嘱咐过不许任何人来瞧我，慕师叔突然造访，不是明月所托，便是叶师叔吧。

手腕被翻，慕师叔安静的坐在一旁诊脉，不敢多言。她虽然面容沉静，但毕竟自己此番牵连甚广，就算几位长老平日多有照拂，眼下却是真的无法断定是否会有人愿意站在我这方替我说话。下颚被捏住，张口就吞进一个十分苦涩的药丸。以前还敢哼唧几声，此刻倒是乖顺，一语不发的咽下。


依她言将上衣敞了，然后闭目运气，将真气游走体内经脉，驱赶寒意。感觉身上一痛，知是她银针灸穴，皱了皱眉，睁开眼看着头顶女子，小心翼翼道

“劳烦慕师叔走这一趟了。”

犹豫再三，又问

“明，明月师姐，还好么？”

慕师叔医术精湛，平日少言，书却没少看。莫说我，怕是明月在她手里也不会损伤太多。但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出言相问。听她所答，若有所思。

当日明月自认为累我受罚，一定要替我分担，这才有了雨中长跪一事。之后我去祠堂思过，与静昌之间不愉快导致走火入魔，而后种种接二连三的发生，以致于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明月的情况。

不过既然慕师叔说无事，那应该是无事吧。

安心的话还未开口，忽而听她提起“师叔”，连想都不想脱口就问

“我师叔他怎么了？”

犹记得当时只是左手接剑被伤，回来的路上也简单包扎了，不至于是他伤势严重吧。心念此，猛地起身，结果身上被扎过之处痛痒难忍，只用手肘撑着床，略微抬起了身子。

本是心急，想起来问个清楚，却没想到经脉还在疏通，动及牵扯。慕师叔一声厉喝，拂过穴道卸了力，又将我按回榻上平躺着。虽不能动，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十分急切。

——你那一剑伤到肺腑。
——经年旧患突然迸发，病势汹汹不省人事。

她如今说的云淡风轻，但当时定是手忙脚乱。叶师叔从未病的这样严重过。便是偶尔风寒都不曾有，如今却因为我.....

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栗，五指紧握，恨不得此刻不省人事的是我。甘愿将他身上病症全引自个儿身上，也瞧不得他黯然神伤的样子。

可如今，已经迟了。

似是有些任命，阖目不语。直到感觉慕师叔收针，才缓缓道了句。

“师叔的病，麻烦慕师叔多多照看。不必记挂我这里。”

像要自暴自弃，突然就不想见任何人。

承平十年 夏

上次虽然害得小海被罚，但是仍旧死不悔改的作死，想起二师兄一脸正经的模样，偷偷溜出去买了本小人书，然后喊了小海去后山的小竹林。

自己是不敢直接给二师兄的，但是可以交给小海啊。又怕这熊孩子不愿意办事，于是就买了只烧鸡偷偷捂了一路。搞得身上都是烧鸡味。

才到竹林就看到小海的身影，没想到这小屁孩还这么准时。

“哟小师弟，久等啦~”

小海虽然才十岁出头，但总觉得行事作风像个小大人，想想他师父刚正不阿，二师兄谨言慎行，他...虽然喜欢胡言乱语，但一个个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样。

摇摇头道

“你还没你无忧师姐可爱。”

虽说着，却把烧鸡从怀里递了过去。

“给，捂一路了。我都快馋死了。”

忍了忍，没伸手接，只咽了下口水，转过头去

“你自个儿吃，别引诱我。一会儿我还要去见我师父，叫他知道又是一顿罚。”

虽然偶尔犯浑，但是还不至于自己往枪口上撞。他吃了几口心情好了，才想起来问正事。于是从衣服里摸出一本小人书，递了过去

“喏，新出的，你瞧瞧。”

眯了眯眼睛

“吃鸡犯荤腥，这玩意儿嘛，嘿。”

笑得意味深长，又不多说。这有什么，看看又不算犯戒。山上一日日的，对着师姐师妹们可从来没动过什么歪念头。

“啧，你这孩子，你怎么不知道去孝敬孝敬你二师兄呐！”

“他哪里不行了！”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怼回去。白他一眼，自己不想给自然是不想被他罚啊。

“你瞧他平日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就不好奇他看了之后啥反应？这种好事让给你你还不乐意了？”

说着，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拍了拍衣服

“行了，给不给随你。反正鸡你是吃了。我先去洗个澡。回见”

承平十年 夏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蝉鸣一声盖过一声，一套剑式耍完时，浑身都要湿透了。忙跑去兰溪，脱了鞋袜坐在石头上泡脚。

把剑放在手边，然后趁着树荫，身子往后撤了撤，果然还是泡在水里比较舒服。不过大汗淋漓，不敢太贪凉，只能坐在溪边乘着含水汽的凉风，一解心中燥热。

坐着坐着，就有些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耳边乍起一声询问，忙睁了眼坐直，还顺势拿过了霜寒。小心翼翼打量他道

“我是，你是？”

来人身着与观内长辈相同，手挽拂尘，眉眼含笑，春风和煦的样子。既然知道霜寒和我的名字，却不认得我，像是观里的人又从未见过。依稀记得沈师叔提起过这么一个人，抓住脑海闪现的一丝灵光。

“是云师叔么？”

听闻观内两位执事都是从外处来，其一是沈峤沈师叔，另一个就是云尘云师叔。只是云师叔酷爱云游四方，我入观时刚赶上他出门，所以一直没见过他，只是从沈师叔那里听过三言两语，说他云游在外，见多识广，每次回来都会带一肚子故事给小辈们讲。

忙把脚从水里抬出来，虽然有些不雅观，但还是在裤腿上蹭了蹭，然后踩在鞋子上行了个礼

“见过云师叔。”

他话锋忽而转向霜寒，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云师叔说笑了，获此剑倒是有些意外的。师叔来找青风是为了此剑么？”

被他一提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所言何意，霜寒剑刃如霜雪，平日所握确实有隐隐寒意，但灌注内力后又暖如温玉，实在令人称奇。

可惜此剑貌似只在我手中时才会有这种感觉，放在别人手里就仿佛死物一般，毫无生气。虽然只是一把剑，但总觉得确实有灵气存在。

抓了抓头有些羞赧，“是我愚钝了。”

而后又问，“如何不同？”

关于霜寒来历，自己尚未查明，只知道它原本是玉玄真人的佩剑，但关于玉玄真人的事迹，只有只字片语。

听他提起霜寒上一任主人时，眸中隐隐有些期待。他如今说的云淡风轻，却不难想象当时如何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心神激荡，霜寒仿佛也受到感应，剑身轻颤，发出铮鸣。握剑的手忍不住跟着颤抖，热血沸腾。

“它原来的主人，都这样厉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