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后山（荆湖路）——任飘踪

====== 开 ======

【因有些事情需去荆州处理，因而离山有几日，待事毕之后便回山。却不料在途中染上了风寒。咳嗽了一段时间后将病症压下，回山后便早早睡下，以养精蓄锐。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坐在床上挠着有点乱的头发，看着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纸窗，灰尘在光束下旋转飞舞。下意识嗅了嗅鼻子，见风寒似乎已经好转，才起身下床，准备换衣梳洗。】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又看看窗外。阳光下老桃树在这暖风中发开新芽，想着后山景色也应是如此？索性无事，不如去后山坐坐，晒晒太阳吧。】

【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就出了院子。也没去想师兄师妹去了哪里，沿着青石小道慢悠悠地走着，幽篁依旧，景色依旧，这里的一切似乎从未改变过。】

【未行多时，已见山间小桥横跨两边，顺着桥边小路径直而下，来到兰溪之前。寻了块能晒太阳的干燥巨石，就这么坐上去，然后借着阳光开始看着手中书册。】

【自上山以来，太乙观中柴米油盐、银钱支用等琐事就落在自己头上了。想来自己孤身流落异国，能有一方安身之所已属不易，大师兄到底对我有恩，做这些事也无可厚非。可方外之人也是俗世之人，也要吃喝住行，这哪一样不用钱？翻着这个月的账本，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大师兄红尘潇洒惯了，平日甚少管门中事务；二师兄性子跳脱，不好好修行悟道，平常最爱下山饮酒，瞧瞧这月的账目，又亏空了四十两银钱！四十两，这不是小数目，平常人家够一年的用度，为何短短一个月就亏空了这么多？不由的发起愁来，再这样下去，道观也不用在会稽山混下去了。】

一个醉仙楼赚的银子怕是也不够你喝酒的！

【忿忿的嘟囔了句，紧握了账本就直接杀到了后山。】

【绕山道而下，至兰溪。看见悠闲身影，这不是二师兄叶子洛是谁？站其身后，抱了双臂谑笑】

二师兄现在知道用功了？

【坐在溪边颇悠闲的翻着手中经书，虽说自己不喜背诵经文，但看看打发时间，倒也能做。毕竟，换个心态看这些经文，还是挺有意思的。】

【阳光明媚，不强也不弱，这样的天不但适合看书，更让身上多了分暖意。而前些日子残留身上的滞怠感也渐渐散去。此刻只觉空气新鲜、春光正好，脑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知不觉间书已看了大半，又翻一页，抬首看看兰溪。身后突来一个声音】

“二师兄现在知道用功了？”

【语带戏谑，声音清脆。明明是娇脆女音，却硬生生让持剑的手颤了颤。】

【这山上能叫自己师弟的只有一个，能叫自己二师兄的也只有一个。盯着手中书册一会儿，终还是叹口气，转头看向身后人。】

师妹啊，你不在观里呆着，怎么……

【目光下移，看着她手中册子，突然明白她来做什么了。话头一转，打个哈哈，试图转移话题】

哈、哈哈，我不在这段时间里，真是辛苦师妹了

太乙观都要破产了，师妹我实在忧心啊

【瞥了眼看似紧张的师兄，好整以暇的踱至人身前。】

山下花花世界着实叫人迷了眼睛，难怪师兄你总是想着要往外跑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道家经卷。他这猴儿一般的性子也肯看这个？】

你若不成天在外喝酒乱花银子我也就省心了

“你若不成天在外喝酒乱花银子我也就省心了。”

【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经书就被人抽走，想拿回也是来不及。而声音，虽是轻柔声调，但说出来的话可以说是字字皆戳进自己的心中。坐在溪石上看着她左手经书右手账本姿势堪比山下小镇那客栈的老板娘了。默默抬手，捂住自己额头。】

师妹啊……到底你是师妹还是我是师弟啊……

【一声‘哀嚎’，更多的却是无奈。想当初，自己房里那酒壶好歹能灌满，到如今酒壶能灌一半都算不错了。只因这掌管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师妹说喝酒太多，支出太多，又因山上这三人皆是方外之人，师兄还能下山替居民做些法事换取银钱，其他两人完全没事做。】

【不对，师妹掌着账本，怎能说没事做？思来想去，这山上最闲的人，似乎只有自己。但……但自己能做什么嘛！难道又要下山去接官府的悬赏？确定不会被人查到老家吗？】

【心下一时纠结，面上也多几分无奈】

你师兄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师兄我像是那种人吗？

难道你不是？

【佯作奇怪的看了眼观中最懒的二师兄，翻开账本，专门将这月账目拿给他看，面色一沉】

不若师兄自己解释一下吧

“难道你不是？"

【愣了愣，看她一脸淡定神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话不是自己的错觉。】

师妹啊……

【三字刚出口，就看见那厚厚的账本递到自己面前。阳光下，纸张上，墨笔朱色分别勾勒出各种事宜。看着看着，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居然花了这么多钱。而是这位师妹难道是此道天才？不然上山才这么久，怎么就把账算的一清二楚了？】

【看着朱笔重点圈出的那一行，又知这个月花钱最厉害的肯定是自己。想了想，偌大一个道观，只有师兄一人挣钱也实在过意不去。接过账本又翻了翻，这大半年里自己在观中虽呆的时间不长，但也荣登花钱第一人，心下更为尴尬。】

【合上账本，递回去】

好、好吧，这大半年，师兄是喝的多了些。

师妹你想怎么做？

【哦，他倒有自知之明。仕宦家族的女子，自小便要学着管家。那几年在家中，大小琐事自己都插得上手，因此上了山，这小小太乙观的账目自然不在话下。】

【师兄这紧张的模样不意的竟是逗乐了自己，忍住大笑的冲动，淡淡说道】

你若能补上亏空的银子便罢，否则大师兄那里也不好交代

【抬眼看看她神情，见她虽是板着一张脸，却仍是难掩唇边那一丝笑。心下知晓自己这人是彻底丢完了，不过还好，丢也只丢在同门面前。也无所谓了。】

“你若能补上亏空的银子便罢，否则大师兄那里也不好交代。”

【再听这话，眉角不由一抽。师兄吗？若不是因为师兄还肯下下山去赚钱，现在受‘训’的估计还有师兄吧？想想那账本上的数字，决定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

【当家不知柴米贵，师妹一介女儿身肯操持这观中大小事务也不容易了，自己还是少说多做吧。】

【补上银两吗？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自己下山行走江湖时，一般都选择接下官府悬赏。一是为了磨练剑术，二是为了路费。如今回山，身上自是身无分文……叹口气】

给师兄几日时间吧，师兄会想办法的。

【闻言，只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我也不必将此事做绝，反正这亏空的银子他终究要补回来的】

哦？你倒是有何办法？官府也不是日日都有悬赏的

【早就听闻二师兄时常在外接下官府悬赏以此谋生，来钱虽快，却危险。他一介道士，不思修道，却总是在外跑江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江湖剑客，绝不会想到他是太乙观的道士。】

【听她轻哼，心知自己做的那点事山上这二位同门自是一清二楚。但他们却没有阻拦自己，是因为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果不其然，她一言便说出了自己想做何事。】

“哦？你倒是有何办法？官府也不是日日都有悬赏的。”

【坐得久了，身上也暖和起来。索性跳下溪石，活动下筋骨。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姿态随和依旧。】

师妹啊，师兄虽然老是被说不像道士，但本职在前师兄怎会忘记？再者，师兄接悬赏，也不只是为了谋生啊。

【说到这里，不由摇摇头。这山门虽大，但观中先前只有自己与师兄两人，后又来了师妹。若有朝一日，自己护不住这山门，至少能护住身边两人。这也是自己为何选择习剑的原因，只因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

【不愿这点情绪被师妹看出，拍了拍衣袖，微笑更胜。】

师妹既然不愿师兄下山去接悬赏，那师兄做点别的就行了。

算了……银子的事再想办法好了

【再不济还有醉仙楼可以依靠。这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唯一可以支配与依靠的，哪怕日后再有变故，至少醉仙楼还在，我便有方法让自己活下去。】

【暗自叹了，观里的亏空暂且用醉仙楼的银子补上吧。二师兄短期内也不可能补上这笔不小的数目，再说他平日对我还是挺照顾的，就暂时放他一马好了】

你若实在无事可做，不妨下山给刘老汉家做法事去。昨儿个人家求上门来了，大师兄偏又不在，只能二师兄顶上去了

【斜了眼这懒师兄，颇有无奈。想想给他找点事情来做也是不错】

“你若实在无事可做，不妨下山给刘老汉家做法事去。昨儿个人家求上门来了，大师兄偏又不在，只能二师兄顶上去了。”

【正想着是去下山行医磨练下医术，还是去看看哪里需要帮手，就听见这句话。】

【虽说太乙观呆在这会稽山上跟隐世高人一样，但这近山城镇中的人家若有法事，必定会上山来请。此时就看师妹和师兄了，若不是大型的法事，一般师兄一人便足够。因而自己对这方面也只清楚个大概，此时听师妹之言，师兄似乎又接了什么事下山离开。再想那刘老汉，还记得自己下山时，这老汉虽家中有卧床病妻，但对自己也是颇多照顾。自己学医有成时，还为他那病妻看过病。如今他求上门来，自己也不好让他等师兄回来……】

【思来想去，这法事能赚钱的可能性实在太低。师妹大概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好吧，师兄这就回房去补补课，明日下山为他做上一场。

【事既入了手，就得认真做好。对师妹点点头，便起身上山道，顺着路回房。以为明日准备。】


====== 结 ======

===太初十八年春，开===
十年前的回忆

【一早学堂放了课，又跟着几个表兄一道上街玩耍，但是哥几个今日却盘算出城一游。同了表兄的提议，自身想想也觉得在城里待太久，吃喝玩乐，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样，确实腻味。然爹娘再三吩咐不能自行跑远，一时有些犹豫起来。那几个表兄看到自己的犹豫，便都一副嫌弃的表情，作势要把自己撇下。小唇一咬，横下心，还是跟着一道去了】

【甫出扬州城外，几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城郊数十里桃夭灼灼，不禁让花迷住了眼睛】

哇！这么多的桃花，比家中后花园的桃花还要多上几倍！
小航，桃花好看吧？哥哥们可没亏待你吧？
嗯嗯！但是今日出城的事情，咱们都得保密才是！
那是自然，走，哥带你去看道观去！

【那时的自己，对道观从未有过观感，甚至连想象都难以描述，待得到了会稽山上的太乙观，才知道山上盖的屋宇楼阁也可以像平地上一样，稳重屹立。本来还与表兄们一道在山前玩捉迷藏，轮到自己当鬼时，因为不熟悉的缘故，道路似是越走越偏】

【走着走着，经过一片翠竹林，昨日降雨，此刻的翠竹更显青葱欲滴，就连新泥也带着翠竹的香气。出了竹林，便是清清潺潺的溪流。方走两步，便见一抹疑似表兄的身影在溪边，故而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拍了那人肩膀，兴奋道】

抓住你了！

【自从拜入太乙观后，自己的日子就不像在家中那样舒服了。先是得早起习武健身，防止自己因为那一场大病而落下病根，然后又得自行挑水给那个新认的师兄以便煮饭。这不，天一刚亮，自己就赶紧起身套上衣服，冲出了房门。拎起房门口那两个水桶朝后山跑去。】

【师兄说，井水那桶子太重，自己一个孩子是转动不了那个轴的。所以他告诉了自己这会稽山上还有一条溪水，可以供人饮用。】

【后山的景色比起初来看时又多了几分色彩，拎着木桶仰着头，一边看着竹林挪动脚步。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石桥前，收回目光。看了看石桥下蜿蜒而过的溪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爬下去。】

【山间泥土泥泞，拎着两个桶爬终究还是不方便，不过好在，跌跌撞撞下了山坡，来到了这溪水前。】

【只是……】

【抬手看了看，自己这一手泥巴，别把溪水弄脏了便是。】

【将木桶放在溪水旁，蹲下身子就着溪水开始清洗。】

【溪水清澈，其中有小鱼在石缝间穿行，到底是孩子心性，忍不住伸手去逗弄那鱼。】

抓住你了！

【突然来的声音，不但把鱼惊跑了，更是吓得自己一跳。抬首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年轻差不多的小孩。】

【看看溪水，又看看他，不知怎地，竟涌上一股火气。】

你干什么呀！

【那人回身后，才发现自己拍错了人，而且偷偷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孩子的衣着与表兄他们有着根本的区别。此刻这孩子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一句“干什么呀！”倒让自己有些懵怔，一时不知道说甚。抬手挠挠后脑勺，小脸有些抱歉地晕红】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拍你的，只是因为跟着哥哥们到这太乙观玩起捉迷藏，又看着小哥你的背影跟表兄们很像，便一时忘怀，是我冲动了，还请你不要生气。

【学堂之上，先生的谆谆教诲，自是不敢相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君子持礼待人，若是无礼冲撞了他人，虚心道歉是必然】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拍你的，只是因为跟着哥哥们到这太乙观玩起捉迷藏，又看着小哥你的背影跟表兄们很像，便一时忘怀，是我冲动了，还请你不要生气。

【听着他的辩解和道歉，又看了看他局促的模样，想必自己刚刚那一声也把他给吓到了。小声嘟囔了什么，随后没理他，而是拎起木桶，将木桶浸入溪水内，开始打水。】

【打了一大桶子水后，将木桶艰难地拎上来，转过头一看，那小孩还站在那里。想起他刚刚说什么捉迷藏，又见他衣着华贵，心下那股火气突然又上来了。】

你站在那干吗？不继续你的捉迷藏去？

【那小孩倒也奇怪，自己一番说辞道歉之后，他便转身拿起一旁的木桶，入溪打水。只见那木桶浮于溪上，灰衣小孩以一己之力压着木桶，让溪水缓缓进入桶内。出生至今从未知道木桶在溪边打水的情景，一时觉得稀奇，看了入迷】

你站在那干吗？不继续你的捉迷藏去？

【语带小小忿怒，才把入迷的自己拉回现实。也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道歉了，那么他应该不是针对自己了。有些傻傻地抬手指指自己】

小哥你说我吗？我觉得捉迷藏不好玩，看你打水倒是挺有意思的。

小哥你说我吗？我觉得捉迷藏不好玩，看你打水倒是挺有意思的。

【呆了呆，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起自己打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桶子，只见木桶中水清澈可见桶底，又抬头看了看他】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一脸的不解。而自己也没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那股莫名的火气已慢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