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居（荆湖路）——莫心兰

【她就这么赤条条地跑进来，这才觉得她真的很不对劲】

（这姑娘，怎么有些痴傻？）

【不知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在水中遇到了什么意外，自己只这么想了一会儿，她便弄得到处是水，忙去拉她，自己身上也湿透了】

好了，别闹了，进浴桶里去

【看她静不下来，便板起了脸，她这才乖乖听话，用布巾细心为她洗澡，顺便查看她身上的伤势】

（都没什么大碍）

【她倒也配合，直到自己要帮她洗头，她才喊了痛】

（看来是伤到头了）

还有没有哪里痛？

【看她疼成这样，她如今的情况怕是与这脑后的伤有关】

（不知道她的家人有没有在找她）

【等她缓过劲来，才继续帮她洗澡，洗完换了衣服，自己也去换了一身，才拉住她坐下】

你为什么叫我娘亲？你还记得什么吗？你叫什么？家住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问题很多，却问得很慢，每问一个都会停下看她的反应，并且一直拉着她的手】

【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擦拭头发，小心地避开患处，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头部受创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医术上有过记载，头部受创，淤血积压，会造成神智混乱，除了活血化瘀，只能静待淤血散开）

【看了看自己被她编了辫子的头发】

（现在还是先稳定她的情绪再说吧）

爹爹不在家，出去了

【将她的头发梳了起来】

你的名字……

（思念……思洛……思若……）

你叫思若，莫思若，我叫心兰，记得了吗

（这其实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吧，补偿我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听她稚气的话语，心头的阴霾忽然散去】

（思若，我的思若，你一定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好，你等一下，娘亲去做吃的

【丝毫不觉得对着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自称娘亲有什么奇怪，只知道，自己要宠溺她、疼爱她】

很快就有得吃了，你就坐在这里，娘亲马上就回来

【将她按在椅子上，自己走去厨房】

————建元八年。冬————

【终还是没能坚持多久，被严哥带回了莫问居，看他神色不愉，一路上也没有开口，直到人被放到了床上，才讪讪开口】

严哥……

【若是平常，他断不会不理自己，可现今却像没听到似地】

严哥……

【又唤了一声，此次明显带了些哭腔，虽然知道不该瞒着他，但是自己也有考量，他可以对自己生气发火，如今这么不理自己，反而让自己更加难过】

【他一直不说话，这般沉默的气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严哥，你还记得我们在九华山遇到的时候，我采的那株草药吗？

【他不开口，只能自己说话，把这些日子的想法都告诉他】

那株草药叫清心草，将它加入我的丹药中，原本每天都要服药的我，就可以七天服用一颗

【所以当时发现清心草的时候，自己如获至宝】

可是清心草有一个不好的作用

【抿了抿唇，缓过一阵】

它会让人无法怀上孩子

【原本并不在意，毕竟没有想过要成亲，可是谁曾想，他竟闯进了我的人生】

所以，在决定与你成亲的那天开始，我便没有再服用含有清心草的丹药，可是我已经服用了一段时间，清心草已经在身体里沉积，所以我只能服用其它药物来清除清心草，而那种药物会加重心脏的负担

【这便是自己为什么会支撑不住的原因，不含清心草的丹药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担心

【说了一大段话，让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必须承认，断了成亲的念头，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身子无法生育，对别人来说有孕是生命的延续，是一种幸福，可这种幸福却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确实害怕

【长期的心结哪里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我只是怕会失去你

【将头靠上他的肩膀，他话里的艰辛让自己心疼】

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难过了

【双手环上他的腰】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会再强求了

【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发这种誓言】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们俩的孩子啊

【其实也是怕自己会突然离世，想要让他可以与孩子相伴，可如今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因为孩子而死，他也会受尽煎熬吧】

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自己这一次真的错得离谱，不仅搞垮了自己的身子，也让他痛苦】

那严哥，你能为我去找清心草吗

【清心草已经用完了，就算自己停了那清除清心草的药，也无法抑制心疾】

【他语气中的亲昵让自己心口盈满幸福，只想依偎在他身旁直到地老天荒】

九华山上的峭壁上便有

【两人一同落下悬崖的场景时不时便会在脑中回想，想来那便是二人的开始】

严哥要千万小心

【颔首靠在他的肩头，一手无聊地绞着他的衣角】

我等你回来

————建元八年。冬————

【醒来时，严哥还未归来，觉得有了些精神，便起身准备药材，许是许久未处理药材，加之药材气味浓重，只觉阵阵反胃】

（这是怎么了？）

【以前从未有过这般情景，只是稍一思量，便想到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

【身为医者倒是方便，诊脉对症，很快便确认了下来】

（该说是天随人愿，还是天意弄人呢）

【有些愣怔地坐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本就惧冷，身子不好更是多穿了些，本该待在屋内，只是心却总是不踏实，便想着坐在门边，早些看到他也好】

我在等你啊

【笑意盈盈，却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进屋再说吧

【一同进了屋里，屋内自然要比屋外暖和许多，脸色也好上一些，看他从袋中拿了草药出来，一眼便看见那清心草】

严哥辛苦了，只是……

【不知该如何启齿，可又怕自己吞吞吐吐反而让他担心】

这清心草，怕是用不上了

【拉他坐下，偎着他便定了心】

严哥，不论我等下说什么，你都别心急，好么

【本就柔顺，贴熨在他身侧，更是仿若无骨】

你走后，我想着做些准备，却觉得不适

【柔荑牵住他的，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之后我算了算日子，发现自己已有两月不曾来月事，诊过脉之后，就发现自己……有喜了

【看着他的神色，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清心草对胎儿不利，故而是用不上了，得另寻良药才行

【虽已料想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严哥，你该知晓，我不会这么做

【这是他和自己的骨血，珍之重之还犹恐不及，又怎舍得伤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女子生产凶险异常，再加上我的身子……可是凶险亦是机遇，医书上常有云，女子生育如同重生，许能借此机会调理好身子也指不定啊

【说什么，自己也无法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小生命，只是他脸色未霁，显然还是不赞同】

再者说，打胎亦伤身，我也可能因此丧生啊

【可能是一样的结局，倒不如搏上一搏】

【他提起师父，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抚平，全然不见踪迹】

此去昆嵛，难免奔波，对我与孩子都是不利，还是在此调养更好

（师父本就不赞同我俩的亲事，如今我身子这般羸弱，师父见了难免会怪到严哥身上，怎能让他承受师父的怪责）

调养的法子我已有了想法，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要辛苦严哥为我四处奔走，你可会觉得麻烦

【知他从不嫌自己累赘，故而浅笑嫣然，紧接着道】

觉得麻烦也没法子了，此生我已赖定了你，也烦定了你

（孩子啊，你要和娘亲一同努力，我们还要一同陪着你爹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