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木棉路（普通小区集聚地）

【我揉着太阳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在一边，砸门声咣当咣当地像砸在我脑壳上。无奈地耸肩，扶了扶眼镜。】

确实有点影响……

【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她也是心疼我被闹得烦了，这样说像是在埋怨她。于是揽着她的腰，面对面蹭了蹭鼻尖。】

影响我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笑着松开她，只觉得嗅着她的味道，心情都好了很多。】

放进来吧，这算是我的工作——

【手搭在门上，回头挑着眉看她，脸上是一副歉意又认真的神色。】

虽然有些应付不了，但总要去完成。

【门打开，梁景云像愤怒的斗牛，梗着脖子一头撞进来。我闪身拦在大小姐身前，他的头便顶在我腹部，剧痛带来胃部的抽搐让我差点吐出来。他满脸通红地嚎叫，双手攥拳风车一样地锤在我腿上。默不作声半搂着他忍耐了好一会，男孩好像刚刚积攒的一波能量消耗光了，直起身狠狠瞪了大小姐一眼，跺着脚回到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继而里面又传来他嚣张地大叫。】

打不着打不着！略略略，泼妇！气死你！桀桀桀桀桀！

【听闻她的话有些诧异，她很少与我讲起家里的事情，没想到她的家庭是这样有些奇怪的构成。所以说……她偶尔显露出对爱的渴求，是因为原生家庭中存在缺失吗？】

【拎过扫把清理地面，干花碎成细屑印进了地砖缝里，我只能暂时放弃，先把危险的碎玻璃丢掉，过程中回想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我父母都是工人阶级，没什么文化，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打架，撕破脸皮薅掉头发都是家常便饭，工厂机器运作的隆隆背景音里两个人都练就了一副大嗓门，吵起来整栋楼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在一通激烈又振聋发聩的争执后，平静地指挥他们一个去洗衣服，一个去做饭。】

【想想还挺有趣的，时至今日我超乎常人的耐心、冷静，以及说话从来都慢条斯理、绝不高声大语的习惯，也许同样都是原生家庭的影响。】

【扫帚放在一旁，我按下她戳手机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好了，别气了，乖❤。

【推门进屋，小魔星跪坐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好奇。】

刚才不是挺横吗？怎么哭上了？

“爸、爸……”

【挑了挑眉，看他似乎并不抗拒我的手，滑到颈后轻轻捏着他的脖子，这有助于他放松下来。】

什么意思？

【梁景云抬起脸，两只眼睛哭得跟烂桃一样，鼻涕淌了一嘴。】

“我爸爸、也、这样……摔东西……上次把我、我头、头打破、了……呜……”

【他眼睛一闭，又哭起来，从我的角度细心看，果然在额角有个小小的疤——看来梁教授脾气也不像表现得那么好。扯了些纸巾递到他手里，他还挺主动，自己擤了鼻涕、擦了眼泪，嘟着嘴看我。】

怎么不哭了？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现在后悔也晚啦。看见了吗？我那还一个花瓶呢。

【我有意吓他，他眼睛提溜一转，缩了缩脖子，嘟囔着。】

“你不会让她打我，你不敢……”

【他的话给我不小的震撼，我从没想过他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已经能理解成年人之间复杂的人际。我的眼神凝重起来，声音依然很平和。】

原来你就是仗着这个，在我这为非作歹啊，是我小瞧你了。

【我笑着站起来俯视他，镜片上泛着冷冷的光。】

我答应照顾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尊敬你的父母，他们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这是我对他们的感谢。我不是你家新请的保姆，只是顺手帮个忙。这一路上你给我带来很多麻烦，我看得出是故意的，但没有理睬，是因为我只把你当成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现在不同，你能理解的远比我想像中多，我想我应该把你看做一个与我平等的人。

【他半张着嘴看我，一副怔住的表情，似乎从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你做的事情我都拍了照片，明天我会一一发给你爸爸。我不会打你，也不会让姐姐打你，不是因为不敢，是因为外人打得不够疼。你爸爸比我会打多了，他还是外科医生，知道避开脆弱的结构，打肉多的地方。如果他不揍你，我就当做笑话发给其他认识的医生。你知道吗，你爸爸做到今天的位置，有很多人都在眼红，我想他们很愿意让你在医院出出名。他们的孩子也在建文小学读书，很快你的同学、老师们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朋友的心思其实比成年人更敏感，他们天然就会察言观色，从大人们的动作、神情、语气中下意识地品读背后的意味，认真或敷衍、平静或愤怒，相比成年人蒙尘的心，他们通透得多。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恐惧越来越多，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

别哭，给你个机会——

【我打断他，依旧很平静，没有呵哄，也没有再吓他。】

去和姐姐道歉，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能看出他强忍着眼泪，头一直在往后缩。寻思了半晌，站起来，颤抖着走到大小姐身前，低着头，声音却很利索。】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他抬起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泪水，神色坚毅。】

【她对我的独占欲一直很强，上次见陈香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也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和喻总简直一模一样。但她的独占又不仅仅流于表面，不碍着我与异性交往，不杞人忧天我何时出轨——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有自信，她的占有是精神与情感上的占有，无论何时，她都应该是我心里排位的第一名。】

你不怕我们的小朋友像你讨厌喻总一样讨厌你吗？

【我垂下头，深邃地看着她。】

你也要给我们的小朋友爱你的机会呀……

【解决了绕耳魔音，我心情很不错，温香软玉在怀，身体上很自然地生出反应，硌在她小腹。有这臭小子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但不妨碍我撩拨她。】

【不经意地环住她后退几步，倚着鞋柜喝水，唇贴着杯沿，小声说。】

你看，我的小朋友现在就想爱你了。

【屋里那臭小子正扒着门往外看，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溜圆。】

“叔叔，我饿了……”

【做贼一样松了手，弯着腰避开眼睛里勾魂的她，转身往厨房走。才开了门，又回头蹲在男孩面前，轻戳他的眉心。】

叫哥哥，知道了吗？臭、弟、弟。

——————————————结——————————————

【我不想叫她过来的，但同事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阻止。身上肌肉酸疼，所有骨头都像是年久失修缺乏润滑的齿轮，每个动作都很迟缓，眼睛很热，热到闭眼时眼睑似乎被放在阳光下的石台上炙烤。】

【家里常备的药都服过了，同事们也都被我打发走。本想起来给自己倒点水，正赶上她到了，手忙脚乱地把我按在床上倒了温水递过来，一脸的责备。看在我的眼中，好笑又可爱——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此刻却真的像个大人一样来照顾我。不过这种想法丝毫没出现在我脸上，毕竟大小姐还是很爱面子的，于是听话地喝了水，又点点头。】

药吃过了，你不然煮点粥吧。多一点，你自己也要吃饭嘛。

【声音比我预想得微弱，高烧令我有些眩晕。】

米在灶台对面的橱柜，锅在灶台下面，冰箱里有香菇和小白菜，可以切碎加进去……

【想起什么似的。】

哦对了，打火时先把按钮推进去，然后往左拧。别凑近看，小心烧到头发。

【仰躺在床上，眩晕令我有些犯困，眼睛睁开的频率越来越低。】

【我并不缺乏自己照顾自己的经验，反而总觉得她来了之后便一直提着心，生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出些惊世骇俗的壮举。】

【不过她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的吧？】

【头顶的灯透过灼热的眼睑，闭目是一片耀眼的红。虚弱的身体令我想起姥爷临终时的场景，他如我一样躺在病床上，满是皱纹的脸上老人斑深得发黑，一对浊目半眯着，从呼吸机传来他沉重的吞吐声。彼时他已经无力再说什么，甚至看到连夜赶回的我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老人像是垂死的树追忆落下的叶，眼神中除了怀念什么也看不到。家人们围在一旁，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医生介入进来，清退了所有的家属进行抢救，五分钟后走出病房宣布了患者死亡的消息。我听到大姨和母亲低低的抽泣声，心里却十分平静，来时路上幻想了许多令人心酸的场景，却没想到生死交替之际是如此冰冷且现实，就如日升月落般平常。】

【唯一令我好奇的是——姥爷临终前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我，即便回来后，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走到了生命尽头，我会想些什么呢？】

【厨房的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眼睛骤然睁开，身体快速调动残存的能量，竭力坐起，冲到门口就看到了厨房的惨状和狼狈的她。】

【人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虚弱地靠在她身上。】

吓坏了吧，这个砂锅不太好用，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抹布垫着捏起碎裂的砂锅，锅里还剩了些稠粥因为黏度的原因没有淌下去。倒入碗中拿了勺子，转身前又吻了她一下。】

这些粥刚好够我喝，你把这里擦一下叫点外卖来吃吧。我不等你了哦……

【粥的味道有些淡，细品还有丝腥味，对于本就没什么胃口的我来说就更加难以下咽。于是搁下粥，去厨房取盐，顺便找一下冰箱里的榨菜。】

【她跪坐在地上，我走过来刚好听到自言自语。原以为安慰两句就没事了，没想到她的挫败感远比我想象得重。】

【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后脑海正隐隐发痛。蹲下身，从身后用臂展围住她，滚烫额头贴在她后颈，微喘着说。】

现在是我在麻烦你……

【疲倦令我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语气还是很坚定。】

在我面前，你不用事事优秀的……

【不同的原生家庭真的带给我们非常不一样的情感观念，想要路走得长远，需要很多的磨合。】

我永远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厌烦你，因为我感受得到你千金不换的真心。

【我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心跳似乎都有了共鸣。摩挲着她的手臂，我嘟囔着。】

何况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啊，是不是平时把你照顾得太好了，让你对自己都产生怀疑了……

【我的劝慰似乎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她的话让我轻轻笑起来。】

我只是发烧，又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当然能分出精力照顾你的情绪呀。

【陷入自怨自艾的她很难短时间内就走出来，我也只能给她一些引导。】

这不算什么牺牲，甚至不算付出，只是我作为你的爱人，应该做的事情。生活不是写小说，并非每个人都像设定的那样单薄和脆弱，我对你的爱也远比你想象的更有韧性，绝不会因为一个砂锅、一碗粥就消失了。如果对爱的人都没有耐心，那么长的人生，我们该怎么走下去呢？

【不愿意留给她太多放空的时间，用切实的指令引导她去行动，打断有可能的胡思乱想。】

好啦，现在真的要麻烦你扶我回去了，我脚麻了……

【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习惯性地会选择逃避，当个埋头在沙子里的鸵鸟。然而这才是我喜欢的她，不若他人眼中那般完美无瑕，有脆弱有胆怯的她。】

【她从西服里探出来摸我的额头，两双眼不期而遇，目光里是相逢的喜悦，是无言的默契。不知是不是我身上太热，她脸上也染着两朵红云，黑眸子里闪闪发亮。】

【我忽然有些冲动，但刚才一番折腾令我筋骨疲惫，倦意袭来眼睛也越眯越小，恍惚间每块骨骼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舒适。意识的最后，仍是她那张吹弹可破、多汁水果一样让我想咬一口的脸。】

一起睡会……

【我呢喃着，口中吹出的却只是几缕微不可闻的气。】

——————————————结————————————————

【她欢快的样子感染到我，漫长的红绿灯等待时间也变得不那么枯燥。】

【笑着微微摇下车窗，感受秋风缱绻。】

好，没问题。

【绿灯亮起，发动车子前行，后视镜上挂着的公仔摇摇晃晃。】
不过要不要给她们准备些礼物？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小区里转了两三圈也找不到车位，只能硬着头皮把车轧到花坛边。下了车做贼似的左右张望，拉着她匆匆往家走。】

快走快走……别被保安看到。

【话是这样说，半跑着却挂上顽皮的笑。】

【这家伙和刚认识的时候未免差太多，最近黏人得厉害。我正蹲下解鞋带，闻言搂住她双腿，脸刚好埋在柔软的腹部，鼻端是女孩子温热的气息。】

让我听听……

【话音刚落，她肚子里真的咕噜噜叫起来。噗嗤笑出来，仰着头嘲笑。】

好响哦！

【矮了矮肩，双手用力忽悠一下将她抗在肩上，把住乱蹬的双腿，在尖叫声中将她丢到床上，大笑着在床上缠绵了一会，轻吻额头爬起。】

好了，老公去做饭，你帮我浇花。

【洗了手开始料理今天的食材。】

【搁下盘子，一边搓着烫得发疼的指尖，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啊。

【抬起头的时候正迎上她熠熠生辉的眼眸，才迟钝地回想方才的对话。那件事之后她越发黏人，我也更加宠她——只要是她提出来的，我总是第一时间答应。】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虽然她如常地笑着，可总觉得刚才不是在开玩笑，共历生死的默契让我对她的触觉更加敏锐。】

【索性坐下来，伸手捉了一尾虾慢慢剥着，沉吟不语。半晌开口，声音有些犹豫。】

结婚还挺麻烦的……喻总那边没搞定，你也没见过我父母……我现在全靠你养，也没有存款……

【艳红的壳被环环褪下，手指上裹了不少粘稠汤汁。】

就结婚吧——

【脸上是一副自信而坚决的神色，那件事以后我终于明白何谓向死而生，麻烦虽然多，总比死神的镰刀好解决。这话好像原本就该我说，只是被她抢先了。】

【提着尾巴将莹白虾肉在盘中沾了沾，递到她嘴边。】

吃了就是我的人了。

【我们离得极近，眼神有些失焦，但鼻间擦蹭着带给我莫名的安心。】

【从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到坠入情网，再到生死相付。从认识她起，命运的齿轮似乎就在冥冥中开始转动，她仿佛是我晦暗人生夜空里亮起的星，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

【我能感受她的激动与喜悦，那情绪同样传染给我，令我最后一点忐忑也当然无存。】

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八年，有足够的耐心再多等两年。人说三十而立，我想那时候我就能干件大事了。

【手掌摩挲着她的肩膀，呵声说。】

未来要一起走的路还那么长……

【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正如每次云歇雨霁之后那样郑重，好像在留下一个烙印。】

我们不急。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