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所有者：向少昊）

“嘿傻了”一拍脑门，簪子在手，从前偷摸的那点本事自动上身，麻溜儿戳开锁眼，几乎是连拖带抱的将人扶起来，高大的黑影就在那时间里扑将进来，我瞅准空隙拖着钟姑娘冲出洞外，她浑身像是没骨头，死沉死沉的只知道哭，我将人放到一旁，随手解了捆软妹的头绳，唤了声小施，示意她避开，将软妹往那人脸上丢去，鸡爪子挠起人来可厉害，再一棍子闷过去，噼里啪啦，木屑四溅，那家伙轰然倒地，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结。

【别说元姐有时候真是非常辣，我见那大块头晕了，利索的跟她连滚带爬的出了坟地，不忘把墓碑挪好，再堆了几块大石头封死，回去好叫乡长把这王八蛋抓起来。】

【跟她两人扶着钟家姑娘走了好一段，在一处背风的地方歇下，下水沾湿了帕子给她洗洗，那姑娘直哭，在坟地里也没发现，天光一照，那肚子竟然有些大了，我与一一姐面面相觑，半晌才问她】

姑娘，说的出话么？怎么个回事啊？

我印象中的钟家姑娘，是个贤淑端秀的人，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礼仪，跟我们市井里讨营生的那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肯说话，我摁奈住自己即将胡乱发散的猜测性思维，揉了揉眉心，“好歹我们两个把你从坟坑里拖出来，又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人，你不讲别的，怎么也得说声谢啊”
大抵是我口气实在不好，她抽泣会儿，一双眼可怜兮兮的看过来，我心一软，“好吧好吧，别哭了别哭了，我们是巷尾归一棺材铺的”
“我认识你们”
“啥？”
“谢谢”
她这么一开口，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那声音真是不太好听，沙哑粗粝像被什么撕坏了嗓子，“我我……”

【钟家姑娘断断续续，讲了个让人心情十分不好的故事。钟姑娘是个富家千金，虽然钟员外有些势力，但也常施粥赠药，钟姑娘为人心善，在去年春天遇上个乞丐，好心给了些吃食，但善没善报，反叫那乞丐惦记上了，乞丐起了歹心劫持了钟姑娘，将她困在这荒坟里】

【清明时山里人旺些，钟姑娘忍不住呼救，企图能引起旁人的注意，那乞丐由此就给钟姑娘喂了哑药，又撕碎些骨肉散在坟前，造成个僵尸吃人的假象，久了也就没人敢靠近这里，今儿是我两包大胆不走寻常路，歪打正着救了她一命】

那你以后咋办？我们送你回家？

【她摇了摇头，摸了摸那瞧起来有点日子的肚子，直道是回不去了，说来也是，正经千金出了这种事，怎么也没脸回去。】

那……孩子呢……？

【犹犹豫豫的又问出口，心想要生下来她个姑娘家生活也没个维系，要拿掉，虽然我们有门道，却又怕她不肯，毕竟有些姑娘就是轴】

这故事听的我想再冲回去，把那混账东西碾成肉饼。
“孩子”她迟疑片刻，咬牙切齿，“拿掉！”那眼眸里的凶狠却十分有限，我有些欣赏不来这样怯弱的性子，但想想，若是换做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也未必能如何，这个世道对女人并不友好。
我跟小施对视一眼，决定直说，“钟姑娘，坦白说，我们本来是准备送你回家，再去衙门备个案的，既然你不愿意，那这样你看行不，等那块肉拿了，送你去偏远些的道观寺庙，一来不易遇着熟人，二来也能好好调养身体。”

【她又陷入默然无语中，半晌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我看着她，心里也具是酸楚，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那你先跟我们回家吧，你……你家里要去报个信么？

【她又摇头，哑着嗓子，说道是】

不了，就权当我死了吧

【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风无声的抚过她的发梢，姑娘落下一行泪来。我心中怜悯，却又表现不来，拍了拍腿站起来】

元姐姐，走，去封了那道石碑门！

一把拉住小施，“就咱们堆的那几块大石头，要从底下挪，十天半月也难，天也晚了，山里头不安全，咱们先回家”扶一把钟姑娘，“如果你不想去寺庙，留在我们铺子里也成的，天大地大，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至于坟里那个，刚刚打起来是基于义愤，现在回去就是赤裸裸的谋杀了，再说了，咱们不是来看风水的么，总有些杀人不见血的法子闷死那东西。最重要的是，赵家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谁知道那个荒坟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日落西山，薄雾渐生，我问小施，“咱们的小驴子拴哪儿来着”

李叔坟头栓着呐

【本该早就回的，若不是我两好奇心重，也没得这一出，这姑娘...还不知得怎么着呢】

【两人扶着她往回走，牵了驴子才想起来，哎呀一声】

坏了元姐姐，咱们是不是把软妹儿丢了？

“额……”光顾着救人，用完软妹儿就把它给忘了，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要要不，就让它继续回归山野吧，反正它本来也不乐意跟着咱”一只成了“精”的锦鸡，帮忙打架爪子挠人时是真厉害，又沾着软妹的名儿，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清了清嗓子，“走吧”，扶钟姑娘爬上小毛驴，再次想起那具没了的尸体，“那附近除了你们，真的没别的东西出没了么”

...

【不知是晚风凉还是被她这一句说的，只觉背后蹿起一阵凉意来，我抚了抚手臂，回望山岗，山里清风徐来，树影婆娑，山不语。】

天地浩大，谁晓得呢

不说了，赶紧回家吧天要黑咯

【催她一声，手往小毛驴腿上拍了一记，山林里就剩下铃铛轻声响了】

明儿跟陈道长知会一声，咱们去黑市瞧瞧去？

“嗯，得找妥当人才成”乌衣巷说大不大，钟姑娘虽常在闺阁，少于市面行走，但认识她的实也不在少数，我们若是一个弄不好，那可真是要她的命了。

结。

腊月二十八，乙丑月，庚午日。宜祭祀、出行、动土、入殓、移柩、安葬、嫁娶。

风水宝地已定，备好寿材、墓碑，挪坟所用红手套、红纸、红布、凉席，大萝卜、五谷杂粮、四个馒头，大黄纸、冥币、下葬吉祥物，钱币、地藏经，供品、供桌，垫棺材的金蟾四只。

选定吉时吉日，我先诵一遍安土地咒：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只灵……方示意李家长子在坟头挖一锹土，放于一边，然后帮工们才能开始挖坟破墓，我跟小施就站在这片荒坟旁，看他们破土、起棺，边退后些，半隐于人群后，说着悄悄话，“起棺捡尸骨还要些时候，咱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

【大概是怕了荒坟传闻，不几日李叔就备妥了物什，一行往天目山去。来的时候经过陈道的小观，意外遇见了钟夫人，过去年余，神色憔悴依旧。远远见她拉着陈道的手，颤颤巍巍的说昨儿梦到闺女回来了，我远远听着，却也只能沉默】
【一路上了天目山，待他们破土落坟，跟她退出人堆，点了点头】
走
【拉着她绕溪而行，一路做贼似得去了荒坟，远远一看，心叫一声不好，忙提裙跑了过去】
不好了，这封口动过，我走的时候压了一张符在石头底下的，不见了

“嗯？”也疾奔两步，赶了过去。不说不见了符纸，当初堵在上面的石块也有挪动过的痕迹。我跟小施面面相觑，第一反应就是那瘪犊子活着跑出来了，这可大大的不妙。然而，再一细看，石块是齐整，不像是从内而外顶开的杂乱，反而似有人从外围一点一点挪开，堵在最里头的那块大石依然将洞口封的七七八八，只留下巴掌大的空隙。我指于她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不能是溜了吧？还是有人救了？都不像啊”

这……
【进退之间生出些犹豫来，照理说，如果人跑了，绝对是没有必要把洞口原样封回去，但如果人没跑，那有人过来动这里的石头里头那人不喊么？】
嘘……
【突然想起来，我两在里头的时候是能听清外头的动静的，不由压了压嘴唇，示意噤声。怕里头那怪人还活着，听见动静就等我两凑上去。】
【把那小匕首握在手里，耐心的蹲在坟头等了会，悄声与她道】
搬开看看？

噤声屏息听了会儿，下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做好戒备，自己先挽了挽袖子，想好躲避攻击的路线角度，才去推大石板，随着沙沙刺耳的摩擦声，洞口一点一点露出来，正自紧张，打在脸颊的一线天光突然生了阴影，我倏地回头，就对上一双好奇的小咪咪眼儿，“你们在作甚么？”
一个形容痴胖憨厚的道士，怀里抄手抱着一把拂尘，在我们身后弯腰弓背，挤着脑袋一同来看洞口，见我回头还嘿嘿笑了声，我下意识抓了把泥巴撒过去，叫下却一个踩空，骨碌碌滚进了坟下的窑洞里

【聚精会神的守在洞口，里头偶尔有些沙沙声，不甚清晰】
【倒是被那胖道士吓了一跳，叫一一咕噜噜的下去，手一伸，却是没够着，当下一急，一把推开胖道士就摸爬滚打的往里头钻，那丫跌了一身泥，换乱的四下一扫，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里头除了一只在啄米的彩毛鸡，别的啥活物也没有。】
【那胖道士也跟了进来，我把一一扶起来，只听他嘟哝道】
我的个乖乖，坟里头是个窑洞，我说两丫头，你们这怎么发现的？

抱着脑袋摔下去，拍一只锦鸡炸了毛，就差抓着我脸皮时，一对小绿豆眼儿眯了眯，怏怏的扑腾下，呆一旁啄米去了。
“……”这特么的是软妹1号？小施已然跟了下来，还有个突兀出现的胖道士。
我搭着小施的手爬起来，抿了抿嘴，决定装傻，“我们路过”，顺带埋汰一句，“您这仙风道骨的，定是世外高人无疑了——您这是捉妖啊？看风水啊？”
眼瞅着不大的窑洞里空荡荡，被我们封在里头的瘪犊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嘿嘿一笑，“老道儿我瞧这坟头压着道家符篆，料定下头必有蹊跷，索性闲来无事，揭了符搬了石准备下来一探究竟，谁知搬了一半人有三急，这一折回来，嘿嘿，你们两个，不老实，不老实”
我看了眼小施，这老道儿若说的是真，人应该还在里头才对啊？

……
【听闻胖道士这么说，不由和一一面面相觑，这合该，那怪人还在窑洞里才是啊】
【惊疑不定的打量起四周，而后发展为翻翻找找，最终见着米缸的后头有些新泥，忙唤了声】
嘿，那位胖叔，帮我把这米缸挪一挪

米缸挪开，底下就是个洞口，约摸仅容一人下去，我探头瞧了瞧，黑黝黝的，啥也看不清，有风，说明下面可能别有洞天，这什么陈公还是新公的，别真是个大人物，还建机关地陵的？我丢了块小石头下去，骨碌碌一阵就没音儿了，“好像不很深。啧，这谁家坟里弄个窑洞，下头还弄个地窖，藏白菜呢”一转头，“道长嘿嘿，您不是说有蹊跷么，要不您下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