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殿

[他初入冥教，对于这冥教之中的势力划分，自是不熟。不假思索的话语，坦白的很，丝毫没有遮掩的样子，也自觉无须遮掩。反倒是可以以此来看一下这个武尊，又到底是何脾气]

[闻其言语，他虽面上不露声色，而内心里倒是对这武尊有些刮目相看。原以为冥教之人，或阴或邪或狂或痴……既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邪教，应当多是行事诡谲狠辣，正义、善良这些字眼，似乎放不到他们身上]

[不过听这武尊言语，他不免得要觉得自己实在见识浅显孤陋，竟然会犯了以偏概全这种错误。也是了，在这种弥漫着尸气的阴森之地，来此之人又何尝会以为是心地善良之辈？]

哈，此事在下不做，也自会有人去做。

[他轻轻一笑，语气平缓，轻描淡写地将武尊那句“为慧座大人做事”之语巧妙推解开来。此事他不去做，自会有他人去做。他不去讨好，也自会有他人去讨好。出名混脸熟的机会，谁不想要？]

[更何况他才初入冥教，有些人要去接触认识，有些事要去做来出些名堂。医者的本心说沦丧还是有些过了，只是此时此刻于他墨青笙来讲，都没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重要]

既是有损阴德，那在下此行便是为他人挡下此德消损，何尝又不是一件功德？

[言及此，他眉目浅弯，嘴角略微含笑，带着些许玩笑之味，将那为难人的皮球踢还回去]

武尊大人，您以为呢？

[他是极少会开玩笑的人，或许曾经是，小时候是。只是后来为了早日完成渡尘考核出谷，被大师兄看着，四年时间的心性磨练，四年时间的医术苦修，也将这些心性磨掉了]

[只是这武尊方才的话语，叫他对在这阴邪之地尚有正义之士十分佩服，不免得想要以一句玩笑试探，看看此人是否有意与他有更深一步的交往]

【武三叹好心劝解墨青笙，不想却被此人不冷不热的回绝了。武三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却不是滋味。他委身昆嵛十八年，早已习惯了冷漠示人，对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更是懒得理睬。可惜天意弄人，他机缘巧合的成了冥教武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本那个他种在心间的复国的念头此刻怦然而发，冥教之中一切的力量都变成了他以后复国的砝码，所以这日见了墨青笙方才有了这般说辞。】


【不过既然墨青笙并不上心，武三叹也懒得在多费口舌，意欲离开，临行前又抱拳道】


墨大夫既然执意如此，武三叹便也不在多说，只求先生好自为之。

[他闻言良久不曾答语，只是眼眸之中带着一些疑惑和不解，看着眼前这位与慧座并称双绝的武尊。他方才言语，虽说是听起来有些所谓的“执迷不悟”，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清者自清”？]

[只是武尊的这番话，倒是让青年心中不禁对此有些讥笑：何谓“黑”？何谓“白”？何谓“是”？何谓“非”？当真有那恻隐之心又何必在此说教别人？难道不会自己去将那些尸人解决了送入土里吗？好自为之——呵，倒还当真有些可笑]

武尊大人好意，在下心领，感激不尽。

[他心中是如此这般，但那张清冷的面容上倒无多少变化。恭恭敬敬抱拳一礼，给全了礼数和面子。只是眼眸之中隐约含着的讥讽，也叫他难以掩盖]

只是在下尚有一问，还请武尊大人为在下解惑。

[他礼数行完，便又直了身子，一句丝毫没有让对方选择到底是答还是不答的话，就那样很轻易地脱口而出，阻了这人想要离去的步伐。既然是他想说的话，那也不会给对方推脱的机会。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淡淡续道]

武尊大人以为“冷眼旁观，坐视不理”和“雪上加霜，推波助澜”有何区别？

【此人说话不明不白，武三叹听得倒是一头雾水。想他自己一向简言慎行，从未参与任何一方势力，如今规劝墨青笙尚是因为几分好感，如今听他说来倒是大有深意。只不过自己孤冷惯了，今日这般多语都让自己起怪，于是回答道】


墨大夫的话，在下听不懂，墨大夫还是别买棺材了，说明你的真意吧。


【武三叹识人留意细节，是方才虽然见到墨青笙躬身一礼，但是那眼中的鄙夷却丝毫没有落下，全部被他收入眼中。如此武三叹便也不想方才那般客气，张口说话倒是更为随意几分。】

[闻其言语，这一身墨衣的青年轻轻一笑，垂眸静看，广袖一摆，随手一拂，扫过身前那些看不见的尘埃，淡淡道]

在下并无什么真意，若是非要说有——

[言及此，他看了看武尊，遂将目光转向那远在深雾中缠绕的宫殿，左手食指轻轻敲打着衣侧。四下无人，此刻的二人亦是缄默，唯有略微轻柔的风带着一些腐烂的气息，缓缓而来]

[他看了半晌，似乎一直在斟酌着话要怎么说。他在这江湖之中，虽已有了一年经验，可到底人心叵测，步步危机。而他所行之事，又是千万不得错了半步]

[初一句不假思索的送药，引来这武尊规劝；再一句双关问路，换来这武尊不解；又一句问中带暗讽，这武尊竟然直接问他真意……一来二去，也算是几经试探，这个武尊是个值得交陪的朋友吗？缓缓续道]

若非要说有，那大概是在下心里不爽罢了。

[既然这武尊是个说话不饶圈子的人，那么他也索性不那么百转千回的搞双关了]

这浮屠殿内尸人，已经是死人，死人应当入土为安，却被炼尸成傀儡，而在下因此而为慧座大人送药，所以在武尊大人眼里，在下这就是说好听了“雪上加霜，推波助澜”，说直白了，就是有损阴德，助纣为虐，是也不是？

[他回头看向武尊，稍微停顿片刻，又接道]

但武尊大人想必比在下更早知道此事，论地位，您贵为武尊，与慧座于教中并称双绝。堂堂冥教双绝的武尊，明明心里看不惯炼尸之事，却没有丝毫作为，难道不是“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说到底，您虽规劝在下，但您的所作所为和您认为的在下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理本身就是一种推波助澜，无非都是“助纣为虐”。所以在下觉得您没什么资格来让在下“好自为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也倒是累，平时除了医人诊脉时会多说几句。话说完，似乎终于舒了一口怨气，心里也着实痛快，眉头略微轻扬，又显出了他这本来年纪应有的少年轻狂之本色]

所以，在下不爽而已。

【武三叹听完这一席话，连忙再次躬身一礼，道歉道】


墨大夫还请宽恕在下妄言。武三叹不明所以，胡乱猜疑，还请墨先生宽宥。


【墨青笙一言着实说得在据在理，武三叹自己贵为武尊却对同为双尊的慧座如此纵容实在不是，如今却又来胡乱猜忌墨青笙，着实应了墨青笙那句“冷眼旁观，坐视不理”。墨青笙说得对，他无非就是不爽而已，自己却是不忍。武三叹不忍心给自己树敌，然而他的好心规劝如今看来不过就是自己的纵容与包庇罢了。如此为何还又什么颜面规劝他人。若不截源如何限流？】


先生果真是性情中人，请受武三叹一拜。

[一顿明嘲暗讽说出去，他倒是把心中那丝不悦一吐而快了，也压根没想过是否会得罪人。事后想想，似乎也并无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大家都在冥教共事，眼前这人更是武尊，而慧座炼尸制傀儡一事也是众所周知。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人因此而对慧座有何不满。因为一件众所周知且无人理会的事情而结下梁子，除非结梁子的俩人是傻子]

武尊大人，您这是作何？

[眼前这人之后的行径让他大吃一惊，堂堂冥教武尊，非但没有再言辞上难为他，反而对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年轻人道歉……到底是该说冥教的武尊没有尊架，以德以礼待人呢？还是该说冥教的武尊，这一招以退为进的谦卑之态，又是一种明面上的打脸呢？]

[他赶忙抬手阻止了眼前之人的动作，不管究竟为何目的，反正让一个长者、让一个尊上给一个少者、一个教中并无实权的大夫行此拜礼，态度之虔诚，就算是生气，看此行为也是没气可生了]

[更何况他本身也没多大气，不过双方对话一时兴起，拿心中的不悦与这武尊排挤着玩玩看，看看是否这个人是个值得亲近的对象。他淡淡一笑，回道]

是不是性情中人，在下不知。只是死人终究是死了，活人还是得继续活着。

[死人终死，活人且活，对与错无非一念之间。少年心中所压抑的深仇，却是在大仇得报前唯一告诉他何谓对错的方向。或许他会做很多错事，但是他会努力让自己不会因为报仇而泯灭了心智]

方才在下失礼，还望武尊大人不要见怪。武尊大人想必还有要事要忙，在下也不多做耽搁，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他拱手一礼，遂而往浮屠殿的方向走去。他忽然觉得这个江湖，好累，说话、做事都很累。有时候不经意间，眼神扫过镜子，他似乎都会有些愣，因为他好像都有点不认识镜中的那个少年了]

------------------------ 结 ------------------------

---承平元年---

【天地四方昏蒙，浓雾若下尘，策马扬鞭，从黄帝城直奔广南，奔走近半月行迹匆匆。冥教，曾于建元七年居于此过半年，歇足于不开道，受恩之于莫寒。遂得一约，他救我的命，我为其刀俎。】

【日前收得他飞鸽传信，书信陈词含糊，然既许诺，必然守约。则回信道明愆期，即起身而去，算上十日已经是数十天，耽搁至此已是月余。】

【飞云不识路，快马加鞭踩了陷阱，引来不知何处的守人，二话未言一许，兵戈而至。】

“闯我浮屠殿者，杀无赦。”

【只闻这般言下，冷眉色笑，只是苦道自己连路也识不清，询了一句】

不开道在哪？

【再也没有人回答。幽深的林中从虚空脱出链鞭，以摧杀之态闯入眼前，自然是勒马甩出马鞭，为之回应，纵身下马，吹了一哨子放马归林，再与那不知踪迹的链鞭应战。】

【回行，旋身而起，踏着那根链鞭寻迹而去，才发现这使鞭之人非人。】

【而是被异物所贯穿的“人尸”，纵木傀儡被铁锁相缠绕，恶气冲天，环环相扣，立成一个必死之门，来不及退去，双刀从臂间卸出，握在掌中，回旋的刀光如天坠激雨，一过一声碰撞，傀儡用的武器各不相同，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这些死人，敏锐的对有气息的人产生杀意，傀儡没有意识，分明是暗有纵手。】

【杀人眼红，杀鬼呢？心冷，这些尸体带着沉重的死气，各不相同的功法，分明是死人生前拥有的功力，功力不散，而意识全无，这个傀儡，比起孟韫欢的驱尸之术，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嘶喇的一声，外头的衣袖被那段飞来的镖给刮掉一半，衣袖成了破布挑，皱了皱眉，看着肌肤上渗出的血丝，和那枚烙印一样在臂膀的焰火，怒意更甚。长刀左右顿挫，浮生诀的寒气迫生。】

【洪崖洞一役，引沈陌与莫寒会面，那一瞬的变色他瞧得分明，是对失而复得的惊喜，亦是对莫名出现的怀疑。但怀有疑心又如何，单凭莫寒对那人执念，即使是局，他亦避无可避。】

【诸事繁杂，待整理毕清后方才少有时日梳理这半年内发生之事。那日自雾霭流岚被公子蜚所救，之后意识混沌癫狂，竟有数月记忆断层，直到遇到那红衣如梅的女子。但教内事物紧急，接到腾蛇传书之后便立刻返回广南，以至于连留书都不曾给她落下，每每想起此事，却为一憾。但莫寒阴险狡诈，或与她一别不再相见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公子蜚为寻良药已然失踪许久，虽以他武学并不担心他会身陷危境，但去浮屠殿一寻线索仍是必要。】

【浮屠殿内依旧阴森诡谲，数具傀儡毫无生气，虽睁目前方，却因少了生气更加显得阴沉可怖。温翘寻了一圈，不见任何慧座留书，甚至连初一也没了踪迹。正思考着他之去向，却问前殿传出一阵打斗声响。】

【眸色一沉，温翘急掠而去。】

【浮屠殿由傀儡驻守，除慧座及初一之外，唯有温翘方能进入，其他人等，哪怕是阎王亦会引起傀儡阵的变动，如今隐有打斗，必是有人擅闯。】

【大殿之中，数名傀儡围困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而那女子实乃修为上佳，竟被困于阵中而未亡。黑袍男子静立殿堂之上，俯视殿内，不禁对来者身份起疑。】

【忽见女子受伤，半条胳膊淌血，血迹中似有图腾，而其却因血气斗志更胜，杀意寒气直逼而来，与浮屠死气一争上下。】

住手。

【一声冷喝，傀儡如机械骤停，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立不动。黑袍男子居高临下，漠然看着殿中女子】

你当知晓，这些傀儡死亦不休，迟早将你毙于掌下。

而你竟敢独闯浮屠殿，好大的胆子。

【一躬腰身如蚁，借用腿腰之力反弹而起，扬州慢体内行缓，却是极为厚重的功力，双刀妄念一霎抬举，运了七成气道，脱手飞旋，劈开那道牵引的铁锁，暂时缓解了她此时困局。】

【而后乍起一声喝停，立在殿中，抬眸看向那名道话的男子，神情一顿，她认得这个人，这声音叫她立马想起来当年在大理的事，未言谢，她只是敛下了寒功，慢条斯理的回了他一话。】

毙于掌下，好大的口气。可是我胆子大，命也大，总是死不了。

【又低头，将臂上血污用断袖拭去，不动声色的将那手上烙印挡住，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袖子撕开，束在臂上，好让人窥不出端，再而拾回自己的刀，收入鞘内。】

【到底是打过架的人，能晓得此人有多少能耐，倒是未曾想到他也是这冥教之人，不过也不奇怪，那等邪异的心思，也非正道之人所有。她下意识警惕这个与自己有同样烙印的人，然而又渐放态度，毕竟如今算起来，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倏尔展颜笑置，环视了大殿一周，再道是：】

浮屠殿……我瞧这儿应该叫死人殿才对。

是了，这儿离那不开道，近么？

【女子旋刃断链，竟也使得双刀，除开束缚后，她立于殿中不再动作，却是语带笑意，即使面具覆容，却也能听出她年纪不大。】

【那受伤的臂膀被她毫无顾忌的撕开衣袖，尚未看清血色下的烙印，却仿佛有意遮掩般被她盖住。】

是了，这儿离那不开道，近么？

【独闯浮屠殿，又提及不开道，女子非是冥教之人却仿佛又对冥教有所了解，会是莫寒的人吗？】

【白发男子慢慢走下殿前石阶，鹰隼锐利般的眸光紧紧锁在诡谲面具上，透过空洞漆黑的眼眶看去，仿佛要一辨来者身份。】

出得去，我就告诉你。

【寒光一闪，焚影出鞘，他知女子绝不会引颈就戮，那么制造一点伤势也算是某种必要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