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

【转了年，虽是春时，却依旧在猎猎寒风中，仿佛冬日并未离去。算着日子度过一日日，感觉过的真慢啊，像这迟迟不肯离去的冬一样】

【想一个人走走，便将星儿与马车留在了原地。大红的斗篷在皑皑白雪中越发明艳超俗，清冷空气自鼻尖通透全身，不似天山雪那般寒气逼人，却是带着些清爽的】

【鹿皮小靴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偶然抬头瞧见一清俊小公子正一步步往那湖中走去，再走几步，可就要掉进前面的冰窟了】

【顾不得多想便上去将人拉住，不过似乎是有些误会了】

【不知几时懂得惜命了，许是生命中的美好渐渐充盈了吧，舍不得丢下。见人微有局促，一想，还是个孩子呢，这样清秀的小公子，可不比清都差，不由就笑了，松开手缩回到斗篷里】

但愿是我误会了，即便如此，若是不慎湿了鞋袜也是不适，届时可别哭鼻子

【掩唇笑了一回，转身往回走】

哭鼻子？姐姐是在说我么？

[轻笑了下，抬头映着阳光，爽朗愉悦轻缓铺陈]

姐姐没听过，男儿流血不流泪？

[他十六岁，早十年就过了任意哭闹的时节。本该着恼，可这话温柔的从这个雍容的姐姐嘴里道出来，竟然别有一份宠溺，像这阳光一样，暖暖的]

姐姐，我没有人陪

[不知为何他启声邀请，不愿这段美丽就此错过]

我名苏简，字修然

姐姐稍缓回程，陪我一同赏看下大明湖的雪景可好？

【未迈出两步，便听了身后这么一句，不禁又回了头。这样意气风发的语调与神态，便是青春正好时的样子】

只是未到伤心时

【不知为何会这样回答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旋即又笑开，似是被他阳春白雪一般干净的面容感染】

【这一生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这样干净的，也只有他吧】

“姐姐，我没有人陪”

【这样的少年暖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丝毫听不出半分孟浪，仿佛邻家小弟那般自然。认真瞧了他一会儿，及见着少年微微变色的面容，眸光婉转落在不远处的岸边】

好啊，不过，我可不想湿了鞋袜

到岸上去吧

伤心？

[这两个字眼确实很陌生，他偏头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伤心了，哭就有用？

[随着雪色中张扬的红袍往岸上走，真是奇怪，明明真的很张扬、可穿在这个姐姐身上却很圆融、不显锋芒、油然瑰丽]

哭了，不是更伤心？

[他自小便很少犯错，偶有细枝琳节做的不好，父母只提点一番，也不曾责怪。至于花开花落，倒是看得懂诗人的伤春悲秋，可是落了再开呗，说点啥好？]

都说美人多忧，姐姐这么美，是不是也有很多故事

[寻一块平坦的青石，将身上白裘脱下覆于上]

姐姐坐会，小弟唐突、敢问芳名？

[说书的人说雪天旷野多奇遇，是不是他今天也遇到一桩？]

[这想法滑稽也新鲜，他眨了眨眼，浅笑泛开]

没用，不过总比闷着好。哭出来会轻松的，你下次可以试试

【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是等着人家遇到伤心事一样。不过也没辩解，只是玩笑一般的看了他一眼。大概男女不同吧，他这样的年纪这般打扮，想来是不曾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

【白裘生温，并未怜他身冷着凉否，理好裙摆便坐了，又拍了拍身边示意他也坐过来。这世间的男子，可没几个能让我忧心。看两串脚印均匀自远处铺展而来，干净的没有半分尘埃，最终消失在脚下】

谁还没有故事呢……

【似是诉说，又似只是喃喃，俄而明笑对他】

十里桃花李师师，你当不知的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姐，我是知道的

墨客风流，笔下都不不了艳暖词章，十里桃花与白云城主，小弟有些耳闻

家母的闺中好友，与梅城主还略有薄谊

[袖中取出软壶，旋开递予]

我惯饮梨花白，不知可合姐姐的意

[坐于一侧，静静将人看了]

岁月真是偏颇，眷顾姐姐深矣

【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僵，目光自他面上下落到白裘上时，重新勾了下唇，挂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这般为人熟知了么？

【倒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家中发妻若知晓了，又不知是何种滋味。那些年的相濡以沫，终究让一颗赤心不再是美丽却空落落的盒子。只是，你走了一年多了，可曾记得十里桃花的李师师？】

若眷顾，你怎么看得出我是姐姐而不是妹妹

【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正经，伸手取酒，微晃了晃令酒想萦鼻。梨花香夹着雪气蔓延五脏六腑，比桃花醉更冷冽些】

小小年纪便学着喝酒么

文人墨客……都是怎么说的？

姐，我才十六

[他想笑，于是便笑了，笑的很清静，像岁月里缓缓掠过的梨花]

[垂头看着酒壶，什么时候会喝的酒？大约是十一二岁？]

诗酒趁年华

我父亲说，酒会随着岁月增长有不同的味道

年轻时候、往往更加甘美

[风吹过，薄衫起，他抬头看了看天]

雪又要落了，我送姐姐回去？

至于文人墨客怎么说，姐姐在意？别人说的，是你的故事、也是别人的故事

红颜祸水也罢，至爱知己也好，你就是你，不一样的烟火

[他起身，侧让一旁，举手做请]

【到底不是豆蔻年华，多年风尘，身上青涩早已退却，余下的是什么，大概只有岁月才清楚。笑笑不再逗他】

令尊也是个风流人

【酒会随着岁月增长有不同的味道，为何我的桃花醉，这么多年了都只是一个味道？是他的味道，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变了】

【不知为何，在这个少年身上隐约品出了同他一般的随性，只是二八之年尚未相识，不知他当年是否也这般如玉】

我想自己走走，你回吧，衣裳披好莫冻了

【这样纯净的天和地，或许也能将千疮百孔却又隐隐渗着酸甜蜜汁的心洗涤，得一时静好】

————结————

承平二年秋

【追在大师兄身后磨了他好几天，才终于让他答应今日带我一起下山。早早就从榻上爬起来，换上最新的一套衣服，心里一直惦记着下山的事，早课听得都没有以前认真…燕燕以后不会这样了！】

【最早一个到了山门，跟着大师兄开开心心下了山，走在小镇里看什么都觉得好，都想买回去送师父送师兄师姐，可是不能让大家停下等我，燕燕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小镇集市上的人真多，幸亏燕燕聪明，一直紧紧地盯着大师兄的背影，上前扯扯大师兄的袖子，想问问他我们今天下山要做什么…咦，这不是大师兄！！！】

【呜呜呜，燕燕跟丢了，小嘴一扁就要哭，可怜兮兮的】

呜呜…大师兄…不见了…

【这个人的背影和大师兄好像啊，一样的发式一样的白衣服，怎么办怎么办，燕燕回不了昆嵛了T^T】

［雨歇雾淡，天高云阔，正值玉簟秋。晨时早起，暖色曦光透过帘幔闲闲落于软榻，香炉早已闲置，取而代之是昨日采来的秋菊。侧卧着身模糊目光逐渐清晰，望着凝芝睡的香甜的小脸，凑过去掌心覆上她怀胎八月的肚子，偷偷吻上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忽感掌下一动，眉梢微挑，心情突然大好。］

“嘘... 别吵着你娘亲睡觉。”

［见肚子里的孩子安分了，满意一笑，嘉奖似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轻声下榻，梳洗罢后，安排了下人好生照顾夫人，便独自一人去了集市。人群熙攘，不知为何一路上心情都是大好，凝芝昨天说什么好吃来着？东街酸梅子芙蓉糕，西街绿豆糕胭脂酥....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回忆着，好像还忘了一个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答案呼之欲出］

“呜呜…大师兄…不见了…”

“......”

［忽觉袖口轻扯，笑意僵在脸上，回身低头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姑娘两眼挂泪管自己叫师兄，愣了一秒，最后一个什么突然梗在嘴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仰头哀叹一声，蹲下身与她平视。］

“燕燕，告诉师叔，你怎么不听话跑山下来了？”

【师叔？这位好看的公子是我师叔？怪不得发式衣着都和大师兄一样，可是，可是我都没在山上见过他，他真的是我师叔吗？】

你…是师叔？可是…燕燕都没见过你

【是了，他才看见我就叫我燕燕，定是认识我的，昆嵛山上人那么多，燕燕还没记全呢】

【他长得这么好看，只比师父差一点，即便不是真的师叔，应该也不是坏人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感，不想哭了，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两只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敢放，要是他也不见了，燕燕就真的回不去了】

燕燕没有不听话，是大师兄带燕燕下山的，只是…只是…人太多了，燕燕没跟上

师叔带我去找大师兄好不好？

［见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怯意与怀疑不消一刻便转为信任和依赖，无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平气和说道］

“燕燕啊，下次遇上陌生人叫你燕燕，可不能随便答应跟着走，记住了吗？”

［袖口被她抓的皱起片刻也不肯撒手，想必是独自一人被吓的不轻，如此便由她拽着。听闻是随袁师侄一同下山，眉心轻聚，只道是太过大意，却也对她孩提心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再多言。］

“师叔直接带燕燕上山好不好？我会想办法告知你师兄的。”

［说罢站起身携着她往昆嵛山方向走去，担心再次走散便索性牵了她小手，穿梭于人海。］

“燕燕可知，你喂兔子的胡萝卜，不少都是你师父托我从我山下的园子里拔的。”

【陌生人怎么会知道我叫燕燕呢？听不懂师叔的话，但燕燕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还是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嗯，燕燕记住了

【师父那么厉害，师叔是师父的师弟，所以师叔一定也很厉害！师叔说他想办法通知大师兄，那他就一定有办法！】

燕燕听师叔的

【小小的手被师叔牵住，燕燕不用再怕走丢了】

燕燕知道，大师兄跟我说过的！谢谢师叔帮燕燕养兔子

【其实燕燕一直想去湖里划船玩儿，可是自己笨兮兮的走丢了，给大家都添了麻烦，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跟师叔提船的事儿了】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唇边一抹笑意带着些许夸赞］

“乖燕燕，以后下山可莫要再跟丢了，山下坏人很多的。”

［心中有些记挂方才给凝芝买少的一样东西，思路一打断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先把燕燕送回山要紧。］

［牵着她柔软的小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一旁有不少商贩高声吆喝，听到有卖桂花糖的不禁停下脚步，依稀记得律律好像说过，这家桂花糖味道不错。］

［牵着燕燕走向那家小商铺，买了两包桂花糖，一包留着回家给律律，一包低身送到了燕燕手上。］

“桂花糖，尝尝看？”

【一脸乖巧跟在师叔身边，师叔回去会不会告诉师父啊，嗯，师叔不说师兄也会说的，师父一定会知道…接过师叔递来的桂花糖小心收好，拿回去给师父吃】

燕燕现在不想吃，燕燕可以带回山上吃的，对不对？

【可怜兮兮地看着师叔，眼睛忽闪忽闪的，师叔果然点头说好】

那师叔我们走吧，快点回山上去！

【师父师兄，燕燕马上就回来啦】

［望着她一双可怜兮兮潋滟水眸，伸出两指轻轻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失笑道］

“都依燕燕。”

［二人走至渡口，招来船家，稍一撩袍率先踏上起伏不稳的竹筏，转身伸手向她，牵住后微一用力扶上竹筏。二人择一干燥处坐下，船家撑着长篙竹筏缓缓前行于风平浪静的大明湖上，一片水气氤氲，明朗秀丽之景。］

“燕燕喜欢划船吗？”

【咦，这是回昆嵛山的路吗？算了算了，燕燕又不认识路，跟着师叔走就好了】

【看着眼前的竹筏有点不敢相信，师叔连我心里想的什么都能看出来，这么厉害的啊。乐呵呵扶住师叔的手上了竹筏，身子晃了下才站稳】

喜欢！谢谢师叔o(*￣︶￣*)o

【坐在船上看景色，和站在走在岸上好像很不一样，可看着看着，怎么就困了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点着点着就靠到师叔身上了】

唔…燕燕不困…

［山川秀美，冽水荡漾，秋风拂面好不惬意，正赏着一江美景，忽是一个小脑袋靠过来，微是一愣，随即摇头淡笑，到底是个孩子。］

［展臂扶着她的身子，尽量不动让她睡的舒坦些，偶尔有一缕发丝飘起拂过面颈，微痒之下伸手将那缕发丝拨至其耳后，一路听着她沉稳呼吸向昆嵛行去。］

［直到横抱着她下了船走到昆嵛山腰才唤醒了她。将燕燕送到大师兄那处，便又下山回了甯园。］

＝结＝

文兴五年十一月（冬）

【不知该去哪里找师父，虽然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是慎之又慎，虽然想了三天三夜，可这一步确实是胡乱迈的】

【刚一阵忙活，又被元大哥带出酒楼，都没吃上东西，路过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摊子抹口水】

【这一路上，她了解到，吃饭是要花银子的，至于“银子”这个东西，只剩师兄给她的一点】

【元大哥在前面骑着马，泪痕驾着马车跟在后头，她坐马车里，不知要去往何处，眼下一片茫然】

【看了看元大哥，穿着蓝色衣衫，袖口扎紧，头顶束着发冠，干净利落，剑眉轻挑，一双桃花眼漾着两分笑意，鼻梁高挺，唇角微翘，白净修长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带着马缰】

【看着看着，蓦地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愣住了】

（哎呀，被发现了）

【脸颊边轻轻拂动，立马挪了挪身子，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