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街

【说起竹沥堂，他家那位常穿红衣的女大夫，也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听药童说是举家迁去了荆湖路，儿女绕膝，日子过得极好】

【也是很让人羡慕了】

【有她护着，路程都像是短了不少，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自儿时起就来此处诊脉抓药，进了正堂不必多话，已有小童去取药了】

【拉着顾乔到旁边等，随手拿了颗蜜饯给她】

我倒是也听过一些传闻，若傀儡真能摄魂，怎的只取老人性命，年轻人都安然无事呢？巧合罢了…你夏姐姐胆子大着呢

【小小一瓶丸药很快就得了，贴身收好了，略一思量还是没有当着顾乔的面服药，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不适的】

你要是不急，咱们先去吃些什么可好，瓦子有点远呀

是呢，夏姐姐人美胆大

【摄魂之说不过是村里为了掩盖罪行散布的谣言，后来证实了是嫌老者年事已高没有了劳动力又混吃等死，村子又穷养不起老人，趁着傀儡戏班子来的那几天杀人传谣。老人们不知晓，这手段却在年轻人的不动声色里铺开，一村过半的人手上染了血亲的鲜血。】

【说来也是让人唏嘘，这种丑恶倒也不说给她听，只等着她拿了药再望外走。嘴里含着一块蜜饯，甜的眉眼弯弯。】

去吃牛肉馄饨好不好？李叔家的馄饨摊子就在附近，味道可好了

好，都听阿乔的

【最近胃口差，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很怕她反问我一句想吃什么，幸好没有】

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咱们可得快些走，去晚了怕是要吃不上啦

————结

文兴三年·开

终于到了这个日子，宜，问名议婚，良辰吉日。

翻着桌上的老黄历又打了个颤，被家里人逼着梳头洗脸，头顶细纱黑幞头，罩了一件白苎麻直裰，宽大的袖边绣上了无比骚包的竹叶，说实话跟这身可怕的衣裳相比，我更喜欢应天书院的那件孝服...

媒婆张妈走进来，见着自己眼前一亮：

“好一只扶摇云中的俊白鹤。”

.....

真是太羞耻了，何如当场去世。

摩挲着掌心的虚汗，一咬牙踏了门，迎面又撞上了李寒枝。

李寒枝
【一大早便被院里头的鞭炮声吵醒，在乳母和仆从的推搡、催促下起了身，洗漱后端来早饭，酥酪还没吃个两口便被催着换上崭新衫裙，换完了就往外头推】
  “再让我吃两口！还饿着呢！”
【匆忙下抓了块盘子里的桂花糕，顺手捞起正趴在栏上还未醒的金丝虎大福，也不顾大福乱蹬挣扎，埋头啃着桂花糕一路往前走，冷不丁与人撞个满怀，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撞碎了，手一松，把桂花糕和阿福都摔到了地上，只听得“喵”一声，阿福叼起桂花糕四腿儿一撒，如露似电般没了影儿】
  “哎呀，哥！咦——？”
【围着他转了圈，好像头一遭认识此人般】
  “你今天怎么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哎呦二小姐说哪儿的话，大公子今天可是有大喜事，你马上呀就要有嫂子了~还不赶紧给你哥哥贺喜~”】
【媒婆嬉笑劝言，瞪大眼睛猛地抓住李寒山的手，极认真的问道】
  “哥，你这是要去糟蹋人家的姑娘了？”
【话音才落，正堂那头便传来一声拍桌断喝，只听得爹爹吹胡子瞪眼骂道：“胡言乱语！大喜的日子在瞎说些什么！给我滚过来！”】
  “我哪有瞎说！”
【不服气的回了句，却被乳母拉扯去坐在了正堂里，耳边听着爹的训斥娘的劝，心思早飞个老远。】
【才没胡说，就哥哥现在的身子骨，一个月也圆不了几回房，可不是糟蹋人家姑娘么....还不如先调理好身子....真不知爹娘到底在急些什么，就算是有婚约，都住在京城里，还怕跑了不成？这才几日便去提亲了...】

【当日晨，清朗气轻。】

【十余年来片刻未敢松懈，未敢忘却，到今时今日亡妻早逝，明晰也亦到了亭亭玉立般的年纪，就在不久前一桩当年嬉笑故事陡然铺陈在眼前，方知昔年同窗旧友之子竟是应天书院的学子，却与明晰相交甚密，曾为少年郎，如何不懂男女间萌生情意。】

【此后探问过明晰意思，与我推敲的大致相同，既已有当年指腹为婚由来，山雨不来只是未到时，不如成全这对儿女，了却自己心中一桩事。】

“老爷，李家的互人已到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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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三年十一月初九·尉迟宅

【昨夜新雪，我拢着厚厚的斗篷立在门前看了半宿，最后是被人拖回卧房的。今晨醒来时便觉得头疼，没敢声张，等他出门后才吩咐小桃去一趟药铺】

【雪不够大，下人手脚又快，我醒后门前已清出路来。我走了几个来回，乖乖回屋去烤火，彻底打消了堆个雪人的念头】

【小桃是一个人出门去的，回来时却是两个人，多出的那一位，竟是许久不见的宝姝。我又惊又喜，丢开手里的针线起身迎她】

别不是才到京城就往我这儿来了吧，路不好走，倒不如多歇息几日，怕不是打算好了要让我心疼

【我与宝姝相交多年，再亲近不过的朋友，我成婚那日她未能到场，我心中虽有遗憾却也能理解，此时再见只余欢喜，旁的全都不重要了】

【倒货，行商，回京】

【一路上货物不知换过几轮，却是专程留下了几件私心置备好的物件，一并锁进自个马车里的箱笼。虽说新年将至，府门守备森严，却因得了那处的照拂，进开封府门未受府兵为难，查检过文书信物，只例行查过几车货便放了行，余下了足够时辰着人将货送往定契商铺，打扫府内临时落脚的私宅，待一切吩咐妥当，本欲回马车补眠，不想视线里撞入了抹熟悉身影匆匆行过。】

【——小桃？】

【大户人家女儿身边的婢子，是不常离主子身侧的。思及此，双眸随着方向睇去，便见仁和堂三字，细眉不由轻折出了浅痕】

【我让老丑带上礼物，却佯装进药铺买香料恰巧遇见，闲叙似的探听阿宁近况，知并非心中猜想，才算松了几分思绪，顺着话应了她的请。】

【通往后宅甬道上积雪被清扫得很干净，撒过细盐，又用干燥的布帛拭去了水迹，这样快行在路上也不怕失足跌倒，想来也费了“微末”心思，姑且信了这位尉迟儿郎是她信中所书的良人】

【娇俏声还同往昔般悦耳，只是眼中佳人已换去了闺阁女儿服制换作妇人妆，不过举手投足还是露了往日心性】

我哪里敢、

【声蕴笑，拖长了尾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却非恶意，只因彼时与她素来亲近，又知晓她面皮薄，有意为之，想见她露羞色，而——】

你眼下可是新嫁娘，金贵的，若是教你夫家知晓我让你心疼……

【而忘记我这几年在外奔走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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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六年四月初三 谢府芳园

谢家款待女客，有专门辟出的玲珑院子。绕过一处影壁，但见一株芭蕉亭亭长在院子的东南角。这时的雨将停了，新生的嫩叶涤净旧尘，那阔大的、半透明的一抹新绿在零星的雨幕里颤动，一时逢着檐上急泄下的水流，便狂摆着，抖散一身筋骨。

我与傅母的伞从垂花门上缓缓入来，一碧一桃的两顶伞面，像是雨下的春夭。门上的婢女们过来接应，嘉穗和抱弦先后熄了伞递过去。才刚半路见了雨水，溅湿了我的裙角，她忙蹲下来，抽出手绢细细拂拭。

站在廊下往正房看，粉墙青瓦下，有花梨木做的美人靠。落雨时，上方的竹帘错落着放下半卷，椅上帘下便腾出一道窄窄的空白，女孩们从之间经过，像一幅幅蕴满情致的图卷。

谢家夫人带着一串丫鬟婆子迎出来，见了我们一行便招呼，先与傅母寒暄，（“老姐姐来了怎么不进去，跟我还害羞呢！”）又笑着拉我的手，（“这是小郡主吧。郡主生得好，矜贵又正气。今儿姐姐妹妹多，你略玩一玩就不怕啦！”）

假作羞怯地低头，藏起眼底的懒怠，扬起甜笑，轻嗳了声，说了句我不怕的，便不再搭话，只听由傅母应对。

说话间又有客到，一径站在门前叙话不成样子，应酬过几句，便由下人带着进了门。

这厢进了门，透过间隔的冰裂纹心屉插屏，看见里间有几个好颜色的韶华姑娘正说着话。傅母脚下一缓，示意我瞧坐在东首的美人。来谢家之前我已听傅母讲了，那是应天书院瞿山长的千金，与她有旧，今日便会请瞿娘子照管我一二。

我只以为傅母口中瞿娘子是个比我略长的在室姑娘，可观她打扮竟已嫁为人妇。也不知是何等英伟男儿，可攀得上这样神妃仙子似的一个人。这世上须眉，清的少浊的多，那人得有副水晶心肝，才勉强算得够格。

正想得出神，两厢对上视线，那美人姐姐便走出来。

美人行事总是便宜些，纵我待人素无真心，也觉着她温柔好看，故而说话也轻柔：“今日劳烦姐姐照顾婉婉了。”

文兴七年

【三两句便把“买卖”谈妥了，拉着傅九出门买衣服。看着像是玩笑，可彼此心知肚明是再认真不过的事情】

【小楼紧挨着北城门进出城很是方便，倒是离着城中有些距离。一路走走看看，到了华阳街过了小半个时辰】

【华阳街是开封最繁华的街道，铺子都比别处修的高大精致，望过去各家门前的幌子是旌旗招展的】

瑞蚨祥？就这家好了，看着就气派！

阿九，你快点！

【我站在门口招呼尚在身后缓缓而行的人，不待她到近前就先进了门：】

把你们这好的料子都拿出来！

【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习惯了，还是原本对他就没有设防，任由他拉着就到了华阳街。可是和一个大男人一道去买衣服倒底是有些不自在的。】
那个，那个不如你去——
【敢想着支他去的西市添些家具什，就被他一句话拉回到现实，这才发现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瑞蚨祥？！
【一眼讶异中，他大步甩手的进了店，扬言就是最好的，我，我，他——他这个狗东西，这么有钱的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瘪着一张嘴跟着进了店，看着小二哥笑脸相迎的，才觉的这气来的好没出处。】
【背着小二哥，偷偷问他】
你给我透个底，这是换了金主了，还是盗了钱庄了？

【掌柜的一瞧我这架势只当来了大客户，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还亲自去后面找料子，留下个伙计在跟前伺候】

阿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架着腿吃着点心吸溜着茶水感觉挺美，难怪人人都想当公子哥。安乐乡又不是丐帮，缺那俩钱儿吗？】

我差点忘了……

几匹料子而已，还不至于把你卖了

【即便日后为了活命推她挡刀，也不在这一时三刻的，总得养肥了再说。我捏着一块茯苓糕抵到她嘴边：】

尝尝这茯苓糕，味道不错~张嘴嘛~

是啊！
【不过脑的点头应是，看到他的脸色不悦，果断又摇头否认。】
早说你这么有钱，咱这一路人何必那么赶，这种助人为乐的事，我最善长了。
【也没瞧他递过来的是什么，张嘴就接下，细细嚼着，软绵香糯，双眼发光的冲他点着称赞。】
【这会儿功夫小二已经包了好几匹过来，正要仔细的介绍，伸手打断他】
这，这，这，还有这个，
【嘴里的嚼着的点心，发声有些模糊】
全都要了——
【还不望转头，礼貌的询问他的意见】
咱不差这点吧？

你要喜欢一会买点回去做茶点

伙计你这点心从哪买的我媳妇儿很喜欢呢……哎呀，你打我做做什么

【伙计指着西北头说是云记点心铺的，这边正说话掌柜捧着七八匹缎子出来，还不待开口介绍，傅九指着其中四匹就说要了】

【颇有点穷人乍富的架势】

等等！

【听到这俩字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瞧瞧傅九又看看我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

你这可有做成衣的师父？

阿九，你可会裁衣？不然买了布料字回去当铺盖？

【掌柜一听连说有相熟的师傅，并打发伙计去请。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

另外，那匹红的也要！

阿九穿红衣一定特别漂亮！

胡咧咧什么？
【抬手就在他臂膀上使劲拧了一把，眉头一挑】
这会儿不嫌我了？
【这选了料子结帐的事自然有他去，又拈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再闻他说裁衣，懒的开口口，只冲他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裁人头我是专业的。】
【红色？仿似不在意的往那匹红色布料上瞄了一眼。以往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除非易容必要，大多都是以暗色为主受伤也不易被对方察觉，这么亮眼的到还真是没用过。】
我呐，天生丽质，穿什么不漂亮？
【大话是信口就来来，可这脸颊却是有些发烫，掩饰的催他赶紧走】
刚才谁说时间紧的，赶紧的吧，天黑关市，今晚咱们只能睡地板了。

【这样艳的红只怕一身血流干净也看不出异样。不但我嘴里附和着她那句：天生丽质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就连掌柜的也是如此】

【才说了不到两句她便急吼吼的要走，疑惑的瞧了她一眼那通红的耳根子不要太明显】

师傅到了没，都着急要回家了

【量了尺寸留了小楼的地址约定三日后将成衣送过去，便出了瑞蚨祥的大门】

【天色将暗未安，站在路中四面打量：】

找个客栈将就一晚？

反正那楼里也睡不了人

【跟着他回到大街上，这将近黄昏，等过去人铺子早关了，去也是扑了空。】
嗯，走吧。
【在这几天的相处下，几乎将之前对他的印象尽数推翻。以他的能耐一掷千金并不难，可安乐乡远离京都，而他对京城的表现，未免太熟悉了。现在的他反而像一团迷雾一样，奇怪归奇怪，可奇怪的事有千千万，随它去吧。】
大金主，咱去那家客栈呢？太白楼还是金雀台？
金雀台吧？听那里的墙面都是金泊糊的........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