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城

————承平四年。夏————

【暑气慢慢发威，便想着要给孩子们做些轻薄舒适的夏衣，绯儿和霞儿在家午睡，便带了恪儿出门】

恪儿，一会儿可要叫人哦

【周村城里的一家布庄老板是自己熟识的，直接去了那里】

彭婆婆，心兰又来麻烦你了

【已与婆婆说好，等她想要安享晚年之时，便接她来家里同住，便于自己照顾】

恪儿，叫婆婆

好，恪儿知道

【娘说带自己出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乐开了花，跟着娘亲，听娘亲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的铺子，听娘亲的话，再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婆婆，小嘴一咧】

婆婆好

【他们说大人都喜欢爱笑的小孩子，所以每次见到外人时，都会咧着小嘴笑着打招呼】

【彭婆婆早年丧父，中年守寡，晚年失子，算得上是一个可怜人，对孩子格外疼爱，看恪儿乖巧，也笑得合不拢嘴】

“是恪儿吧，都长这么大了”

【满是皱纹的手抚着稚嫩的小脸蛋】

“婆婆给你买糖去”

婆婆别忙了

【知道她是喜爱恪儿，可也不想她一把年纪还要奔波】

我们来订几件衣服，前些日子送来的丫头可还能干？

【怕婆婆辛苦，所以将日前在路上捡到的孤女送来给她做学徒，一来解决了孤女的安身问题，二来也能照顾婆婆，为其分担】

“丫头很好，我很喜欢，恪儿来，婆婆给你量身”

婆婆不忙

【奶声奶气的说着，小手拉着婆婆】

【看了看娘亲，看了看婆婆，他们说话自己就在旁边听着，听婆婆要给自己量身】

好

【展开小手臂，挺直小腰板，给婆婆量】

【等彭婆婆帮恪儿量完身，再把尺寸给了丫头】

婆婆，这次是给孩子们做夏衣，大一些没关系，明年还能穿

【小孩子长得快，要是做得正好，过个把月就小了】

“婆婆晓得”

现在丫头做得挺好，婆婆什么时候搬来家里住？

【说着给恪儿使眼色】

孩子们也很希望婆婆能去呢，是不是恪儿

【伸着手臂，等着婆婆量完，有些期待夏衣是什么样子的，小孩子难免会对某些事物新奇】

【听娘亲的话语，看着娘亲，接收到娘亲的信号，给娘亲一个恪儿明白的眼神，晃着小短腿，伸手抱住婆婆的腿】

就是，就是，婆婆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家啊？

恪儿可喜欢婆婆了，可想跟婆婆住在一起了

妹妹们也很喜欢婆婆的

【闪着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婆婆，一脸的乞求】

【孤寡老人又怎么抵挡得住孩子的撒娇，看她软了态度，立马打蛇随棍上】

婆婆，家里房间多，都空着，不知积了多少灰

【这倒是实话，买屋子的时候不觉得，真住进去才觉得房子大，更何况如今还是两屋并一屋】

还有啊，绯儿霞儿慢慢大了，好多时候我都不知该拿她们怎么办，要是婆婆去了，定会知道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过你们”

【这么多年，总算得了她的同意，十分欣喜】

那今日就搬来吧，晚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就是，就是

【听娘说，连连点头附和着，家里的房子很大，婆婆来了，家里也就热闹了】

哦，恪儿有婆婆咯

婆婆真好

【开心的围着婆婆转圈圈，抱了婆婆大腿，抬头笑着看婆婆】

婆婆今天就过去，好不好

【婆婆眼眶含泪地看着恪儿，知道她一定是又触动了心中那份思子之情，拉住恪儿】

好了，别绕着婆婆转，都把婆婆转晕了

【时间也不早了，想着还要去买菜】

恪儿带着婆婆先回家，娘亲去买些菜就回去，好不好

恩恩，好

【站在娘亲的身边，笑着看看婆婆】

好

婆婆，你跟恪儿走，恪儿带你回家

回家~

【拉着婆婆的手就往外拉，迫不及待的要带婆婆回家】

============结=============

承平五年·冬

[唐门一行之后，荆湖墨家的事情，算是彻底收尾了。他是没想到十六年前荆湖墨家一案，竟有如此多的隐情，而那个叫墨青笙的男子竟然会为报家仇，于冥教潜伏多年，更和温翘……]

[他低头看着手中已经组合在一起的黑石，脑中浮现的画面竟然叫食髓蛊突然一动，一阵一阵的抽疼，疼得他无声骤起眉头]

……

[那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记忆，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里，紧闭的眼睛在脑中默默看着，一直以来渴望得到的答案，好像终于有了结果]

[待到脑中疼痛缓解，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抚上胸口的手掌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颗已经被他自己千刀万剐的心，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可他还是会每每泛起思念时，抬手抚上]

[如果克制不住思念，那便任由思念，任由思念如同发疯的野草一般横生。哪怕这野草长着倒刺，被如风般的思念吹起，会割划着心脏……久而久之，也就不疼了]

你们都小心点儿，这可是小姐，磕着碰着了可不是你们能担待的起的。

【瞧着眼前的丫鬟抑声指气的说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口阻止。虽不喜她的性格，但她说的也无可厚非，本就是这样。但是怀念起了环儿那个丫头。】

【想到环儿，又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唉，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这一去便到了冬天了。不知他可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啊。】

小姐，小姐，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嗯。走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缘故，这年不似往年，老想着出门。纵然自己只是商家女，也比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来的更好。贵，哼，骨子里不知道有多肮脏，想到母亲的经历，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骨子里的高贵不允许自己有这般情绪，随即收拾好心情，在婢女唤回神时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意。】

【向着村中最好的蚕厂走去，想要给那人做一身衣裳，只有最好的衣料才配得上他。途中，一个身段不凡的男人让自己多看了两眼，他的气息，好像，好像。】

[想来这一路真是够可笑的，除了这一身衣物，他甚至分文未从冥教取走。一路能够走至河北，简直像是做梦一样。那些帮助过他的人，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将来回到北地，他要差人尽数报答]

[如果信使顺利，那么今天在这儿，应该就能对上墨家的人吧……他安静地想着，手指又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中的黑石。荆湖墨家虽然衰落，但是以攻击著称的机甲白虎，绝不是徒有虚名]

[一块黑石而引动的全族灭门，若不是墨青笙已经将仇报了，黑石得以保全，就算是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冥教，他们北境墨家，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他又想到了唐门掌门，那个和他祖母一样叱咤风云的太君。那一日交谈中的悲痛，带着无尽的愧疚，好像在乞求他这另一个在北地势力堪比唐门甚至更胜唐门的墨家宗主，以墨家之名，彻底原谅一般]

[无论是掌门，还是宗主，在以血脉宗亲而形成的江湖势力里，他们都是一家之主。他们注定无法像其他门派一样仅靠着什么情义来处理事务，因为他们所带领的每一个人，都是血缘至亲]

孩子，血脉宗亲，是我们无法选择的枷锁，亦是不能抗拒的责任。

[从看到这个白发青年起，唐老太太就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能够破唐门机关如此游刃有余的人，能够站在她面前如此坦荡，说话又字字铿锵的后辈，真是很有当年墨臣宁和京淑玉的风范]

[似乎隐约传来一道目光，让正在沉思的白发青年猛然眼中闪过一道警惕的光芒，只见他将黑石握在手中，转身便对上一双女子的水瞳，那双眸子里带着的一些疑惑让他略微迟疑，当目光看向旁边那个像丫鬟一样的姑娘时，便立刻觉得自己唐突，当下收回了目光，抬手行礼致歉]

在下唐突，请小姐见谅。

【看到他望过来的时，并不觉得突兀。但他这一头雪发，便让人瞧出了不一般。只因常年待在家里，不知江湖上都有些什么人。因此也并不认得他。】

【他的道歉之声倒是让自己有些意外，印象中的江湖高手都是有脾气的，像他这般的真是不难让人心生好感呢。】

【颔首一笑，走上前去。身后的丫鬟却如临大敌一般，狠狠地盯着他，她的眼光让自己不悦。有必要回禀母亲再给自己换个稳重的婢女了，这样的性子在家也就算了，出来也不知道要惹多少事情。不过，并没有出声呵斥她，也是想看看身前之人会是何反应。】

是小女失礼了。让公子见笑了。

不知公子何方人士？

【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第一次见面，就问这样的话，这让自己，呵，真是不常见啊。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一丝丝气息吗。红了红脸，垂了眼眸。】

是小女子唐突，只是觉得公子与我相熟的一人有些相似，才问出了口。

[如若不错，眼前这个女子，无论从出行、言谈、举止来看，都应当是一位大家闺秀。大家庭的礼仪繁琐，女子更是娇贵，虽然宋风开放，但对一位女子像方才一样打量，确实非常唐突]

[这位小姐还好，倒是旁边的丫鬟，似乎非常在意她们家小姐方才的遭遇，那恶狠狠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当做什么登徒浪子一般的流氓无赖，样子也是好笑]

[他的嘴角略微提起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轻笑，但到了这位小姐回以寒暄之礼后，他那抹轻笑便换作了柔和。面对那句彼此间客气的寒暄，他微微含笑颔首，温柔地调和着这紧张的气氛，不再多言]

……

[相熟之人相似？这句话不禁让他有些疑惑。跟他完全相似的，或者说该是同一个人的，就是墨青艾了吧。但是墨青艾从未出过冥教，难道是他墨望舒的旧识？好像，也不记得……]

在下燕山幽州之人。

[听到这位小姐说道唐突，那俨然有些羞红的脸颊，叫他不禁一笑，垂眉敛目，轻微摇头道]

不过是一句“何方人士”，无关唐突，小姐不必介怀。

【燕山？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是燕山的。曾经话本中才会出现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现在也算是体会到了。相思之味，若苦若甜，说不清道不明啊。】

【眼前的之人到不像他那般，除了亲近之人对生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墨发为银。】

幸得公子不计较。是我眼拙了，他不是燕山之人。

小女子姓余名归晚，若是公子不嫌弃便让归晚作次东道主，带着公子转转。

这河北风光虽不及荆湖，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能一见如故的人不多。父亲大人不也是不喜自己吗，哪怕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倒不如多结交朋友，好让自己活的快活一点，怕就怕我连这样的日子也快没了。】

[他微微笑着，十分温和，却异常疏离，笑容明明是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契机，但在他的脸上，就如同一道冰川，拒人于千里]

[只是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叫他心底恍惚，这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又那样冲进他的心里。只不过他除了这深刻脑海的记忆，没有任何可以凭借怀念的人或物]

[既已决定与过去的一切彻底断掉关系，现在想什么，也都没有意义吧。紧握着黑石的手掌渐渐松开，嘴角那疏离的微笑浸染了苦涩，只见他轻轻摇头，婉言拒道]

有劳小姐。只是在下并非来此游玩，心境恐也难以领略贵地风光。实在抱歉。

[他又拱手一礼，深表歉意。本来此事由女子相邀就为不妥，奈何自己心中事情实在太多。确实无暇心思，领略什么风景风光]

在下姓墨，名望舒，世居幽州关外墨城。倘若小姐日后有机缘去往北地，在下定会倾尽地主之谊，以答小姐今日之邀。

【眼中的疏离之色十分明显，不难让人看出他其实是一个不易接近之人。恐怕与他说了这么几句话，站的地方离他如此之近已是不易了。】

【本就不是他，拒绝与否已挑不起心中的波澜了。自己的邀请本就不合时宜，遭到拒绝也是在自己的思虑之中，不曾有过半分不悦。但是身后的丫鬟跳了出来，着实让人讨厌。还是环儿来的好啊。】

我家小姐好心邀你，你还拒绝，你可知我家小姐乃是……

退下，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嘴上训斥着她，看到她眼中的不服，却无可奈何的推到身后。心里却思量着，把她送回去，不然迟早会出事。】

是小女子管教不严，公子莫怪。回去我定当好好罚她。

【那终归是家生子，不喜旁人插手，但错在自己，只能先担着了。】

若有机会，小女子就麻烦公子了。

[如此客气又场面的话，他好久没有说过了，自从八年前前往荆湖调查白虎墨家的疑案，偶然被冥教慧座擒去，在冥教犹如人畜一般苟活八年]

[重新恢复本性的他，说起这些从幼年便被祖母、父母、先生教导的礼仪，虽然觉得有些生涩，但却无不妥，因为本身大概，他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那个人，一次又一次，改变了他]

[那位小姐面上表情倒还没什么，也并未说话，只是身后的丫头却一下子跳了出来，那忠心耿耿护主的样子，竟然让他一瞬间想到了那一日他对那人跪倒在地，发誓效忠的场面]

为何要责罚？护主不对吗？

[他非但没有因这丫头的唐突无礼而不悦，反而为这丫头的护主行为进行了辩解似的疑问。原本一直温柔疏离的面容，隐隐浮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悲痛]

[他现在真是脆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感情，还是无法控制自如。就连这难以控制的极阴之息都可以被他牢牢掌握，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感情，却那么难控制？]

我不认为，护主是不对的……为主上献出生命，也是该然。

[主上——这是他很久不曾说起的字眼了，虽然这个词在墨城并非不常用，只不过在那段他最想遗忘的岁月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是那个让他刻骨铭心、又钻心刺骨的人]

小丫头，我问你，你愿意为你家小姐，献出生命吗？

[他说这话丝毫不带胁迫，虽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微敛的眉间带着复杂的情绪，却是真挚诚恳，就如同那一日他被掐着下颌，按在书桌上，对那人笑道——主上，为了您，属下可以做任何事]

【不只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他身上的气息不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不过也不曾理会。只是他为何会对主仆之间的关系如此在意。】

【若是别人，就连他都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丫头违自己的意，几个月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呢。不听话的奴才，本就该打，他怎的这般维护，莫不是他……摒弃了心中的猜想，看他衣着，想来不是什么大家的公子，也不会是谁的奴仆。可能是太过善良了吧。】

护主自然是对的，买回来的仆人若是不对主人忠心倒不如乱棍打死。

但是罔顾主人的命令，可是该罚？

【用了反问的语气，又将问题抛给了他。看他脸色竟有些苍白，又想着自遇见他之后，他的情形，只觉得这人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只是墨城的普通百姓吧。】

【献出生命吗？自己也想看看身后人会怎么答，若是让人满意，倒也可以把她当做姐妹，毕竟环儿不也是舍命护主吗。】

奴婢……奴婢对天发誓，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觉不让小姐置于险地。

【那一丝的犹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真的是没有第二个环儿了。眼里泛过一丝冷气，也不责备她，人人都有私心，她有私心自己不反对，怪就怪让自己知道了。】

公子可听清了，我家婢女连险境都不让我踏入半步，又何须赔了性命。

公子又何须咄咄逼人呢，每个人都有她的命运，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该走的也留不住，不如顺其自然。

至于这奴仆之争，所处之境不同，心也就不同罢了，公子也不须介怀。

【笑脸盈盈的看着他，心中确是翻腾。命运，对自己公平吗，自己得到了那么多，也失去了那么多，我，也不甘心啊。】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