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路

【“姑娘三思，事态还未到绝境，即便不引开他们，我们也有六成把握离开金陵。”】

【阿芳闻言，抬了抬眼睛，她生的一双多情目，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添了三月暖阳在其中，似乎是真真把人放在了心尖上，捧着一颗真心，她看了片刻，摇了摇头：“你觉得六成把握已是足够，我却觉得你在拿我家小姐冒险。沈大侠，这江湖水太深，我们在里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想必都该知道这个道理。”】

那些人要的不过是我，若他们绑了我，也不会害我，可若他们发现是假的，局面就全然不同，阿芳，你是我朋友

【那一句朋友让阿芳睫毛颤了颤：“姑奶奶，若不把你当朋友，我就不会当着你面说这些话，我不想瞒着你。”】

可是……世上有哪个人让朋友代自己涉险而置之不理的？

【“我们遇到那些人，尚有一战的能力，九小姐你不一样。”阿芳转过身，拉着九姑娘的手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毫不客气拿了桌上那串糖葫芦吃，她赶了一夜路，现在饿得很。九姑娘哑口无言，委屈吧吧地看着沈大哥，想着沈大哥帮她说一说】

反正……反正我不同意

【弈者，以全局为重，讲究弃子争先，舍小就大，若他是个合格的弈者，此时便不应当有所犹豫。不过尘世间的事，与弈理虽然相似，却终究不尽相同，棋有黑白之分，命无贵贱之别，他始终无法赞同阿芳的决定，哪怕理由是阿九。】

【“反正……反正我不同意。”阿九泫然欲泣，求助地看向他，可惜这招素来只对他管用，宵骨与阿芳都不像是轻易能被说动的人，他安抚般揽过阿九，心生一计】

宵骨仍在养伤，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姑娘不若先住下，如果能等来一个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花道常二流身手，一流相术，正是凭借那手改皮换命的本事，他方能在江湖上孟浪至今。得他易容，阿芳以假乱真，糊弄个三年五载也不成问题，问题在于，此人你不需要他时他阴魂不散，一到紧要关头，偏偏上天入地也捉不住他的影子，出现全凭天意。】

千面狐这个诨号，姑娘应该不陌生。

【“千面狐花道常？”阿芳语气一转，讶异地挑了眉，随后释然道，“你们三盗相识也是常理之中，怕沈公子与冥火僧也不陌生吧？”言下之意怕是不信所谓千面狐，也不信他沈天鹤。“不过若千面狐肯相助，自然比阿芳能耐些，但……”】

道长也是一样有危险吧？我们就不能……

【阿芳转头打断了她的话：“不能！”九姑娘一噎，拿手搓着衣角，阿芳这才继续：“你们的路线由我和宵骨定，花道常也不能知道。”沈天鹤点头，两人竟心平气和地商量了起来】

你们……你们都太过分了！

【九姑娘生了气，抛下二人往屋内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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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十年 秋


已是深秋。
策马于道上，怀里兜着个小丫头片子，微微垂首，下颌便可抵在她肩头，侧一侧首，亦可将她甜香气息收纳一番。


“我爹说的那些话，你可不必理会。”


方才携她一道回了一趟叶府，母亲自是欢喜。只是那老头子实在是顽固不化，左右没几句好话，倒令她平白受来些委屈。将怀中的小人儿拥紧一些，轻叹一声。


“他老了，固执了一辈子，娘亲私下与我说，大夫已偷偷嘱了她可准备着了...”

叶大哥说要带我回家时，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最后事实果然不比我想的好。若非念着自己是昆嵛弟子，念着说话的是叶大哥的父亲，我怕是要当场拔剑了。以前还觉得自己脾气极好不会生气，若有人和我说别人几句话就能气的我拔剑，我一定以为他疯了，可是刚刚…任谁被心上人的父亲这样对待，也是会生气的！

出了叶府有一会儿了，骑在马上整个人都蔫蔫的，只能多想想叶大哥他娘和叶大哥的好，才把那股火压下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怎么就…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显得我太恶毒，轻轻揉了揉有些坠痛的小腹，身子向后越发往人怀里缩。我好像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了…脸在人肩膀上蹭了蹭，不想说话

将她这点儿小动作收入眼底，大掌拢在她小腹上头，掌心温热贴合在微凉的肚皮。扬州过了深秋之后，便有些凉了。虽不及河北那处，怕是已有小雪，只是姑娘家家....眉头微微挑了挑，虽我不是女人，却也知道这几日不可受凉。


“我们回去客栈吧，叶府也不必回去住着，老爷子也不乐意瞧见我，咱们自个儿在外头快活。”


如此一说，勒马便转向，再往城里头客栈方向去。
只是母亲尚在府中，却不可就此离去。老爷子若真捱不过这个冬天，只怕府中亦有变动。


我虽是长子，却不可入府。家中有大娘一人独大，日后定会予母亲不痛快。
为人子孝，我不可令母亲身陷囹圄。

一点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女儿家的事他也懂得，免去了我没法直接说明现状的尴尬。相处越久，便越依赖他，紫云峰上所有的药草都没有他的毒性厉害，让我一点一点沉迷，再也摆脱不掉。

听他说不用回叶府居住，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点儿没想掩饰我对叶府的厌恶。心里怎么想，就直接表现出来，反正我也瞒不过他…

还要回城中，想是放心不下他母亲

“叶大哥，以后我们…嗯…我们把接你母亲出府可好？”

不好意思说成亲两个字，含混过去，他也能懂。叶家家大业大，杂事太多，内宅妇人勾心斗角不可避免，那些我都不懂，我宁可日日练剑五个时辰。他家里的产业，不知道叶大哥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做，还有好多事我都不懂，但是你想做的，我都会陪着你。”

她知我怜我，却更令我生出许多怜惜之情。
低笑一声将她往怀中更拢些，大掌覆上她小手一双，握在手心里，拇指婆娑手背肌肤，一下又一下。


“母亲的意思，是想我早些....你别脸红，你听我说完。”


颇有些无奈的啄一口这小丫头的脸颊，将她发烫的脸颊与耳都贴在侧脸。
母亲知我与她，私下亦与我交代了不可怠慢人家姑娘。莫说叶府家大业大，便是穷得叮当响，也要将人明媒正娶，给她名分。
这是自然。母亲不说，我也该如此。


“等府里的事情尘埃落定，那些产业随大娘怎么处置，我将母亲接出来，在扬州城里购置一处小宅，请来仆从二三，便够我们三人使唤。”


“到时我上昆俞去与你师父下聘，将你明媒正娶...好么。”

叶大哥年近而立，许多人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不小了，像通天峰的首座师叔，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小律律都有自己的小木剑了。大概也能想到他母亲的心愿，没等他说完脸就先红了，果然…

我与他相识不过几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答应。师父门下弟子中，数我最没有出息，非要说的话，大概只能和不到八岁的小宁萌比一比。我这样的徒弟，实在有损师父威名，嫁人后离开昆嵛，门中弟子是不是就渐渐忘了我，渐渐忘了师父也有这般不成器的弟子。

“叶家家财万贯与我无关，燕燕所求不多，有叶大哥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师父会不会同意，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以师父的人品涵养，即便不喜叶大哥，也不会如他父亲那般…

“你别担心，师父若有顾虑，我就去求他，师父向来疼我，不会忍心看我难过的。”

“傻丫头。”


昆嵛虽为大家，我上山去提亲，自该是毕恭毕敬。何况燕燕与我...不论如何，她师父也是会答应的，虽然是江湖门派，可女儿家的清白同样是重要的。此事虽然是我不周到，可我必不会辜负与她。


“既然要上山与你师父提亲，自然不要你替我周旋说些好话。”


“我叶青云要娶的姑娘，自然是我自己来说定。”

叶大哥总说我傻，过去师父师姐也这样说，我也越来越不聪明。想回身咬他一口，可人在外头实在不好意思，马上胡闹也不安全，只得作罢

“是~叶大哥比我会说话，师父肯定更愿意听你说。”

从决定…的那刻起，我就相信他不会负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担心，那是我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信任

“叶大哥，我想吃桂花糖，师姐说多吃甜的心情就好了~”

“也不怕闹牙虫。”


纵是口中如此一句，倒也会依顺着她，腿部一夹马肚，驭马往城东街去。若她开心，莫说桂花糖，想了法子将那铺子买下也不是不可。叶青云漂泊半生，如今已近而立，心头挂念除了家中母亲，便只剩下这小丫头片子。


大抵是上天赐予他，如此瑰宝。


“回头闹牙疼，莫在半夜将我嚷醒，听见没。”

“哪能那么贪嘴没分寸，你又拿我当小孩子看…”

这地方他比我熟，我只要乖乖跟着他就够了，打开纸包拿出一颗先送到他唇边，然后自己才肯吃。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情好像真的好一点。

松子糖买了不少吃了不多，半夜有没有将人嚷醒，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结—————

—————承平布吉岛几年——————

【安分了几日，师父见我有所进步，便允我下山帮沈师叔下山采买些物资，正巧杏林居也缺了几味药，师叔托我顺便买了。】

【一路蹦蹦跳跳的，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陆陆续续买齐了物资，就差着药材，问了路旁卖菜的小贩儿，寻到了镇上的药铺】

【掌柜虽年逾古稀，却仍鹤发童颜，以前仿佛在观中见过，兴许是去送药吧。】

【将肩上的背篓放在旁，行至柜前，手上银镯同木桌撞的一阵叮咚作响。扬起小脸问着柜前的老掌柜】

老爷爷，您这儿有当归和三七吗？我们山上的用完啦。

【老掌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着问】

怎么太乙观里的慕情师父今日不得闲？于是让你这个小丫头来的？这些天没又闯祸？

【鼓着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掌柜，点点头】

嗯嗯，老爷爷真是神机妙算，嘿嘿，因为没闯祸才能难得下山一次！

【伤势恢复得好，眼看着药就用完了，少不得出去买，再者，也要添些粮食才好】

【一副农家女人的打扮，入乡随俗的道理明白的很，这还是打隔壁村上嫂子借的，多年没在村里活，恍然竟想起儿时来，现在想想，继父顶多是漠视自个，倒也谈不上太坏】

【只是当年，就是看不穿这个，生生离家出走，才有此后的事儿。若非如此，现在之我，也如大嫂一般是个普通的农家女人，生上几个孩子，每日守着夫君下地归来，自又是另一番光景……】

【往常是打个老爷爷手里买药的，他信誉不错，人好，药也好，是个不错的人】

【抬眼便是铺子，敛了心思，将胳膊上的篮子往上套得更紧些，才进去，笑了开，唤人道】

老先生。

“小丫头又来买药啊？”

【这老爷子笑眯眯的，倒也是，在他面前可不就是个小丫头么】

是啊。这是药方，烦劳您了。

【说着将将药方递予他】

【老爷爷吩咐了铺里的小伙计去取药，而我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老爷爷招呼着其他客人，只见老爷爷低头看药方时皱了皱眉，略有难意的同一个面容和善的姑娘说着】

今天买三七的人还不少呢，丫头你看今儿还有一个小道长从山上下来买三七，可巧铺里的三七剩的也不多了，刚够太乙观平日的需求，你要不跟静畅小道长商量一下？

【说罢老爷爷将头转向我，静待答复】

【虽平日里不认真学习药理，但常见的几味药材的功效我还是记得，三七主要有止血散血定痛之效，寻常人家买这味药定是有人受伤吧。师父常说天地之间，物皆有灵。救人命，乃道行之意。于是未多加思考便应着】

老爷爷，您把三七分一些给这位施主吧，回头我跟师叔说明情况，他们一定不会怪我的。

【又怕眼前施主不肯接受，柔声补充道】

这位施主用三七一定是要救人的吧，我们修道之人虽不能像医者一样救人为本分，但也是义不容辞的！

【这才瞧见旁边这人竟是道人打扮的，只她是个妙龄姑娘家，也不知为何入了道门】

【他这般说起来才想到，其实本离太乙观不远的，早知，还不如将人送上去……又忖着我一个女子，到底多有不便，还是算了。如此交到道人手中，才是最好】

【因笑道】

原是太乙观的小师傅。也真巧儿，我治的也是位道长呢。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谢，这是我们修道中人的本分。

【施主救得道长？这扬州城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一个道观，难道这么巧吗？】

【若是我们观里的，那又是谁受了伤？脑海中这几日下山的师叔师兄身影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想到这里不觉有些担心，便禁不住多问一句】

不知施主可知你所医治的道长可也是太乙观中人？

【他说是太乙观的长老，不然早想办法甩了这包袱走人了。做这行的，总要各处结点善缘才好，长老嘛，似乎还挺值钱的】

好像是。记不大清了。

【不好意思笑笑，解释道】

我不是本地人，道观的名字又都像，也不太记得住。

【此时之我的确是个普通妇人，哪知武林门派呢。】

好像是？？？？

【蓦的瞪大了眼睛，收回了放在柜上的手，面向施主，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瞧，有些警惕，但更多的是惊讶和担忧，又重复了一遍施主的话，生怕自己听错了】

【想再详细询问施主，却见她真的一副有些迷糊的样子，只是我也不能贸然相信，多个心眼也是必要的。暗自思索了一阵才继续问道】

那.....那位道长有没有告诉施主他的道号和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