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街

本欲收了腕中力道，偏偏他是个习武的少年，如此一对招，反倒是扼人肩头，再闻他声，这才松了手。

“你——”

我极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一张生气勃勃的面，上次离官署已是两三月前的事，那回算是顺遂，一炷香的时辰便离了新郑巷。新郑巷？是了，我仍记得那屠夫一双鹰目里难藏的锐气，却未记下受制于人手的少年。就是他了。


"害，这不是下了雪，我们也得出来走走。”

若无这一场漫长的雪，今岁也不是凛冬，可那血案未必会没有，我仍记得一个死囚所道的一句：“若世间公道都可通过官衙讨回，便没有这么多的凶案了。”可皇城司有其职责，会划分世间黑白，使亡魂安息，给所有的谜题一个公允的答案。

飞扬的雪花阻了人飘远的思绪，对人笑言一句。

"那这书也没送错人，日后习文学武，将来做个好官。”

【安康见了人搭肩直觉自己有危险，立马就拔剑了，及时按住他还未出鞘的剑柄，冲他说道】

误会误会，这位是上次救过我的那位大人。

【安康听了仍是半信半疑，直到大叔松了手，才让剑回了鞘，再次跟大叔相遇还是有些欣喜的，上次说是请他吃饭，晃眼便不见了人影，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人跑了，瞅了眼手里的书】

大叔，还是叫你大叔顺口，上次你跑了，这回可不能再次推脱了。

【说着就拉着他，唯恐他再次开溜，顺便颠了颠手里的书】

你看你又送了我这些书，怎么也要让我请你吃顿饭。你若觉拘束，咱就街边寻一家便是。

“虚长你些年岁，怎么顺口怎么唤吧。”

恐是我一直都只精于一桩事，比如擒贼，比如精研，余下的琐事过耳如风，半点都记不真切，是以除了当年钻研奇门之术是一桩愧事，俯仰天地，尚算潇洒于世。而他所言的吃饭，我却又不记得了，恐当真年纪大了。

“你说吃饭，那得挑个有酒的地方才行，旁人我不知，食馔上我不甚讲究，但我挑酒。”

他一个少年人，如何也犯不着他结银两，口口声声道一句是“有恩”，入我耳里倒是觉得羞愧难当，当日我本可提前动手，逼至最后致使屠夫劫持他人，也算是我之过失。

“你今年多大，日后想如何？”

他那一双眸子黑的发亮，这是世事阅得还不够，所以能见这清澈如水。边走边叙着，我也瞧这条街上并无端倪，转至人声鼎沸的酒楼茶摊去，或许可有所见闻。

【就知道他不是过分拘礼的人，一听闻他应了约，抬眼望了望这街巷，平日出门倒是不在意酒水，毕竟离会喝酒还早得很，好在安逸来的这两三月是出门摸清了道路，眼下一提好酒，他立马就往前边儿挂着酒旗的一坛香去了】

【“一坛香”就是酿酒起家的老铺子，如今也做起了酒楼生意，菜不须多精致，唯独这酒，可谓十里飘香，定能让大叔满意】

哦，上次还忘了说，在下李骐，年方十四，乃是应天书院武院学生。

【说着便到了“一坛香”，拣了处座儿，唤了掌柜先给大叔来坛酒，又点了几样下酒菜】

大叔，还未请教名讳？

上回喝酒还是在皇城司，也是隆冬之月里暖到肺腑的一碗，和眼下这碗一样。

“等等，你才十四岁，换个小杯子来吧。”
方才遥喊了句上两个海碗来，视线掠至人一张略显青涩的脸上，忽而咂摸着哪里不对劲儿。尚是书院里习文学武的年纪，我想他该是听了老人家的话来踩踩雪，除些旧岁里的晦气，待回去便要钻研功课。筷中夹了一块牛肉，两三片叠在一起送入口中，商者多奸，一片薄肉的刀法要赶上我们习武之人了。

一碗酒喝到最后一口，有意无意的打量起这店中迎来送往来，眼下看着还与一般酒家无异。

“叫薛山，青城山的山。”

比不得他们有字有号，我连老家在哪个县城哪个村都不知，老话讲一句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一柄春水刀携在身侧，只要知晓这条命是皇城司的就够了。又捡了几枚花生米入手，随手捻开糖衣，一把洒在口中嚼着，他既称了人句“叔”，后来的话也兀自老派几分。

“武院学生，以后立志当将军的？怎么不习文呢？”

薛山，山，宣也。宣气散，生万物，有石而高。高峰连绵，万丈巍峨，大度胸怀。正合大叔你这样的肆意潇洒的人。到底人如其名。

【咬文嚼字并不是自己的强项，好赖老头子功底打得好，光顾着说话，小二上菜太快，桌上这坛酒和那两海碗让自己愣了下，还好大叔念及年龄小，让人换了小杯】

大叔你喝就好，我酒量尚有精进之处。不过这杯定要敬你。

【说着就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一股子辛辣刺激着咽喉，入口第一下就差点吐出来，勉强将这火辣辣的滋味咽下，以咳嗽代替不识酒味的尴尬】

不瞒你说，家父以前是个落榜书生，后来改行经了商挣了家业，便常觉百无一用是书生，加上我幼时身子骨弱，家父因此想让我借习武强身健体，若能有番作为，那自然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大叔你又为何习武？

“你识我不过两面。”

闻他一言，目光落在酒碗边的晶莹，缓缓与人道出了这句。十年前我与坊间富者贫者打交道，全靠一张嘴替人消灾，那会儿恐怕是把我这辈子的闲话都说尽了，以至于这几载整日对着闷声的钢铁青铜木料，如这般在酒桌上阔论，也是久违。

“治世从文，乱世从武。话是这么说，如何取舍，还得从本心了。”

不比京畿中高门富户，青城山下的小县城里，若是遇上一任廉洁爱民的好知县，便是一地百户的幸事。而他们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便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再做个经义里所载的有为官吏。

“我啊，很小便跟着师父修习剑法去了，师父也不管我爱不爱练剑，囫囵着学了几年，往后的因缘机遇，也甚是奇妙。”

甚至我从未想过要习武，世间事，哪里又是几句话道得清楚呢？

识人当从心，日久能见的心也未必是真，还不如我这样，性情中人。

【尽管前后与之匆忙两面，但觉此人心性随和，颇有寻常戏文中的侠肝义胆，值得自己钦佩】

以文治国，以武定邦，然安邦方能治国，即使现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亦不可放松警惕。是以我择武。

【喝不惯这烈酒，干脆放置一旁，提了茶壶灌了两口，口中辛辣稍缓，听大叔说着自个儿的经历，云淡风轻又模模糊糊，是段久远的回忆，或许是觉得自己年纪尚轻，不懂他各中的沧桑】

大叔，想来你似乎都是独来独往，若不嫌弃，就此交个朋友，以后得空，定要来我家中作客。

=结

文兴三年十一月 ——

【上次与大叔一别，寻摸着再来这条街逛逛，兴许还能遇上，毕竟上次聊得还未尽兴，这日下了学，安逸来说爹娘外出几日去谈生意，且叫自己安分守己些】

【正是百无聊赖，恰好腹内空空如也，决定去一品楼尝尝那个出名的烤乳鸽，带着安逸安康进了楼，拣了座儿，恰好临街，一览无余】

【坐在栏边玩着手里的筷子，等着小二上菜】

时初一，我陪同婆婆往城隍庙烧香，是祈家人安泰。末了婆婆遇着闺中密友，二位便寻了地方喝茶，我作陪半晌，婆婆怕我不耐，便嘱我自个儿先回。

前头我翻李寒山的书，当中有本游记，有上册没下卷，正好我去书局寻一寻，于是便起身告退了。

今天出门带的是天仙儿，半路馋小鱼干，我只得带它寻个有吃食的地儿。

进了店门，人很多，我打眼一扫，当中认得李骐，往死里我去书院寻我爹和李寒山，时常能见书院学子。

抱着猫儿上前，眼眸弯弯，笑与他端了礼

“李公子，巧呀，可介意同坐？”

诶？瞿姐姐，请坐。

【手里的筷子立刻安稳地回到了桌上，对面落座的女子是瞿院长的千金，瞧着她怀里的猫懒洋洋的窝着，不知一会儿那鱼端上来，它是不是还这般稳坐钓鱼台】

【正说着，小二已然端来了两盘菜，吩咐他再添几样小菜】

瞿姐姐可还要添些什么？

“要一碟酥炸小鱼干，一壶碧螺春。”

小二应声去了，我这才侧头看他，我对书院的学子虽了解不深，但身份家世都有几分了解，那些府中有女眷的官门学子，后宅之间也多有走动，这京城的富贵圈儿，说来也只是那么回事罢了。

“令堂可好啊，前些时候她还问我要过帕子的绣样儿，今儿是巧了，一会儿你带回去予她可好？”

【那猫儿灵性的很，听到小鱼干时本是懒散的脑袋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热闹一般抬了起来，在桌前嗅了嗅，又重新窝回怀里，一副等着吃的模样】

家慈在家无事绣绣花，也是打发时间，没叨扰到瞿姐姐就好。

【家中倒是有一家绸缎庄，每月出的花样还都要由母亲过目，所以母亲也是格外积极，得空便会寻寻新图样】

瞿姐姐近日来武院少了，莫非是哪位师兄惹着了姐姐？

【嘴边挂着笑，心照不宣】

闻言颇是没好气，轻轻哼了声，似嗔似恼，半真半假

“可别提，一提我可要迁怒的”

猫儿窝在怀中，捻了小鱼干在手心，由着它舔着手心的小鱼干。只说起武院，我想起前头李寒山提过的一嘴，放低了声儿，与他打探虚实

“听闻马术课又新进马儿？说是上好的宝马良驹？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