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承平元年 春

【承教多日，终是定了位份，除开皇后不提，其余人均处低位，夫人与郡君仅差一等，可也是高低有别。若说心中无半分不甘任谁都不会信，只是不甘之外更多的是无奈罢了，郭氏姐妹家世容貌均在我之上，且听说大郭氏颇得太后眼缘，便是出身微末的向氏，也有多年的情分在那里。压下花枝凑到鼻端轻嗅，蹙眉松了手，开的这么漂亮，气味却一点都不好闻】

【碧珠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见我满脸的不高兴，凑过来轻声道】

[奴婢随您到别处看看]

【复又往前走了几步，春光正好，恰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可惜总找不到我喜欢的来看。碧珠往前望了一会儿，又道】

[再往前就是椒房殿了，可要过去拜见？]

【原不过是随意走走，没想到近了椒房殿，皇后出身大家凤仪天下，这些日子晨昏定省，言语间竟觉得那是位好相处的人，若能与她亲近自然乐意。点一点头，丢开赏花的心思至椒房殿外，方一停步便有内侍入殿通报。等候的功夫低头查看衣装是否妥帖，唯恐失礼】

【从太后宫中请安归来，又打发了几个前来请安的新人，便回了后殿，除去发钗，歇了半晌】

娘娘，该起了，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宫人最会察颜观色，这些日子以来，知晓我的习惯后，在我歇下的这段时间内，除非陛下亲临或太后召见，否则后殿是无一丝声响的】

【已至暮春时节，天气转暖，宫里依然燃着的香有些腻味，流朱上前，一双手轻轻按压在额间，消去了些许睏意，就着流苏端来的杯盏嗽了口，便起了身来】

把窗打开，这香，熄了吧。

【一声令下，自有宫人前去处理。今日不用去太后宫里，倒让人松了口气，听着宫人汇报着各项事宜，往日觉着头疼的琐事，竟也听出些许趣味来】

【处理完大小事务，便命人厨房端了袁嬷嬷新琢磨出来的点心来，还没入口，听得宫人来报，梁郡君请见。在脑中想了片刻，竟还有些印象。想着闲来无事，索性引了人进来】

【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椒房殿的自然也不会差，可惜不好随意多看。自那日得了玉佩之后便一直随身带着，时不时总要确认一下是否还在，手刚才从荷包上挪开，通报的内侍就出来引我入殿】

【步子不可迈的太大也不可太小，速度要适中…处处都是规矩，连走路都不能太放松。平日随众定省紧张的很，这会儿反倒不怕了，按着该有的样子行礼下拜】

妾身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取过流苏递来的手帕净了手，思绪还停留在先前处理的宮务之中。先帝走的突然，留下一大堆年轻貌美的佳人，她们有些承了恩宠却未有子嗣，有的甚至从入宫开始便再未见过先帝，留在这深宫之中蹉跎了大好年华。如今又有新人入宫，每日开销之大，原先未接手宮务还作不知，如今……且还有些个不安分的，整日的在三哥下朝经过的地方“偶遇”、“落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偏偏太后不仅拦着我插手，反而还刻意助长她们的气焰……】

【揉了揉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即便入宫前爹爹请了人教我，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哪能这么快就能把以前不擅长的东西打理的井井有条？看来，得找人来帮帮我了。整日的被这些杂物缠身，连喘口气都没有时间。】

【正胡思乱想着，清脆的声音在一旁想起。顿时回过神来。罢了，且再看看，若实在不行，大不了把找事的人一鞭子抽过去。】

起来吧！

【早在之前，流苏已将她的身份告知。仔细回忆，对此人倒还有点印象。虽不若大小郭氏那般聪慧机敏，但胜在心性单纯。只不知这份单纯是真的，还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表象】

早上不是来请过安了，梁郡君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你初来乍到，可是在宫里不习惯？

【自来学不会嬷嬷所教导的那些弯弯绕绕，也无心与她们周旋耍心眼。在这后宫之中，只要安份别来惹我，我自是不会找他们麻烦，但若是算计到我头上，哼哼，本宫在开封十几年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想到此处，原本有些郁结的心释然了，只专心看着面前这人，思忖着她的来意】

【从前在家时，碧珠就是个活泼好动爱打听事儿的，进了宫之后性子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行事比过去谨慎了不少。对她我一向放心，也就没怎么管束，听碧珠说，近来宫里热闹的很，看皇后的样子像是丝毫没有被这些影响，这就是娘亲和我说的端和大度吗？】

【扶着碧珠的手起身站好，不敢直视皇后，只能偷偷瞄上几眼，听说皇后已过双十，怎么瞧着竟像是和我一般年纪】

【椒房殿的香浓淡适宜，我却觉得皇后手边的点心味道一定更好，手悄悄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

妾身本是在御花园赏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椒房殿附近，便来拜见…

【隐隐听得身边碧桃吸气的声音，我这样答话有什么不妥吗？事实如此啊】

劳皇后娘娘挂心，妾身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行云阁妾身住着觉得很好

[这位梁郡君，原也只在她们一道来请安时隔着距离见过几回，那时只觉着这些个新进来的一个赛一个好看，小郭氏聪慧，大郭氏沉稳，就连那位向氏，表面上也是安份的，而这位梁氏，印象中好像只记得那双柔嫩白软的手，大抵算得上娇憨二字吧]

[抿了抿唇，瞧着对面有些不安的佳人。因着这身份之便，我可以大胆放心地观察她的神色，自然听见了她身后侍女轻微的吸气声，暗自一笑。只觉着这人看着真是简单直白，就连看向袁嬷嬷新做的点心的眼光，也是直接渴望]

[向流朱示意，便见她微笑着退了出去，不多时便端了一碟同样的点心，放在梁氏跟前]

这是本宫宫里的嬷嬷新琢磨出的点心，梁郡君帮忙尝尝，本宫吃得惯了，只觉着与以往一样可口，倒尝不出有何不妥了。

【若非此时身在椒房殿中皇后眼前，定要问一问碧桃刚刚为何那么大反应，自己所言并未有虚，何故把她吓成这样。低头盯着自己的衣角，寻思着那些请安的佳人们是不是也快到了】

【低着头看不到上方皇后的神色，殿中静了一会儿，随即皇后身边的宫人端了碟点心搁在自个儿眼前，茫然抬首，瞧皇后面色不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福身应了声是，拿起面前的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入口清甜，忍不住又再咬了一口…眉眼间都是满足的笑意，一块点心吃完，才想起来还要回话】

妾身从前都没吃过这样的点心，娘娘宫里的嬷嬷手艺真好，妾身能把碧珠交给嬷嬷学一学…咳咳，妾身失言

【若能常常吃到该是多教人欢喜的一件事，可又不能日日来椒房殿讨吃的，让碧珠学会也是个法子，话出口了又觉着好像不合规矩】

嗯…妾身很喜欢…

【端坐得久了，便觉腰腹有些酸软。不明白为何宫里的人一个一个正襟微坐半天不动还能保持着仪态。】

【偷偷地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呼了出来。慢慢的放松了姿态，一手支颌，瞧着对面那人，明显见她吃了小小一口点心后眼睛发亮的模样，又一口将剩下的大半块点心塞进了嘴里，脸颊一鼓一鼓的，衬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极了从前养的那只仓鼠】

【想着出神，倒是没听清她方才所言，只瞧着她吃了一块之后，明明还想再拿，偏偏又顾及着其他，露在外面的白白净净的手指沾了些许糕点的残渣，一动一动的，可爱的紧】

若是嬷嬷知道梁郡君这样喜欢她做的点心，想来也是极为高兴的。
流朱，让人去嬷嬷那每样点心都装点，给梁郡君送去。

【这位嬷嬷是在奚河走了之后，从小陪在我身边的老人。虽然从前我常常不着府，但这位嬷嬷却是极为疼爱我的。所以自嫁给他之后，嬷嬷也陪着我一块，如今在椒房殿中，除了掌管一切宫务外，她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做各式各样的点心了。再者，厨房有她把关，我也是极为放心的】

【指尖沾了些点心的残渣，有些不舒服，动了两下又觉着说不准过会儿还要再拿一块，终归是要沾一些的，便不动了。不知是已经看透了我是怎样的人，还是皇后没有听清我方才的话，总之没有怪罪的意思。对皇后的印象瞬时好了更多，以后若能亲近，真是再好不过】

【在家时描了花样绣好，能得娘亲一句夸赞便觉得开心，若是小妹看着喜欢想讨去，似乎是比母亲夸赞更值得高兴的事情。按着这么个理儿想，我是不是无意中哄了嬷嬷开心，那她知道了，可会做更好吃的点心给我。心思绕来绕去始终停在吃上头，旁的事显得都不敌这个重要，笑眯眯的福身谢了恩赏】

妾身以后能常来娘娘这里吗？嗯，妾身会挑娘娘有空闲的时候，不会耽误娘娘处理正事

【话音方落，便有内侍入内，好像特意瞥了我一眼才面向皇后躬身请安。眨眨眼，好像到了告退的时候了】

妾身等不及要回去瞧娘娘赐的点心了，这就回去了

【得到那几盒点心，倒像是比第一次见面拿到的打赏还要开心。她乖巧地行了礼，一双眉眼弯成了新月，看得出是极为开心的。这样简单的性子，真是容易让人喜欢】

若是喜欢，往后常来便是。

【正说着，便见小夏子进得殿来，眉心一动，似有所感。】

【待梁郡君退离后，小夏子便上得前来回禀一应事宜】

==========结=============

========承平元年，春末=======

【待梁郡君离去后，小夏子上前，嘴唇动了动，又不发一语。这熟悉的神情，已让我知晓他所来何事。果然，在流朱询问之下，得知那位今日又翻了小郭氏的牌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宫门遥望过去，已见各处宫殿点燃了宫灯，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穿梭其中。这个时辰，该是传晚膳的时候了】

【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良久，在流朱心下不安正欲上前安慰几句之时，便已见那原该黯然神伤之人眉目间不见半点忧郁】

流朱，今晚的晚膳取消了吧。
唤袁嬷嬷过来，本宫有事吩咐。

【不理会流朱欲言又止的神情，待吩咐下去后，便起身回了内室，着流苏替我换下那身厚重的衣裳，只着了些清便的，靠在墩上休息，等袁嬷嬷前来】

【夜暮渐降，高大的身形在椒房殿门立住，檐下风灯如萤，一闪一闪，那门口的宫人觑见自己，正要进去通报，便摆手示意】

别大惊小怪的，朕进去看看。

【命李寿在殿外等着，随即大步跨进椒房殿，宫人跪了一地，大声问安，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那班宫人给调教得古里古怪，倒像在报信】

【果然，一进内室，就见庞奚灿倒在墩子上，默不作声扫视了一番环境，最终目光落到了案上食盒上，上头瓜果糕点、琳琅满目】

【从前在太师府的时候，常常趁爹不在府里，就让袁嬷嬷做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每每吃得撑到胃痛还不肯罢休，而每次的正餐却又寻了各种理由赖掉，直至有一次不小心身体不舒服，爹爹从宫里请了御医来，这才知我平素饮食不当，有血虚之症。每每想到太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爹时，如今想想倒是想笑得紧，他怕是以为爹爹苛待了我。不然，这诺大的太师府，竟能诊出太师千金因营养不良，得了血虚之症】

【自那以后，一干下人被爹狠狠斥责了一顿，而袁嬷嬷钟爱的手艺也许久未再得以施展。如今位居中宫，规矩甚多，很多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再做。即使知道再不能回到从前，却还是想要任性一回】

【袁嬷嬷很快来回话，听到宫人回禀说我撤了晚膳，又命她做许多点心上来，虽有宫规压制，但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小姐委屈的模样，只当是小姐思念独自在外的太师，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令回了小厨房，拼着自己的一手绝学，不多时，各式各样的点心便呈在了椒房殿内室】

【叫流苏取了一小盅梨花白温上，又命人将内室其他宫灯熄灭，只余眼前一盏，尔后便一口点心一口小酒地喝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情景，只感觉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得到一丝宣泄。半壶清酒下肚，糕点却只动了些许，便已觉半饱。因是春末，天气还有些寒凉，殿内的门窗都紧紧关着，有些闷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将一扇窗推开，就那样趴在窗边的绣墩上，一边看月，一边继续喝着酒】

【隐隐有听到外面似有些喧哗，不悦地皱起了眉。早已吩咐过今夜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伸手再倒酒时，又发现酒壶已空，愣了愣，随即开口道】

流苏、流苏，给本小姐再拿壶酒来！

【临窗月色如水，未曾想到椒房宫的月色竟这样好，流朱自是不敢上前，她也没发现自己，仍自顾自地赖在墩子上】

【听她仍自称“小姐”，深黝眼中光芒一闪，神思微散，想来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是在太师府上做小姐的岁月，唇角微扯，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淡淡道】

天还凉着，酒喝多伤身。

【酒壶随意扔在地上，双手撑着下颌，有些迷糊地看着天，欣赏着那弯新月】

【朦胧中，熟悉的嗓音在身后想起，身体本能的一僵，却遵从本能回过头来】

三儿……三…哥？

【昏暗的烛火照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只是映照在他身上用金钱织成的金龙之上，仿佛活了一般，有些狰狞】

你这个样子…不好看

【站起身来摇晃着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着，眉头紧蹙，状似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尔后，伸手去拉开他的衣襟】

那件绣了青竹的衣服呢？你穿那件……特别好看……真的！

【手上动作不停，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虚，一面说着还一面使劲地点着头，只是眼前一片晕眩，心下一恼，一巴掌拍到他胸上】

别动！再乱动信不信本小姐揍你！

【只负手立在那里，却不料她一巴掌拍了过来，力道半分不弱，打在胸口是实实在在的一声闷痛，觑她一眼】

你喝多了。

【只听她在那胡言乱语，眉头眉头拧得愈来愈紧，自己的确曾有一件绣着青竹纹饰的衣衫，但那已经是数年以前的事情了】

屋子里这么闷，也不知道叫人用香熏一熏。

【伸手出来把她拉开，慢慢在一旁坐下了，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若无其事道】

过来喝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喝多！

【随口就回道。晃了晃头，只觉头上重量难以承受，慢慢靠在眼前温热的物体之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在身周晕了开来，脑海中有片刻清醒】

【不多时，掌心一空，听其言，发了发呆，又慢慢步了过去，坐在他旁边，捞起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只是入口寒凉苦涩难以下咽，复又吐了回去】

【捧着再次装满的茶杯，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不好喝。

【迎目打量，见她虽除了繁丽衣饰，发中华翠仍浸出润光，通身是皇后的装扮气度，满头珠玉下显出一张包子样的小脸，微微鼓起，像孩童在那里呵着气，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扬起，道】

不好喝也得喝，别让朕亲手灌你。

【月色极亮，凝着她的脸，忽地想起曾几何时，她日日来王府蹭食，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无论如何挥之不去，顿，续】

你不是喜欢喝茶么？

【将茶杯放在他掌心，尔后双手撑在几上，歪着头打量着他，半晌，似是不满地撅起了嘴】

我不要喝冷茶，苦。

【犹记得幼时因与敏敏斗气，时常跑去楚王府弄得鸡飞狗跳，却唯独对于他后厨之人从不捉弄，只因有一回在那偷饮过一瓶佳酿，从此以后与其说是去王府找茬，不如说是找了借口去蹭吃的，只不过后来再未曾遇到那样的佳酿】

【想到这，不免舔了舔唇瓣，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转而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眼前之人，眼神里充满了讨好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