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望风亭

【她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握紧她的手，头轻靠在她的头上】

昆嵛是一片净土，我们尽己之力守护它，不让它被俗世所扰

【始终保持着淡淡笑意，只是神思又不知飘去了哪里】

师姐，我们还是一起去做点心吧

（让自己忙碌一些，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困扰）

厨房好像刚采办回了新鲜的柿子和山楂，我们动作快些，还赶得及在晚膳前吃，山楂刚好开胃

【轻松的话题驱散了忧愁，人生在世，还是该欢乐些才是】

————结————

建元七年秋

【从寒冰窖得知了贺师兄的意思，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算落了地，现在只要让小荷花再确定她自己的心意，差不多就可以让贺师兄找游师伯提亲了吧】

【一路蹦跶着去找小荷花，那丫头正坐在亭子里，离的太远也看不出在想什么。跑进亭子里拍荷花的肩膀，笑眯眯的看着她】

荷花荷花，你在想什么？

【被芝麻拽回抚桐院以后就没有再出门，一大早醒过来，那两个丫头又不见了。本来心情就很糟，一个人更显得很闷，梳洗好了磨蹭着出门去，低着脑袋提不起精神来。外面太阳暖暖的，晴天里空气都是新鲜的，一片绿意里钻出一抹浅浅的芽色，垂着头，手里还捏着一朵花。】

【嘟起嘴坐在望风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这是跑来了通天峰。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师兄师姐们，觉得自己好傻。】

小荷花，小荷花，你怎么这么傻……

【两手抱住膝盖把下巴搁在胳膊上，看到一旁的一只蛐蛐儿跳来跳去，竟然也看的入神，忽然被人一拍抬起头来看，又是芝麻。】

【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头来，心里乱乱的。】

来坐啊。

【小荷花一副忧伤愁苦的样子，我都快不好意思笑了。挨着小荷花坐下，还跟路过的通天峰师兄打了声招呼，尽管我压根儿就没看清他的脸】

【捏了捏小荷花的脸颊，手感真好，好像山上师妹们的脸都很好捏，真可爱】

怎么愁眉苦脸的，还在为那件事伤心吗

【心疼的摸了摸小荷花的头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是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无从开口】

唔…如果你跟贺师兄在一起了，成亲了，那这不就不是问题了吗？

【拽拽她的袖子，扯着不撒手。郁闷地点点头。发生了这种事，首先想到的是害怕，根本没有心情去顾及其他，可这么几天过去，又开始想东想西，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总是想起贺师兄来，天镜泉的鱼，山下的风筝……还有瀛州镇的土匪……越想越觉得难过。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

【听她说到成亲，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使劲摇头。怎么能……可摇完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归……不能是自己先提出……】

不不不……

贺师兄一定不愿意，我也……

哎呀……不理你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事，也能被小荷花这样依赖就好了…听她语无伦次的，更确定了几分】

贺师兄怎么想，我们先不去管，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就行了。

你喜不喜欢他，如果他真的来提亲，你答不答应，想不想嫁？

【若是没有贺师兄的保证，我也不敢这么问他，原本以为最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有什么能成为困扰呢？小荷花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知道。明明是两情相悦应该长相厮守的两个人，如今又伤心又无措的…】

别不理我，快跟我说你喜不喜欢他，只要你说个是，那就没有灵芝解决不了的

【如果是以前，听她问的这么直白自己肯定要脸红，可现在……这似乎就是自己想听的。抬起头来很认真的听她说，自己也认真的在想，想来想去却是更加不明白。“贺师兄提亲”这几个字突然冒出来，是自己希望又不敢想的事。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犹豫了半天才又抬头看她，一脸可怜。】

我……跟他一起下山是很开心，每次师傅告诉我要跟贺师兄去做任务我都很开心，可是……现在好像又有点害怕。

害怕之后，又似乎是开心。

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伸手接住从亭子外飘进来的叶子，看着叶脉纹路听着小荷花说话，手一松，叶子就掉了】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好坏对错

【靠在亭子的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自己的头发，我第一次在山上遇到荷花的时候，她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自己比她还要小一点。时间过的这样快，小荷花都要嫁人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年都要做娘了…把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扯出来，拉过小荷花的手】

你现在会害怕，是因为那件事…可又觉得开心，是因为那件事虽然不应该这么快就发生，但它也让你跟贺师兄更亲密了是不是？

【不想再让荷花纠结这个意外，只能说回喜不喜欢的事】

昆嵛那么多师兄师弟，只有跟贺师兄一起下山你才特别开心，因为贺师兄对你来说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清楚，开导别人更不容易，急的不行，索性把话都说了】

哎呀，我不跟你讲这些没用的了。我已经问过贺师兄了，他喜欢你，想娶你，只要你愿意他马上就能提亲，你答不答应吧！

【听她说着好像很有道理，跟着她一直点头，可到了后面就忍不住了。只听她这样说似乎都是道理，可是自己真的不明白。以前娘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天天都看到他，可是我也想天天看到芝麻和月亮，也想天天看到师傅。虽然好像看见贺师兄的确有点更开心，但是自己明明是更害怕的】

【眉毛皱了皱，特别的苦恼。】

可是我也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和月亮一起下山。。。

【冷不丁被她一吓，听她说……说……这怎么可能。立刻站起来捂住她嘴，急地脸都红了。】

喂……你不要这么大声。

你……从哪里听来的？

【也喜欢和我和月亮一起下山…这个没有可比性的吧，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我虽然送了你木头雕的荷花可不代表你就是个木头啊，我跟月亮和贺师兄能一样吗？我们…

【还没嚷嚷完就被她捂了嘴，眼睛眨了几下】

唔唔唔…

【我也是傻了，嘴被捂着，说什么她也听不明白啊。伸手把她的手扯下来，让自己恢复自由】

贺师兄亲口说的啊，不然我哪敢跟你乱保证

【顾不上她嚷嚷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她说哥师兄提亲……提亲……不知不觉地弯了嘴角，脸颊红透，像苹果一样。手被她掰开才意识到自己笑地这么不含蓄，憋了憋才小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连日来的坏心情似乎也散了好多，虽然还是不明白，但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是很开心很开心，抓住她的手，大眼睛里满是感激。】

芝麻，谢谢你……

【拽着她跑回抚桐院，像是怕被谁瞧见，觉得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抱住被子想了好久才相信是真的。】

【心里的天平已经严重倾斜到了贺师兄那里，连声问她是怎么听到的，她不说让自己很是郁闷，决定自己去问清楚！】

——————结。

——建元七年 深秋——
关山月
落日欲没，猿啸晚风，通天峰崔嵬壮阔，坐落于天地之间，气势雄伟，令人心惊。瘦削脊背微佝，低头间青巾飘荡，右手握拳抵在嘴边，整个手掌干瘦，皮包着骨头，青筋血管尽显。闷咳声中夹着嘶厉杂音，胸肺闷痛，整个身躯躬得更低，止不住地颤栗。背上书篓中装着所剩无几的干粮，几本难以割舍的圣贤之书，还有一柄倾尽家产换来的，剑。
秋风挟霜威，如同刀刮一般，因饥寒交迫中一路跋涉，又久积风寒，早已是筋疲力尽。更何况脚下一程程，皆是险峻山路、奇峰难登，本不过是个手无缚之极之力的无用书生，这一路而来攀山越岭，未曾葬身于万丈深渊，已是上天保佑。
干裂嘴唇中发出粗重喘息，一双眼睛目光涣散，茫然望着前方一座山亭，虽然心中激动万分，目光却几乎失去了神采。
抬起沉重发软的左腿，用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却不料一脚踩在碎石之上，“哗啦”一声脚下一滑，虚脱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晃便仰身栽倒，从陡峭山坡之上滚落而下。
沉闷喉音发出轻微的呻吟，只觉地动山摇、眼前昏黑，脑袋不断撞击在土石山地，胸腔震荡，血气翻涌。直至一下剧烈撞击，被斜出山壁的枯松拦腰截住，一口腥甜猛地涌到喉头，整个人挂在山坡半途，最终停住。
“呃...”
手指抓入碎石黄土，使劲梗起脖颈，膝盖早已磨烂，全然不知痛地顶着沙石遍布的山地，颤颤巍巍站起身，而后将倔强脸庞扭向山顶那座山亭——那便是近在咫尺的昆嵛通天峰，绝不可以倒在这里！

【偷跑下山去看小荷花将来要住的房子，她跟贺师兄就要成亲了呢，真好。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穿嫁衣。。。拍了拍脸颊，继续爬山。因为是偷跑下去的，不敢让人发现，便另选了条上山的路，先到通天峰，再回桃花峰，虽然比正常上山的路险了些，却能保证不被人发现。爬到半山腰时突然有石块沙土滑下来，侧身避开，拧眉继续向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些？】

【没过多久，眼前不远出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背后还背着书篓，难道是要爬到山上读书吗，修身养性还是锻炼意志？读书人的心思好难懂。。。想起方才莫名滚落的沙石，又看了看他并不整洁的衣着，好像明白了什么。稍稍加快了速度赶上他，一只手抓着山石，转脸看他】

公子要上昆嵛山吗？怎么选了这么险的一条路，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借着夕阳残留的余光打量他，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显然这一路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实在让我好奇他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昆嵛山并不是读书的好地方，公子怎么想要来这儿的？

关山月
气力虚脱间勉强靠山壁而立，胸膛起伏，浑身颤抖，整条胳膊都肿痛到麻木，却连嘶一声的力气也没有。自从一个月前决心拜入通天峰习武练剑，一路攀山而来，因身体羸弱又不识山路，颠簸中受尽苦楚，又因深山中人踪鲜少，所遇所见尽是野兽飞禽、万般险境。突地人声入耳，犹如暖风拂过，竟是激得眼底一热，几乎淌下泪来。
咬牙抿住嘴唇，猛地抬头压抑住满腔委屈、恐惧，一双眼神色黯淡，目光却倔强顽固，望向面前突然出现之人。
“你...你可是昆嵛中人？”
急促语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襟，却猛然想起男女之别、圣人之礼，急忙低下头去撇开了眼，颤抖脊背，脚下虚软，整个人如同风中浮叶，几乎难以立稳。
“我...”
“我是来拜师习武的！”拔高声音喊道一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干瘦双手于身侧紧握成拳，全然不顾磨烂的伤口、创痕，紧紧攥住，咬紧牙关，骨节“咯嘣”轻响中尽是一腔愤恨、满心悲壮。
一个月前与父母回乡探亲，途中遭土匪洗劫，自己侥幸逃命，父母却是难逃毒手。可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双亲被人杀害，竟只能躲在草丛之中瑟瑟发抖！

【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的身份，万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一席话听下来，才知道是为了上山学艺的】

你翻山越岭的，就是为了拜入昆嵛？

【我是小时候被爹娘和其他孩子一起送上山的，平日里好像也有想拜入昆嵛的人，可从来不知道会有人是自己胡乱选条路爬上去找到师父的】

拜入门中是要循着礼法章程来的，哪能随便爬上山就行了呢。

【现在再讲什么正确方法好像没什么意义，眼见着天一点一点暗下去，还是赶紧上山是正经，夜里爬山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我们还是先爬上去再说吧，你跟在我身后，我尽量挑好走的路

【说完便继续向上攀爬，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非习武不可的理由，说不定真的会有哪位师叔师伯会愿意将他收入门下呢】

关山月
因自幼书读诗书，十年寒窗，一心考取功名，若非父母遭受残害，绝不会生了习武之心。从小只听得街口流浪野汉讲武林、江湖，行侠仗义、放荡不羁，只以为江湖中人皆是粗野大汉、凶煞女子，打打杀杀、刀光剑影，绝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此刻却听人道是拜师也要”循礼法章程“，只觉心头”轰“地一下，竟是不知所措。
咬牙抬头，目光盯住那转身带路的身影，虽然心如乱麻不知自己是不是做了蠢事，却也别无选择。抬步腿脚发软，坚持跟在人后，手脚并用，举止笨拙，沿着山路一步步再往上攀爬。
暮色渐起，落日隐入山峦，余晖倾洒于峰峦叠嶂之间，衬得整个山峰气势雄伟。
直至抵达山坡顶端，那座山亭近在咫尺，便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山壁之间。粗喘着看向对面山崖之上的巍峨大殿，于云海中若隐若现，山风愈寒，吹着残破青衫，青白脸色，嘴唇干裂，眼底深深疲色倦意，咳声都断断续续。
”我...我还能到通天峰吗？“
想到父母惨死，自己的懦弱无能，如今想要拜师习武，却只怕连登上山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心头酸胀，满腔苦楚。双眼干涩实在难以淌下泪来，却是酸涩无比，鼻中发酸，便傻傻问出这么一句。

【这条山路实在难找好走的地方，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认他是不是还跟在身后。眼见着就要到望风亭了，却听身后扑通一声，连忙回身查看】

你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自己入门太早，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明白，只顾着伤心离开父母家人，完全没想过得入昆嵛也是件不容易的事。看他一心上山却艰难异常，抿了抿唇有些心酸。看着他眼中的倦色，用力点头】

当然可以，你看，我们已经到了山顶了

【看他咳成这样实在不忍心，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上前试着扶他起身】

我扶你到前面的亭子里，你在那里等一等，我去找个师兄过来安顿你

关山月
实在力竭虚脱，见她伸手来扶，只觉是救命稻草，实在舍不得推开。一时便也不再去想什么男女之别，半边身躯斜靠着那柔软馨香的人，脚下一迈一软，一路踉跄着来到亭中。山亭正对对面悬崖绝壁，中间云海雾罩，恍如仙境奇地。山风吹来，徂晖倾洒，晚霞如织，整个山峦起伏延绵，一时间目眩神迷，竟是忘却浑身苦楚酸痛。
仰头靠在亭柱之上，后脑抵在冰冷柱石，嘴唇不断颤抖。
起伏胸膛中发出急促呼吸，粗哑嗓音里夹着嘶嘶之声，不忘道谢，“多...多谢姑娘相救...”
目光着迷地盯着身前景象，神采黯淡，愈发涣散。
”原来...原来我已经到了山顶....“虚弱嗓音哆嗦着道了一句，声音越来越低，却含了欣慰笑意。
——爹、娘，你们放心，等我学会武功剑法，便再也不会受人欺凌。

【把人安顿在亭子里，看他一脸欣慰的样子，莫名觉得心里发紧】

我很快就回来！

【匆匆忙忙跑出亭子，见到一个师兄不由分说就把人家往亭子里带，完全无视了师兄脸上的惊讶和疑惑。把师兄带到亭子里，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那书生】

我带了通天峰的师兄来

【师兄仍旧一脸莫名，赶紧同他解释】

他想拜入昆嵛，可是不太知道拜师的规矩，是从那条山路爬上来的

【师兄点了点头，皱眉走到公子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也不说话。站在一边也不敢多嘴，其实跟师兄不太熟，只是恰好遇见而已】

关山月
迷蒙中昏睡过去，瘫软身躯麻木酸痛，发涨脑中一片混沌，只觉身上发汗哆嗦，猛地一下惊醒时身旁已站了一位英武逼人的少年。
不由攥紧双拳，强撑着在亭中地上坐稳，因着读书人的清高气节，纵是这般狼狈不堪、浑身苦楚，亦挺直脊背不肯失了骨气。颤动着抬起目光，与他打量视线相对，似乎从那双严肃的眼睛中看出了鄙夷、不屑、质疑，不由脸上一烫，通红中憋足了气，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直至那少年出声道是，“先带回去养伤，其他的由师父定夺...”方才脊背一松整个人松懈下来，不由得目露感激，死死盯着那位看起来十分厉害的师兄，却始终开不了口道上一个“谢”字。
努力从地上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身躯，先朝先前那出手相助的姑娘行了礼，动作虽艰难缓慢，礼数却全然周全，“谢...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而后再向那少年谢礼，粗喘气息沉重，带着虚弱地嘶气，“有劳...有劳师兄...”
山中晚风穿荡，松木扑簌。
那少年最终不曾多言，只是转身步履稳健，一路沿山径而去。
背紧了身后书篓，再也来不及看一眼山顶秀景，也来不及与那姑娘道别，便踉跄着脚步，紧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