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济风堂（扬州）

扬州一家医馆。有专人坐堂诊脉，并供药材买卖。前铺后院，设有隔间，占地广阔。


堂主慕情，太乙观门下据点。

掌柜：黎安。面容和善，中年微微发福。
坐镇大夫：骆怀风。堂中皆称“先生”，医术大家，不惑之后归隐江南。由慕情请来坐镇，专于药物研究，通针灸术，重防治。

另有大夫数名。学徒药童若干。
慕情同小徒时常在此出诊，太乙观道士偶尔也会下山帮忙。

承平十年 夏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他上一次来扬州时，是承平四年。虽然当时是初秋，但十里秦淮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他本不是喜欢四处漂泊之人，若非此行必须，他亦不会南下。

犹记得阮阮说过自己自幼被人收留，住扬州城一棺材铺，此后此后四海为家，闯荡江湖。一个自由如风的女子，如今也如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干净净。

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赶路，再加上心神不宁，身子仿佛变得弱不禁风，才到扬州就咳嗽起来。但他顾不上瞧病，直接去了阮阮说的棺材铺一问究竟。

从棺材铺出来的时候烈日当头，而他心中却寒冷如冬。因为连那个她所谓的唯一的亲人，也不知道她如今葬在何处。站在人流不息的道路上，突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缓了良久，才拖着步子，打算去找家医馆，瞧一瞧身子。此番出行没有带卫半步，如果他病倒了，哪怕死在这扬州城，可能都不会有人知道。

由着路人指引，找到了最近的医馆，抬腿迈过门槛，有气无力的问道

“有大夫么？”

哪怕脸色苍白神情狼狈，但他依旧衣襟平整，纤尘不染。

【绿树阴浓夏日长。】
【济风堂边那棵古榕树伸枝展叶，掬出门前一片阴凉。】
【风夹着夏日的温热吹到堂中，此刻并不很多人。药童来请时，明月请教骆老大夫，二人正谈，就留他们，应声自去。】
【循着药童所指，看到上门求诊的人。看起来像是个书生。已被引至号脉的桌子前坐下，后头也跟着到了就坐。】
【抚了脉枕，请他伸手。】

声音甫落，便有药童前来指引。看他脚步蹒跚伸了手似是想扶，他却撤了手避之不及的样子。药童有些尴尬，缩回手抓了抓头转身进里屋去了，他一声抱歉张了张口却没说，只微微摇头坐了过去。

他原本就是不喜人触碰的性子，与阮阮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觉得不适。但如今换了别人，好像那性子又冒了出来，条件反射就要避开。

医者是个女子，花信年华，眉眼满是淡泊宁静。手指轻轻叩着脉枕，示意他伸腕。他翻起一节衣袖，抬手放了上去。

【望其脸色，拂袖切脉。】
【风转之中，药气与溽暑交融，漾在鼻间，沉心静意。】
【少顷，眉间微有沉凝。观之面色淡白，阳夏却虚冷，张口问道】

近来可是连日赶路？

【切之一道，问之一道。】

室内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诊脉时不便言语，他便静静地坐着。偶尔还侧过头压抑着轻咳。

再转头时，见对面医者轻蹙眉尖，缓了一缓，才答了一声“是”。

除了发热，他症状与风寒无异。但因为连日赶路，心力交瘁，又拖得有点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并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病症如何？”

平静的问着，仿佛生病一事与自己无关。

【世事百态，最怕多是病与死，行医之见颇多，或忧惧不安或逃而不见，于医馆中种种可见，今也不足道，不过像他这般从容直面少罢了。】
【这症说来，可大可小。】

郁结于里，气血内困，加之连日疲乏，外感风邪。

【诊定断言，又究之症结，告诫。】

若情志抑郁，自是通体不畅。长此以往，将衍重疾。

听她说话间，又压低嗓子咳了几下。此番结论，倒在意料之中。缓缓点头表示知晓，虽然阮阮一事的确让他心情沉重，但并不代表他会溺于此情，执迷不悟。只是眼下有些事还需要他去做罢了。

收手展平衣袖，斟酌着道

“多谢大夫。只是不知能否麻烦您开一些暂缓的药，我还有事，想去一趟太乙观。”

微顿，又道

“等处理完私事，我定会回来取药调养。”

能劝慰他几句，应是医者仁心。只是他心中笃定，要为阮阮做点什么，才执意要先上山，再养病。可他又怕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才来医馆，瞧瞧自个儿到底严不严重。

【病是此病，人却不同。端他明智守礼，又是思而困顿在心，想也非愚昧之辈，应知紧要。正提笔欲书，倏忽闻“太乙观”几字入耳，奇异如惊鸿一掠。】
【待他言毕，略一思忖，便干脆决定。】

我与你同行，不必再走一趟。

【他之病症最好尽早了却，虽有缓和之法，到底不如当即着手根治，择优而下如此最好。直截了当，本就我之处事。】
【但双方不识，清清淡淡的声音听来贸然，又无端理直。最后终说了点缘由。】

此病需尽早为之。我本也要回太乙。

一句同行叫他愣了一愣，不知对面姑娘何以至此。然后续再言解释，他了然颔首。没想到这般巧，就遇到太乙修士，况且为医者，一路同行，至少有个照应。

起身拱手鞠了一礼  

“如此，有劳姑娘。”

既有人安排，他也无需忧心，只在医馆静待即可。

【药方已在脑中，太乙观中一应俱全，搁笔不提。】
【而后颔首，让之稍候，起身回里间与堂中诸人并明月交代。】
【因想明月医术仍要践行，嘱其再留几天，此番意外，想观中情形我大抵不日还要下山。】
【皆都明了，同行离去。】


结

【初次踏入济风堂至今，足有十余年光景。而上回登门，也是五年前了，不知那个小丫头现今变得如何】

【迎着浓郁的药香，信步迈过门槛。特地选午后人少的时辰来访，先占了以往惯用的位子，斜倚进座中环顾四周，看够了，才开口道】

小慕情，我那花烟的方子，你可还留着？

【天凉道秋，风霜将来。】
【未见早晚冰霜，却是先迎了一个旧人。】
【眼色极好瞧出当年影子，不过手中正看诊，也不徐不疾，盏茶时分送走病患方才提步走过去。】
【眉目仍静冷，含了一丝乍见之惊。】

你以为你不来取了。
五年，如何还能说小。

【一晃经年。】

【相识那年慕情尚未及笄，再见面小丫头已出落得端庄大方，较之五年前，眉眼间更添几分成熟。指尖在耳畔转了一转】

若非见面，旁人提起你，我记得的，还是那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

【慨叹岁月流逝之余，仍不忘笑谈】

那可是续命用的，几时我活够了，也要先知会你不必备药才是。

【她活着，或许全因不愿去死。见夕阳西斜，索性不忙赶路，托腮问道】

今日拜访，可否讨杯茶喝？

【相识源自巧合，分离亦忽然而至。当年微生怅然，不过道家之学自在消弭，一切如浮云聚散。时移世易，看，又重逢。】
【暮色四合，杳杳渐寂。】
【闻言瞧她面目如常，抬手为她斟了一杯茶。仍是济风堂经年不变的苦茶。其名随意，饮而淡甘，回味苦涩。】

来取药？

【她大抵算，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始而终，皆是为此。】

数年不备，怕你要等上一等。

【长年与花烟为伴，茶于她而言味道略显寡淡，平日不饮，唯独来济风堂，少了这一杯，像是缺了什么】
是，济风堂的药材最为见效，别家照方子抓，加量也够不上。

【单手捧盏轻嘬，淡薄茶香在口中稍作停歇，渐转为清苦，令人心中明澈。拾起碗盖，随意拨弄杯中叶片，应道】

不忙，我多带些走。

【否则下次再会，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那药方非同寻常，乃虎狼之药，亦保命之符。不过我惯也不是探究之人，那几年已成默契。】
【颔首。方子本在心里，拂去蒙尘，重见天日。正细细计较何来何往，听得分量有异，抬眸。】

又要离去？

【句语而猜测，推出求证。】

嗯，四处转转，可能要久些。

【她廿年前自东瀛前来中原，踏遍大江南北。幸而此处幅员辽阔，每隔数年重访旧地，总又有新鲜事物，也算乐趣一桩】

【话至此，随口便问】

小慕情，要出去走走吗？

【她这一问倒教自己心思微动。这世间辽阔，有人慕名有人贪权，也有人自由有人困守。我自学医，不拘内宅不耽情爱，出世修心、入世救人，亦有悬壶之志。唯是太乙为系，不得远去。况今秋观中数人俱伤，轻离不得。】
【见她潇洒随意，不由歆羡。想，待门下几人医术有成，再来一番计较。】
【当下，也只能摇头作罢。】

天长日久，总有时机。

【一语而过，也非纠结之人。】
【几句交谈也将药方之事思虑妥当。】

你明日再来取药。几味药今日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