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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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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怀殇] |上海旧事之诛心|——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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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十六日 (春) 2019-12-22 20:19:29 | 只看该作者
客房里的沙发柔软,能陷进人的整个身子,他的唇也是。我眼中终于不是冰冷无垠的海水,而是南京老宅里,冬去春来的第一抹春意。

“没有用的,你今天就不该单独见我。”

目光所落之处,是方才屋顶的白色吊灯下,由淡色窗帘拢着的一道明窗。窗子紧阖,室中无风,窗帘里掩着上海滩的繁华街景,或许还有微不可察的致命狙杀。如果是我挑的房间,我是绝对不会挑上这样一间,窗子外大概率会伏着一道黝黑的枪口,只候一个夺人性命的时机。

“我刚才想去杀一个人的,然后没能出这道门,所以结果——就是我会死,这本来就是一个杀我的计划,如今逃不掉了。”

或许是另一个计划也未可知,我有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这等血腥味足以让我招致无数目标,他们再争执猎物一般的争我一颗项上人头。我一手造下的血债未必能记清细枝末节,劳他们费心费力的安排详尽,而我早就想以血肉之躯闯一闯提早候下的枪林弹雨,趁早离开这世道。

而这世道再怪诞、再争名逐利,终有让人牵念之处,想必就是我尽管背负骂名,却依然偷生的原因。

“我可以救你,你是救不了我的,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句,那么……”

从沙发上霍然起身,解下身上所藏的一切能夺杀人命之物,眼镜片、袖扣等稀稀疏疏落了一地,这些东西我带了许多个日日夜夜,虽借此数次死里逃生,却同样让我厌恶至极,无一例外不染过人血。人之将死,总愿意干干净净上路。

“我染上了一种东西,以我的用量本来也再活不了几年,外面这么多人想杀我,我还是想把我的命留给你。那些人太过虚伪,虽然我并不排除有一些真的是好人,他们好不好跟我可没关系,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背过身去。”

衬衫褶皱,皆是他方才所施的障眼法,我只得再悉心整理了领口、衬衫扣子,好显得得体。日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影,我是多么喜欢日光啊,喜欢这种能驱散一些阴霾、让世界也光亮彻底的东西,再从他的光亮皮鞋、笔挺西裤,一直往上看,看到他朗眉下的一双英目,还有染了日光而显得温柔的头发。我毕生之牵挂,总得看够,可如此一想,却永远看不够了,我似是又看到了五岁的费昌、八岁的费昌、十三岁的费昌,还有现在立在我身前的费昌。笑意又及眉梢,我从不惧死,只念了一句被我说了许多次的旧话。

“好好活下去,费昌,一定要活到没有战乱的那一天,替那些早故的英魂看一看。我,是陪不了你了。其实法国没有那么好,我看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再好看的风景,也得两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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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昌

放松没多久的肩膀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话时顿时僵住,然后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下沉,似又回到一年前的阴暗牢房,我求着他予我,予我父亲一线活的希望,可他转身的那么彻底,留给我的不过是一句圆都圆不起来的敷衍谎话

是,我这么做是为了让门外那些眼线放松警惕,觉得这不过是个不足为外人道的荒诞艳闻,他看穿了,同时也说穿了,我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毫无有处,甚至浪费时间的无用功

忽得笑了,从胸腔扯出来的一声,自展得极开的唇角泄出来,只一下,悲伤就侵下了弧度,漫入上仰的眼中,击穿脸上自持的强弩之末,冷厉苍白在转身的瞬间覆盖痕迹,眼尾上扬的凌厉积攒我全部怒气,毫不掩饰且直白的送到他面前,一声喝斥打断他自我抒想的沉浸

“够了!”

逼近两步,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浑身上下都充满憎恨与愤怒,不为他的身份,不为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只为他这短短的几句话,胸膛里就似被上膛的炮弹,憋得几欲爆炸

“够了周正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听得还不够么!你让我拿枪指着你我就要拿,你说要把命留给我我就要取,你当我是什么,言听计从,摇尾乞怜的小狗?!你说你可以救我,却在一年前就把我撕毁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为了复仇的行尸走肉!你说我救不了你,哈、”

极嘲的一笑,撇开的目光里皆是难言的隐忍与悲伤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用、且无能,是,你自小比我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即会,你走上这条路,我又何偿不悲痛惋惜,但你凭什么在杀过这么多人造了这么多孽后还一副脱离苦海,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死了,是解脱了,可我呢,一句活下去就真的还能像个人样活下去?你也说,再好的风景也得两个人看,你死了,我就能安心独活?你有问过我感受,问过我意愿么,不,你没有,从来没有”

“你口口声声的喜欢,却从不未我考虑,一句等你,我从积雪等到雪融,一句对不起,就要我拿枪指着你脑袋,一句救不了你,就洒脱的把这糜烂人世留给我一个人,周正卿,你真是自私得很”

走到他跟前,眼中已是血丝满蓄,泪水隐动,隔着衣服我拿手指向他胸口,勉力笑问

“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能凉薄至此,无情至此”

你,还有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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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十七日 (春) 2019-12-23 00:41:36 | 只看该作者
他在我眼中并不善言,我甚至鲜少闻见他如此长篇的陈词,仿佛是海面上的冰山,我这些年一直只望见了海面上现出的一角,余下的皆被他深埋,一埋便是多载,结成了积年难化的冰刃,刺入闻者胸膛。而这一句又一句的发问,我却一句都未想答他。

“所以呢?”

有一抹晶莹,是他眼中深含的泪光。右手间却又脱手一把短匕,我到底是留了一把,左手紧攥他手指,霎时往向心口处猛然一扯,也见他其余四指微张。

“真的想看吗?我对你向来言听计从。”

我却已感受不到他指端所携的温度,应该是隔着衬衣的一层,也有直贴胸口的温热。几载所历充斥心头,他眼中的隐忍和绝望,更与我了致命一击,忽而以右手短匕塞入他手,强迫人攥紧这一柄利刃,瞬间刃尖破了衣衫,在胸口处落下了殷红,仿佛在寂静的雪中开了一朵带血的红梅。

“是,我凉薄,因为我从小就见惯了口蜜腹剑,我无情,因为我甚至没有机会与你商榷,太多的匆匆一面,便又是各奔东西。”

眼皮一阖间,感彻的并非是即将逃离人世间的解脱,而是被他的痛苦浸染,一时心如刀绞,不再是麻木不觉。果然爱有世间最神奇的力量,可以使之生,使之灭。泪中有悔恨,但更多的是遗憾,我周正卿一生肆意行事,可坦然面对指摘和痛骂,却敌不过他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

“不是任何罪都能赎,你等不回我也是宿命,有些逃不掉的。”

眼中含情,笑意里是春日的温煦,却迫使这利刃又向心口一寸,痛意自此蔓延。

“还是怪这世道吧,若有来生,我与卿守一方溪水,坐拥几亩薄田,看千树桃花,不擅武,不擅谋,再无猜忌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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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昌

匕首握在掌心,攥出心里冰凉,力道挟着我切前,穿透皮肉的声音敲开我用怒火伪装的汹势,哀躺在那里的,不过一颗血淋淋的心

垂下眼,一并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敛尽,架在视线里的只有他胸前红梅,刹那夺目,阻力在我施劲的手腕中倒流,“咣”一声匕首横飞了出去,鲜血淌下来,在他衫衣上流下一道触目惊的泪痕

都是宿命

我闭上眼,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衔了味苦,涩在喉头,化成滔天卷舌扫荡过身体,连指尖都觉得麻痹,颤抖着蜷缩,徒留挣扎过后,不甘落寞的自嘲,试问,这一生已是熬到油尽灯枯,不见冀明,谁还愿意再候来生呢,那不过是拿来哄人的话罢了,就像他千万次说过的一样,并无区别

睁开眼是疲惫,浑身力气仿佛一朝散尽,每吸一口气都扯心牵肺,动了动唇,我听到自己微弱的叹息声吐出来,才能顺理成章带出后面的话

“你走吧”

“衣柜后面有一道暗门,你打开,有逃生的通道直抵一楼杂物间,这个饭店在修缮的时候,施工队里有组织的人,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秘密通道不会开启,因为太容易暴露,但你现在下去,事先不会有人察觉”

杂物间有窗户,外面就是柏油马路,只要跑到马路上,穿过这条街,凭他自保的手段,不是问题

“在我没反悔之前,你走吧”

“你说的憧憬,我曾想像过很多次,梦里时想,梦醒时也想,但终究只是想,因为我知道毕生达成的希望近乎渺茫,终究是、”

——不配,苟活在这乱世里已是侥幸,又何必得寸进尺索要太多,咽了声,将沙发上西服捞起,侧头时面已决绝

“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消,你再不欠我什么,你的命,你自己留着,给谁都好”

就是不要给我,因为我根本下不去手,也根本无法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咽气,这对我来说太过残忍,我想我已经活得很累了,如果还要压垮这最后一根稻草,那势必连我的命也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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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十八日 (春) 2019-12-23 19:08:36 | 只看该作者
我留给费昌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太过平常的“好”字。顺着那暗门而出,我终是顺着一条密道寻到了熙攘街市上,在潮暗中摸索良久,待望见一束日光时,我以为接下来我会看到一副雪霁图,如同爹爹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然而并没有,我望见的是行人的木然,是灰茫茫的天色,还有被冬雪压弯枝头的松柏。

而后我便顺遂的离开了上海繁华街区,甚至凭另一个伪装身份逃离到了南京老宅,我离南京的这一载,爹爹病重失权,舅舅也进了军统的审讯室,立在临街的文昌阁来望,入眼的是故地,却因门前的日本国旗、三五成群的日本宪兵队,生生了阻隔了对旧地的期盼。老宅门口是有棵百年老树的,上方乌鸦盘旋,好像在道这是末日。

我最终选择了城郊一处荒弃的书院,因处于半山腰上,能望见南京老宅的飞檐,或许正是因为远得只能见飞檐,便可容我在梦里维系着一切旧人旧事,我周正卿这一辈子,还是喜欢自欺欺人。择一书笺,上书:“别来一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想得此时情切,泪沾青衫黦。”

是韦庄的词,不过添改了几个字,添改了哪里众人可知,可提笔默写时的心意,应此生永无人知。第二日离书院寻柴火取暖,一道枪声打破了雪中废弃书院的寂静,来寻我周正卿的暗枪,到底如约而至。待人轰然倒地的一刻,风雪渐急,不知是为了掩埋我此生罪恶,还是为了净化世间污浊,此枪有意偏了心口一寸,便容人清醒的感彻属于冬日的寒冷,直至鲜血凝结,肮脏污秽的灵魂终于抽离出肉身。

最后,是一枚晶莹的雪落在睫上,遮住了眼前萧瑟的冬景,也好,就让风雪掩埋,来年终将是新章。

———————第三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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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黑曜 于 2019-12-24 10:17 编辑

消息传到上海的时候,刚下了一场春雨,南方的雨其实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在上海这座繁华都市,即便落在雨幕里,也像一首欢快跳跃的华尔兹,我直起身看着玻璃窗上的蒙蒙细雨,轻轻支开一条缝,湿气裹着寒气打进来,清晰了眉下远眺的景,我仿佛看见了南京古城墙高耸的一角,城上砖墙的污泥被无数次涮洗,俱添作了岁月沧桑,而墙檐下蓬蓬早嫩的迎春花,也冒出了新芽,冬去春来的景,总让我想起那首诗——白片落梅浮涧水,黄梢新柳出城墙

望得出神,没留意脚步的靠近,我如今做了报社的副编辑,有单独的办公室,房门总是打开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更新时讯新闻,省了敲门的规矩,那页电报呈到手边的时候,窗外的雨仍在下,一两滴脱离了轨线,激进我微弯的脖子里,润出一片凉意

电报内容并不长,我却看了很久,那几个字单拎出来都认识,却合在一起让我拗口的费解,抓住几个字眼反复磨读,才最终确认了电报的内容,周正卿死了,做为经济部副部长周裕延的儿子,76号特工组的成员,曾轰动一时的郁华案始作俑者,被人发现死在南京城郊的荒宅里,做为实时热门的消息是值得上报的,再配上醒目的大字,甚至不需要赘述批判的话,就能让所有看到的人拍手称快

我点头示意送报的人离开,并准备着手接下来的安排,淡静的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仿佛只是收到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新闻消息,桌案铺陈的东西很多,我需要一样一样清理,可就是这日常的繁锁突然让人烦燥,无以追溯的抽痛自心脏处劈开,崩山裂地的压向四肢百骸,手一抖,几张纸掉下来,凌乱横陈在脚边,让我终于失去耐性倏地站起来,将窗户大开,凉雨亲面,更多是呼啸的风,从西北方吹来,一路呜咽过哀伤,将那死前的孤寂凄凉直直送抵我面前,灌入我肺腑,于是心揪起,塌成一片

浸在雨中的身子忽得失力靠在墙边,额头贴着冰凉的窗沿,几缕湿发贴面,雨水盖住了视线,模糊间我又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笑意肆扬,于是那一句被他烙在心底的话再度浮起,衬着他温软宠溺的声音,如冬消春至

“可是我不满足,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朝夕相见,不会腻的那种。”

雪水消融,春柳折腰,然而再等不来朝夕相见的那个人,他死了,孤零零死在荒院里,将一生煊赫丧辱埋葬,人们只记得他双手造下的孽,却只有我还惦念起曾经的少年,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少卿…..”

唇吐倾语,痛绞里是满腹思念哀楚,化声揉水,音去不见踪迹,唯满面湿意,殷殷落下,分不清是泪是雨

最终身死的消息还是做成了讣告,我终是不愿在他死后还受世人指摘,力排众议下将讣闻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似一座无人问津的坟茔,孤零零竖在那里,一夜过后就匆匆翻篇,再无人忆起,然而在我心里却早已刻下属于周正卿与费昌的名字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番外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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