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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怀殇] |上海旧事之诛心|——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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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薛山 于 2019-12-13 13:50 编辑

剧目名称:上海旧事之诛心
参与人员:薛山  陆定权
剧中角色:周正卿  费昌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
1940年3月,时任中国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与日本方面合作,在南京建立了“国民政府”。
1940年6月,汪兆铭政府中央政治委员会第11次会议决定对南京特别市政府实行改组,并定为首都。
同月,南京著名学者周裕延同意加入汪伪国民政府,并出任经济部副部长,众人哗然。周裕延严谨为学,又有家学渊源,声名极高,但周裕延身上有文人气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周裕延之子周正卿因巧合参与了郁华被杀案,被76号副主任委员丁默邨看中,特批加入76号。明为欣赏周正卿才干,实则为控制其父周裕延。
费昌之父费正达为报社社长,曾受周裕延提携,周家与费家是多年旧交。郁华为江苏高等法院刑庭庭长,郁华之死便是牵扯到了报社上所发表的抗日的舆论,费家人与已死的郁华皆为刚正之人,费家已公开不与周家往来。周裕延自知有愧,暗中令其子对费家施以援手,免受牵连。


第一幕 暗涌-当时年少
第二幕 审讯-费氏父子入狱
第三幕 新章-周正卿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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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冬) 2019-12-13 15:45:4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幕 暗涌-当时年少

1940年,冬,朔雪翻飞。

南京的老宅有一方湖,冬时能见白雪铺彻,夏时则是菡萏溢香。阖家搬进政府新拨下的公馆里,还是两个月前的事。爹爹的字一向端正,有人说颜筋柳骨,在他这里兼而有之,他便是亲手书就了数十封请帖,这一写便是不紧不慢的写了两个月,今日才办成新迁之宴。

他不急,似是在等什么时机一样,可我瞧今日赴宴的上宾与几载前周家老宅里的人并无出入,好似外头对于爹爹就任新政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公馆中却一切如旧。这一副如旧甚至能细微到女客身上,顾太太穿的那一件灰色水貂,是去年穿过的,只是配得帽子摩登了些,是上海商场里橱窗所陈列的新款。

怪,可我却品不出哪里藏着些端倪,与众位世家叔伯敬了酒,又见爹爹夸了考上大学的表兄,顺便数落我这个月又花了他多少大洋在闲事上。我半个字都不愿听,只好回房翻翻我那本外文版的《飘》,书签所指的地方是这样一句话,“你得到整个世界,却丢失了灵魂……”

双目一阖,我好像知道怪在了哪里,他们虽然衣着品貌越发接近于外文小说里的人,可剖开那些外在,我就不信我可以牵着一个情妇的娇荑,和我爹爹同乘在一条游轮上,可是卢梭在《忏悔录》里就是写了这样的桥段。索性丢开那厚书,往床上四脚八叉的一躺,陡然一惊,硌着我的是——是人!几乎同时弹开三五步远,开始摸索爹爹送给我的一把枪,反手拉开枪栓,又阔步上前,以冰凉的枪口去挑开掩住人脸的被角。

是费昌的一张俏面,眉下的羽睫纤长,双颊上点着一团酒晕的绯红。而且呼吸均匀,活的。

反观室中所陈列各物,除了方才被我抛开的一本书,其余皆是原样。我记得方才仆从领他去了客房,客房并不在这一层,虽说有几个仆从是新招的,也断无蠢笨之徒,岂会把客人领到了本少爷的房间?罢了,先验伤。

这念头一起,便也笃定是那仆从底细没查干净,费昌虽还有一口气,难免不会无恙。要知道自从爹爹有意就任新政府的副部长,费叔叔颇有微词,甚至不惜三番来劝,今日能如约见着费家父子已是奇事,要是费昌或死或伤,以费叔叔的脾性,定要闹翻这宴,并在他的报纸上慷慨陈词一番乱世之正道。

而他衬衫的纽扣很是紧涩难解,纽扣的贝母白色几乎与衬衫融为一色,如我儿时见了雪景一样眼疼。待攻克纽扣之难,就有整片雪白的胸口呈人眼底。周费两家是旧交,七八岁的时候我也曾和费昌一块下过泥塘,然后就有被拎回去一齐洗澡的交情。目光凝在他心口茱萸,再游移往下又见夹扣皮带横亘的天堑,这年头还用夹扣皮带?除了难解一无是处。
“咚咚,咚咚”这什么声音?垂首一视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口,完了,老子见女人都不这样,费昌这个小祸害,长大成人了。稍定了神色,顺手一探他额间,既然不醒,索性朝着他柔软的耳垂上狠狠一捏。

“刚才那个仆从,为什么把你带来这个房间,他可有异?喂,别睡了兄弟,再睡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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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定权 + 5 + 5 你他娘的敢刷我,信不信我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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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昌

我觉得我在梦里

身子轻飘飘的毫无重量,这感觉很熟悉,我应该不止一次在梦里醒过来,只是有时候场景会变换,于是努力放开眼去看,周围白茫茫像雾一样的散开,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映入眼的床有点小,缩头缩尾的逼仄在墙角,窗口的木桌很陈旧,沟沟壑壑都是岁月的痕迹,上面还有很多铅笔和小刀刻写的图案,朝北的整个房间,看上去有些背光阴暗

我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那时候父亲只是报社里籍籍无名的编辑,赚着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我那窗明几净,宽敞整洁的房间是他当了社长之后才换的

那么所以,我现在是多大的费昌,三岁?七岁?我明明没照镜子,看不到自己,却仿佛以第三方的视角看到站在屋子里的自己,约摸七八岁的光景,洗得有些发白的白衬衫,时下男孩流行的背带短裤,擦得发亮的圆头皮鞋,是衣柜里最值钱的行头,“哒哒哒”跑出了屋,看到没上班的父亲正窝在书案前写字,厚厚的镜片让他的头弯得很低,鬓边稀疏的白发分明还是平时见到的模样,奇怪,我年轻了这么多,他为什么没有变?这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事后回想起来,大概是我已经记不起他十年多前的样子

看到我跑出来,他放下笔朝我招手,脑子里警铃大响,几乎第一时间知道他要干什么,肯定又逮我去练字,他说周叔叔的字很好,他儿子周正卿年纪轻轻也得了真传,他让我向正卿看齐,不能落于人后,那时他夸了周家父子很多话,只是我一个没记下来,拗口的很,脑子里光想着出去玩,找正卿玩,调皮的做了个鬼脸,仗着自己腿快就溜出了门

那时的天跟现在一样的蓝,我跟正卿约了去湖边采莲蓬,正值暑热,荷花开了一湖,挡住了晴空投下的碧影,放眼望去花红叶绿,澡盆是我从家里偷拿的,正卿做不来偷鸡摸狗的事,我力气小扛不动,早早的就先藏在湖边烂桥底下,是一路滚过去的,现在又如法炮制的将它滚进湖,我俩往上面一坐,拿起两根木棍作浆,就在水里划拉开,他手笨划不动,总是被我取笑,笑着笑着见盆歪了个圈,又忙不迭惊上脸,手忙脚乱的纠正

怀里躺了满满的莲蓬,我将莲子抠出来吃,有点涩嘴,递了给正卿,他摇头不爱吃苦的,我知道他就是想出来陪我玩,自顾自吃了一阵,嚼得累了将捻在手上的一颗随手丢湖里,“嘭”很小的水花,我朝他支脸耷眉

“正卿,你能不能让你爸跟我爸说,叫他别老逮着我练字,一练就是两个小时,手不能歪背不能塌,太累人了,嘿,不然你帮我写吧,你写好了我偷偷藏起来,趁我爸不注意再张冠李戴,一准能瞒过他”

我见他嘟嚷了一句,声音太轻没听清,但我应该是记得的,不是什么好话,眉一挑嘴一划我就要上去挠他胳肢窝,俩人打闹起来,澡盆儿乱转,他下手又不像我这么没脸皮,最后斗不过竟一口咬上来,叼住了我的耳朵,顿时火辣辣的感觉无比逼真,我嚎了一嗓子求饶,手不停乱挥

“疼呢,别闹…….”

“啪”打到了谁的脸,终于在漫长的追忆中清醒过来,两眼眨在模糊与清明间,现实的床与梦里的澡盆不停切换,最后定格在前者,我捂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撑起身,酒精的余热还未蒸尽,茫然看向眼前放大的脸,是正卿,四顾陌生的环境,依稀剥出点相关的记忆,仍是不确定道

“这是、你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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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恕 + 1 我想知道你俩会相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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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冬) 2019-12-13 23:51:53 | 只看该作者
走廊里仍有交谈声,侧耳闻过,他们应是在参观公馆藏书室,便也理应从二楼的走廊穿过,再寻向后庭的一处幽静的阁楼。公馆位于南京市郊,有成片的绿树拢着,可到底非一个世外之境,因从此处驱车往时局纷乱的上海,可比南京其他地方近得多。

门外的声儿渐渐消了,那些上宾终于携着不绝于口的寒暄寻往了藏书室,心神甫定,再一观他清澈见底的眸子,不知何时手掌竟覆在人口,那搔人掌心的温软自然是他的唇瓣。眼中忽而现些笑意,两三指一拢的轻拍人面颊,不知能换来他几分清醒。

“岂止是我房间,这还是我的床”,目光再落入他身上,又赘上一句,“自然都是我的,不然呢?”

论酒品,他费昌理应夺魁,见过侃天侃地论革命的,也见过痛哭流涕谈理想的,他却安静得很,甚至一张小脸里悉数写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赤诚,而这道墙外、这座公馆外、这条路同往的南京和上海里,皆是暗潮涌动,自新政府在南京成立,这第一枪还迟迟未打响。可正因为蓄力过久,才显得可怖非常。

“等会儿,你这脸有点红,你爹都没喝多少酒,你不会真的闷了好几杯吧,那可是我爹藏在酒柜里的洋酒,他一向慷慨。”

话音未落,便要再探他额间,外头飘着的是朔月的雪,我掌心里却似携着一块热炭,与他额头是一般烫。念起童年岁月里最为安心的一幕,眼下亦鬼使神差的效仿了娘亲,用温度正常的唇瓣,轻巧的贴在了他额头上,一瞬即离。可他身上酒精气能醉人,他这双我瞧了十多年的眼睛,竟能在一个未喝酒的人那里燃起一把火来。

是我疯了吧。

我知道报纸上刊登的新政府经济部副部长,实际上是卖报小童都不齿的汉奸走狗,爹爹这一生行事端正,声誉极高,晚节不保之类的词总是让人在谈资时顺口安给旁人,不曾想有朝一日,这四个字也会用来形容给周裕延。我受的教育早年是儒学经义,往后便是西方的开明思想,大义灭亲?如果我现在就开枪杀了我爹,会影响日本人在上海南京的活动吗?会把学生们宣扬的自由民主变成现实吗?都不会。这样的伺机而动,当真是一座牢狱,那不可及的希望便是牢狱上方的光亮。我还不如大字不识,不辨是非,不懂人间正道。

我便忽而抱起他来,这是这等肌肤相贴的心安只能续上一会儿,便以指端滑过人的背脊,扣住了他后腰上的
夹扣皮带。故意揉乱了他的发,呼吸直覆人面,轻巧的耳语便能让他闻得真切。

“我瞧你累了,不如给你换身睡衣吧,我决计不扰你睡。”

未等人应,好似不回绝便是允了我一样,容我光明正大的环到他腰上,再抽出藏于其后的一截皮带。什么人间天堑,总能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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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昌

酒醉前的记忆蜂拥踏进脑子里,企图抽离出我仍沉徉在梦境里的不切实际,这是1940年的南京,屋外大雪纷飞,湖上枯黄的荷叶耷成干瘪的形状,湖面也早已结冰,虽然我知道来年开春后依旧会生出大片菡萏,但在水里操浆划盆的采蓬少年,却再没有了

我与正卿,已非昔年,而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南京城,也早已物是人非

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突然被他一把捂住,才后知后觉得听到屋外传来的交谈声,疑惑的眼神向他传达出不解,最后视线规划到身上,才惊察自己敞衣坦胸的难看样,倒吸一口气,也亏他房间密不透风,不然就这雪虐风饕的天气,不得活活冻死,他适时把手放开,我第一时间忘了去问缘由,而是数落起刚好涨至胸口的一点不满

“你怎么连个被子也不给我盖,喝了酒又着了凉,也不怕我第二天就躺病床上”

我把眼下这糟糕的情形归咎于酒后失态,虽然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有酒后宽衣的毛病,埋怨不是真的埋怨,只是熟捻惯了,对正卿,话从不藏心里,想说想说,手背探到额间,冰冰凉凉得很舒服,一下子把虚高的火气就熄了,他凑过来用唇碰了碰,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我知道他娘小时候也经常这么给他试温度,对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伙伴,我向来纵容,懒洋洋靠在床边,捡回他之前的话

“宴上不少人给我爸敬酒,你知道自从他上次生了病,医生就嘱咐过不宜过饮,来之前母亲就吩咐了让我多照看,我自然将那些酒都挡到自己杯子里”

那些有意攀交的,阿谀奉承的,或看在周费两家的交情,或因父亲报社社长的影响,端起所谓的酒桌文化,推杯换盏就想换来一份人情交易,却从没发觉父亲苍白的脸,笑容都是勉强,到后面还是周叔叔出来圆场,我又挡了太多酒喝得神智不清,心里崩的线一放松,就倒在了桌上,然后莫名其妙被搀到这里

他突然靠近,衣服上应是喷了香水,出生在这样钟鸣鼎食的家,从小不愁吃穿,紧跟的潮流在他周少爷身上也不过几个大洋的事,不过不管他换什么香水,我总能从万紫千红中嗅到一种味道,那是闻了十几年都不变,独属于他周正卿的味道,无法用言语形容

背上一麻,我觉察到他的意图,有些无语,但电光火石间就抓住了一点灵光,有时候对于灵感,刻意去候未必有效果,因为你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降临,反而不去想它的时候,它却会猝不及防的出现,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我现在才感同深受

“我想起来了!”

于是他握着皮带的手还未从衣服下抽离,就被我仓促结实地按住,我拧眉,努力从破碎记忆里挤出重要线索

“上来之前我听到有人嘱咐过,要送我去客房,那个搀我的仆人应了,但他丝毫没有停顿,一路把我带到这里,目的明确,但不知道意图何在,正卿,他是不是有问题”

临醒前他的话我是听见的,只是那时候昏沉在梦里,也只当是过耳的一句话,刚才连同零星的片段一起冒了出来,我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却是自己难以伸手抓住的东西,如今时局复杂,随之而来的阴谋诡云统统出现在这熟悉了多年的周家,出现在眼前这情同手足的玩伴身上,我虽未入时局漩涡,但也知道父亲时常的唉声叹气是为了什么,周叔叔坐上那受万人指摘的位置,所造成的轰动影响和负面非议,导致周家名声劣败

但我潜意识里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就如我信正卿一样,都是毫无保留
[发帖际遇]: 陆定权诗会表现出彩被天字玖玖陆录入文兴十一载高才卷,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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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冬) 2019-12-14 19:37:33 | 只看该作者
眉间霎时紧蹙,不是为了他口中这一句“疑点”,恰恰因于酝酿了几年的迷惘和彷徨,慌忙间冲撞进了一个温厚而安心之处,我望着那一双始作俑者的手,忽而不敢想这慌不择路的后果。状似无意的拍了拍他腰间,待眉心稍平,面上的凝重已然缓下了几成。

他是何等的信我,我……我方才都想的什么?我却无法抽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从他说起仆从有异之后,我的神思早已追上了他口中词句。

“当然有问题,先穿衣服吧。”

散落在床边的西服外套自然是他的,可我方才所见的费昌,却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衫,因合身,恰好勾勒出他的身形来。我不信这仆从怀揣着与我一样的念头,是对费昌这个人起了非分之想。抖落起那件外套来,又搜寻了一遍西服外侧和内侧的口袋,一无所获。将外套径直抛在他身前,我恐再看上一眼衣衫半褪的费昌,会真的对他做点什么。

室中陈设未变,除了多了一个误入主人房的上宾,好似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乔迁宴。又探查门锁,我这房间常年半掩着门,不比爹爹房中有些机密文件,自然没有动过锁的痕迹。再寻向这道门相连的走廊,日光从远处投来,落在红褐色的花梨木地板上尽是柔光,而那至细的纹理处,却落着一枚黑色纽扣,甚为生涩碍眼——这是今岁给仆从定做的新棉衣上的扣子。

“我想我应该去后房去一趟,如果没有见仆从被人绑了强行换下衣服,便是有内鬼了,他既没有伤你,便是你碍了他行事,西服外套掉了也不给你捡。等等,你动动筋骨,确实无伤吗?你裹得严实,我就没有验完。”

密切关注爹爹动向的,除了新政府的要员,应该还有76号,甚至所谓的爱国义士,也难免不会赶上这宴会谋一桩诛杀国贼的义举。方才留在走廊的那些寒暄声,应该移到了藏书室,公馆四周可没有一处能架上狙击枪的地方,那里反倒是安全。一脚已迈出,忽而又念起他,侧首而望,眸光却未移向室中,神色又复了寻常谈笑时。

“我这间屋子,也许并不如大街上安全,没准柜子里床底下就藏着枪口,你可是费叔叔的儿子,若是你死了,你我这等无名小卒也能上一次报纸头条了。所以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家的事现在也是你的事,我打枪我爹爹都说准,没准可以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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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昌

我看着他眉间的纹路渐渐拧成皱褶,覆上这浮云蔽土的阴暗,忽得心里揪起来,梦境里的场景有多清晰惬意,现实就有多残忍难受,周家的水深火热我尚无狂挽之力,而父亲那里,眼见因周叔叔的出任而生罅隙,多年交情一朝裂缝,我不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那么夹在中间的正卿与我,又会怎样

酒精麻痹我的大脑,让它迟钝中极易放大情绪,无数丝线捋出来的负面情绪,就在某一刻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让我顿感身心疲惫,但我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强打精神将衣服拢好,努力让不稳的手扣准纽扣,视线一并追着他,看他四顾寻找,直到他在走廊外捡起了一样东西,因他背身挡住,所以我并未看清那是什么

听到话一楞,下意识活动了下四肢,并未见异常,只是脑袋还有点沉,如果可以,我急需好好睡上一觉,来缓解这时不时抽皮拉筋的疼,但眼下不是时候,捞过西服外套,边走边套上身,完全没听进他前面说的废话,径自沉眉走到他旁边,严肃道

“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去的,如果真有内奸潜进你家,保不齐现在会去杀人灭口,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拉了拉两边的西服领,服帖在身上,与他同往后房去,却突然想到什么,拽过他手臂兴师问罪

“你刚才说什么我裹得紧,才没验完,合着我衣服是你解的,我还以为自己喝醉了酒干什么荒唐事呢,你小子…….”

咬了咬牙,想学他一样去揉通头发,但伸到他修剪整齐的脑袋边,楞是没下得去手,最后视线落在耳垂上,想起梦里他叼自己耳朵的场景,便存了报复的心重重一捏,算是赚回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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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冬) 2019-12-14 23:31:09 | 只看该作者
虽未念过军校,因舅舅之故,也能赤手空拳的撂下几个不入流的蟊贼,至于有些声名的,只能念着老祖宗的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还不能跑?兜里揣着的正是方才掀人被角的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转瞬间便入手,反手抵在他后腰上。

“我有这个啊,等等,我还有这个。”霎时收枪入手,继而又是一把短匕,刀鞘微脱,一样在他后腰上拍了两下。

“所以到时候一定是我护你的,毕竟,看也看了,亲也亲了,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耳边的痛意袭来,把剩下未脱口的浑话也塞回去了,只是这等胡侃的话说两句是壮胆,说多了过犹不及。我瞧他步履快了些,而我这双眼瞧书就不行,生怕漏过了一路上的蛛丝马迹,手掌稳在他肩头上,急急后撤回一步,避过了尚在前厅的人游移的视线。

偌大的公馆中,竟然有客遗在前厅,并未随主家一同去参观藏书室?而那人似乎也在搜寻,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向着日光的方向,由一道落地窗相隔的,是一团甚是潇洒的烟圈,出自另一个通身黑西装的男人,待那人转过半张脸来,我险些要惊诧出声!

是丁默邨,76号副主任委员,而我爹爹的请帖我一一看过,并未邀请这一号人物,所以他是不速之客。恰宽大帽檐的男人与丁默邨汇报,我拉起费昌来,转身便入了厨房,厨房中有一道明窗,会通往公馆中仆从出入的偏门。

“我反悔了,你从这儿赶紧走,我打不过他们!”
76号出动,难道一直以来蓄势待发的一枪,要从周家的公馆开始?我只知他们谨慎多疑,费叔叔的报纸近来言辞激烈,费氏父子最不宜在这当头与76号的人打个照面。

“拿着!”塞到他手里的,正是方才炫耀在人前的袖珍手枪和短匕。我不知我为何会这么喜欢他,或许他以一种最为平凡和普通的方式,活成了我最想活成的样子,什么副部长公子、师长外甥、周家公馆的小公子,又有何用?不如活成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尚有几分血性,不必如此瞻前顾后。


“世间没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选择了就是选择了,你跟费叔叔以后还是少登门,该骂就骂,但骂之前,一定当我们已经死了,死在了1939年之前。”

仿佛这句话是离愁别恨开端,未曾离开他一双眉目,我竟然又抛出下一句。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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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油嘴滑舌,轻挑上眼,斜眉入鬓,模样是从小到大都好看,小时候比现在斯文的多,碰到些挑衅斗殴的,通常是我将他护在身后,千金之躯的少爷公子,总忍不住将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反而掉了个儿,诚如他亮出的武器,他有完全自保的能力,甚至这手枪和匕首都是我用不惯的,越往后,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异才渐渐显露出来,说实话,挺丧气的

这莫名其妙的赌气让自己急于扳局,步子匆跨,甩他半个肩,却被生生撤了回去,刚好避开了客厅投来的视线,厅里交谈的两个男人,都穿着深色西服,偶尔露出的小半张脸都给人感觉到压力,这压力不仅仅来自二人挺拔高大的身形,更是气质谈吐,都像藏锋的刀,眼中无意瞥过的光,都似刃上寒星,让人不寒而栗

人的警觉有时候很灵敏,我自认这方面的天赋不算差,刚要跟正卿说,就瞥到他匆匆变色的脸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接着就被拽进了厨房,临时避险,像受临终嘱托一样接过他递来的手枪和刀,眉头越拧越紧,仿佛怎么揉都疏不开,见缝插针问了句

“那两个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们?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们是来找麻烦的?你父亲知道么?”

还没等来明确的答案,又被他后话震到,眼中霎时瞪出不可思议,为他这句决绝的话,可能在二人之间竖起不可跨越的鸿沟,我知道乱世之中,有的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与正卿说起来也不过是打小的情义,多了份肝胆相照,既无血缘关系的牵绊,又无休戚与共的利益,在这风雨飘摇里,随时可能一吹即散

可手心上沉甸甸握着的,是他所有保底身家,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我却能感受到它们与主人心意相通的温暖,渗过表皮层,与我沸腾的血融为一体,或许早已融了十几年,想要再割舍那必是一番撕心裂肺的过程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正卿,我…….”

像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以挽回他决意放开的手,却突然门外传来了动静,人声喧哗,但不该这么凌乱慌张,彼此对视一眼,我将手中那把枪交还他手里,学着他轻浮样笑了句

“一人一样,君死我必同殉”

只是这玩笑支撑不到一分钟,出门后看到倒地的父亲便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他脸色通红,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但明显气不顺,胸膛几个起伏才挤出一句破口大骂,指着的却是正卿的父亲,周裕延

“我与你数年交情,权且谅你入汪伪政府是迫不得已,可你如今竟公然与日本人勾搭成奸,我真是、瞎了眼!”

此时宴近尾声,大部分宾客都散了,但仍有一小部分留在公馆,即便都是周家心腹,也断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父亲是借酒意抒心中不快,这烂疮压迫了太久,终是溃烂成疡,挡不住了

“爸、爸,今天是周叔叔生辰,请得都是家乡客,哪里来的日本人,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

“怎么会没有!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丁默邨跟他在一块儿,那丁默邨是什么人!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往日父亲虽是慈严,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弃文人仪态而大放鄙词,他是醉得狠了,也是伤得狠了,眼角都浑浊出泪来摇摇欲坠,我心疼他身体,又同时在短短词句中捕捉到关键,霍然抬头看向正卿,似乎与父亲一样,想求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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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二日 (春) 2019-12-15 13:39:3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薛山 于 2019-12-15 13:42 编辑

“同殉?生同衾死同椁的同殉吗?”

笑话,他说得大义凛然,仿佛硝烟四散,战火已燃,就等着他跟我一起抛头颅洒热血。可没这样的机会了,在这个黑白难辨的时代里,我们已是苟活,而他尚有新生。本欲催促他快些离开公馆,避开玻璃窗外散布的76号的人,至少周家摸不清他们的用意,可他们用意昭然。

只是这乱象,比我想象的来得还快,费叔叔一句义正辞严的指摘,像极了他们报纸上言论,除却未明显挂有“抗日”二字,是通篇达意的愤慨。而是否牵扯抗日,并非依托某几个词眼,而是看76号的这位副主任今日喝了什么茶,又想用枪口指向哪一位国人的头颅。

“叔叔醉了,快扶他回!”

这话恐要为费叔叔带来灭顶之灾,爹爹此生奉行一句“己欲达而达人”行事,以义待人,以义和人,只是这样的儒家经义,早就无法适应这个乱世。君、仁、义都不在了,如何用得上这些道义呢?果然,爹爹其后所言,无一句不为费叔叔做掩,却始终未对自己辩白。

而费昌的一双眼睛,我是第一次不敢直视。默了半晌,唇中才挤出几个音来。

“我送你们安全离开。”

意在安全,费氏父子必须活着。手中晃了两把钥匙,第一把是属于周家公馆的汽车钥匙,另一把是南京市中心的一套公寓钥匙,公寓正对新政府的大楼,是个极为危险又极为安全的所在,76号与新政府关系微妙,至少首脑人物从来都是怀揣私利,还尚未有一事达成共议。

可是76号怎么会是吃素的?正厅中已然有他们的人出现,他们若不擒到猎物,是不会收手的。与爹爹一换眼色,这时候他真的要坐实汉奸之名,与丁默邨亲切一叙。以爹爹在南京一地的名望,76号对于他,尚处于先礼后兵的第一步——待之以礼。

再一次按住费昌的肩,直寻向有汽车停放的后门,他一定不能回头,而爹爹、包括我,自从迈出向丁默邨的第一步,恐怕早就回不了头了。在这样一桩博弈里,用周裕延的诚意换费氏父子一时安全,输家到底是我们,因为76号不讲道义,而对于周家,已然失去了最后的底牌。

公馆外的日光热烈,足以穿过南京冬日里的严寒,而这日光就是冬日里最后的希望。我决意亲自开车送他们到公寓一避,从汽车的后视镜中,我看到了两张脸,一张涩气未褪,一张已阅世事,却写着一样的坚毅和犹疑,坚毅是对于真理,犹疑自然是我周家。爹爹和我确实欠他们一个解释,而我在开口前,眼中先布满了笑意,仿佛费氏父子只是输了牌局,在笑他们莫要当真。

“后悔了吗费昌,你刚才若是接了那把枪,现在就可以杀了汉奸的儿子。我也想送你们离开南京,离开乱世,可是若是能离开,我们早就走了,还受他们掣肘?你们见的条条大道,其实没有一条路能逃。”

方才油门给的过狠,在公寓门口猛然刹了车,从后视镜中细观路边行人摊贩,见无异后,方是下车为他们拉开车门。

“这公寓是在我舅舅名下,本来说等我十八岁了就送给我,我舅舅的资料在军中,他们的手还伸不过来,先避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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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这一避,仿佛就默认了某些事,即便没有父亲酒后辱骂得那般不堪,也到底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撇不清,心遽一沉,来不及去谋策后路,先被铺天盖地的事实真相压得喘不过气,父亲一口气将心里憋的话说完,像被抽干了仅剩的力气,彻底昏睡过去

我想我该离开了,回家去,至少那里还有可待呼吸的空气,未受烟瘴污染

但正卿压在肩膀上的手,难得的沉重,几乎立刻读懂了这不容抗拒的意味,在无数投来或明或暗的视线里,我与父亲孤立无援的站在这里,仿佛是暴露在野兽面前不堪一击的猎物,只等它张开獠牙,轻易就能将我们粉碎撕裂,既然76号真的在这里,那么相关恐怖的传言我就不该遗忘,死我不怕,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

搀着父亲坐上了汽车,车门一关将外在的威胁统统挡闭,为他调整了舒适的角度,刚回前的视线就对上后视境投来的目光,只一眼,我就没法移开,企图从他的话语表情里读到最真实的东西,来自他周正卿内心深处的表露,才是我迫切想知道的,于是眉心那点无奈即便来去匆匆仍没逃过我专注的眼,就这一样,足够我转圜心意,回到起点,与他披肝沥胆,我知道,对于正卿,我太容易放纵,利弊不是没有过计量,只是往往感情冲在第一位,就没了所谓权衡之分,我与他之间,向来应是赤裸裸地坦诚与信任

刹车太过突然,我尚没有准备,还处于醉眠中的父亲也是被强大的惯性前冲,脑袋撞到了车椅后背,呻吟了一声,我怕他几番折腾身子吃不消,手覆上额头,没有想像中的烫,才稍安了心,对着伫在车门前的人,我竟第一次有了难以开口的感觉,短短半日彼此之间横亘牵扯了太多,我虽自负初衷不变,到底也需要一个过程去消化,好在犹豫只有一瞬,接下来便顺理成章

“你忙么,如果不忙帮我一起把父亲搀进去,他喝得这么醉,神智都不清,我一个人吃力”

之前搬到车上时就费了我好多汗,父亲什么都好,就是久坐桌前缺乏锻炼,近几年膘形见涨,没少受母亲唠叨,而我私心里,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与正卿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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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三日 (春) 2019-12-16 00:02:58 | 只看该作者
“你这头……害,我是想开快点,忘了提前刹车减速了。”

他那额上好似当真落了个红印般,抬手便给他揉了几下,就差剥个鸡蛋给人敷上一敷。其实不过是方才入耳的一声闷响,想来是磕了他头,可半点痕迹都没落得。眼风又及费叔叔,搭上叔叔的另一条臂膀,直奔公寓大堂而去。

舅舅慷慨,但室中的装潢、家具,并未得舅舅操心,悉数是我一人操办。不管是居于老宅,还是新公馆时,我都想着有自己一套公寓,或许不大,或许花园院子都没有,但布置皆合我心思,门一阖永不会有人来扰。这等愿望不知如何被舅舅闻得,这等礼物送至我手时,我甚至愿意从军入伍,来报答舅舅恩情。

西服口袋里装着两张名片,一张印有舅舅名讳军衔,另一张则是爹爹在新政府的职位,得等商界大亨的姥爷点头特许,我才敢堂而皇之印上“医药厂副经理”字样,而在南京上海这等地方,名片太过重要,除了面孔便是第二的通行证。而后便是递了舅舅的名片,用蹩脚的英文与前台道明来意,这才允得上了公寓电梯。

“到了。”若不是费叔叔不便,我宁愿自己登楼梯上来8层,这电梯看起来也像极了一座会升降的牢狱,要将人困在狭小的空间内。“咔嚓”、“咔嚓”,钥匙在锁孔中转了两圈,便推开了公寓的门,此门所对的正是朝阳的明厅,日光如温顺的仆从一样先迎了人。钥匙塞到费昌手里,再三叮嘱了他。

“窗帘全都拉上,如果有人敲门,报什么都别开门,我这里还有另一套钥匙,我来不会敲门的。”

就算我不说这些,费昌也会知晓,曾经是我行事乖张,少思少虑,因时局动荡不安,无声无息的练就了这等机敏善思,也不知是福是祸。目光落在他身,冬日的暖阳在他脸上镀上柔光,一时竟让人移不开眼,嘴唇嗡动,半晌未出声。

而室中家具俱全,一直却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费昌长身而立,再观整套公寓,终是什么也不缺了。

“好好活下去,费昌。兄弟才要同生共死,你——是我亲人,除我父母以外最亲的人。”
[发帖际遇]: 薛山在丰乐楼一掷千金,得到行首青睐,春宵一夜,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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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熟门熟路带我们上了公寓的电梯,我分神去观察周围环境,从式样到装修,都是平日里少见的,一下子强烈的陌生感抵足窜肺,有些压抑,大部分来自正卿从未与我说过,他有这样一个私人公寓,他拿起钥匙开锁,我盯着他侧面清晰的轮廓,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心里却因没有抓实感而产生沟壑,这感觉与今天很多遭遇重叠到一起,愈发让我透不过气

我将父亲安放在床上,脱了鞋子以免脏到洁白的床单,手心是他塞来的钥匙,目光看去就没移开,仿佛这钥匙能盯出朵花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进屋前的种种不安在他絮叨的话及这慷慨施予下荡然无存,他出身虽好,但有时身份地位也是一道枷锁,来去自由并非随心所欲,金钱利益是最容易迷惑人心,招人觊觎的东西,他长到这么大,所幸没有走上歪路,同时要面对各方势力倾轧危胁,有自己的伪装底牌实属正常,但他在我面前,却一直都是毫无保留

我有时也曾动摇过,在这人心惶惶,动乱不安的年代,舆论民心最容易被煽动,人人都渴望在黑暗里反抗出一条出路,我从小受父亲影响,与杂志报刊为伍,常与那些口诛笔伐的批判同仇敌忾,周叔叔入汪伪政府,心里底线也随日益高涨的口号与声讨质疑过,彷徨过,但我如今理智还保存最后一分信任,是因为正卿

可现在站在这里,受着曾经质疑之人的庇护,听着他郑重其事的倾吐心声,一句亲人就将我强装的虚荣击垮,我曾引以为傲的自尊在他无数次施以援手中扭曲成自大,我以为是他离我越来越远,却不知是自己在无意中选择了背道而驰,突然,原本到嘴边想说的话,想问的事都散了,散在一腔耻败中,我自认那点微不足道的爱国心,改变不了国难国势,却也不想为此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与小时候的拥抱不同,那时候的童真藏不住,喜欢谁就抱谁,可现在,目的或许一样,但经历的是一个排除万难的过程,才能再无嫌隙的拥抱彼此

“我总会梦见过去,跟你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不愿醒来面对现实,我害怕跟你生分,害怕去面对问题,到现在才知道这其实是懦弱的逃避,因为缺乏在黑暗里走下去的勇气,才会老寄想过去,这世道太艰难,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长大”

“正卿,我不是有理想大抱负的人,在这乱世浮萍里,能有个相知相依的,我便满足了”

相偎的身影,如滔浪里漂浮的小船,毫不起眼却生命顽强,说完想说的话,吐了口长气,叠在他后背的手又拍了三拍,才将人放开,笑容重展,是让他安心

“父亲醒来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留下,母亲那边,麻烦你替我传个话,让她不要太担心,我会照顾好父亲”

“正卿,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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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三日 (春) 2019-12-16 11:59: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过去有过去的好,现在——对于明天来说也是过去,我也会怀念有今天这样的一天,怀中有你。“

我笑他这话道得痴了,指端滑过他柔软的耳朵,轻阖了眼去感受这份难得的心安。我从不畏寒冬,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终于一日会在这寒冬中消亡,追逐希望的路太远太难,稍有不慎,还会失去身边相依之人。如此,沉沦也无妨。

可我首先,在他身上沉沦了。

他的话太过诚挚,足以让人心头一温,而我也慷慨,便将这份温润还在了他唇上。我并不是第一次亲他,却从没有这一次的郑重。他在我心中是白璧无瑕,容人呵护一生,这等呵护化成了千百种温柔,悉数落在了唇瓣辗转间。

而他颈间向下,更有种将散未散的酒气,引人往他洁白的衬衣立领下来探——是我对他放纵了。陈年的酒醇厚,而这份真情在我心中陈放了十载,本不该急切于这一刻来尝。我也想有朝一日拿到一张纸,纸上有南京市长和民政局长的签名,在那一句“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之后,有我周正卿和他费昌的名字。

可是,夙愿难偿。

人有八苦,其一便是求不得,这一年是1940年的冬天,离我十八岁还有四个月的光景,前十八载顺风顺水,我这是绊在了情字上,绊在了他费昌身上。可年少的情动最难抑,炽热源于肌肤相亲之处,几乎要上涌冲昏这仅余几丝的理智,最后还是在他肩头处狠狠咬下一口,毕竟费叔叔还在公寓,毕竟周家公馆事未平,爹爹也许还等我报上费家父子的平安。气息尚是难平,悉数吐在他耳畔。

“可是我不满足,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朝夕相见,不会腻的那种。”

再度捏了捏他小脸,笑得肆意,仿佛冬消春至。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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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这一年,南京的严冬酷寒不输过往,我也永远记得这一天,我心里春水融冰的温暖悉数来自眼前这个人,这个放在心里十余载发酵沉淀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浇灌滋养了这么久,大有茁苗冲天的势头,可我仿佛等待已久的心安,在他唇齿相依时放松下来,小心且颤抖的去接受,这一分一秒,都不忍破坏打扰,因为我知道,越是珍惜的时光越是短暂,就像儿时的片段,除了残存在偶尔的梦回,就再无重现之日

肩上被他咬了一口,不免倒吸口气,丝丝吐出痛意,倒吊的眉折叠出宽纵的弧度,些许宠溺数十年不变,耳根聆着他的话,为那直白袒露的心声而蒙上层红晕,却同时心中欢喜盖过一切,回望的视线缠着无数缱绻,嘴上只道了声“好”,同时心里烙下一锤音——我等你

屋子里的人气仿佛随他走后就淡了不少,我站在窗边朝外看,大雪初停,皑皑白雪覆城,皆是茫茫,厚雪将公寓下来去匆匆的脚印覆盖,早已辨不清哪一条是属于谁的,但我抬头望向前方无痕白雪,像极临别前的白首之约,寒风余威刮乱了头发,换来轻声一叹

总有一天会等来的,我想

=第一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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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四日 (春) 2019-12-16 15:38:2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幕
审讯-费氏父子入狱

1940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其中有一场雪里,我开枪杀了一个人,就是用的那把勃朗宁袖珍手枪。从鲜血喷溅在雪地的那一刻,我的命运随之转变,从那以后我被76号的人带走,再也没有见过费昌。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当然没有,只是从那天开始,我不必依托家中也能印制一张属于自己的名片——76号行动副科长周正卿,而我阴差阳错杀的人,是江苏高等法院刑庭庭长,郁华。

室中阴冷,尤是囚室那边的铁链声入耳,眉头又是一紧。一双皮鞋被一个新来的小子擦的锃亮,我真想问他一句,这要是他爹的鞋,他妈的会不会擦的这么卖力。可能76号上上下下的人都擅读心,那小子霎时觉得有异,赶忙又给人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又抓了谁来?”并没好气的问了这一句,不是向擦鞋小子,而是向着一个高大而魁梧的身影,他的宽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人是他抓的,自然要给他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这人姓程,叫大壮,我和他的第一次会面在周家公馆的迁居宴上,如今同在行动科共事。

程大壮未回我,他是丁主任的亲信,这副科长的位置本来该是他的,他自然与我不睦。只是他那张布满胡茬的油腻大脸上,我却读出了另一种意味。心底在闪出几个猜测的同时,人已大步赶往审讯室,那一刻呼吸都屏住了,是费叔叔,和费昌。

“让你们动他了吗?滚开”

我心中明镜一样,只要我不把房梁挑了,他们会给我极大限度的容忍,从我开枪杀郁华的那天开始,我早就成了一个筹码,他们用来制衡新政府、军中的筹码。而我的这声呵斥,他们无非会读成一句“周家大少爷又闹事了”,可我这一次的呵斥却像一个打在了空气里的拳头,半点响儿都没有。良久,才有人不屑的告诉我,这是丁主任点名要抓的人。

“费昌,费昌?”我上次唤他名字的时候,还带着满腔柔情,这一年的冬天还没有过完,却是一番物是人非。羞愧、歉疚、怜惜、哀痛都凝在声里,独独还没有绝望。我拍了拍费昌的小脸,苍白得让人心间一紧,而费叔叔的双鬓又添白,正用一双坚毅的目光死死盯着我。都说英雄好汉的一双鹰眼可以吓退宵小,而我周正卿,早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宵小了,因为我怕了。

揽着费昌后颈的手却触到了一丝黏腻,是已然凝住的血迹,心中的愤意霎时被燃起,不由分说,朝着身边一个小特务就是一通拳打脚踢。那小特务的命本就如蝼蚁,可是费昌的命不行。

“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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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等到他,第二日,第三日,临别前的承诺与嘱咐敲打着我,就算谎言借口用遍,也强撑着不让暴躁的父亲离开房间一步,他应是失望至极的,对自己不辨是非的儿子,宿醉后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他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强硬的骨气让他面对威胁无所畏惧,他说他不应蜗居在这里,受这可耻的恩惠,报社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

努力维持的平衡在郁华被杀案后终被打破,我拦不住父亲义愤填膺的脚步,就像我每次都拦不住他口诛笔伐的手,将潜在黑暗处的阴谋统统揪上报文,贯上义正言辞的犀利去讨伐,去辱骂,用他的话说,黑名单上早就留了名,迟早要入黄泉走一遭,何不在此之前用仅剩的热血向世人抛洒,来唤醒更多沉睡的良知,去反抗,去斗争

周正卿入了76号特工处,郁华被杀就被覆上了招人非议的浓墨重彩,那样刚正不阿的一个人,难得傲骨铮铮,不向宵小低头,便该是汉奸走狗亟待诛之的出头鸟,而至于周家少爷怎会牵扯其中,不过就是周家名风败劣后不值记上的一笔,父亲的文章,终于将矛头指向了周家,指向了76号,往日情份统统碎在指摘的言锋厉器里,周数两家数年的交情,也经此宣告决裂

我无力阻止他在风口浪尖的宣扬,就如我知道杀死郁华的凶手是正卿时一样,震惊过后只剩麻木,麻木这世道的多变,麻木这人心的凉薄

被76号抓进刑狱,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所以没有什么慌张求饶,在他们要带走父亲的时候,沉默许久的我终于站了出来,虽不能避免结局的发生,但至少尽我所有的孝心,陪在他身边

牢房里终年阴暗,让光线都挤不进,处处透着森冷,76号的刑狱恶名昭彰,这些天我几乎领教个遍,父亲总是破口大骂,但毒打刑罚落在我身上,久而久之他就沉默了,不得不说这些人擅工心计,知道该用什么手段让一个人屈服,精神上的土崩瓦解往往比肉体要快得多,只是我命硬抗揍,怎么搞都还有一口气,如果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我也会捎起破血的嘴角,朝那些毫无人性的刽子手呸一声“败类”,不同于父亲的歇斯底里,我安静的目光里溢满嘲讽,是对尊严最后的维护,也是囚禁在牢房里唯一能打发的事,唾骂,毒打,周而往复,我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

比如正卿,比如一连串让人难以承受的真相,每每想起都让心脏发疼,比抽上一通鞭子还锥心刺骨

今日例行的公事,在脑袋受了重击后陷入短暂昏迷,模糊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第一感觉是荒唐,我在这里昏了许多次,没有一次会做梦,会梦到他,即便觉得奇怪,仍是努力张开眼,哪怕只是虚境中的一张脸,也迫不及待要看清,可等目光终于凝实时,我才发现这不是梦,比梦更可怕的存在,便是不愿面对的现实

深吸口气,牵动大片新伤旧伤,酸痛蚀骨,涌上生理的泪水蓄在眼里,是连日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后腮几乎要被磨平,我应该切齿出愤意,拿出这些天大义凛然的威风,痛诉他的不知廉耻,可这恨到嘴边张口即化,我才知道这都是自己虚造的,莫须有的,思念才更汹涌的抵至唇,却在众目睽睽下难以道一声他的名字,临来化成颤抖的气音,短促又隐忍的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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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四日 (春) 2019-12-16 19:02: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薛山 于 2019-12-16 19:35 编辑

76号的恶名,从来不负“魔窟”两个字,虏人妻女受刑都不算先例,费昌尚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怕是骂上一句“走狗”都会坐罪。临处审讯室中又传惊心的哀嚎,我以为费昌会骂我,至少会向费叔叔一样现出鄙夷之色,可我都猜错了,我甚至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一句完整的话,单独给我的一个神色都没有,只有洇湿在掌中的泪。

“疼吗?”

这泪滚烫而锋利,把我心头也割出血来,我伸手想抱住他,却也厌弃这样肮脏的一双手,便又作罢。果然是丁默邨背信,可丁默邨从来就不是君子,既以利而聚,周家恐无新的筹码再与丁默邨同台较量。一双手兀自发颤,转瞬又握成铁拳,以我周正卿在76号的恣意妄为,周家就一定存在筹码,或许今日的审讯正入我眼,便又是一出谋划好的局。哪怕是诛心的死局,我也认了。

爹爹当真不适合从政,他就该写着他的字,躲到老宅里去。如此我便揣着“周家少爷”的惯有行径,继续乖张行事,起身掸去西装上落下的尘灰,复了常时神色。

“这案子我审了。我周正卿是76号特工处的副科长,以后不是行动科的事情,你们少插手。”

眼前那些身穿西服革履的衣冠禽兽,恰好并无副科以上职级,虽说这等官衔我自己念着都恶心,但是能用官威来压的,我为何不用?见人尚有迟疑,八成是丁默邨另有交待,独独绕过了我。揪着一个前排黑瘦小子的襟领便是一推搡,再一开口更添几分不容置喙。

“丁主任那里我来解释,你们难道不知道丁主任器重我,要翻天吗!”

不说家世,这些人里只有那个程大壮能跟我过上几招,可程大壮是何许人也?他巴不得快些找丁默邨告状,自不会恋战,而丁默邨既留我有用,也不会在费家父子的小案子上前功尽弃。费了许多口舌才散去众人,矮下身来欲与他们叙话,本是十余年的世交情分,仿佛时间静止,一朝无话。

“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或许一文不值,却更没有别的话更能打破僵局,我随时都能从费叔叔口中闻见个“滚”字,任何解释的话都苍白无力,有些话我早对费昌说过,“选择了就是选择了”、“骂吧,当我死了”。

“我会设法救你们出去,最好去美国。”

但是如果去德国,将来或许还可以和费昌结婚,正如德文小说里的热烈情感,可我却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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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将官威抖上身,去周旋去施压,见惯了的跋扈嚣张,却头一次让我陌生到痛心,到底为他难以启齿的身份,而在父亲看来,即便与周叔叔有了龃龉,但对正卿,他仍怀当年殷切,可现在,他看着长到大的少年,那个口中不吝夸赞,禀承天赋,聪慧讨喜的少年却穿着人世间最丑恶的外衣,与魑魅魍魉为伍,在这蹈足尸海的地狱里助纣为虐,教他如何不痛心

“不用你假惺惺,我们费家早与你们周家恩断义绝,你今天就算放我们出去,只要你们还为日本人做事,还胆敢对同胞下毒手,我费正达就绝计不会放过你们!”

意料之中的慷慨陈词,翻脸无情,孰是孰非,不过各自为营,立场不同,可这话我说不出口,当着父亲的面,对着流在骨子里的血,我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只呼出一团白雾,被捆绑麻木的肩膀有些发抖,是耗尽心血的代价,换来抬头与他对视的平静,将那些呼之欲出的情感统统压抑下去,我仿佛嗅到喉头挤压出的血,漫了一嘴的铁锈腥味

“正卿…..“

如同压抑的情绪,嗓音也像被烟熏火燎般的沙哑,舌尖送出两个字,是漫长煎熬的过程,这名字给我带过多少雀跃欢喜,如今就有多苦涩难言,可终究挟了不舍与眷念在诉不尽的尾音里,再续又是一番勇气重提

“你说过,人世间哪有这么多身不由己,选择了就是选择了,没有回头路,我以前不信…..总以为凡事都有转圜余地,可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卿,你就当….我们死了”

同样的话回敬他,却不是为了报复,走到这一步,鲜明立场分割出天堑,他身系周家利益安危,我同样牵绊于父亲的宁折不弯,谁放手都不可能,只能忍痛将未成型的幼苗伐断,可怜它被我呵护在心里,是曾期望中的亭亭如盖,郁树葱茏

就算放我们出去,父亲说过的话就如鞭挞自身的动力,绝不食言,而他保得了我们一次,保不了我们一世,终究是个无法挽回的死局,难过的闭上眼,扪心叩问他,为什么不按当时说的来找我,为什么不顾承诺义无反顾加入特工组,纵然你有天大的苦衷,但在孝义与家国面前,你让我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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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薛山 发表于 文兴七年正月五日 (春) 2019-12-17 00:03:1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薛山 于 2019-12-17 00:05 编辑

他嘴唇嗡动,我便急急凑上去听,果然从费昌口中闻到了他唤我的名字,欣喜不过一瞬,他那干裂的唇、嘶哑的声,除了我唤他一声“费昌”他会应,一切都与往日不同了。还有什么是未变的呢?深藏于我和爹爹心底的,让他们活下去的心念。
我扪心自问,倘若是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活着,当真比死更好吗?爹爹所信奉的“己欲达而达人”,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苟延残喘的偷生,而费氏父子坚毅如刚,他们之间秉性不一,确实走不得相同的一段路。

“乱世中有义士,就会有卖国贼,我们这些人不会有善终,可费叔叔呢?费叔叔的报纸严正有力,怎么说的来着?就像一盏明灯,你们活着,是希望,你们死了,不是正中贼人下怀?”

而费昌,也许他的人生路里,除了遇见我的这十年,都该是灿烂如画,他的眼中本就不该拢上一层阴霾,也不该映入一个周正卿。目光无半点拖沓的移开他身,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明明该是一句热忱的话,冷声里却满是决然。

“所以,你们本就不是因为周家的怜悯和愧疚而活着,战乱变和平的那一日,不盼着吗?”

这些话从76号的汉奸贼子口中而出,确实可怜又可笑,仿佛一个当不了义士英雄的人,还要在这里慷慨陈义,我亦是察觉了这一点,疯了似的冷笑了几声,眼下我更想喝一整瓶混上安眠药的洋酒,直接醉死,离开这荒诞的世道。终于在这一日,我眼里也有了绝望,因为他费昌的那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甚至三分钟之前还想着带他走,远离权谋诡谲,只为我们自己而活。愿还在,可惜他的心走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走了。

“还有一条路——”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来,子弹上膛,握着费昌的手便抵向自己头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眼中已满布血丝,近乎癫狂的祈求他。

“如果你们已经不想活了,那杀了我,你让我死在你手里,不枉我喜欢你,你们不是为郁华喊冤么?我往他身上开了三枪,你也给我开三枪,就朝这开!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周正卿身上就这一桩血案,还是入了他丁默邨布下的局。”

话甫一出口,才惊觉说了什么,人之将死,不如再添个猛料。

“费叔叔你没听错,我就是喜欢你儿子,想管您叫老丈人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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