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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迷影] |定风波|——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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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已无法再出声,所有的话语,仿佛被那一场相融的灼热烧烫了,在这幅铸刀皮囊里,慢慢融化,慢慢沸腾,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带着玉泉清甜,带着灵魄相聚的温暖,把所有关窍都封堵。

澜沧看见阳瑾,结界圆满,看见阳瑾,唇舌轻动。然而,看到这一切,无法与意识连接,也接受不到他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只有那一声来自渺远的呼唤。

那一声“阿澜”,如同飓风,在灵识里肆虐,地动山摇,催生昆仑遍地生机;携裹着灵魄相融圆满的温度,吹绽漫山春意。

澜沧看见阳瑾,满眼蕴着温柔的催促。意识里却只是阳瑾,双目柔波,惊异后包容,接纳后温柔。

好像又回到那一刻,最深层的灵识控制身体,抬手握住身侧阳瑾的手腕,澜沧已无法判断紧握的力道。

“一起过年”的字眼落下来,或许柔缓的语气与此刻灵识里波澜步调一致,打通了连接,放出来清明,把肆意汹涌的灵识接管。

可是,紧握的手却没有放松分毫。

探了一下结界,阳瑾的功力大增,澜沧现在已经明白。转脸面向结界深处,不再面对阳瑾,唇角显出一些笑来。能助益阳瑾,也算稍稍安慰一下满心疼惜。

位置已经探明,结界非常完美,没有顾忌,没有疑虑。绝好的机会,来试炼一下“复生”后异常强劲的灵息。

起手灵力汹涌,沉厚且绵长,仿佛无穷无尽。凝气成刀,与往日刀灵凌冽炫炽不同,此时荧光润和,泽蕴丰沛,而劲力难测。杀伐间,刀意轻灵,仿佛昆仑在握,江河依托,再无阻滞,再无禁忌。

阳瑾定的好时机,正逢那东西闭关。正逢无月无阴夜,澜沧刀气至纯,此刻正是威力无两。“速战速决”,“一击致命”,完成阳瑾的“要求”,也不过弹指间。

尘埃落定时,烟花尚未起。

密林里有灵者,得了澜沧传令,善后的工作不需两人亲自动手。因着阳瑾现在的道行,澜沧现在的灵力,让这次的战场境况,完全在掌握之中。

而对于澜沧来说,今天的正事,是掌握之中的这位终于露面的尚未掌握的大妖。如同那日刀贯玉,不容躲避,不容抗拒。就是不能让他走!

等待阳瑾收结界,四方安寂,方才那种狂放的刀意被灵识重新捕获。这进益尚未探到底,幸而有颈间那一缕清泉温凉,是方才那种无所顾忌的警醒。

抬手抚上颈间,不知道多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竟然有些陌生。转首望向身侧敛息的阳瑾,沉静更盛以往,如那日所见亘古昆仑。

昆仑浩大,震动心魂;昆仑沉静,安容灵魄。

握着人手腕的指掌,又快又轻的收紧,仿佛跳动。只一息,便引着人手抚到颈间隐玉上。灵玉连同两方,阳瑾灵力尚未收尽,引的那玉灵动起来。

正是自己所要的起势。

抬起手握住阳瑾一侧肩臂,又仗着道行限制他的动作。因为在灵魄上划出一条路,着实有些惨烈,自己还拿不准他会不会反对抗拒。

收拢手掌,把阳瑾手掌包裹住,再一起包裹住温热灵玉。没有说明,没有解释,只是移动叠握手掌,引着玉,从颈间,在灵魄上,划一条去往心间的路。

反正有阳瑾在,不用担心什么闪失,毕竟消散都能聚合。并非不珍惜阳瑾的救护之力,只是那一息震动,仿佛灵识在召唤,这里,才是安放灵玉的位置。

大功告成,眨一眨一直注视着那汪柔波清泉的眼眸,带着一些满意的笑,向阳瑾说出今晚他能听到的第一句话。

“辞旧迎新。”

第二句。

“烟花要起了,走吧,我们该回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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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秋) 2022-4-13 12:42:08 | 只看该作者
澜沧的生命里没有了人类,那是不是可以多一只玉妖呢。阳瑾知道自己难免有些贪心,可又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无限纵容着这份贪心。

不然,还了那一份牛排,了却因果便是。何必强找理由,一再联系澜沧呢。

几句话说完,澜沧并没有应声,反而再次紧紧捉住阳瑾的手腕。紧箍的疼痛让阳瑾不由自主的想到在澜沧神魂世界里的经历。难不成这个时候,他神魂又出问题了不成?

还好,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借着结界的微光,阳瑾看到澜沧的表情是复杂的,却也是平静的。随即,澜沧就转过身去,准备动手。阳瑾看不到澜沧的表情,只是凭借在他体内的本源来感应,澜沧心情应该不算差。

担忧还没完全放下,此时阳瑾也不在意手腕一直被人捉着,反而时刻盯着澜沧的状态,以防意外。澜沧修为的进益远比想象要大,事情结束的比想象要快。这说明阳瑾的本源与他融合的很好,没有任何排斥,甚至已经到达水乳交融的程度。

水乳交融……么。

一切尘埃落定,抬手收回竹叶,散去结界。结界内刀气所过之处,杀机内蕴,沾在树木上的只剩下温润的生机。那是属于自己的气息。

善后之事不必自己操心,功成便该身退。正要开口叫人离开,却又被澜沧的动作惊动神魂。

手掌被人捉住,阳瑾纵然修为进步,仍然和这把刀有着不小的差距,未免自取其辱,阳瑾一直都未挣扎。然而错失先机,便接连败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把任性的刀再次把自己的神魂划出一道痕。

可是再多的不满和愤怒,在看到本源停留在心口位置后,也化作心疼和感动,配上那一句一语双关的“辞旧迎新”,正中阳瑾死穴,平时伶牙俐齿的阳瑾在此刻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夜风太温柔,或许是烟花太绚丽,或许是年节太热闹,或许是澜沧太诱人,这样温柔的目光,这样坚定的动作,这样亲昵的语气,让阳瑾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可以交付一切的错觉。

哽住的咽喉滚动半晌,终是半埋怨着吐出一句心疼。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少折腾自己……”

这个大病初愈的老妖精,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怎么能让阳瑾放心。反手扣住人手腕,一路黑脸拉着人回到公寓,因为心底介意着那个人类的存在,阳瑾最终拉着澜沧回到自己的房间。

阳瑾没有使用任何法力,不知哪来的笃定澜沧会纵着自己,才进门就把人按在玄关上,强行吻了上去。心底对澜沧的贪念再无法压制,阳瑾本能的想要更多。

“换我折腾你。放开灵台,让我进去。”

话音刚落,结界再次将整个房间笼罩,阳瑾再次把澜沧隔绝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

再次回到澜沧的神魂空间,阳瑾顾不上查看生机萎靡的世界,带着心疼义无返顾的直扑澜沧。有一就有再,反正澜沧已经亲身感受过阳瑾的能力,便不需再做遮掩。此时的阳瑾只想放纵自己一回,哪怕前方是悬崖末路,也心甘情愿。

“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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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重时,没有星月,眼前阳瑾的双眸却温柔如海,似把星月都藏匿。微微一动,润波流光,彷如拥有无上法力的召唤,让魂灵欣然归往。

那温柔如风,一瞬又变换,浅浅的嗔怪浮上来。只一句话,又消散,生动鲜活。摄魄的召唤变成了勾魂的活泼,总是要拿魂魄供奉。

连魂魄带肉身,沉入这收了星月光辉的柔波,随波逐流。

极远处,烟花零星爆开,无音无辉,只似一场遥远又黯淡的梦境。

背靠上冷硬的门墙,波澜壮阔,汹涌扑来温柔。温柔里蕴满温暖与清甜,把另一重神魂唤醒。

妖,总是有许多神魂。沉沦的不愿苏醒,苏醒的这一脉叫做欲望。

妖,总是有最大的欲望。当日澜沧化刀成人,全凭一腔执念,那也是一股欲望。

而今,那念根没了,填了块玉,自那日起,这玉也便是澜沧的根与魂了。那一股养成了执念的欲望,此刻统领着千魂万魄,只要把一点心玉缠封住,封锁住,锁牢了,到底是一个禁锢。

苏醒的只有一脉欲望,不包含讲话这一项。已来不及。

阳瑾迎来时,唇一接间,阳瑾的灵息已涌而来。灵识相迎,谁都躲不过掩不住,没有躲也没有掩。灵力丰沛,汹涌绵长,他没有克制,是否与澜沧此刻一样,只跟随神魂召唤?

灵识与肉身,只能跟随灵魂召唤。先支配着手臂去行动,双臂一起把覆过来的温热玉身拥住,进而缠箍。封锁住,锁牢了,到底是一个禁锢。

刀主杀伐,只是禁锢,远非刀性。温热耳语,顺着那条划痕侵入心底。破开魂魄的烧灼般的痛,被这温热抚慰,是柔而有力的咒语,引着灵识与肉身,缠抱紧拥着去往未知的终点。路途似乎很远,一步步走不到,又被大而软的沙发阻住,干脆连一切都倾覆。

灵台放开时,最后一眼的画面,是阳瑾的双眸,清泉柔波。一朵烟花腾空,绽放在浓夜,蓝紫与金黄的花火,壮丽灿烈,映在柔波中,投入澜沧心目里。如同一个见证,如同一个宣告,如同玺印一落,便是万生万世,灵根深种。

灵界打开,首先涌入的不是此刻甘甜,而是最后飘在耳畔的那句“要我”,融化成最初的那一声“阿澜”。如那时一般的力量,依旧掀动了瀚海平波,大浪飘摇,奔赴万江。万重山,万疆林,似阻似迎,即融即润。融沉万方天地,润开千万桃菲。

越万万山,破万万阻,汇携万万河江,汹涌强悍,撞在昆仑身下,拍激出滔天覆地的浪花。如雪如絮,如万千桃菲,把世界包裹就,只是一团荧白,无际无涯。昆仑不见,万江不见,天地万方皆不见。唯余隆隆声长,如巨涛奔驰,如轮回滚动,是沧海变换桑田,是地覆天翻。

于极处,是极静。一汪玉泉,无波无澜,无炽无烈,连山贯水。莹白柔光,置万江之心,平灵魄之劫,润山河之慧。

清泉柔波漾着漫山春意,覆过大山,融汇千江,没过灵山慧海,被收入一双眸,正映在澜沧眼前,不知魂灵趋引而往,亦或心魄随波而归。只是圆满。

圆满和润,波动着洞明玄机后的无尽心疼。

抬手轻触人眼睫,一下轻颤,如识海里风过万山,拂落桃菲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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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十月四日 (冬) 2022-4-19 18:50:33 | 只看该作者
妖与灵终究不同。妖生来恣意,无戒规,无忌讳,想便要。灵生来克制,断红尘,断欲念,修清心。而阳瑾,是妖。

玄关冷硬的墙壁旁,并不适合神魂融合疗伤,而阳瑾无法笃定的内心本能的逃避再把地点定在卧室,最终顺着人的步伐,在肉身失去控制前与人一起倒进沙发里,在烟花的明灭中,进入澜沧主宰的世界。

纵然心底不敢期待那句“辞旧迎新”的其他含义,但有疗伤做借口,足以支撑阳瑾的放纵。那是辗转红尘几个世纪都未曾有过的,尚无法完全理清来由的欲念与冲动。幸好,澜沧如自己所想,放任了阳瑾的纠缠,或许还有更多理由,阳瑾暂时不想知道。

只图一晌贪欢。

阳瑾身下,巨大的阴阳太极图缓缓旋转铺陈开来,与阳瑾一起融入澜沧的世界。澜沧覆来时,阳瑾主动伸臂将人环抱,由着神魂的冲动,纵着本能的欲念,打着疗伤的旗号,两人时而徜徉在山巅,时而徘徊在密林,时而翻滚在山谷,时而在河畔巨石,时而在悬崖峭壁,时而在瀑下水潭。情动激越时,点点光芒一路铺散,所过之处一片莹润,生机郁然。

太极图旋转不停,阳瑾用自己,抚平了澜沧神魂里的每一处裂痕。

阳瑾自澜沧处得了进益,加之这处空间有自己的本源,修复起来的消耗要较上次小很多。沉浸与澜沧澎湃的阳瑾偏头,眼见雪山肃穆,树木葱茏,山花烂漫,河水潺潺,偏还要不放心的与人再逡巡一遍,直到荧光点点撒遍每一处,澜沧仍无半点收敛的预兆,空间的气机锁住阳瑾不停索取,身体一阵阵的虚弱让阳瑾有种错觉,自己会就此化在这里。

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然而,极致的狂烈到极致的平静,也不过几息而已。察觉到体内奔涌而入的力量,和再次凝实的神魂,阳瑾缓缓睁开眼,眼底余韵未去,尚带着绝处逢生的波澜,对上澜沧恢复清明还未收起心疼的眸。

青天白云下,澜沧仍带着情动的俊逸脸庞就在眼前,阳瑾一时竟看得痴了。忽起一阵微风,裹着二人缠绕的发丝闯进二人中间,恰好打断了这份迷醉。阳瑾心底蓦地一震,带着慌乱,甚至来不及与澜沧开口,便仓惶的逃离澜沧的神魂世界。

两人的肉身仍保持着紧拥的姿势,躺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先一步醒来的阳瑾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法力这回事,亦或是舍不得对澜沧出手,在略作挣扎后还是认命的安静下来,等待澜沧苏醒。

尽管得到了丰厚的回馈,但精力的耗损还是让阳瑾觉得有些疲惫。在澜沧睁眼的前一瞬,阳瑾转头去看墙上的电子日历,不出所料,又是7日。估算着澜沧大约已经将那种令阳瑾心颤的目光收好,这才重新转回头,拂落仍然拥在身上的手臂,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你的神魂虽已修复,到底还需适应融合,若再敢自伤,我绝不饶你。”

到底还是有些恼的。这恼不止是对这只千年大妖任性自伤的心疼,还有自己就这般巴巴送上门的自暴自弃,以及……就算真有再三还是会毫不犹豫出手的懊恼。

终究还是靠的太近,放任得太过了。阳瑾垂下眼帘,如同往日一般,把自己的心绪整理妥当。

没精打采的把自己丢进沙发靠背,转眸盯着澜沧,阳瑾将情场浪子的渣男行径演绎的淋漓尽致。

“事不宜迟,早些回去将我的灵蕴化作修为吧。我也要闭关了,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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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人转脸方向,也看过去。挂墙的显示屏上,清晰的“初七”字样,往澜沧心上砸着阳瑾又一次的灵力损耗。

如此认知下,被人拂落了手臂,也没空去失落和尴尬。望着人起身,望着人转首带着气恼的叮嘱,望着人略显疲累却蕴着饱满生动的神情,放心的弯起唇角。

“还有力气不饶我,我就放心了。”

理顺了上一次修复救护的过程与后续种种境况,加上这一次修复,及此时此刻两人的状态,这话阳瑾明白。这话的出处,阳瑾也明白。

随着人起身,并没有离开的迹象。一把大刀不管主人愿不愿意看,自顾自的演一出反客为主,在阳瑾的家里,闲步幽游。才不理会那句赶人。

同样的户型,澜沧非常熟悉。离开了宽大柔软的沙发,带着残留的温暖,缓步走近落地大窗。依然是夜深,依然无星月,少了烟花,多了雪花。

雪花漫漫,不疾不徐、不浓不密的飘着。一如那日灵魄飞散。点点缓缓落,都沉下,归于尘归于土归于无尽地。一如所有碎裂灵魄,归于玉泉。

抬手覆上心口,灼痛不复存在,清润安稳,踏实圆满。玉,归于心。

玻璃窗以夜色做底,成了一面镜,映着澜沧在前,沙发上阳瑾在后。没有回身,因为玻璃镜够清晰。没有灯,只是电子钟的荧光落在阳瑾身上,连睫毛也照亮。微微一动,眸与眸在玻璃镜里相接,雪在眸与眸间纷纷飞,如那日雪覆昆仑,如识海里风过万山,拂落桃菲万千……

一片温柔软红后,是漫天满地漫山满江的冰寒。那是阳瑾玉中的底色,如今在心中,澜沧不陌生。那玉,原本不是温润的,也或许,这些冰寒掩埋了玉本温润。

刀最直,刀最敏,初识时阳瑾的温润中疏离,热络中冷漠,不是错觉。在今日,在此时,终是水落石出。

这一重冰寒的保护也薄而脆,如今在玉澜沧心窝里,有一丝碎裂,便能把心划出血淋淋的疼。

是否因为这种体质,他才没有成为玉灵,转而成为了玉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本该成灵的玉,成了妖?漫长的几百年里,玉由质本温润,到如今冷寒,他经历了多少次需要封心的保护?这一点玉心,到底有多少重冰寒?……

一个个问题,从上一次灵魄被修复后就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可是连一个也无法问出口。这一个个问题,是一把把刀,要开口,就是要去他心上一刀一刀的划。

如今那玉在自己心窝,这些己知他知的问题,一开口,便是要先划开自己的心。又何必。

凝眸黑暗玻璃镜里透着疲弱的人,沙发宽大,材质柔软,阳瑾陷在里面,玉身薄脆,苍白色带一点淡薄红绯,仿佛在融化,即将被吞噬。

“不能让他走!”——这念头再次突现,震的心窝都颤动。

没有开口,没有问,没有打开刀心去划玉心。只这一颤,便疼到四肢百骸,引动所有感知,避无可避。方才的心安,全转了心疼。

疼痛暂时把理智压下,引着身体,大步回转。只一俯身,双手按住人双臂,趁人不备,封吻人唇。仿佛还如同上一次,要再确认一次灵台里的温热,要再确认一次灵台里的清甜,是心里藏玉,也是眼前的阳瑾。

借口罢了。骗自己。

不过是暂时没找出这冲动因由,暂代而已。

不给人缓神的空档,转首帖耳,给人一句话。有一些急,却足够沉。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我都不会让其再发生。包括我自己。”

仗着修为,先下手为强,不再给人赶人的机会。强行把人推入灵关,封了人灵息,助人闭关。

“我要占有你,你的一切。不过,前一句依然作数。”

关门将闭时,再送入一句话。只让人听过,便将这话封在灵台外。他听了多少,他听出了多少,且待出关再论。毕竟,连自己也惊讶这一句的冲动,不明这冲动的起因。

闭关正合其时。

动身离开前,扭开一盏夜灯。琉璃灯罩,昏黄温柔,大雪夜里,守着阳瑾。


——————此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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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十月十日 (冬) 2022-4-22 21:47:29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幕 西湖月

闭关结束,已经是上元节。这一次的收获虽不及第一次,也足够让阳瑾受益匪浅。

睁开眼时,正是夜晚。一盏暖灯映在窗上,与窗外纷扬的雪花钩织出暖与冷、静与动的矛盾又和谐的画面。

一如阳瑾的内心。

明明想要澜沧的陪伴,却还是张口把人赶走。

明明已经为澜沧心动,却还是不敢表明心意。

明明想与澜沧更亲近,却还口是心非的逃离。

阳瑾不想要一盏暖灯,阳瑾想要的只是澜沧。

被澜沧强行关闭灵台前,阳瑾听清了澜沧的话。浓烈的占有和保护意味的话语,再次响彻阳瑾脑海。

像极了曾经听过的那些言语。

阳瑾想相信,理智也告诉阳瑾,骄傲如澜沧,说出口的承诺,定然会做到。可是阳瑾的心魔不停的教唆着否定着,提醒自己不能忘记究竟是如何成为一只妖的。

阳瑾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段时间,而当下,就有个最好的机会。

每年上元节后,阳瑾都会回昆仑一趟,一是为反哺此时不稳的灵脉,二是为清理下山中不安分的小妖。最近很太平,正好,阳瑾心里还有一个猜测要证实,于是,阳瑾再一次不告而别。

也不能算不告而别,至少还是发了条信息给澜沧的——

“昆仑有事,我回去一趟。等我回来”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良久,直到熄屏,终究没能打出“在一起吧”。

阳瑾觉得自己差劲极了,这几百年走过来,倒越活越像只乌龟,连一句表白都不敢。不是怕自己深陷,也不是怕自己被拒绝,只是怕连累澜沧处于危险的境地。

其实,阳瑾已经深陷了,在别人面前竖起的防备在澜沧面前如同虚设。阳瑾转头看了看那盏暖灯,仿佛又听到澜沧在耳边说“包括我自己”。罢了罢了,未来如何,还是顺其自然吧。阳瑾点击发送,关掉灯光,趁夜离开公寓。

冬季的昆仑,冷得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住。阳瑾穿过寂静的原始丛林,跨过终年不化的冰雪,在某处人类无法抵达的山谷止步,身影渐渐虚化,彻底融入灵脉。感谢澜沧,这一次的阳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松。而且,阳瑾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测——锻造澜沧的人,一定使用了昆仑的灵脉。也就是说,阳瑾对澜沧的亲近并不是巧合,能够救回澜沧也不完全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是阳瑾和澜沧,体内灵脉气息相同,本是一脉相承。

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种“有情人终成兄弟”的荒谬感。

人类的科技在灵脉深处就没了它们该有的用处,手机没信号,粗暴的替阳瑾截留下了这个信息。可自从阳瑾确认了与澜沧的渊源,连日来被压抑的思念就开始疯狂滋长,阳瑾只能将所有念头都写进备忘录,与自己分享,或者内心深处也隐约期待着,有朝一日与澜沧分享这些秘密。

山中无岁月,待阳瑾处理好一切,正月已经悄然过去。临走时,阳瑾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从多年来收集到的东西里翻出禁术阵法的玉简,打算带回去和澜沧一起研究。那个并非吸灵阵的阵法,始终让阳瑾有些不安。

归程一切顺利,只是在城市边缘,阳瑾偶然看到了让澜沧险些魂飞魄散的人类,只是没有任何的灵魂波动,似乎是个活死人。阳瑾想要靠近些探查清楚,但此时那个人类也注意到了阳瑾,转头就消失在林间。丛林茂密,又没有气息可寻,阳瑾没有意外的丢了目标,只能面色凝重的回到公寓,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妥当,带上充满电的手机,上楼去找澜沧。

“澜沧——”

这会儿的阳瑾,抛弃了那些客套和见外,径直推开澜沧的房门,然而看到澜沧握着本源玉佩转头看来的画面时,动作和话语戛然而止。莫名的怒火烧毁理智,阳瑾死死盯着澜沧手中的玉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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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结束,收了结界,第一个意外是——未经允许,灵识已经擅自去楼下探查一番。自然是未经阳瑾允许,当然也未经自己允许。


不出意料,阳瑾已经离去,如同他一直的躲避。原本以为的进展,看起来依旧是丝毫没有进展。


姿势未变,垂眸看着掌心。掌心里,纹路已经悄然变化。拇指在纹路上摩挲,心中开始思量着方才无意识的行为,以及这个闯入脑海的“进展”。


已经到了无法回避,必须认真思考的时候了。那么多不清楚不明白,日积月累,已然酝酿成熟,呈现出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对于澜沧来说,虽然依旧无法言说,然而,心中的清楚明白,昭昭如日月,却是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骗自己,不是澜沧的性子。有一次,已经足够。且这自欺,于事无益,让自己嫌弃。


依旧是暗夜,手机在身边,已经电尽关机。外面的世界比室内明亮,是依旧纷纷扬扬的落雪,雪色照亮世间,也侵入这属于妖的空间。


没有开灯,只是借着这雪光,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


这如同从被雪昆仑借来的光,让此时的自己心安。然而一室狭隘,雪光锐利,让一切都落下沉实的影,不似昆仑万里净明。


手机连接到电源,开机的瞬间,闭目躲过刺眼的屏光。到底是不同。经过连续两次闭关,身心皆回归灵界,长时间沉浸在本源的安宁,甚至开始有些排斥人间的东西。


可跳出来的信息来源署名,让这一瞬间的念头熄灭。嗯,这个现代科技小工具还是不错的。


看到信息内容,下意识升腾的担忧减去一些,多加了一些阳瑾告知行踪的暖暖欣喜,多加了一些知道阳瑾所在的稳稳踏实。靠在阳台栏杆上,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密林,心中没有冷漠,还是满满的如玉温和。


雪花落在手背上,轻易就融化了。雪片融尽成水的一瞬,灵根深处突然起了一波震动。细微又清晰。然而没有心惊,没有危机,似乎是……似乎是相邻的两棵树,摇叶轻触……


这有一些稀奇,因为陌生。却又因为没有丝毫不安,暂且先被密林里那只黑猫压下。黑猫一直在密林里,那里似乎让它觉得安心。然而,这次,它跳起的动作惊惶不似往常。


微微皱了皱眉,反身回到厅里,却又在路过沙发时,想起信息里的那句“等我回来”。沙发宽大,让人轻易想起不久前,刚在阳瑾家里沉浸良久的那片柔软温暖。


握着手机,身形未动,只是转首看了看窗外密林,到底是又转回来。出门的路线,拐弯进了餐厅厨房,烧上水,检查食材。


橙子没有了,那瓶酒还养着。年已远去,不知阳瑾何时归来。


如同在阳瑾家的夜灯上留下澜沧的禁制一样,澜沧的家门禁制,也为阳瑾的气息留了通道。阳瑾破门而入时,玻璃壶里煮着水果茶。


橙子已买到第三回,那瓶酒还没开。


满屋弥漫橙子香甜,澜沧正坐在沙发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把心窍里的玉拿出来摩挲观看。因为气息的融合,道行的进益,这玉在自己心窍进进出出,早已超越当初魂珠的自在。


一声带着明显自在亲近的呼唤,刚刚传来,就仿佛被刀斩断。


看着望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怒意,换上一句话也怒意汹汹的阳瑾,澜沧心通灵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声亲切的呼唤,果然是被刀斩断的——自己这把刀。


一下把掌中玉攥紧,仿佛阳瑾是来夺玉的。


“我……我只是想你了,拿出来看看……”


说的什么话,完全没有经过脑子。然而,也正是没经过脑子,才是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说完了,这话从外界传音回来,一把老刀才听见自己说的什么。想要红一下脸,又觉得,说实话做一个诚实的人也没什么错。于是老刀硬顶着老脸,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正经,趁着阳瑾还被怒意控制无法动弹,好整以暇的把玉又装回心窍里。


老刀自己觉得,起身迎接的姿态,也算得上如常;弯腰从茶几上果盘里拿起橙子给人看的动作,也算得上如常;开口与人闲谈的语调,也算得上如常。


“这是出关以来买的第三次橙子,今晚正好用来煮酒。”


强撑着不去感受话题转移的生硬,走近阳瑾,又握住人一只手臂,掠夺了人自由,强制他跟自己一起半转身朝着窗外。意识都用来压制咆哮的尴尬,没看住,又溜出一句心里话。


“天晚,又下雪了,能饮一杯无?”


还好,来得及卡住后半句“我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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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冬) 2022-4-28 09:31:40 | 只看该作者
曾有人评价阳瑾心有七窍,阳瑾一直对此不予置评,可是此时此刻,阳瑾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有时候想太多未必是好事。

正如现在,大量的疑问和念头堆积在阳瑾的脑海里,让阳瑾不得不先清理一番这团乱麻。

澜沧神魂的伤势痊愈了吗?这样将玉佩挖出来就不怕疼么?看这个姿势,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澜沧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反而是被抓包的慌乱。

闭关之前才嘱咐过他不许自伤的话,结果被当做耳旁风?不行,还是要先把玉给他塞回去才行。

还是说,澜沧根本不想把那块玉安置在心窍?可又是他强逼着自己亲手挪过去的。

难不成故意做给自己看?可是他应该不知道阳瑾已经回来了才对,而且如果是故意,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这么不珍惜阳瑾的心血?实在欠教育,塞什么回去,应该先抢回来再说,定要给澜沧个教训不可!

行动被思想迟滞了片刻,当伸到手澜沧胸口时,玉佩已经没入胸膛。这速度这精准,无他,唯手熟尔。而澜沧的那句话,恰好进入阳瑾刚刚理顺的思想循环。

他说“想你”。

抢夺的手停滞在澜沧心口,心里那股怒火烧得正旺,仿佛被一盆水兜头淋下,这没着没落的感觉让阳瑾一时无从反应,心底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憋屈。

想我?就这么想的!?阳瑾感觉自己要被他气碎了,偏偏他还能这么镇定自若的说出这种话,还能镇定自若的起身待客。

阳瑾闭上双眸深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才收回手,就听到澜沧明显又拙劣的转移话题。

第三次,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偏偏这就是第三次……阳瑾可还记得之前说过,定饶不了他。

但是对这么个无赖的老妖精,能怎么不饶呢?阳瑾只觉得碎了的自己又被人几句话拼凑了起来,整个人乱成一团,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闷头苦思的阳瑾不想理会澜沧生硬的话题,这刀却不放过自己,又仗着修为高硬把自己拉去窗边。——到底哪里不对?

澜沧的话再次适时的打断了阳瑾的思考,转头对上澜沧暗含期待的眼神,阳瑾终究是软了心肠,可这股气不上不下不吐不快,仍是做不到心平气和。——还是哪里都不对。

其实,若不是之前看到的场面,这样一句邀约足以让阳瑾心花怒放。澜沧并非不懂情趣,只是干出的事儿实在让人火冒三丈。偏偏也是澜沧,能够几句话就安抚下阳瑾的情绪,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狠不下心拒绝,可还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阳瑾咽下几乎要冲出口的“喝个屁”,转身正对澜沧,紧紧盯着澜沧的脸,用同样的语气,将阴阳怪气演绎到了极致。

“是要喝点,不然怎么去掘你老相好的坟墓呢?”

什么风度什么涵养,阳瑾现在没有出口成脏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目光逐渐下移到澜沧胸口,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出现方才的那一幕。还是心疼。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枚玉佩,散发着浓郁的属于阳瑾的气息——那是阳瑾拿来炼作分身的宝贝。趁着澜沧还没动作,拉起人手腕将玉佩塞进澜沧手里。

“以后想我看这个,再敢挖心,我便是自损也要断了与本源的联系。”

话落随即心底自嘲。澜沧不珍惜自身,可会珍惜自己?就凭那一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不管会不会,终究是自己输了,面对澜沧,阳瑾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心软让步。

松开手,不愿再让人窥探更多,阳瑾踱回沙发处坐下,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再次开口。

“煮酒吧,正好趁这个时间跟你说说掘坟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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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窗户没有开,然而,站在窗边,看着夜幕,看着飘雪,看着仅余一弦的月,往人间倾泻浅淡的光辉,冷意还是越过身体,直接侵入感觉里。

而怀中温暖,掌中温暖,是会生气的生动的阳瑾,是会动手的真实的阳瑾。

知道惹人生气了,心中有一些懊悔;看到人生气了,也有更多心疼。可阳瑾终于回归,被握在掌中,这懊悔和心疼,又被霸道的欢喜融化,和成一团,与那已被自己心血暖着的玉一起,填满心间。

欢喜太浓了,淹没清明,字字落入耳中,却无法去分辨字句的意思。“老相好”三个字,仿佛天外书,只有个音,没有放出任何字意信息。

拇指若有似无的揉着指下人手臂温热,带着郑重的安抚。辜负了阳瑾走之前的嘱咐,明明那只是一句话,在历经千百年的大刀心里,却仿佛是出了一个天大的错处,竟连讨饶都做的如此拘谨到难以察觉。

竟是这样不同了。别说是自欺,便是连眼前人也骗不过了。

手中再多一团温热,如同心间那一团一样,熟悉又温暖。如玉清泉,也终于把清明唤出来。

先接收到”自损“二字,意义十分清晰,毫不客气的在理智上撞出震颤。

动作快于语言,这是刀。

握人手臂的手掌,瞬间贯力,把人手臂握出凹陷,手指都陷进去。这样禁锢了,是下意识的让人没法“自损”。

凝目注视眼前人,意识流动,骤然发觉,以如今与阳瑾的距离,以如今对阳瑾的了解,自己竟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到底是偏激的气话,还是认真的威胁。千年老妖竟然就这样被两个字制住,腾出来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失神,被人逃脱,还好只是去往沙发。这些时日来,这人一走躲之留下的阴影过大,催着大刀下意识的紧步跟去。

躬下身,双手撑住沙发靠背,把人圈进身体围成的包围圈。自己说过不让人受伤害的话,偏又来火上浇油,情急只有自己知道,连语气言辞也顾不上斟酌。依旧是凝目,依旧是肃容,保证安慰也说的像宣示和命令。

“再不会了,以后想你就找你。“

虽有多少世,然则来去无牵挂,做人也做的潦草。又因着刀的秉性,加之要专心修炼,对世人心绪历来避之唯恐不及。及至此时,意到用时方恨少,根本没有一丝经验,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只好借由煮酒。

“无论你在哪。"

再次生硬的逃离尴尬,看着酒入煮器,才想缓过神,起来那句“老相好”来。细细想了片刻,从化形以来,澜沧并未有过什么“相好”,哪怕阳瑾进入过自己的灵界,也能肯定,那里并没有什么人,更没有什么物。但他那句明显不是生气凭空乱说。

酒热了,放进去一片桂皮,把橙子片盖上,让特别的香气慢慢散出来,渐渐蕴起一室香暖,让人身心都放松。

阳瑾常用的玉杯,已经被好好收起来。取了两只相同的方体水晶杯,为两人倒上酒。靠着人坐下,把酒递过去,半转了身,注视着余气未消的玉,要为自己认真澄清。

“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许给我乱安罪名。相好这事我可不认。嗯……“

沙发边的小灯开起来,照亮阳瑾一半,像极了与他约定一起破阵的那晚。转了几折,倒是明白了这人说的“老相好”是哪位。

“我知道你说的谁了。但刚才的话依然是认真的,一字不改。”

被阳瑾放入掌心的那块玉,一直紧紧握着,此时已暖的如心窝一样热。拇指在那玉上轻轻摩挲,仿佛已是古早的习惯。

“你说掘坟?……说起来,这几天我见林子里那猫有点不对劲,难保这两件事没关联。但我记得要等你回来,还没过去察看。”

对澜沧来说,有件事比这个重要。

窗帘没有合上,大片的星夜和雪天,毫不吝啬的铺展开一卷人世间。还剩一丝月,在妖的眼里,依旧血红,为这画卷上一笔彩色。虽然这血红会让妖不安,会让妖不稳,但是,往后靠在靠背上,就成了与人并肩远望,一起赏月的姿态。

“本来想过今年与你一起看圆月。那时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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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十一月二日 (冬) 2022-5-3 21:59:29 | 只看该作者

阳瑾不是感受不到澜沧的紧张,毕竟紧握在手臂的力道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威胁对于澜沧是有效的。但阳瑾也是有意挣脱的,倒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告诉澜沧,自己还在生气。

得让澜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才行。

他说再不会了,但因着前车之鉴,澜沧有关珍惜自身的方面,在阳瑾心里的信誉度仍然有待提高。

绝对不是因为阳瑾说到老相好的时候,他竟然默认了这个称呼,甚至选择保持沉默。

阳瑾觉得自己更生气了,于是,也闷着不肯说话,仿佛如果自己再开口,就认输了一样。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橙子酒沸腾,浓郁的香气随着橙子片的沉浮散发出来,盈满客厅。清新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酸甜气息,大约能够遮住阳瑾散发的醋味了。

在澜沧去取水晶杯的时候,阳瑾抬眼看着澜沧的背影,有点摸不清他究竟是反射弧长还是在斟酌词句,直到酒水倒满,阳瑾接过水晶杯,澜沧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身侧的沙发凹陷下去,阳瑾知道那是澜沧,就是赌气一般不肯转头看。阳瑾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正想着之前每次过来都被招待用的那个玉杯,又控制不住的发散思维。

是舍不得吗?还是在考虑怎么让自己打消挖坟的念头?自己这个要求,会不会有点公报私仇?让他为难了?

眼瞧着思绪即将走向不受控的方向,阳瑾才听到澜沧的回应。

开口没有提及半点掘坟的事,反而说起那个所谓的“老相好”。不认?都把人接回家了,还有那个魂珠,他澜沧还想狡辩不认?阳瑾垂眸,琢磨着澜沧的语气,莫名的觉得这对话很像情侣间的误会澄清现场。

你误会了,你看错了,我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阳瑾想开口接上一句,却被澜沧接下来的话截住话头。

不知为何,听着澜沧那句“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阳瑾心里有种“终于不装了,明明被我抓过现行”的得意,可再仔细品品方才那句话的深意,那种情侣间吃醋的别扭感再次出现。但不可否认的是,阳瑾心底的怒气确实在澜沧的这几句话下慢慢平息。

“那我怎么称呼他,住在你神魂里的前任?”

说完,先把自己别扭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吃醋了。如今关系未定,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吃醋。

特别是跟一个已经跟他断了所有联系的死人。阳瑾胸口的最后一股气也泄了。

气是不生了,黑猫对不对劲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今晚,阳瑾是定要拉着澜沧去挖坟的。管他算不算澜沧的老相好。

“黑猫跑不了,那个时候它既然找上我们,必然还会来。但是坟里那个,估计已经跑了,抓不回来了。我只怕去晚,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阳瑾倒是没想到,澜沧心里惦记的竟然是赏月。抬眼看了下天上的弯月,朦胧的血色,昭示着不详。血月降临,邪祟横行,戾气浓重,只怕身旁这把刀也会受到影响。

这段时间还真不能离他太远。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渊源,也决定了顺其自然,阳瑾更不可能在紧要期间再躲着他。喝光杯中酒,将其放在茶几上,抬起手臂搭上沙发靠背,顺势将澜沧搂近,阳瑾放任自己的小心思,在澜沧耳畔低语。

“一弯新月有什么可看的,月圆之日我陪你赏——”

只是月圆之日似乎还不够,从今天开始,逐渐加重的戾气会不停的影响澜沧。尽管澜沧修为深厚,被影响的必定不多,阳瑾还是不放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月圆之前,就劳你陪我一起掘坟,并且找出那些跑丢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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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膜震动,似乎能连着血脉,在那一字一字落下时,有没有敏感的抖动,已无从分辨。只是接着那温热气息,逐渐灼烧起来,却缠绵久长。一杯酒刚饮了一口。热酒入腹,从内到外,烧成了一片。

澜沧不敢动。阳瑾的拥抱在,然而,在此煅烧一般的片刻混沌中,仿佛久远的不真切。想要再多一时来分辨,理智又回来的不是时候。

脱离混沌之境,接收到了“月圆”、“我陪你”的字眼,意识自动把别的先挡在门外。最真实的,自然是自己的意识。掘坟、人类、异常,这些本与己无关。

刀一向不复杂,刚利断斩,最是一个爽快利落。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阳瑾而已。这探查,这破阵,这追踪异怪,本就是因着阳瑾的邀约,全为了陪阳瑾一起。

放了酒杯,抬掌压在人背心位置,鲜活的震动,从掌心传入心底。是一个真实的不再逃躲的阳瑾。那也要按住了,连可能的机会都不再留给他。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原来通透如玉也会别扭的这么可爱。”

这姿势按人类的看法,多少有些过于亲近,奈何,在妖的意识里,明明已与阳瑾那样亲密交融过,明明早已把阳瑾划入刀的灵域里。故而,此刻这样拥着阳瑾,尚还觉得不够近。把唇也靠过去,在人耳畔低低的笑。

“明明是担心我,偏要说的这么冷漠无情。哪怕要陪我赏月,都说的这么随意。”

这两个字一出,又引着思路跑到阳瑾那些流言蜚语里。本是逗某玉,倒一下把自己气翻。把手掌一按,握着那玉的手也下意识的收紧,控制不住的语气严肃起来,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以后你也没机会陪别人赏月了!”

如此情绪不稳,一定是窗外那月的毛病!

不稳归不稳,倒开了一窍,突然间仿佛明白了阳瑾左一个“老相好”,右一个“前任”是为何。

微微松开一些,让出个正好可以看到人眼睛的距离。月无辉,星星倒布满天幕。室内灯暗,一天星此刻都落在人眼里,带着刀,再看一次昆仑落雪,再看一回千万点灵识归玉泉。

“你问我怎么称呼,我实在也想不出。不过,没有老相好,也没有什么前任。如果非要说那个人类是谁,那只是刀生灵识的诸因之一吧……”

循着思绪,寻找一些太久远的记忆,言语缓慢,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当日置身于日月山川,环被香火虔愿,那是最早收纳灵气的一个容器。收万众执念凝天地精华,聚于珠,引生刀灵。”

或许阳瑾眼里的星空夜幕,自己眼里的昆仑落雪,灵识碎片,凝神玉泉,让心神安定,神思远博。第一次,澜沧去想这些,去说这些。是对阳瑾,也对自己。

“因这牵引一直在灵识,千年来,不断修炼,本是要炼融它。怪就怪在,随着刀灵愈发强大,这一缕灵息越来越浅淡,直到你见到的那一幕。”

停顿有些长,只为认真思索分辨。足有一息,才下了定论。

“是浅淡,不是融合。”

虽然被阳瑾误会的那么笃定,心头有些不愉快,但因着这事,理清了这些,反而心境澄明。神思回归,望着人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来。手掌在人背上收索温暖,另一掌心也把玉暖热。方才的严肃消去,从心底里宣出笑来。

“你是我的福星。魂珠碎的那一刻,你用玉收了我的灵识,如今的刀,已非彼时之刀。别说什么前任,便我自己都是新的。”

刀虽直,直自有直的好。便于此时,低语浅笑旖旎,星辉夜空柔波,偏还不惜煞风景,要清清楚楚说明。

“即便如此,还是要郑重申明。追根到底那只是一因一元,如同那时风水草木,根本没有什么前任相好,不许再冤派我。”

难得这人不跑了,难得这人想要往深了问,着什么急挖坟。就是不想放松手臂,也不想出屋。仗着是铁打的,大刀又开始不顾脸皮,势要耍赖。

“月圆月不圆都陪你,月圆月不圆你都得陪着我。我神魂还不稳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斗得过血月。”

虽然月亮少的无法赏,然而,无月可赏星啊。重要的跟谁一起赏,而不是赏什么。

“酒凉了,要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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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一年十一月五日 (冬) 2022-5-5 10:17:05 | 只看该作者

澜沧的手掌按在后心,将阳瑾的身体压近,距离暧昧,话语还未进入阳瑾的理智分析系统,温热的气息率先铺洒在耳畔,让阳瑾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仿佛,与澜沧的心跳频率达成了一致。

自己的担心被人一语道破,阳瑾有一瞬的僵硬和尴尬。澜沧这把刀,实在是直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

阳瑾想要否认,却又因为那句“别扭”而无法开口,毕竟心底确实是担忧他的。而自己刚刚出口的话澜沧似乎并未听到,因为耳畔紧接着就传来类似于独占欲的话语。

莫名就听出了一些醋意。这应该和橙子的酸味无关,阳瑾想着自己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有些拿不准。澜沧这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恰好此时后背的力道松开些许,阳瑾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直起身,正对上澜沧双眸,想要通过澜沧的目光来确认自己的猜想。

结果,撞进了一汪揉碎了星光的深潭。

这是自己第一次,听澜沧说起自己的由来,也是第一次,知道魂珠为何而存在。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什么念念不忘或是一往情深,只是一场因果,只是一个容器。阳瑾的心底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最后那点酸意也悄然散去。

不为别的,澜沧这刀不会撒谎,阳瑾也不必怀疑这话语的真实性。

至于那魂珠气息,自然是要浅淡的,人类与妖终究不同,魂魄无法相融才是正常。而越发浅淡的原因,除去每次转世相遇灵魂的本能回归,也和澜沧越发强大的神魂有关。

而如今,魂珠变成了玉,本就出自昆仑的本源与澜沧自身将彻底融合,而澜沧也不再会有神魂碎裂的危机。只是有一点阳瑾不得不提。

“想来我的玉已经与你融合了,你的神魂以后再无隐患,只是——”

稍顿,抬手覆在澜沧心口,没有把人推远,反而整个身体都贴近,达到鼻息可闻的暧昧距离。

“从今以后,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绑定终身的那种。”

到底是属于阳瑾的本源,而不是昆仑无主炼化的,一旦阳瑾有损,则澜沧必伤。或天有不测,有朝一日澜沧陨落,阳瑾也会随之玉碎。

眼见着这人完全没有起身出门的意思,反而把自己搂的更紧。之前倒是不知,澜沧竟是这般无赖。如今心结一去,阳瑾倒也容着他赖——左右挣不脱也打不过,而恰巧自己对澜沧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又不好开口。至于什么澜沧斗不过血月的理由,阳瑾表示不可尽信,千年的大妖,虽然免不得受影响,却也没澜沧口中那么严重。

星光温柔,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阳瑾搭在人肩上的手臂换成了环绕在人腰间,手掌仍旧停留在人心口,将两人距离再贴近了一些,轻笑开口。

“酒终究要凉的,不如回来一起温吧——”

拥着人起身,但两人间的距离却一直没有变化,始终保持着再近一些就能亲吻的距离,一直到门口。

“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月圆之后,我们来玩个游戏。”

单手扭开房门,在开门的瞬间,将吻印在澜沧唇上,随后抓起人手腕转身出门。

“现在,还是先办正事吧。我这次回去翻了些禁术,这次血月可不是什么好预兆,若真的是个阴谋,怕是你我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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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绑定终身”,阳瑾说这句话时,气氛太过旖旎。“绑定终身”,在心中掀起一浪欢喜,隐秘又汹涌,在灵识深处排山倒海。橙子香甜,醇酒醉人,一时想去了别处。一口酒咽下,饮了这欢喜,这句话的本意才唤醒心头一直存有的疑虑。没来得及问,又被腰间搭上的手臂压住。

疑虑到底没有怀里温暖诱人。何况,与玉融合的这样圆满,正合了澜沧意念。

“如果日后自己有损,反而会带累阳瑾”的凝重也只一闪现,没来得及想,又被眼前骤然放大的,阳瑾眼眸中天幕星辰吸去神魂。

本就不善于此道的老刀,此刻果然成了一把老刀,所有灵识仿佛生锈了,生生转不动。那只一点,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的亲吻的温热都散了,大刀仿佛才听到了“游戏”二字。

游戏不游戏的,只要阳瑾想玩,自然是乐于奉陪。倒是先后悔一下,让他逃过了一个深吻。没关系,给大刀用的迷魂法,一个一个都记着,日后再与他慢慢清算。反正他也跑不了。

路边的新树,叶落尽了,枝影寂寥,幸而有一杆一杆路灯,与其同植,暖黄的光高高散开来,为冬枝染上暖色。虽然无风,空气还是寒凉的,把世间冻住一般,放眼远望,入目皆是静寂,唯一在动的,只有两人徐行的灯描影。

心口仿佛还留着阳瑾那一掌的温柔,寒冷如此,也驱不散。这温暖直直透入心底,与心中藏玉相连相融,从里到外都被暖透了。

公寓被抛在身后,渐渐远了。步行时久,肩臂也磨出温暖,两人体温融合成一团。郊区空旷,这一团暖,在冬夜里,只如一颗星。而星与天幕,旷古久存。天地沉静,思绪漫长,心中却愈发安宁。

得益玉的温养,如今神魂愈发稳定,这安宁也愈发来的容易。阳瑾说的没错,玉确实已经与刀灵融合,若是不经意,甚至难以察觉。融合的太圆满,甚至比之前一直与刀共存的魂珠,更像是与生俱来。

靠近密林,路灯也黯淡许多。再往前,便是黯淡的路灯也没有了。白天是森林公园,夜晚是妖的乐园。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若是出了妖孽,这水自然就浑了。

暗影下,垂在身侧的手臂偷偷动作。抽一缕刀气,凝一根细绳,把掌心暖着的玉编入一个手绳,缠系在腕子上。玉佩悬垂,正好落在掌心。

视线跟着灵识,往林深处缓缓探去,指腹无意识的在掌中玉上摩挲。说自己斗不过血月,自然是与阳瑾的玩笑,好好的哪个妖又会去血月时折腾呢。只是那会让阳瑾也跟着危险的阴谋,却是澜沧不愿放过的。

转脸看了看身侧人,把人手又握住。没想过他会抗拒。当然,在如此境地,他抗拒也无效。

“有我在,不会有危险。”

远处一条黑影晃过,略做停留,远远望来。没有呼唤,却似等候。视线一相对,又往前跳远。这话并非自负,只因那黑猫在。

“你说黑猫自会找来,没错,你看——它像不像在为我们引路?”

握着人手不打算放开,与人一起步入密林。阴寒气息比之前浓重了许多,血月未起,自然不是天象。明显是有祟。只是这浊气太广太匀,一时探不到发源。

“你说掘坟,又说坟里的东西跑了,是觉得跟那禁术有关?你那时看到人影的位置方向跟那猫走的一致么?我们是不是跟着它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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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没有反抗,在阳瑾的意料之中。确切的说,阳瑾就是故意印下那一吻的。要怪只怪气氛太美好,阳瑾甚至忘记了顾虑忘记了后果,依着心中所想的念头,恣意了一次。

阳瑾走得匆忙,握着澜沧的手却没有松开,直到走出公寓,才察觉澜沧异常的沉默。于是,阳瑾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散思维,步伐也随之减缓下来。

是不是自己前后差距太大,让他不悦了?或是方才表现的太过轻浮,吓着他了?阳瑾这些年对行为略有放纵,一个没收住,就有点放浪形骸。但是两人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不至于生气吧?

唔,至少没有抗拒挣脱,大概、可能、也许……算是一种默许?

越想越没底气,在林荫道尽头,即将走入深林的时候,阳瑾还是松开了握着澜沧的手腕。

太激进了。阳瑾那点因为橙子酒而提起的勇气被冷风吹散,甚至忽略了澜沧那边的气机波动。阳瑾觉得,再这么下去,这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性子,迟早先把自己逼疯。

出乎意料的是,还来不及感受寒冬的冷冽,手掌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阳瑾指尖微颤,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与澜沧十指紧扣,牵手漫步在密林中。尽管有异常颜色的血月映衬,有不属于自然的阴冷气息,阳瑾还是觉得温馨安宁,那是成妖至今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也算是全了上次烧烤之后没有完成的散步吧。阳瑾嘴角微微弯起,不动声色的又贴近了澜沧些许。

“那就指望你了,我可不擅长打架。”

话音才落,一道黑影便闯入视线,遥遥的望过来,显然是等候已久。其实黑猫会不会找来阳瑾原本也不能完全确认,但此时它的出现绝不是偶然,更让阳瑾认定了自己先前所见。只是此时和澜沧一同牵手漫步的时间,黑猫难免出现得有些电灯泡的意味。

还好为的是正事。还好黑猫还不懂风花雪月。

澜沧在哪个段位阳瑾不清楚,但似乎刚刚开窍的阳瑾并没比黑猫好到哪里去。而且,二人世界被打扰的阳瑾,对被黑猫打扰这件事萌生了一丝小小的怨念,就连黑猫等候的行为看在眼中也变得目的不纯起来。

“血月当空,浊气弥漫,你我对邪祟的感知到底不如天赋异禀的它。不过,你不觉得这黑猫最近有点太过殷勤吗?每次我们出门都能看见它,而且每次都是为我们要追查的事情而来。”

绝对不是因为被打扰而公报私仇,未化形的妖物,做事皆趋利避害,无缘无故的善意背后,定然是有所求。不过,它既然找上门来,也没有不用的道理,至于它所求的事情,阳瑾也大约能够猜到,且看它何时提起,意欲何为吧。

“跟着它吧,没准有意外收获。”

没准……真能收获一波活尸聚会,或是集体掘坟,围观诈尸的场面呢。阳瑾已经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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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瑾靠过来时,温暖多了几分在澜沧心里都有细数,一点一滴收在意识深处。或许积累到足够多,会把刀再锻炼一回。手指被紧扣住,两只手掌都情不自禁的紧握,掌心里的玉,被握的温热,沁入血脉,冷刀开始暖起来。

大概是因为正月尽,无月夜,这些曲折又隐秘的思绪少了压制,乱的很。偏又如春之草,蓬勃的很。也幸而那只黑猫跳出来,把神思拉回。

夜很静,星辉也不够照亮世间,分辨不出万物。阳瑾的语气和话意里,似乎对这猫有一些敌意。虽然在这静里有些明显,然而没有证据,只能算自己的猜测。这猫没有惹着阳瑾,也没惹出来什么麻烦事,按说,阳瑾犯不着跟它不对付。

转脸着意看了看阳瑾,近在身侧,他的睫毛上挑着一点星光,又落入眸中,一片墨色里,倒比星星也亮。微弱的光明,只把他勾出深灰的轮廓,高光很少,是玉隐深潭的沉静,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澜沧相信自己的感觉。

把掌中玉和阳瑾的手掌都握紧,指腹又轻轻磨。

“走吧,去看看。你不要跟我分开。”

密林把微弱的星光也遮住,此地本不该有人类。

因为要探查,便连结界也收了,不放出一丝灵息,以免打草惊蛇。明知阳瑾也是道行高深的大妖,根本不用自己的保护。但此时知己不知彼,自然是不容许有一丝的不测有一丝可能危及到阳瑾。这保护欲太过霸道,心里倒是明白,只是不想去控制,只把指腹再摩挲。

紧握着阳瑾,跟着黑猫穿过密林,朝林深处一片墓园而去。

只有死了的人类在这里,且都是有些来历的——说是有些因果的更合适。这片墓园,本就非同寻常。树妖原也是大妖,在此看护不知多少年岁,攒着功德,修着道行。不成想,到底功亏一篑,被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邪祟给废了。

愈靠近,阴冷气息愈浓,显然是想借着冬寒来遮掩一二。

过一架拱门就是墓园。铁艺拱门上的蔷薇已经冬枯,萎黄的藤叶没有丝毫生气,干枯焦脆,缠在镂花门架上,微微一点风,便脆弱的卸下些细枝薄叶。

门架在一片高地上,墓地在不远处下沉。星光下,林立墓碑仿佛沉在盆里的鸡腿菇——一朵朵被刀工稀烂的厨子乱切开的鸡腿菇。

这座墓园,因为环境优越,开发商为了卖出高价,又找了名师设计景观布局。中央是欧式天使喷泉水景,墓与墓间距很大,各自拥有花木守护。白天看起来犹如宁静花园,而在此无月仲夜,淡白星辉下,墓碑歪倒,墓穴翻开,一园子的尸骨,立在墓穴,一半腿插在地下,仿佛守着那一方归土,不愿离开,而眼洞又仿佛能视物,全都转身朝着中央的喷泉热切遥望。这画面着实有些震撼。

手上情不自禁一颤,把掌中阳瑾的手握紧。黑猫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望着那些诡异而立的尸骨,一句话猝不及防出口。

“你没有一个人去探查,我很欣慰。”

话语很轻。是庆幸阳瑾看到了诡异没有一个人去,太险了;也是欣喜阳瑾记得回来跟自己一起涉险,难言的踏实。这话说给阳瑾听,似乎不合适,只当是说给自己吧。

来不及去纠正措辞,中央喷泉的水骤然出现一波沸腾。尸骨们仿佛听到了号令,立即纷纷散开,各自奔向周边。一个个尸骨贴上大株古木,如同树虫吸食一般,仿佛在疯狂吸取什么。

黑猫不知去了哪里。

喷泉炸开设计之外的水花。

尸骨们“听到”号令,仿佛吸饱了灵气,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坑里,朝着喷泉站好。随着所有的水线、水花、水滴,被吸纳一般全都倾灌进喷泉,尸骨们双手前倾,做出奉献的动作,献上不知何物。

喷泉似乎得到了满足,咕嘟几声,归于平静。尸骨们也缓缓落回墓穴,封土立碑,归于平静。

一切都归于平静。

树叶轻轻摇动起来,已是世间。

再看墓地,冬萎的花木,冻土的墓碑,一切如旧,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看来我们不必掘墓。看这把戏,不单是我们这一路的手段,你带来的禁书有大用了。我们先不打草惊蛇,先把那些禁书研看一下,摸个大概再说。”

繁星渐渐隐去,两人偕立在此高地,那些星子仿佛一颗颗坠落身畔。忽然心有所动,抬手擎天,撷一朵星光,用灵力凝一个芥子。握着阳瑾手给人展开,把这一芥星光按在人掌心。

阳瑾本玉质,光覆其上,荧荧似透,一片掌心饱润可爱。腕间的坠玉被荧光照亮,如此暗夜里,也一起荧荧润润。垂目笑看一片星玉光,在静夜里低低语。

“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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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春) 2022-6-29 09:18:01 | 只看该作者
手掌被澜沧抓得很紧,是谨慎的警惕,是保护的暗示。不必澜沧开口,阳瑾也不会跟他分开,冥冥中的预感在潜意识里躁动,不知来由,却莫名不安。

大约只得归结于血月当空,邪祟横行吧。阳瑾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辟邪,此刻还是不自觉的同澜沧一起收敛起所有气息,连呼吸都放轻,跟随澜沧的牵引一步步走向墓园方向。

因果一事,本就是天道规律之一,人类也难逃。能不经烈火焚毁并埋在这依山傍水处的,多半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从因果角度讲,便是有些福报在身的。

可如今,竟变成了被邪祟利用的因。由此可见,因果循环,也未见得全然公正。

墓园门口的拱门上,蔷薇枯得有些异常,只怕春暖来临,也再难抽新绿。阳瑾在经过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郁。

妖的夜视能力自然是比人类强很多,即使星光零落,血色阴郁,也足够两人看清低处的情形。

默立的尸骨,热切的凝望,似乎在守候,也似是守护,更像是献祭。

身侧澜沧的话语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甚至全然无法进入神思。阳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场面吸引,这场面让阳瑾不寒而栗的同时,又熟悉得理所当然。就在喷泉炸起水花的那一刻,阳瑾的脑海一片空白,似乎隐约听到虚空中传来一串低语,使得身体僵硬在原地,如堕冰窟。

直到尸骨们入土归位,寒风再起,一切仿若没有发生。良久,阳瑾才回过神来,方才的经历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就连灵识里都没有留存半分。可是那种冰寒彻骨的恐惧仍然在体内萦绕不去,几乎将神魂也一并冻结。

还好,仍有一份温暖,愿意划破寒冰,坚定而来。

“……嗯。”

阳瑾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异样,不想澜沧察觉出任何不妥,缓了一息才接道。

“这么大阵仗,想来必是大有来头的禁术,我们先找找看。”

澜沧的心思许是被星空吸引,并没有察觉到阳瑾的不妥。而且彼此都是习惯了隐藏心思的大妖,哪怕察觉,只怕也未必愿意深究。

便是深究,阳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阳瑾的思绪还在发散,蓦然手掌被摊开,一颗闪着星光的芥子空间就落在掌心。星光烁烁,温和莹润,映着澜沧掌心的玉,驱散三冬寒。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颗星星。”

阳瑾缓缓笑开,神魂也恢复安宁。目光扫过澜沧手腕上灵力编结的手链,思考了片刻,取下耳垂上的耳钉,将芥子的星星嵌好,再戴回耳朵上。

“好不好看?”

一颗芥子,来自于澜沧的馈赠,足够化解所有的阴霾。阳瑾若无其事的笑着,拉着澜沧遛完黎明前的墨色月夜,回公寓补觉。

自然,是各回各家。阳瑾是一只有原则的妖,关系未定不能同居。

之后的半个月,阳瑾白天穿梭在各个鉴定场所,疯狂捞金,晚上则陪在澜沧身边,一起翻阅古籍查看禁术,直到月圆之夜到来。

这一天,阳瑾反常的没有自己出门,而是拉着澜沧一起准备了许多露营的装备,摆出一副专业驴友的姿态。面对澜沧的疑惑,阳瑾一边装检背包,一边给澜沧解惑。

“前两天我听一个朋友说起,几个胆子大的人类准备月圆夜去西湖露营,那几个查线索的小妖也说西湖边有动静,我就给咱俩报了个名。”

阳瑾抬起头,对着澜沧眨了眨眼睛,真诚的邀请,右耳的耳钉熠熠发光。

“虽然我没有鲛人那种挤挤眼泪就能赚钱的能力,但是买这点东西还是很轻松的。我是否有幸,邀请澜沧先生一同去西湖赏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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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颗耳钉,在阳瑾的耳珠上落定。含蓄的烟色里,一点淡金荧荧做了心,映亮人侧脸一小片,彷如贴人久了养活的玉,蓄着灵气。

灵气自然是有的。那芥子里封入了自己的一小段神识。虽说如今两妖魂魄相融,互相感应不成问题,奈何一把老刀保护欲旺盛,非要在人身上留个关键时刻能抵挡伤害的东西才放心。

阳瑾的强悍自是明白,可谁叫那晚他那浑身僵硬,手都冰凉的那么明显。那惊惶,无论是对澜沧不设防的自然流露,还是惊惶太过未及掩饰,都足以让澜沧的担忧蓬勃茁壮。

阳瑾自然知道那颗星星里有什么,他没有拒绝,并且随身带着,算是暂时安抚了这担忧。然而,既已蓬勃,轻易不好消除,去西湖,自然是要跟去的。

把煮好的酒放进人手里,为人驱寒,为人舒倦。

“荣幸之至。”

饮一口温酒,与人笑言。

“若是钱不够,连我的也拿去,反正这魂魄都是你筑成,自然所有都是你的。”

酒劲儿也许比妖力更加强大,反正大妖怪千年道行没斗过这一杯酒劲儿,醉了。

夜灯朦胧,映在酒里,又映回阳瑾耳上一点荧光,醉眼里,真如星子一样亮了。醉眼朦胧,五感退隐,神识睡去,整个世界只有这一点亮光。抬手抚去,再拢上人颈,干脆圈进怀里,醉茫茫的要去尝尝那星子味道。

能驱寒暖人,能解乏舒倦的不止温暖美酒,还有能让大雪昆仑尽漫春意的神魂相融。

虽说是借着“神魂未稳,需要巩固”的由头,理直气壮,可是心底里还是觉得缺些火候,差一步没走到安心处。

感觉虽清楚,奈何暂时无法可解,如同这些日子修炼灵魄时,因为阳瑾在墓园的异常反应,有意循着那玉的深处追探,却依旧是没有一丝异象的大片昆仑一样。都无解。

看着公寓门口那帅气闪人眼的小跑,和小跑里帅气要人命的大妖精时,重重心事仿佛被逼退。晨光里熠熠闪烁的耳珠上星子,照亮神魂,心胸间,是一片跟初春清晨一样的明朗。

原因他不愿说,自然不会去逼问,只待来日再与他细算。还要加上他隐而不宣的时日做利息。至于,凭什么跟人算账,凭什么要人跟自己交代,大刀自然会有个让言顺的正名。反正人在身边,反正有的是时间。闯进神魂里的人,岂容他再走脱。

“怪不得就去个露营你说到赚钱能力上……”

绕着小跑走一圈,手指拂过车身,又把腕上玉坠握紧。

“谁成想,还弄了这么个大珍珠。”

坐进座位,系好安全带,给人戴上眼镜时,望进人眼底笑。

“我好像傍上了个大财主。”

给人推上眼镜,自己也戴好,转脸示意人一切就绪,可以出发。墨镜对墨镜,偏偏好像能看到这人一双眼眸,清润带着笑,如同那日他登门,笑唤“刀美人儿”。

一路临风,轻寒和着初春草香,与人笑语“春风得意马蹄疾”,满心里只是去露营。及至到了西湖停了车,看到同样拖着装备的一群人类,叽叽喳喳的人间喧闹,湖边竹林密绿如墨,才记起此来目的。看来,玉润人心,玉妖可不一定了。或许妖都会惑人心的,哪怕是块玉。权作这般思想,浑不算自己也是老妖一名,被迷惑了的心里,哪还有什么道理呢。

这一片是专划出来的野营地,因冬未尽去,春尚未及,此时游人稀少。一堆一堆人,只是与自己熟悉的伙伴围在一起,在一片墨玉般大湖边,一片绒毯般大地上,零零星星,反倒把这一片区域显得空旷广远。

而明月高悬,肖如白玉盘。清亮月光在湖上洒出一片一片的银辉。夜湖沉静,做了底色,微有风至,银辉便仿佛画笔粗粗刷过,带着纸纹的生动。月夜西湖,成了一副画。

与人并肩而立高坡,被月临湖,一时只觉身在画中,融于天地。心中陡动,灵魄骤然激昂,不知破开哪一关,仿佛胸中那玉融化,化来绵长清气,充盈精魄万重。劲力未敛时,只把掌中玉握的更紧。

“突然间……我感觉不到那块玉了……”

“这是完全融合了么?”


——————此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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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二年四月十三日 (夏) 2022-7-23 09:25:43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幕 望蓬莱

许是酒太醉人,许是氛围太美好,许是澜沧道行高深,总之,阳瑾轻易就沉沦在澜沧的攻势下,心念着那句“都是你的”,借着微醺的醉意,再纵容澜沧一次。

与七天相比,几个小时的交融只能算浅尝辄止。只是阳瑾越发不确定这种需要的意义了——毕竟,这次澜沧其实并没有受伤。

想不通又得不到答案的事情暂且不想,就像那天墓园阳瑾的异常。那种僵硬冰寒的感觉总是让阳瑾感觉到致命危机正盯上了自己,却如何都想不明缘由,甚至几次想对澜沧描述都无从说起。

既是修炼有成的大妖,这种警示自然不是杞人忧天。所以阳瑾接受了澜沧的保护,一直锲而不舍的追查这件事。但不管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那种危机的来源,总要弄清楚了再说,当前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情,露营。

报的虽然是团体活动,可阳瑾舍不得拉着澜沧和一群人类挤在空气污浊的大巴里,哪怕再宽敞也不行。所以,阳瑾这几天疯狂捞金,买了辆十分招摇的跑车回来。此时看到澜沧眼底的满意和惊艳,阳瑾觉得这几天的奔波十分值得。

澜沧巡视跑车的功夫,阳瑾把行李丢进后备箱,尽管注定是不眠夜,阳瑾还是准备得十分齐全,倒真有些郊游的意思。收拾妥当后坐回驾驶位,笑对扣好安全带的澜沧开口。

“这玩意儿可比珍珠有用多了。不过,我很满意你对我的定位。”

马达轰鸣,属于两只妖的约会正式启程。嗯,目的地还有许多观众。

城西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两妖便抵达目的地。初见彼此都不熟,所以并没有过多交流,只是各自将帐篷搭好,三三两两的与同伴凑在一起聊天。阳瑾和澜沧也乐得清闲,寻个顺眼的位置开始搭帐篷。

与澜沧收拾妥当时,明月已经高挂,只是这会儿还是一盘清月,未沾染半点血色。与澜沧并肩而立,眼前美景如画,心底难得平静,倒是有些回到了昆仑的惬意和舒适。忽而心有所感,偏头看向澜沧,只觉他周身灵力骤然扩散又如水般收回,便知之前那几个小时又给了他不小的助益。

“本就是同源,自然是会全部融合的。”

心底浮起一丝澜沧今后或许不需要自己的失落,更多的还是替他神魂痊愈修为进益的高兴。

“比我预计的速度快些。”

湖边的平地上,巨大的篝火燃起,一群年轻人围着篝火正在狂欢,初识的那点隔阂正在迅速退去,巨大的音乐声和主持人亢奋的声音猝不及防的闯入两只妖的静谧中,生生将清净自然拉入万丈红尘。

坠入红尘的阳瑾自然是要拉上澜沧一起的。顺势抓住澜沧的手,向着那片充满生机的繁荣热闹走去,还不忘向身边的同类感慨两句。

“这些人类虽然资质愚钝又短命,但是在享乐方面却天赋异禀。走吧,我们去凑个热闹,没准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阳瑾自来熟的性子在此时发挥了极大作用,一圈游戏下来收获颇丰,阳瑾借口休息,回到澜沧身边,正巧看到两个女人要微信无果,悻悻而归。

因为听到消息而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们刀美人儿很受欢迎嘛。”

拉着澜沧席地而坐,阳瑾对于形象这东西向来不太在意,长腿一屈一伸的随意散落在草地上,叼着自己那片法宝竹叶,与澜沧分享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最近失踪的人类不少,差不多都是信了一个叫‘蓬莱教’的宗教之后,先是性格变得孤僻,话越来越少,再过一段时间就失踪了。”

似乎终于想起口中叼着的是自己的本命法宝,阳瑾这会儿才将竹叶抽出,拿竹叶边缘去刮澜沧的手背。出口的话语远比动作冷清。

“看来我们要查一查这个蓬莱教了。今晚可能不太平,这些人类是死是活,全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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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阳瑾觉得融合的迅速,就是自己也觉得这融合速度过于迅速。开始的神识间毫无抗拒已经让人生疑,后来的相融如归,甚至让自己觉出些急切来。彷如跋涉千年,终于找到故乡。

重重疑虑被阳瑾这轻轻一句打开关窍。

同源。

不是没有如此猜想过,然而,刀与玉,又不像花与草,原不是同宗,如何同源。

收好灵息,又沉吟片刻,慢慢转向身侧人,正要开口发问。奈何这人老毛病又发作,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抓着去往人群深处。仿佛惶急躲避刚才那句话。

人群喧闹,人类的热血滚滚,年轻的人们在起舞。是当下流行的年轻人广场舞之一——兔子舞。

澜沧自觉是个千岁老人,实在甩不开腿扭不开腰去跟着跳,可又不想拂了阳瑾兴致,只得紧握着人手,默念此刻自己是人类,是年轻的设计师,是可以理直气壮另类跳脱的人设。

到底在哄闹中,被人抽出了手逃脱了。默默撤出人群,旁观着那人在人群中悠游,在心里给人狠狠记上一笔。账,早晚是要是算的,妖生漫长,不怕多。

固然是游玩,澜沧却无心。一边标准模式化礼貌退拒身边靠近,一双眼又去紧盯着有没有人碰到阳瑾,沾到阳瑾,有没有不良眼神对上阳瑾。

不知什么时候起,阳瑾身侧一旦有了非澜沧的存在,这心里就警惕起来,完全不记得他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怪,也完全不想去分辨这是保护还是禁锢。自从对上阳瑾,搞不明白的诸多种种,也不差这一道。千年老刀妖再次拿出钢铁的脸皮,严于律人,宽于待己,非常霸道的宽容了自己。只记得给别人记账,自己的已经不想去算了。

待人归来,已积了满腔郁闷,无心回应他的玩笑,倒是紧随着人坐下。表情还没调整好,先从行囊中掏出水来拧开给人递过去。

一句一句话语,随着夜风荡在耳边,心绪也被慢慢抚平。某个老妖怪竟然忘了正事,咳……

转腕把拂在手背的竹叶捉住,把尴尬和水咽了。偏是倔强着不肯松开唇角,只叫眉间疏散了。万不能被人发现。

澜沧既认了这人是自己人,也不管这竹叶是人家的重要东西,只让其在指间一转,贴上了不离手腕的玉坠。一套动作自然的像是自来如此。

夜风渐凉了,人声静了一些。

湖水如镜,映着一轮月,已经有些隐隐的红。

而心湖却是被此起彼伏的疑问搅扰纷乱,沉着一块玉,也镇不住。听着人讲着探来的消息,心思却不在那什么蓬莱教上。思来想去又不知从何问起,索性随心。

“我现在不信,你是因为那些小妖被害而去查什么背后大邪祟。你……”

到底还是转过来,把人拢进视线里。湖面清亮,给人做了剪影,是个俊俏的轮廓。

“你才不是什么救世主性子,你也没有热心肠到这程度,那晚在墓园你……”

没有风,湖面上的月亮慢慢红到惊动余光。

有人声再起,低低传起来,谈话被迫顿住。

转回视线,望向湖上的图景。是兴奋难寐的年轻人,是不忍睡去的小情侣……无知而无畏的人们,已有举首而望、举手去拍,又着急着把这“奇观”这“美景”忙着共享,忙着分享。

都说知道的少了开心,眼前情形便是写照。

可是,就是心心念念想知道,阳瑾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与玉相通的那部分灵识有感知,他不是有意隐瞒。与玉相接的世界里,没有阴暗晦涩,只是迷蒙。沉在迷蒙里,从来不是刀性,只惜时不与我。

月亮越红,人声越激昂。只有两只妖怪知道,月亮越红,危险越近。

虽说不是什么热心肠,到底还是要修功德。

握起人手,把腕上竹叶放入人掌心。

“人会醒来的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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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赵定曜 发表于 文兴十二年六月十五日 (夏) 2022-8-23 09:01:35 | 只看该作者
回来的时候,澜沧的不悦阳瑾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喜爱清净的人,被自己强拉着体验了一回人类的幼稚与热闹,脸色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从这刀还能递水过来的行为看,不悦大约只能算个无伤大雅的程度。

故而竹叶被夺,阳瑾也不恼,只当自己的这种类似挑逗的行为让澜沧分了心,才将竹叶抢去了。左右本源玉佩……阳瑾连自己都给了,再多个法宝也无妨。没了竹叶,阳瑾这只不见外的玉妖索性就把手覆在澜沧手背上,一起看向场中,直到繁华落幕。

月上中天,热闹渐渐散场,疯玩了一天的人类或回去歇息,或三两凑在一起低语,连篝火都沉寂下来,安静的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阳瑾心有所感,抬头查看月色变化,果不其然,清亮的月已然蒙上一层不详的红色。心底不安越盛,蓦然听到澜沧的疑问,身体不自主的僵硬了一瞬,搭在澜沧手背的手登时抓紧,缓缓转头,恰好碰上澜沧送来的探寻目光。阳瑾微微启唇,却不知从何说起。毫无根据的灵觉警示,究竟要怎么解释?

子时将近,于当今的年轻人而言,并非是必然熟睡的时间,故而随着人声嘈杂,越来越多的人类从帐篷里跑出来,只为凑个热闹。

可他们还不懂,不是所有热闹都能凑。但是这份凑热闹的心,倒是很好的解救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的阳瑾。阳瑾将竹叶收回,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轻声开口,让渐渐喧嚣的人声淹没自己的回答。

“灵觉。”

修行之人的灵觉可以视作人类所谓的“第六感”,只是比第六感更加精准一些。而阳瑾对自己无数次生死危机中锤炼出来的示警灵觉从来深信不疑。有了这样的开头,似乎那些不堪的过往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阳瑾停顿了一息,简单的组织一下语言,用清淡的声音将那段尘封的过往粗暴的撕开摆在澜沧面前。

“玉生而为灵,你可知为何我偏是妖?当初我以灵身入世,却一次次被当做炉鼎,或想将我炼化为宝……也幸亏这些过往,对于灵觉示警,我从不敢怠慢。”

那些年,阳瑾无数次的被利用,被骗或被锁进吸灵阵、炼化阵,无数次的亡命奔逃,九死一生。甚至到今日,阳瑾仍然能清楚的回忆起第一只赢得自己信任的妖,狰狞着面孔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玉无心,有何资格谈情?你这块玉,天生便是做炉鼎的命!”


后来,阳瑾拼死杀了那只妖。再后来,阳瑾杀了所有想要拿他做炉鼎的人。最终业果缠身,再难得道。阳瑾心底的那份信任,也再未予过他人,直到遇见澜沧。

这次的示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由不得阳瑾不重视。重视到、需要澜沧保护的程度。

不愿在过往沉浸太久,阳瑾拉着澜沧起身,凝眸朝湖边看去。子时将近,湖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超出了原本该有的人数。阳瑾伸出手掌,竹叶在掌心熠熠发光。

“人数不对。游荡的那些东西混进去了,人类的气息我们区分不出来,先把其余的清理掉吧——总不能让幕后黑手太顺利了。”

阳瑾的态度算不上积极,明显更在意的是查出幕后的阴谋主使。在这方面澜沧说的没错,阳瑾并非救世主,更不是热心肠,相反,比之澜沧,阳瑾更加冷心冷情,看着人类一个个倒下又被吸去了精气都无动于衷。

渐渐的,精气和血色勾缠到一起,渐渐延伸、转折,隐约可见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这个阵法阳瑾并不陌生,想来澜沧也是。 阵法将成之际,竹叶翠色更浓,阳瑾飞身而出,只给澜沧留下一句。

“这些人类交给我,阵法归你。”

可惜了好好一场露营,都被这些糟心的玩意儿给破坏了。阳瑾心不甘情不愿的布下结界,顺手拍死了一只不知本体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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