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闲山庄

【却以为正在与他聊着自己的过往，说着心中超脱在记忆以外的珍贵，而他手中的流光是若飞星传，眨眼的光景，看见刺着瞳眸的文字凭空而生，怔在原地，黑暗里游动着流光溢彩，为之所引又不觉惧怕。】

【妖心自开化以来，时有聆到来自不明处的佛号，其直达心窍时候需得数年感悟。然而口中言方尽，心中所想便已在眼前浮现，耳畔有水声，眼有斑驳水纹荡漾莲叶间，浮碧万千里花盏交错。时未过，境未迁，圆月永恒，笑容真心且真意，之前种种似隔世大梦一场，辗转着身姿环顾起来。唯独不似从前的地方，那便是他。】

【笑余下一痕定格，淡月下滞住脚步，碧色裙摆还在花间里，飘渺一切自虚空，明白过来，朝他颔首，回眸另一端】是，就是这里，跟我来【这破败在花间的栈道，几行木板已腐朽，真作假时假亦真，悬着纱帐的那间亭中，有灯有案有画像。帐上倾泻月色，底有水光斑驳，几度有声无声，鞋履散为诡影，足赤，衣衫改，长发未缚，复为妖形，只见亭中那盏灯不似从前，执灯在手中，法术施下，次次不能使灯有明光。】

【昔时送她回去时，所见庭院不过残破不堪。钱塘大水，终还是将那一汪芙蕖给淹个彻底。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东西，如果记忆无法保存，时间无法保存，那就让天地来保存吧。见那碧色身影走过花影重重，缓步跟上并无惊讶神情。若非有真正的记忆为引，术法再通天，也不过只能化出徒有其形的外表。穿越重重庭院，来至亭中看她一举一动，那明灯悬挂在中，却始终未能亮起。幻境毕竟是幻境，有些事，不过徒劳。】

【平淡开口，算是提醒】

此地仍是用自闲山庄为引，我设了四个极阴之点四个极阳之地，这里，是其中之一。你虽无什么妖气，但灵力终究偏阴，没法点亮的。

【双指并而屈，指端划过眉心，凭借着全身的念力，依旧无法点燃那盏昔日轻易便可点燃的灯火，重新试了再试，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明明知道是幻境，好想之前种种皆是一场梦，而此刻的幻境才是真的。】

【那副淡淡熟悉的嗓音道破了事实，不甘心的将手臂放下，安静的蹲下来，抱着双膝靠在灯盏之下的旧案前，看着那些在案上篆刻在记忆里的花纹，每一痕的走向都能在虚幻里再现。不解的抬起头，改不了失落的神色】那么，如果这些是假的，我是真的？可是这世间的真假到底是用何划分，请你告诉我。

【淡黄色的月光倾斜下来，妖心确实构造的简单，不明白的太多，而他是仙人，仙人不仅是有心窍，而且心窍已然超脱在所谓的尘世之外。我想不通的，都会问过他，今日也不例外。】

【在仙人面前此刻以妖形化生，可我却忽略了一点，我这样一双腿应该是一条鱼尾，可如今它不是。荷叶重重，花开的声音细微在风间，虚实之间迷惑至深。摸着脖子上的莲子，握紧在手心。】爹娘也没有在此间重生。

【其实我不算是个超脱世俗的人，我能活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无论有多少事会到眼前，那个目的在我的心中永不动摇。】

【我为什么要帮她？大抵是因为，欠人良多后，总想补偿一二。又或许是因为，都是执念的人吧。】

【垂目看着一身碧色的人，听到她的问题时，亦是波澜不惊。这颗心，在这千载的时光中，早已慢慢沉静了。】

用心。

【收目转身，来至亭侧，遥望亭外碧波荡漾，莲香四溢。】

如果你的心告诉你，眼前这一切是真，那你自会觉得这是真。如果心告诉你，这一切是假，那就是假。

【言至此，似是忆起什么。声音中，竟浮现一丝淡淡的惆怅。】

欺骗可以蒙蔽眼睛，蒙蔽脑海。但只要有一丝察觉，心就很难被蒙蔽。除非，你是自愿沉溺在这无边的幻境里。自己选择欺骗自己，那旁人怎么做，都不会是真实。只是……

【回头看她一眼】

人心就与计谋一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辨别。也许哪天，你连自己都能骗过，却没有发觉。那也不算奇怪。

【除了授业，极少在旁人面前如此多言。也不知究竟是为何，或许是场景太过相似，又或许是明白自己心并非磐石，情绪，自然也就有了。】

【今天看到的一切，明天我也会忘记。至于遗忘，在我的生命里如影随形。既然生了一颗心窍，就算它还需要万年的修炼，可是我知道有些道理听过后，即便意识里忘记了，一定会牢牢的在心中。】

【他说用心，他的衣衫的颜色在这月色里淡泊到一境，好似千年里我曾遇见，手抚在胸口那处，目光里的他看向这里的视线移开，朝向那碧波万顷的天地，一侧的衣袍被风吹得起落。】我的心告诉我，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很伤心。

【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莲叶间的薄如雾水的水汽萦绕他，不似在人间，高如在天阙。】

【妖精也是会伤心的，虽然比凡人多了些术法，究竟还是需要多年苦心才可脱却精怪之本，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触摸着眼前的桌案，摸到的尘埃也是那样的真实。】我原本以为我只会遗忘，用今天忘记昨天，原来还有欺骗。

【抬起手，看着五指间，尘埃化为乌有，原来我知道这是假的，它便就成不了真的。】我不愿意沉溺，可我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仙人我的愿望，我终究有一天可以将它变成真的。

【抬起眼眸，他在那水域前回首，逆着月光，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人心我没有看见过，我其实很想知道妖心与人心之别。【想起欺骗这二个字，抿着嘴唇】我希望有一天，我不再遗忘的时候，不会自我欺骗。【立起身来，裙盖过了鞋履，长发安稳的绾起，一切本是幻，走到他的身边】不过，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因为我现在记得你。

【留恋的看着这一切的景象，将心还是放回自己一直执着的，目光随着他，看着他所看，可是毕竟不懂他在想什么。】神仙从不会蒙蔽眼睛和心窍，凡人与妖精不能在一起，所以爹娘永远都为天地不容，对不对？

【视线相触不过一瞬，转目又望向亭外。夜幕缀星，月如银盘。风起莲香淡淡，果真天上人间。】

这世上，没有万能的人。

【纵已登仙又如何？失去的终究还是失去了，时间或许能扭转，但注定的因果，和不变的天道，却总是会让事情朝自己不愿意想像的那一方发展。到那时候，将是无可挽回之地。】

【闭了闭眼，似是在沉淀心情。良久后，又睁眼，摇了摇头】

我也只是能力比你稍强了一些，而那些神仙妖魔的区别，不就是人言所划分么？

【手掌搭上围栏边缘，慢慢收紧。】

不容天地又如何？他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天地间的认可。有了彼此，天地又算什么？

【在阑干之前仰头望着天幕，星辰都快要坠下天幕，手抬起来其实只是觉得有趣，手里空空的还握住握紧，扬首对他讲道】用心，你教过我的，心只要在就好，我真想自己的心变成你那样的心。【将握紧的手递到他眼前，松开五指，将手心打开来，一只草萤从掌心里飞出来，眼角弯弯攒着笑意。】

【笑意一直都在那里，很是感激的对他说】这些日子感谢你帮助我。【侧着头，看过花海摇曳，垂下眼帘】我没有问过为何，但是我觉得我以后也会带着这样的心去帮助别人。

【言及爹娘，本以为他也会如同天意，没有想到他的答话只教容色怔住，咬了咬嘴唇，呼了一口长长的气】你都懂得的，我以为神仙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手撑住那石，翻身轻盈的坐在那围栏边缘，足尖点着水面，轻轻一划，数圈涟漪】幻境也好，你能陪我四处走走吗，此刻要是有一叶小舟，我们就向前走远一些。

情在一日，人就不可能真正的忘情绝爱。仙道所求，亦非斩断一切，不过将心中小爱，化众生大爱罢了。

【闻人言，抬目看了看天色。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转道出了亭子，走下台阶。】


只能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天时便至。以及。

【本是越行越远，白衣身影却忽而停下。】

感谢不必。

【有心想邀他去莲叶深处，去看看我与石头住着的地方，告诉他我们曾经住在那里，可是话语还没有讲完，身边的他就离开。花叶都还是栩栩如生的，就连同足下的水气，都是触之有觉。】

【看来他又是要走了，没有别他想法，即刻就从那侧栏杆收回足来。石头见到他，肯定会说他很奇怪。可是这些日子相处，觉得他不是个不通人情的神仙。】以及什么。

【索性没有人间说的矜持二字，因为这并不存在，提起裙子三步并二步朝他奔跑过去，答应他言的不必】嗯，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如果他不要自己跟着，肯定也无法能跟着他，石头总喊我傻莲时，我想我傻，石头聪明就够了。只是没有问他傻是否可以改变，因为他说的那些，要我懂得造化其实都是各异的。】

【脖颈上的莲子开始发出微弱的红光，有些烫，担忧的将它护在手心里】难道是爹娘也感应到幻境的存在了么。【可是莲子却在颈上的线上开始挣扎，欲要脱开那道线绳，双手攥着那愈发红透的莲子，急急唤道】不要走，不要走啊。

【这庭院看起来不大，但深入其中时，才发现庭院与莲池同在，洛水与孤雁齐飞。月色朦胧时，踏上青石板，身后有人跟随，却未甩下。而是朝庭院深处走去。】

【且行且远，未算时间。不过须臾，心念忽而一动。有引魂灯从芥子空间中窜出，升于半空，与红芒相织。回身望去，但见莲子亦浮起。刹那云起月掩，阴霾笼罩。拧眉思索，忽而出声】

放开那枚莲子！

【手捂住莲子，就算手背已经开始被那红光灼伤，亦是不肯放开，这就是执念吧。我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肯要莲子走掉，双手就这样死死的握住它。】

【疼痛间看见引魂灯在那处动也不动，眼睛望着他，并不是不信他，只是很难在这岁月里敢把手松开来。】我害怕，我怕它会从此不见，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就是倔强的在那里，忽然看见引魂灯朝自己飞了过来，犹如第一次寻到它的时候，接着双眸又开始一片彤红，头疼痛得大喊起来】啊

【一句活着有何意义，如雷霆直入心中，破开阴云密布。活着的意义……活着的意义……活着的意义从来不是……从来都不是……！阴阳之气胶着对峙，四周幻境已开始波动。灵力已无法强压此处，也无暇去想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灯如牵引直朝莲子飞去，天际阴云间亦有闪电隐动，方才世外仙境，终如梦幻泡影。也不顾她头疼欲裂的表情，影如清风，一掌推开那人。莲子入手一刻，只觉得热浪翻涌。冷嗤一声，抬手唤来灵灯。】

【心念动，强催灵灯能为。须臾蓝红二光交织，冲天而起直破云霄。莲子中心，隐有人影缓缓浮现。】

【恍若天降神罚，碧波荡漾间忽起滔天巨浪。直朝阖目之人而去，未有睁眼，强翻掌化去水能。】

【但青鸾峰上，已损百年修为，助灵兽养伤。而今护持幻境，又施法唤醒沉眠之魂。唇齿间有血溢出，滴落在地。】

【万般煎熬之际，只是身上挨过一掌，却是解脱了疼痛在身上的禁锢，身体像片枯叶一样落在了地面，周遭幻境不在，眼前发生一切到底是真的。】

【还未及心智能有所反应，见到了莲子中显现的景象，不顾其余，万分欣喜道】仙人，我们做到了，你看爹娘他们...【可是滔天巨浪自虚无中起，掩了视线，这里早也不是那片静谧的水域，花影消失，看着这未曾见过景象，却见水浪全数都朝他而去，本能朝他奔过去】不要

【手背上上一暖，那是他口角溢出来的鲜血，眼中含起泪来，另有血液滴在了碧色的袖子上，更是赫目，如果要是为了成全我的愿望，而令他折损，我不会要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不会要你有事的。

【望着他紧闭的双眼，不曾思考的挡在了他的身前，化作银鲤，挡住一部分浪，百年来的修为，水族之本以身御水。不知多久，在水浪里落在地上。】

【不是未曾察觉到外界的情况，只是已至关键地步，早已无暇他顾。剑指一起，虚空中从未亮起过的引魂灵灯忽现蓝焰。流萤从四周而来，红光更胜前番。】

赫赫扬扬，变火周匝。

【拈诀起咒，再画虚空。足转步挪，月色忽破云层，于这鬼境内洒下柔和月色。】

三元柔魄，俱会紫庭。

【唇间再有血滴落，这封印过后的能力……果然不足以支撑大场面么？念头骤起时，不同仙气的压力骤然降临，将异变压下。】

开通天窍，俯仰万里。


【双手一合，虚空莲子身侧，隐隐可见两道虚幻的人影。睁开眼一瞬，一弹指，血珠溅出化两滴飞纵，分别融入两道魂魄中。再一挥袖，灵灯已托在掌心。抬目看了眼阴云渐退的天，和平复下来的幻境。轻咳几声，朝那两道已经苏醒的魂魄看了一眼。附身抬掌抚上鱼身，些许灵能传入，助她恢复人身。待她恢复后，才起身，望着天际月色，吐出口气。】

本来还不需要费心你，最后还是我想多了。

【一指身侧逐渐清醒过来的两道魂灵。】

有什么，就快些说吧。

【他确实不知道我想保护他，可是这份心，就算在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面前，也不会落下。爹娘与我确实重要，而我也认为，他的安危同样重要。石头总说我记性不好，还喜欢做多余的事，这是笨的表现。】

【跌落在地，身上的鳞片发出淡淡的银色之光，刚刚他唇角滴落的一滴鲜血渗入了鳞片间。直到他在身体上输入了灵力，变回了人形，他说了一句话给我听，愚笨的摇头，表示不知他想多的多字，指的是什么。】

【跪在那片宁静的月色下，见到了莲子中的一双魂魄，眼中泛起泪光，说起这些年来的想法】我只想要你们复活，永远可以在一起。【而连公子与红线，却是静静的微笑，是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多年，待我再见他们，已经不再是一条鱼形。】

【揉着泪目，与他们讲着话，却听见了连公子说起，我本是他取自古石上雕刻的一副鲤鱼图，不想百年后在白莲庭院里可化为活鱼。若想知道自己的来历，不妨去寻一寻那雕刻鱼身的人，或者到时候，那人会有办法，令我不会再失去记忆。】

【此刻红线与公子他十指交握，向仙人那里道过谢，道是要回到轮回中去的时候了。转过身来，担忧他方才是否有事，看起来他仿佛没事，便开口问道】仙人，我们有办法送爹娘去轮回之境么？

【并未特意去听他们的话，只是站立在莲池侧，默默地看着开始淡化的莲池。开始以幻境设下，只是因为想借熟悉的环境让魂魄有所觉，剩下的再以灵灯引出其中魂魄，最后以血唤醒意识。却不想哪里出了岔子，还是这两人的魂魄比起他人要强大许多？竟能在幻境内自动苏醒，幸好灵灯尚在手中，他们若是强行挣脱寄体，只怕会魂飞魄散。而自己……手指无意识收紧，神王之能，本就是封印。也幸好此番只是需要借压力抚平，若是解封……哈。】

【幻境渐去，鬼庄缓现。四周阴霾退去不少，闭目默调内息，忽听她言，轻轻点头。】

黄泉海，奈何桥。

【侧目看了三人一眼，心念一动，莲子起，收双魂。翻掌接住下坠莲子，对她道】

随我走吧。

—— 结 ——

……承平二年 春……


【在冥界呆着无聊，有一天突然就想起了自闲山庄的那个怨灵，虽然辰说不值一提，但是自己却是有些好奇了，禁不住自己央求，终于答应带自己过去看看。】

【不过眨眼间两人已到了自闲山庄，找到了当初那怨灵所在的地方，看着他惊恐的模样笑道】

你不是说让我来找你吗？现在我来了……

怨灵

【有些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完好无损的从十八层地狱走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冥王竟果真在意着她。】

【在冥王身前，自然所有魂体都无处遁形。既然躲不过，索性现身出来】

嘎嘎……你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么？

【阴森恍惚的声音响起，叫人摸不清他的情绪，只是魂体不稳定的波动还是泄露了一丝心中的恐惧。】

没有啊，我哪有什么答案？

【状似无辜的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眸中那一闪而逝的恐惧。很好奇他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去算计风逸辰。】

为什么？

你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过节吧？

怨灵

我何时算计他了？

【一切尚未发生，他便可以推个干净。当初也不过是因着那个人的一个许诺才动了吞噬眼前女人的心思，但如今未能如愿，他自然便成为了那人的弃子。纵为了自保，他也不可将事情全盘托出。】

从始至终，我说的不都是你想知道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