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深秋已过，转眼便会到了冬至，谢连城也不想在这京畿之地久留，便让叶连城先行探路，她也收拾好行囊，和福伯还有小九一起雇了辆马车，准备回白帝城过冬】

【小九在车中玩那臭小子几日前给她带回来的不知是从西域带回来的什么东西，一个人乐呵的很，倒是让她无聊透了，赶着马车的福伯又是一个又傻又笨的老实人，除了心软没有任何优点，这可难煞了她】

【正当她想欺负下小九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原本自娱自乐的小九在听到这话时忽然怔住了，那大嘴睁的老大，都快将那鸭蛋吞了下去】

诶诶，合上

【谢连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动手帮她整了整形象，然后偷偷掀开了个缝隙看了看那声音来源，却见汉是个年岁不大的小鬼，就是比叶连城大那么一点点，竟然也来打劫，还打劫到她头上来了】

【二话不说，她就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弹弓，然后从小九那里抢来一个弹珠毫不留情的从那缝隙打了出去。想当初她可是靠着打鸟蛋养活叶连城的，这点小伎俩还是难不倒她的】

【弹丸携劲风直奔面部而来，并不敢用手去接。据闻霹雳堂有一种霹雳弹，鸽蛋大小，内置火药，触物即炸，端的厉害】

【身子向下一沉，使了个千斤坠，手腕粗的树枝应声而折，整个人坠了下去，弹丸从头顶飞了过去，投进树冠中不见了踪迹。身体下落极快，半空中翻了个，头下脚上栽下去，腰间短剑一戳地面，借力倒飞，稳稳落在路中间】

【马车转眼就到了近前，车把式一见路上有人，急急扯住缰绳堪堪在眼前听了下来。小子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也没动地，一抬眼正跟马眼对上。弯弯凤眼，抬手拍拍马头】

有银子拿银子，没银子拿人。本大王还缺个压寨夫人……

【将说书戏文里听到的，学了个现成】

【谢连城本想用弹弓吓他个狗吃屎，没想到这竟是个会武功的小鬼头，早知道就让叶连城陪着她们一起走了，肯定能给他个好看】

【小九似乎从没遇到过山贼，如今见到了果真如她料想一般都白了脸。谢连城忍住笑意，从包袱中取出胭脂还有眉笔，往那原本清透的小脸蛋上扑了厚厚的一层胭脂，看起来入两个红红的苹果，然后又用那画眉的笔在嘴角还有鼻梁上画了两颗黑痣】

【若说这乔装易容之术，她可不在话下，当初可是靠这个手段完成不少任务】

公子……

【她故意放宽嗓音，让小九躲在身后，然后固做羞赧的掀开一部分车帘，媚眼飞向那人的方向】

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一个，已经许配人家，您怎能这样对人家呢，人家心里怕怕的呢……

【福伯见她这幅模样出现，吓得差点从马车旁掉了下去，却好歹是经历过风雨了，终是忍住了】

【车上真出现个小妞，只不过现在的丫头的审美已经这么扭曲了吗？两颊那一坨坨的红……】

【想起之前那个叫满满的丫头，明明长得挺俊，愣是把自己画的跟个猪头似的，这个就更扯了，居然跟村头说媒的花大婶一个造型】

(娶你的男人是……瞎的吧)

【眼睛不知该落在哪才好，这造型实在太伤眼。可是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少废话……就算头猪，小爷今儿……今儿……

【这话说的实在是没底气，天嘟啦……我不玩啦！】

【若论武功，谢连城自是不敢逞强，只是平日里都有叶连城照顾着，她也不怕些什么。只是若说道易容之术，她当年可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先不说是否天衣无缝，可是骗这等臭小子，简单的几手便足够了】

【她自袖中扯出一块大红的丝帕，作势羞赧般的遮了遮那抹的嫣红的小嘴，眼神直勾勾的瞅着他，好似要吃了他一般】

哎呦，这位公子，刚才人家不敢仔细瞧您，如今这么细瞅，您长得可真是俊俏
直瞅的人家这小心肝儿啊，一颤一颤的呢~

【几步走上前去，无视他早已口吃的内容，笑脸盈盈的靠近他几步，那浑身的胭脂香气让她都有些受不住】

公子……若是您真喜欢人家，那人家……即使……即使…………

【扭捏间，她不忘渣渣眼睛冲着对方抛了个媚眼，直羞的马车里的小九都忍不住想多加件衣服躲躲那由内而发的凉气。倏地，谢连城扑倒他身前，猛然一下捧住他的胳膊】

让人家取消那婚约跟你走吧！
咱们去山头做一对神仙眷侣把！公子~！哦不，夫君~~

【听了她的话险些被口水呛死，这样的长相倒贴都不要。似这般倒适合挂在门上做个门神画像，保管家宅平安】

【她那眼皮抖的跟要抽风似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钳住她的肩头，往外一抡，紧接着一掌拍在她的后腰将人送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马车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脸朝下趴着】

【身子往道边一让，短剑扎上了马屁股。驽马吃痛，前蹄高扬长嘶一声四蹄狂背，路面上留下一道烟尘，以及车把式的惊叫】

【谢连城一点点凑近他，想看看这种情况下这小子究竟会有何种反应，她走遍大江南北，遇到的奇人异事也数不胜数，但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仍旧会贪玩之心重了一些】

【本以为他会惊吓的跑掉，未曾想他的身手倒是不错，推她后腰的那力量正好让她借力使力，眼看要触及马车棚顶时右手支住那棚陡然一转，便翻身躺倒了马车顶】

【马儿嘶叫的那一刻，谢连城却在心想，这马儿不会戳坏了吧，若是坏大了她岂不是要再买一辆车？】

【马车中的小九因着这骚乱惊声尖叫，刺的她只能捂住耳朵才能免受折磨，只是仰望着苍凉却一样能忘却天空的景色，怎地都生不起起来，转眼间竟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真好玩

【福伯虽然很是生气，但是谢连城也忘记找那小子算账，竟也是在马车顶上不下来，翘起二郎腿便悠闲起来】

【马车很快没了踪影，空留一串笑声消散在风中】

真是……

【甩甩头，短剑别在腰间，朝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福伯见她没有下来的意思，也感觉到谢连城没有因着刚刚的际遇生气，做回原来的位置，驾着马继续前行了】

【谢连城优哉游哉的望着天空，原来的笑意此刻渐渐平静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个人了……】

——————结——————

ps：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结！

------------------建元六年·冬

【雪下满路，寒意蔓延全身，荒郊野外，冷风贯衣嗖嗖作响，一袭异国服装，极其显眼，但此地却似乎除了自己，在没有一个活人。】

【月下清辉映雪，孤寂背影在大地积雪中脱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微微呼气，口中热气滞空凝霜，模糊了双眼。】

【自离开东瀛已经多久？这里的冬天似乎跟东瀛的没什么区别，都是这样的冷，回忆有时候就像是一道堤坝，一经打开就再也收不住。】

【屈肘不由更加握紧腰间的雪寻，眼下只有长刀陪伴，发丝湮没双眼，上半个脸庞在阴影中一片漆黑。】

【风过荡起发丝与衣袂，止步侧身仰面望空，一点点雪花飘落在脸颊上，带来丝丝晶莹冰凉。】

“又下雪了。”

【月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我的妹妹。握紧拳头青筋突显，却被飘雪覆盖上一层银白包裹。】

【洁白的雪从空中纷纷飘落，一路走去，行人越来越少，而地上的雪，却越来越厚，直到路上再无别人，方从怀里取出那个钱袋】

【从里头倒出了几两碎银子，哭丧着脸，心中哀嚎着，这都用上美色了，结果却看走了眼，那家伙居然是个穷光蛋】

算了，也够给老婆婆买点好吃的了

【将银子塞到自己怀里之后，就随手将那钱袋丢到路上，甚至还踢了几脚雪上去，将那绿色钱袋盖住，搓了搓手心，呼了几口气，才又继续向前走】

【可才走了几步，就发现前方有一道人影，见他仰着头，一脸在想事的模样，本想装作没瞧见，不惹事安静的走过，可却踩着了裙摆】

啊呀

【往前扑了一下，即将与大地亲吻之际，用手撑着地面，总算是免去湿了衣物的悲惨下场，只是这姿势着实不怎么好看】

【脸红了红，站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你……

你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雾气与雪花之间，恍惚之中，一道身影突如其来，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让我的感知都降低了么。】

【酿成的悲剧就是一声娇呼，耳中听闻，胸口一声闷哼，后退两步，握腰间名刀雪名，宽大和服随风而灌，刀鞘一瞬突出抵于地面，支撑身躯。】

【眸光打量前方，是女子，初步断定。手撑地面，这个姿势，听她再言，若无其事迈步，几步错过她身躯，斜眸看一眼。】

“ 你 说 什 么  ？ ”

【脚下停步，她的姿势却是不雅，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对她的到来没有一丝提前感知。】

【生硬的中原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往出蹦达，寒风仍带着雪花在呼啸。】

【脸上沾染几片，却是无动于衷，只这么居高斜视着这名女子，再用生涩的中原话，继续说道】

“ 你 说 没 看 到 什 么 ？”

【话语出口，仿佛带着淡淡的戏谑之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雪花随风扑在脸上，温热的体温融化了雪花，只留下水的痕迹，一滴冰水，仿佛泪水般，从眼下滑落】

【有些生涩的话语，让人忍不住留意到了他身上的衣物，这衣服就像是姐姐提起过的，好像是属于东瀛的衣服】

我什么都没有说！

【看到他的眼神，扁了扁嘴，嘀咕了一句坏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雪花，裙角湿了一角，伸手拧了一下，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他这一个人呆在冰天雪地里，看着也不怕冷的模样，莫不是在那东瀛，冬日里比这儿还要冷么，好奇的眨了下眼睛】

你们那儿的冬日，有我们这儿冷么？

【话音刚落，他头顶上的枯枝，似乎受不住雪的重量，啪的一下，断了开来，枯枝上的雪正朝他头顶快速落下】

哇！你快躲开！

【中原的女人说话总是这么矛盾么、这个问题似乎永远思考不出答案，这荒郊野岭，冷风呼呼的吹着，小雪漂浮，她一个女子来这里做什么？】

【要是在东瀛，恐怕没有这么胆大的女子吧，听着她随后一声嘀咕，却是不清楚也没有听清她再说什么。】

“嗯？”

【一声疑惑，她已转移到别的话题，她的询问简单明亮，一听就懂，微微点头。】

“是。”

【只有一个字回答，虽然她是个女子，我却从来不曾轻蔑，很多忍者也都是女子，依然有些警惕的看着她。】

【回答了她的问题，正好在与她视线对视一眼，她看我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听她询问，左右不是什么重要问题。】

“ 差 不 多 ”

【诡异的声音音调再起开口，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回答，的确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地方不一样，但由衷来说还是中原冷一些。】

【就在此时，断枝沙哑沉闷声响袭耳，抬目去看，大片积雪堕下，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个步伐，碾转几个脚印，踩踏雪地，回旋身躯，刹那间躲开，身子一晃，已到她面前。】

【不过这片雪林似乎有意跟我们开玩笑，就在下一刻，又是声响，头上比之刚才更多积雪转瞬掉落下来。】

“ 小 心 。”

【还未瞧见他是如何躲开的，他人已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有些感叹，这比姐姐的轻功还要好，要是用来逃跑肯定是一流的】

你......

【话未说完，自己头顶上的枯枝也断了，更多的积雪从树上落下，惊呼一声，拽着他就往前跑，只是那积雪似乎和自己作对一般，落了个不停】

【啪嗒一声，眼前落下了一团积雪，惊吓之下，忘了身后还拽着个人，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他，恰恰头上掉落了一团积雪，将两人砸了个正着】

【被砸得有点分不清方向，一抬脚就被脚旁的石头绊倒，皱着小脸，闭着眼睛，心想完蛋了，只是落地后发现这地却没有想象中的硬】

【又想这可能是地上的雪，可方才落地时，明明听见了闷哼声，还未来得及多想，耳边又听见了断枝声，头顶上似乎又要落下积雪了】

啊啊啊！

【这一次却是不必躲开，也躲不开，来的这样突然，让人来不及防护，来不及反应。】

【就算是在厉害的高手，恐怕也要束手无策，上天似乎注定我必须被雪埋一次，它才甘心。】

【断枝掉下与雪同落，大片雪层覆盖，衣服里，衣肩上，脸庞，发梢，仿佛就是一个雪人。】

【这次遭无妄之灾的却不止我一个，还有身旁的女人，她话语未尽，被她撞了一下，覆盖的积雪松动，掉落不少，视线看她却是慌了神，踩了石块，要跌倒。】

【一把揽住人身，从下捞上，就如猴子捞月一般，将她身躯定在空中，张嘴刚想说话，头上积雪又下落，顿时嘴中都是白雪。】

【积雪将两人盖得像雪人般，刚拨开一些，又落了一团下来，看他口中满是白雪，笑出了声音，可就在此时，那寒风夹杂着白雪，吹进了嘴里，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

【不敢再乱动，等了许久，似乎再无动静，才松了口气，从他手里挣扎了开来，站稳在地上，见他这白雪覆盖的模样，有些滑稽】

【好心的将他身上的雪拍掉，仔细的将他发丝的积雪弄掉，只是有许多积雪，都已融了，手上一片湿漉漉的】

【甩了甩手上的冰水，才将自己身上的积雪拍落，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刚滑落脸颊，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才还想着不用湿了衣物，可此刻却是从头到脚的湿透了，只能怪这片林子枯枝太多，积雪太厚了，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好吧？

【视线就这样由高到低，雪终于不再掉落，再一次成为了雪人。同时吹过寒风还夹杂着她的笑声。】

【拉她起身，吐了几口白雪，少部分到了口中已然化去，幸好雪花甚白，没有脏污，味道还有些甘甜。】

【其实刚才雪花掉落下来时候，无法闪躲，我却可以挥起刀鞘，让雪花落不下来，但因身旁有人，始终未能展露身手。】

【她起身之后，却是帮我拍了残雪，抬手拉了拉衣领，继而开口道谢】

“ 谢 谢 ”

【怪异的音调有时听着，却不难听，对中原人虽然不能放下全部警惕，但对她已经放松了一些达到了对中原人宽容的极限。】

【雪化侵染了她的衣衫，露出湿润，听她相问，怔了一瞬，继而露出一抹淡笑侧首回道】

“还 好 ， 不过 看样子 你似乎 不太好。”

【这片雪林不时便会落雪，只怪昨夜大雪下的太大，如今只能加速步伐，离开这里。】

“我 该走 了 ，再会。”

【中原有句话叫做萍水相逢，不必相知，只当点头之交，轻轻地来，轻轻的走，是过客。】

【迈步踏在雪地，继而消失，以后也许还会相遇，或许就此成为终点，但都不重要，中原，不是我的归宿。】

【听了他的回答，竟无言反驳，这样吹风下去，的确如他所言，不大好，正要说自己先走一步，却听到他说他要走了】

噢噢，再见！！

【目送他离开后，裹了裹身上湿掉的衣物，往反方向离开，刚走了两步，想起没有问他名字，可回首时，身后哪还有人】

【呆了呆，惊觉没有一开始就问他多些问题，真是有些吃亏了，现在只能期待着下回还能逮着他】

【想着想着，就想到等会积雪可能还会掉下来，赶紧小跑离开这片林子】

-----------结----------

————建元六年。秋————

【喝下无心煎的汤药，觉得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每天清晨起来便要练功的习惯】

【练功自然要找个僻静地方，看着城郊的黑松林不错，虽然那里还有乱葬岗，但素来觉得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也不在意】

【一套拳法练下来，身子已然发热，天也慢慢亮了起来】

（再练一次吧）

【提气起势，却突然感觉气流混乱，一时岔气，半蹲下身子，捂着胸口不停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