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

……

【这下子真的是明白陆凰权当时看见自己女扮男装时那一幅吃了屎的表情从何而来，这男人……】

【愣怔怔半晌看着那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中杯子一歪泼了一手的茶汤，回过神来就见白发男人似笑非笑，俨然一幅恶作剧成功的表情，恨得牙痒痒，待听得后一句，当下又似压在胸口处一块儿巨石落地，竟是一股子轻松意味儿。】

嗯，多谢，

【明明很想见到，却又害怕见到，心中苦笑自己果然是变得胆小了，却又自欺欺人想着也许小荻已经睡下了呢，这样晚的天，明日再见亦可。】

【这般做想，倒是不再纠结，抬眼看了看那人，又再往暮色里望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本姑娘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对于桃如丑的恶趣味，温翘早已熟视无睹，但殷良的反应却叫他觉得十分有趣，然而屋内的气氛随着白衣男子的离去而淡淡凝固，终是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寂静。】

嗯，多谢，


【女子似松了口气般道了一声多谢，落入男子耳中，却叫他原本便漆黑的眸子越发的深如沉渊。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最终一言未发，拂袖而去。】


【屋外，明月高悬，白发男子立在石阶之上，月下一抹孤影，将无声的寂寥拉的越细越长。】


——结——

========承平三年秋     开=========
【立秋过后，气温陡然升起又徒然降下，暑气未消又逢冷雨浇灌，院中原本结了满藤的丝瓜许是经了雨水之故，原本细长的身条一下子变得肥硕如婴儿逐渐粗壮的小短腿儿，泛着莹绿的光泽，倒是可爱的紧。】

【温翘果然寻了奶娘来帮忙，每每看着小家伙趴在奶娘怀中小猫儿般乖顺的样子，便不禁要想到最初那几天自己带孩子的场景，从未体验过的手忙脚乱险些让自己崩溃。他哭，他笑，他闹，他打滚儿撒泼我都不明其意，就像被隔绝在两个空白的世界里，我们都无法让对方知晓自己在想什么，要什么，甚至他饿了，尿了，我都后知后觉的让自己感到绝望，脑海中一次次闪过男人讽刺笑脸的时候，真想抱着哭的岔气的孩子去求他，向他服软，可临到跨出脚步方才笑自己太过于天真。他要的就是我不顾一切放下尊严去丢他，拉低姿态任他搓扁揉圆，可即便我真的这样做了，得到的也不过是更多羞辱罢了。】

【咬牙听过了最初那段时间，日以继夜甚至是不眠不休地手在孩儿床侧，渐渐的也了解了一些小孩子的习性，比如他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尿了，一步一步地摸索，由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短短半月，学会了熬浓稠适中的菜粥，学会了清洗小孩子的衣物甚至是尿片，太多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平凡的妇人一般全心全意照看着自己的孩子，累极的时候躺在小家伙身边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儿，便有种相夫教子的酸楚与幸福感漫上心头，只可惜孩儿尚小，夫郎亦不在。】

殷姑娘，殷姑娘……

【许是这些日子真的太累，靠在门板上望着外间被风吹着轻轻颤动的花草便开始犯困，迷迷糊糊被人摇晃着清醒，惊觉自己越发大意的厉害，一方面却觉实在是累的厉害了，看着奶娘担忧的神色，又再回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小家伙，抬手揉了揉涨疼的脑袋。】

怎么了？

森罗殿来人说，教主传召，你……

【闻言习惯性皱了眉头，只觉脑袋越发疼的厉害了。这些时日不仅要看顾孩子，还要抽出时间去参与什么护卫训练，高强度的训练虽然算不得什么，却也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理会其他。自从那一日不欢而散后也不曾再见过那人，今日突然传召，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就去，没事。

【奶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平日做事滴水不漏，可我知道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与小荻，心知那人并不会全然信任自己，而自己亦如是，心下倒并无太多担忧，只是说话比从前注意了不少。】

【径自回屋换下身上宽松衣物，换上冥教剑侍特有的黑色劲装，长发用黑色发呆高高束起插上一根青竹簪，对着镜子看了眼略显苍白的脸容，凝着眉头取了泉水敷过，直到面色好转些方才腰缠绿绮跨步出门。】

【水净云天距离森罗正殿并不算远，不过半盏差的功夫便站在正殿门口等着传唤，直到得了通允方才提步踏入殿内，只见得玉阶绕青龙，碧宇飞凤啄，端的是大气肃正的令人心潮澎湃，随着一步一步踏入的步伐，莫名有种只身入龙潭的悲壮之感。】

【像揭开了一扇阻隔千山的面纱，随着脚步的靠近，殿上那人修颀背影如水墨画般晕开在这寂寥的死寂的空间，周围的空间像长久凝定般令人感觉到压抑难耐。面上极力保持着冷静，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知是何原因，教主二字始终不愿叫出口，只得腰背挺直站在其身后，等着他发号施令。】

【昆嵛之争已过数月，以三局之胜挽回冥教武尊被囚之耻，而莫寒等人已在往返途中，一切似成定局，却在此时，温翘发觉桃如丑去向成迷。虽然他曾告假，温翘亦知为寻旧友，可他之行踪却在入了交州之后音讯全无。冥教在交州设有据点，按理说若出状况桃如丑可前往寻求支援，但，很显然，他自踏入交州地界，便失了踪迹。】
【他已命交州当地弟子前往查探，从桃如丑入城那日起，每日所行所做均调查的清清楚楚，却发现其在海港上船后便不再返程。海域之中，有一岛屿，名曰地狱，虽占居海外，却是江湖上名动武林的大派，因地势之利，是关押重犯恶人的绝佳场地，因而地狱岛名动黑白两道。】

【地狱岛每逢九月十四便会举办庆教鬼节，并邀江湖各路豪杰前往，以罪大恶极者之鲜血平息亡魂之恨，虽手段残忍，却是震慑武林的手段。冥教亦在邀请之列，然冥教以梅越为主间于江湖而言是以邪教，故而此种邀请，分明是寻事挑衅，却碍于地理环境无法公开敌对，表面对地狱岛仍是客气，私下却从未来往。如今桃如丑于地狱岛失踪，论公论私都要问询一番，然而所派之人回复，地狱岛岛主承认确有冥教之人前来，但早已离去。】

【话已至此，温翘自然不再追问，但私下却已有定夺——地狱岛屡犯教威，虽碍于地形无法攻破，但暗中瓦解却也非难事，不如借寻找桃如丑一事一探究竟。】


【思索间，殷良已被传唤入殿，仍是初见时那般傲然冷漠，丝毫没有身为下属该有的礼节，但温翘并不在意，她越是这般孤高冷傲，越是会在现实残酷之中被折磨得千疮百孔，那种濒临崩溃的表情越是精彩万分。】

你可听说过地狱岛。

【殿堂之上的男子淡声问道，既然殷良说游历江湖已久，或许知晓一些关于它的风声。】

【目光交接仿若无声较量，始终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服软半分，唯有暗自将腰背挺得更加笔直，努力忽视男人释放的威压，似全然不在意般冷冷回视，待闻其语，下意识狠狠皱了眉头，看着他的眼神带了戒备与探究。】

地狱岛？

【当日斩杀地狱岛三当家鬼鸣风一事虽从未大肆宣扬，江湖传言凶手乃是一名男子，自己亦不曾刻意隐瞒过，若要细查当不难查到我身上，他如今这般询问，究竟意欲何为？说来我二人本无任何情谊可言，若于他无有助益，他断不会向我问起地狱岛之事，可他如今问了，是想要将我着凶手送出去交换什么，还是另有算计？】

【一时千头万绪却始终猜不透这人想法，欲从他面容之上观微寻查半分意图却见那人沉冷看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遂不动声色敛了眉梢，抱臂在身周踏着步子，食指一下一下点在额头上，好像真的陷入沉思。】

地狱岛……一个海上监狱，传说关押着江湖上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人，岛上机关满布且地形复杂多变，由于岛外瘴气缭绕而难寻入口，它就像一个隐藏在迷雾里的巨大鸟笼，无人能窥其全貌。

【言至此，下意识抬了眉角看了那人一眼，捏着额角的手指松了又紧，直到确定他不会开口方才继续下去。】

地狱岛究竟有多大，岛上有多少人，几乎无人知晓，只知道这一代岛上有三位岛主。大岛主圣阎罗掌生死，二岛主判罪愆，三岛主主刑罚，黑白通吃，亦正亦邪，在江湖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绝对力量的存在，让各大门派既敬且畏。

【客观而无偏颇的解答，好像真的只是在传达着江湖的传说，隐藏了那些不可说的变数，只待最后一字落下方才再次停下步子，依旧环臂站在他身前，眼中带笑】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温先生还想知道什么的话，恕我无能。

【女子娓娓道来，似对地狱岛结构了若指掌，但是江湖传闻还是亲身经历却叫人不得而知了，白发男子静听不语，凤眸无波无澜，叫人猜不透他言下之意，直到殷良语毕，殿中又恢复之前沉寂。】

【似在捏拿女子话中深浅，温翘细思了片刻，地狱岛远在海外，于她所言，岛上地形复杂设有暗卡，岛外亦有天灾难测，贸然行事绝非上举，若无完全之策决只怕是有去无回。】

【黑眸眼底闪过一丝锐色，男子手指掠过桌面上一叠文案，从中抽出一份请柬，狷狂霸气犹如狂龙出海般肆意挥洒在请柬之上，烫金染边，血红铺底，地狱岛三字如同火焰跃于纸上，那是去年来自地狱岛的邀请函。然而这种邀请，冥教却从未放在眼中过，如今若不是桃如丑之事，只怕温翘也不会叫人专程将之找出。】

不出意外，今年请柬，怕是快到了。

【低沉的声音缓缓萦绕在殿内，余音未落，便见一名蓝衣劲装的男子行礼而入，单膝跪拜后，将一封与温翘手中一模一样的请柬呈上。白发男子唇角微勾，从腾蛇手中接过，随意翻看一眼后，冷冷一笑。】

好一个地狱岛，今年之约，温某定不负相邀。

【连续数年九月十四之邀，碍于形势冥教并未发难，如今再挑虎须，怕是一场烽烟将起。腾蛇跟随温翘多年，早已能通心思，见王座之上的银发男子面色凝冰，亦知事态之重，当下请命。】

腾蛇愿请兵出战。


【闻言，温翘垂眸看向那跪伏在地的下属，却是淡淡笑了笑，微一抬手，示意其起身，而视线却投向了那名一直不肯俯首的女子身上。他缓步走到殷良身前，食指微挑其下巴，视线一触，却深不见底。】

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他看着殷良，那股视线仿佛是在凝视一把出征前的爱刀。】

在此之前，我需要看看这把刀，利不利。

【腾蛇微微蹙眉，他向来是温翘身边最亲近的暗卫，可自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来了之后，似乎教主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并非不相信温翘的能力，反而是觉得这个女人会教主拖后腿，若赴地狱岛之会发生意外，这个女人担当得起么？】

【烫金的大字刺的眼球生疼，狷狂张扬的艳丽好像随时能够烧起一团火将这一方天地都焚尽，那些时日的围追堵截与狼狈不堪在脑海中回放，凭空腾升起一股肃杀阴冷之感从四面八方攀爬上肩头，渗入髓骨，像一场噩梦缠绕不去，随时随地的转身之后都能看见那些如影随形的魑魅魍魉，只为仇江湖风云再起仇杀。】
请柬？

【是了，地狱岛为震慑江湖，每年九月十四建教之日便会宴请四方参与其一年一度的‘鬼节’，一则斩罪于万民操天道，一则慑九州以武力，说白了不过是那些个所谓名门正派之间的暗自较量，似冥教这等雄踞一方的门派自然也在邀请之列，那么他……究竟是有多图还是只随口一问？】

【暗自揣度，一劲装男子出现在殿上，一模一样的烫金请柬，红的像是用鲜血浸染而成，隐隐猜到什么，又听男人说什么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原来越是坐到高位，心，越是贪婪。】

温先生若是练过刀法，当知刀锋利与否，除却自身，还看用刀之人是否懂得掌控。

【抬手打掉他嵌在下颌的手，毫不掩饰的不悦与险恶，退后两步却是冷笑将人看着，完全无视身旁劲装男子一副吃了苍蝇的不善面容。】

要出刀，总得给个方向不是？

没有目标，与屠夫何异？

【言下之意，你连干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披荆斩棘，开辟道路？】

【殷良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却在抬手间温翘已然抽身负手而去，闻其言，只是不屑一笑，竟有人与他论刀。拂袖落座于王位，白发男子支颚睥睨殿下两人，姿态慵懒，却自有一股压迫之力。】

呵，我所决定之事，有你置喙的余地么？
你不过是把工具罢了，哪怕是把屠刀，我也有令它劈天裂地的能力。

【温翘嘴角的讽刺毫不留情，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总能说些让人哑然失笑的话，她或许对自己的能为信心十足，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还未遇到能令她看清这个世界之残酷的机会。】

【劲装男子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早就对这个女人的孤傲无礼十分不爽快，此时更逆龙威，当下一手强压她的肩膀，一脚撞于膝弯，迫使女子下跪。】

对教主无礼，罪无可赦，跪下！

【腾蛇乃冥教传奇杀手之一，武功不弱，更擅机关偃术，若带之赴约地狱岛，理当事半功倍，而殷良心性仍如野豹难训，若中途倒戈，事态难料，虽然她之幼子仍在冥教，但也不无与地狱岛联手要挟冥教换取生机的可能。】

【殷良，这个女人，真的能够相信么？】

【指尖触碰着桌面，发出嗒嗒清响，像是一道摇摆于选择之间的长针。】

与我一探地狱岛，你可有那股勇气。

【缓缓抬眸，男子如冰锐般眼神冷冷注视着殿下被腾蛇制服的女子，他将选择交给她，若她选择错了，在她身后便是断崖绝壁，若她选择对了，尚有与子同享天伦的可能，那么选择吧，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猝不及防的发难，只来得及反肘回击，借着侧身的便利震开臂上机括，弩箭在空中划出一泓流光卷着男子一缕长发死死钉入漆红的圆柱上，尾羽颤颤而动，那人再出手竟是比之方才更快更狠，双肩被他一臂死死压制，膝窝挨了一脚已是难以站稳，单手撑着在地上，硬是不愿跪于那人面前，便就这般半扒在地，充血的双眼带着无比的愤怒与羞辱。】
【如果注定被踩在脚下，我也绝不会卑微乞怜。】


你决定的事，关乎我的命，我当然有权置喙。

你凭什么让我无条件受你摆布？就因为我儿子的生死在你手上？可如果我死了，我拿什么保障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几乎是咬着牙方才忍下膝窝处的疼痛，肩上更如有千钧，抬头都是艰难，撑在地上的手掌几乎承受着身体所有的重量，唯有看着男人的目光，写满了讥讽与不屑。】


【他不信我，我又何曾给过他半分的信任，说到底都太过自以为是，他习惯了高高在上，而我却没有脆弱的资本。】

龙潭虎穴何惧？可我要知道你的目的，若我无能身死，绝无怨尤。

可我绝不会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中。

【没有人比自己更爱惜自己的这条命，从前我不怕死，如今依旧不怕，可我，不想死。】

【仿佛是被女子的无知和不明己况逗笑了，那道笑容充满了残忍及狠戾，白发王者抬手微扬，劲装男子领命松手，一瞬的剑拔弩张似乎在这一刻得到松弛，却又在下一句话中将气氛推至最高点。】

我凭什么让你受我摆布？

【温翘笑着反问，可那漆黑的眸中却如寒冰森冷，如修罗残酷，就凭他是只手遮天的王，就凭她不过尘世蝼蚁，她拿什么资格敢与他相争，敢与他抗衡？——她的命，不过捻指即逝。】

那我便要让你看看，凭的是什么！

【薄唇中吐出的话语残酷得不带一丝温度。】

腾蛇。
去水净云天，杀了她儿子。

【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至五更。】

既然你殷良没有为我所用，俯首听命的觉悟，那留你之子又有何意义？不如现在杀了他，叫你悔恨终生来的痛快。

【一语令下，劲装男子化作一道暗影朝着殿外而去，没有分毫犹豫，哪怕目标只是岁余幼子，这便是江湖，这便是冥教。当你踏入这个地方，你唯有站在食物链的最高层，才有统领一切，扭转局面的可能，你若只是无谓反抗，用那自以为是的高傲不屈来抵死不从，那么，你终将失去所有在乎的一切。】

不要！

【如果这一切一定要寻一个因果，那么无疑该死的从始至终只有殷良一个人，任性与不自量力，尚且保护不了一条软弱的生命，更遑论给他快乐幸福的未来？】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形如鬼魅掠过净白的天空，急切的一眼尚能看见殿外飘落的枫叶染红，似乎是谁将鲜血一笔一划涂抹在那一方森冷的白墙上，随风摇落了的，是年华，是凄厉，是绝望。】

【挣扎着起身追了两步后便因着小腿无力跌倒，愤愤回身望着殿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他的身形被子窗外照进的白光包裹，在这空寂的低暗里，仿佛众星捧月般只能由人仰望，没有怜悯众生，唯有漠视苍尘，这般将人望着，忽然长久以来想要问清楚的东西，就这么跃然而出，清晰的让人难以忽略。】

【仿佛顿悟般，方才积攒心头的怨愤与痛恨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讥讽与悲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与我不一样的人，可原来，你竟是是神啊……刍狗苍生的神，多么令人敬畏的存在，哈哈！】

像你这样的存在……

【不屑于所有的生命，漠视所谓的忠诚与认可，否认别人的价值，却将自己供奉在接近神的位置，妄想能够掌控这世间所有的法则，所以毫无顾忌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坐在那样一个难以企及的位子上，因为自己跌落在黑暗里，就要其他人都永不超生。】
【这样的人，我又怎么能够渴望，他能给我光明？在如此悬殊的力量面前，他从来也没给我更多的选择。】
【眉头压的极低，似乎多看那人一眼就会控制不住内心喷射而出的怨恨与不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更不可能任由裴荻为人所杀，豁命与他一博更是妄谈，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即便粉身碎骨。】

你，和你的世界，果然就该是充满了黑暗与阴冷。

【可即便我永远只能被你踩在脚下，我的世界也永远与你不同。】

【冷笑后不再多说，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不再顾及其他已是疾风般掠出沉郁大殿，急追而去。】

【她的怒，她的怨，如利刃一般射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可他却依旧冷的像一块冰，心肠硬的像一块铁，任由那不甘与惶恐逐渐变成刻骨的恨。于背叛之中，他学会了铁石心肠，于阴谋之下，他知道了唯有力量权威才是能够握得住的东西。】

【温翘的冷像是冬日里裂了纹的河面，一点点蔓延，呈蛛网铺成，只要稍一用力，便会跌入万丈深渊。而那立足于冰面上的女子，却丝毫没有顾忌所处危境，反而用力将那薄薄的冰面碾得支离破碎。】

【看着女子疾驰而去的身影，白发男子微微扬起唇角，那抹笑冷绝而凉薄，仿佛看着一只
展翅而飞的蝶，向着蛛网扑腾而去。】

这里是冥界啊...你以为，你看得到光明吗？

【轻言细语，却说着黑暗中的真实，真实里的残酷，残酷中的绝望，绝望里的重生，只有懂得了在这黑暗中的生存之道，心才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动摇，手，才能护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结====

承平五年·秋末

你若是想看，我带你去能看到雪的地方。

[从书房出来的青年男子，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欣喜，那张素来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隐约的绯红。他看起来还是很羸弱，但是整个人的气色却很好]

[手上的托盘，放置的是刚才他们二人没有用完的点心，还有凉掉的茶水。他若有心事一般，有些慢吞吞走着，可是微抿的唇角所带的笑意，也是难被那一双墨色的瞳仁遮掩]

（主上真的说了，要带我去可以看到雪的地方……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记忆里的白色天地，好像只存在那遥远又不真实的梦中，那一段分明应该是属于他、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过去]

[他不明白，是真的可以看到雪，让他体验到那遗忘的过去中所带来的莫名温暖，还是……还是可以一起，而消除了孤独的陪伴……]

【手里拿着信封，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一身如火的红衣，只是不同以往的是，原本带着青涩的凤眸，如今透露出的只有清冷，冥教一个样子，外面又是另一个样子，两种性格之间来回转换】

那是谁？？

“回姑娘，是墨青艾”

教主留着的人？？？

“是呢”

把这信封交给教主，我来会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许是在这请教清冷了久了，就想找些乐子打发下时间，脚步轻盈，向着那人走去】

你是哪的？？

【唇带笑，烨儿，念儿如今已有一岁多了，也开始咿咿呀呀学语，自己的那些事情全都搁置了，不想在他们成长的时间里缺失，倒是让自己无聊了这么久】

你是哪的？？

[突然一个女声从耳边炸开，把他那满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下子给吓成了空白。他捧着托盘，抿着嘴，看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有点不明所以又结舌地说道]

我……

[其实他来冥教应该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开始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后的记忆里，他在冥教也有半年了。半年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讲，熟悉一个地方都不会太难]

[然而他——除了森罗殿，就是御医院，几乎没有去过冥教的其他地方，更没见过几个冥教的人。而眼前的女子，能够这么随意的进出森罗殿，想来也是教中……或者是主上挺亲密的人吧？]

（嗯……不过还从来没听主上提起……呃——主上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兴许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导致了大脑的思绪一下子由一点，飞了好远。他赶忙收回，面上露着一些窘迫，不过出口的话倒是很体贴的随侍会说的话]

你，是来找主上的吗？他现在在书房休息。

【两眼盯着他，看着他这一脸单纯的模样，不由的低笑出声，走向前几步，瞧着兰花指的手点在了他唇边】

本来我是要去找教主的，可是在这看到了你....

【眼眸转了一圈，看向他，话语也在这里顿住，脸上带着笑开口】

我改变了主意，不去找教主了

你可比教主好玩多了

【没有遮遮掩掩的话语，就这么露骨的吐露出来，紧跟着身子也靠近了她一分，因他个子高了点，头微扬起，长睫一上一下的煽动着】

说说，你多大了，在冥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纯净的人

【不点儿红的唇，一张一合，几句话语出口，眨巴了一下眼睛，等着他的回话】

[他看这女子不停地向他靠近，而他也像是躲避什么一样，不断地向后退去，不过想到再往后退，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会传到书房扰到主上，他才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甚至嘴唇上还沾着方才那被人轻点的异样温度。他在此之前还从未觉得自己会觉得如此敏感，可是他现在却发现原来这种事被别人做来，内心里竟然会有如此强的抵触]

我、我不知道。

[他有些尴尬又艰难地说着，答案虽然可笑，但在他来看也是事实，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而这些也从未听主上提起，更未和主上谈过]

[虽然他不是去御医院复诊，就是在森罗殿服侍，虽然他只是走在这两个地方的道路上，可是这样活泼灵动的女子，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可是这女子眼中带着的玩味和好奇，却不是他第一次见了]

[这种眼神……从他来到森罗殿开始，从……那件事情开始，他就会经常在这些一同随侍的人眼里见到……]

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

【看着他这模样，不免笑出声来，银铃般的声音响在两人之间，看他身上，自己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可一时，自己却想不起来了】

怎么办，我还有点喜欢你了

你说，我去跟主上要了你

主上是会立马答应给我了，还是会.....不同意呢？？？

【说罢，自己好似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似乎是在为教主为难，又似乎是在为他为难，更或者...是其他，直挺着身子，微扬着下颚，许多人看见自己，都会说】

“一一，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一，你变了”

“一一，你比以前更冷艳，更好看了”

【其实他们说的这些不过是想告诉我，我比以前更不近人情了，我比以前更嗜血了，我比以前，更难以让人靠近了罢了，有些人想要说你，总是会用一百种语言，拐着弯来说你】

【面前的这个人，也听那些下人说了不知多少遍了，自己这么说，不过是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心性又如何，对教主如何】

你说，教主会同意的吧.....

[有些刺耳的笑声在他的耳边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微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甚至在听到女子之后的话后不禁屏住了呼吸，就连扣着托盘的手不自觉扣紧]

我……

[对方的话像一大串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他的心盘，发出“当当”的响声，而他如鲠在喉一般憋着气，叫那脸颊泛起一层很浅淡的红润]

我不知道……

[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恢复了呼吸，可又难以遏制那心底因为那些话，滕然而起的不安。微垂的眼眸落在托盘上放置的方才没有用完的点心，从未想象过的约定又出现在了脑中]

嗯……也许，也许不会、吧？

[出口的话语十分犹豫，但又隐隐含着肯定和期待。他的眼睛落在了盘子旁边的茶壶上，那一瞬间，他好像透过茶壶，看到了壶中的茶水，又从那茶水，看到了那日他们在那个地方说过的话]

主上说过，如果我要逃，他会杀了我。

[这个“逃”，是逃离他身边的意思吧？白发男子这样想着。明明是这么一句充满杀气的话，可是在他说来，好像带着内心深处无法压抑的喜悦。他抬头，看着那个女子，嘴角的微笑带着极为克制的兴奋，一双黑色的眸子，更像是发了光一样。只听他很温柔的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离开主上，主上会亲手杀了我。

[没错，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和他那日求他的意思是一样的——主上，如果你不要我了，请你一定要杀了我。嘴边的温柔笑意，犹如海棠花一般轻轻绽放，眼中先前的犹豫变成了十分坚定的目光]

所以，主上就算同意，我也无法活着侍奉姑娘啊！

【看着他手中托盘里的糕点，没客气，也没嫌弃，抬手捻了一块，放入嘴里，抬眸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这么些个日子，啥事没做，倒是学会了观察，在红阁里，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嗯……也许，也许不会、吧？

【这么一句不肯定的话语出口，眉宇上挑，红唇张开，咬了第二口，动了动唇，咀嚼着嘴里的糕点，红阁里，大人物，小人物，阴险的，贪官，样样都有，偏偏没有这么纯情的人】

主上说过，如果我要逃，他会杀了我。

也就是说，离开主上，主上会亲手杀了我。

所以，主上就算同意，我也无法活着侍奉姑娘啊！

噗....咳咳咳。。。咳咳

【最后一点糕点落入口中，刚嚼了两下，还未入肚，听着他这几句话，头侧向一遍，抬手掩着唇，低咳出声，抬手顺了顺胸口，缓了口气，深呼吸几下，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

教主说过，你若是逃，他便杀了你

并没有说过，别人要你，也要杀你啊

这逃跑代表着背叛，要不是背叛，也就没有必要杀你了

不杀你，你依然可以侍奉我

【不厌其烦一般，与他讲解着，这里面的关系，身子微微向后，双手环胸，眨巴着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