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川

——承平二年春，开。

-浮郁-

【早春尚有几分寒气，姑娘坐在忘川一旁一块巨岩之上，托腮望着湖面波光粼粼怔神无言。陆璟好算是陪她一道回了冥教，少主仍旧不在城中，每日里还是那么些丫头们叽叽喳喳闹个没停。于是她收拾了忘川边上的屋子与陆璟暂且住下了。】

【冥教之中仍旧是那番景致，可平静之下又有多少波澜壮阔暗流涌动，她数不清，也没那心思去数。】

【她方才去素问居寻了个大夫拿些寻常里用的药，一个丫头瞅了她半天，楞给憋出一句】

“浮郁，你最近莫不是油水吃多了些？”

【于是她低头往自个儿腰上一瞧，倒真是圆润了不少。姑娘发呆的目光收了回来，伸手在自己腰上摸了摸，好像真是长了不少肉。捏了捏，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她月事也有那么好些月份没来了。】

陆大哥，你和浮郁究竟是谁那么关系啊，可别说你们只是朋友。

【这是洛水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问我这个连我自己都有些怀疑的问题，我将手上一朵白梅摘了砸她头上，荡了荡满是花瓣的袍角。】

说朋友你不相信，说兄弟你也不相信，小洛水，你究竟要我说什么呢？

【素来将她当做朋友和兄弟看待的，虽然……我们做了那些事情，只是江湖儿女速来潇洒不羁，如此算不得什么，翩翩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暧昧纠缠，实是苦恼。起初并不在意，时日久了，便是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留下来是因为她身上有伤，可如今她已经痊愈我却迟迟不肯离开，是贪恋她的身体？可能性不大！】

陆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浮郁啊？你们天天住在一起又睡一起，而且我发现陆大哥你来了之后浮郁胖了好多哦！

你们冥教伙食好啊！

【顺手折了枝红梅摇摇晃晃离开，方踏入忘川便见浮郁一脸沉思模样坐在岩石上，顿了顿上前将那梅花放在其眼前。】

想我吗？这么入神？

【伸手圈了腰身，总觉最近她实在是胖了不少，低头看了看，一脸认真。】

要减肥吗？快抱不住了。

-浮郁-

【直到陆璟将那一只红梅递在了姑娘的面前，她才惊觉身边多了个人。也不知是从何起的，姑娘已习惯了陆璟这般在她身旁，她应该是一个警觉灵敏、一个不容他人轻易欺身相近的杀手。可此时陆璟将她环住，她却生出了几分惬意难言。】

【接过了那只梅，红色衬着她细指削葱，映了春时的阳光灿然也是好看。顺势偎在他怀中，也没答话，歪着头盯着手里的梅花。开春时候，交州还是有些冷的，可是也近了暖春了，按说这梅已过了盛期，可偏偏还开得这么烈。她总听那些文人墨客咬文嚼字，说些什么冬梅赛雪，更着苦寒香，可她却觉得，这梅花也是艳的，扎在眼底，旁些颜色都仿佛没了似的，黯然失色。】

【就像陆璟这时候在她身边，她生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心思去继续琢磨自己长胖了和月事三月未至之间的联系究竟在哪处。】

今天我去素问居，那儿的姑娘说我胖了。

【瞥了眼他环在腰间的手，姑娘有些纳闷。】

真是胖了？

【拍了拍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好像之前他这么环抱着，轻轻松松便能搭上他自己的肘臂的，可现在，好像只到手腕了？姑娘却更纳闷了，就算冥教伙食好了些，油水多了些，她这成天到晚蹦蹦跳跳的，即便是胖了，也不该胖出这么多。】

可是....今天丫头送来的红烧肘子，我闻着那味道都觉着腻了些，之前喝了碗汤都给反胃吐出来了。

【搭了手在自己额头，哼哼唧唧的】

难不成是病了？你听过生病了会长胖的吗？

嗯？

【哪里有人生病长胖的……这丫头真是傻的可爱！】

【只是听她所言，再兼自己多年行走经验所见所闻，心下几分怀疑，手臂松了松下意识滑至她腰腹轻抚几下，眉头皱了几分又再舒展开，遂拉了她的手腕探了脉。】

这……

【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竟是……滑脉！】

【盯着那截明玉般白净手腕顿了神，听她催促问起方才回身收敛思绪，若无其事般摇了摇头。】

无甚大碍，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罢又再垂了眉目沉思起来，据方才脉象来看，她至少也有近三个月的身子，可怜丫头没心没肺竟是不自知。只是她的性子，素来以冥教马首是瞻，想来从未想过自己未来如何，便是我为何留在这里，为何不走她也不曾过问，于这孩儿，却又不知她如何作想。】

【只是有些话终还是要问明白的，即便她不愿去想，如今也不得不想了。伸手扯了石头缝里伸出脑袋的小嫩芽在指尖搓弄，目光私是无意落在忘川湖面，金阳照暖铺了一层白粼粼，仿佛千万只白鸽展翅欲飞。】

浮郁，想过以后吗？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浮郁-

【忘川是冥教里面的一个谷，谷口很广，周遭都是大树参天一片清幽。有时阳光正好，水面波光粼粼，她偷懒时会在这里待着，或是在湖边上，或是在树头，眯着眼就能打发一整个下午。而她现在又多出一个选择，窝在陆璟怀中，闭着眼昏昏欲睡也能打发一整个下午，好不惬意】

嗯....为什么要走？

【听了陆璟的话，姑娘掀了眸扭过头去看他，却看见他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微漾。可她这话接的太快，连她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何要问他这么一句。以后？她十七年来度过的日子，无非是寄人篱下，打打杀杀。只这两年在不落日，却在少主身侧，不像从前那般的出生入死。她从未想过以后，因为这命都不算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可去想的。】

【可他却说过，安居乐业，万水千山，都可。只要她愿意...】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姑娘的目光有几分的狐疑，陆璟与她说话时总喜欢看着她，这一句似乎是无心，可问得突然，她便觉得突兀。】

你是打算走了？你要去哪儿？你不是说....

【陆璟曾说，姑娘可愿意往后便与他一道。】

【她显然是没想过的，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也不知是怎么在这样暗潮汹涌的门派里生存下来，莫非真是傻人有傻福么？】

自然是要走的，莫非你想让我加入冥教？

【东风十二楼副楼主之位尚可轻易放弃，陆璟心在山水天下又怎会为一个冥教停留，若是为她……想来也是不能的。所以我会离开，带着她离开！】

【只是她问的急，我却也听的柔了心肠，转首看她，伸手捏了她小脸儿。】

你这么着急，可是舍不得我了？

【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头，轻拍了腰背。】

跟我走吧，天大地大，我做你的家！

【我不愿用孩子牵绊她，所以我希望她心甘情愿，如此而已。】

-浮郁-

“你这么着急，可是舍不得我了？”

【她没答，可时常笑着的一张小脸儿却忽的皱了起来。她没想过，舍得么？他陆璟与她初遇时，不过萍水相逢，即便..即便她与他有些不可说破的关系，可到底，他并非与她相约共度一生。】

【可若说不舍..她那一丝迷惘的心思又上来了。她该是舍不得的罢，不然..不然陆璟一个外人，在冥教这般久了，没个说辞，早该是请走的，可她偏将这事情压下了。】

我...

【她尚未开口，却被人拥了满怀。陆璟的怀中一直是暖的，这怀却与少主的又不同。她以往总觉得人心相隔，她觉不到少主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那人心到底是暖和的还是一片冰冷，更看不懂那人眼中情绪究竟是些什么。】

【可陆璟却不一样的。可要她说不一样，她却又说不明白。说不明白，想不透，她便不再放在心上了。】

【可他问了，问得她毫无防备。】

那...那我要带好多东西，你得帮我揣着，弄丢了，你得赔我的

【轻易地问出了口，便是不会叫她轻易拒绝了我，只是等待一个回答，的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想，我是有些紧张的。】

【好在，答案并未让我失望。】

我揣着你就好了。

【曾有过多少风月皆成过客，唯有这一人牵起了长久的念头，如此算是应答，日后便不容她反悔。】

眼下我也不逼着你，你若觉得时机到了便去跟你家少主说一声，我等着便是。

【手下意识停在其腰间点了两下，稍有犹豫还是未将有孕一事告知与她。】

这些日子先将身体养好，不着急。

【女子有孕的前几个月尤为难耐，还是等她情况稳定下来在离开吧。】

-浮郁-

【要与少主说么。可她不知是不是应该去说，或许说了，少主也不会准她就此离开。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在冥教之中。】

【偎在人怀里半晌也没个声气儿，侧首想了想】

我去城中打个招呼，往外派遣吧。

这样行动来也方便些，日后教中若没什么大事，也用不着将我召回来。

也可！

【此时不可操之过急，且不说冥教是否放人，便是她再次生活了这样久，多少生了感情，若叫她一时离去怕她不适应，如此便算是了她牵念，亦无不可。】

只是眼下倒也不用着急，你在此处生活习惯了，慢慢来的好。

【又再依偎着看了会儿江水便是落日时分，日暮落下又是冷风至，如此二人方才回了屋子。】

【结】

承平二年

柳曼初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缓缓睁开双眼适应光亮，缚在眼前的腰带已经被去掉，身体的不适提醒着自己昨夜发生了什么。低低咒骂一声，手撑着床榻坐起身子，这不是自己的房间，难不成是洛然的？】

【眼泪起不了任何作用，平白惹人笑话，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成样子，要怎么回去沐浴换衣。脚踝有轻微的疼痛感，屈起腿查看伤口，蟒蛇的齿痕深而丑，和身上的痕迹一样可恨】

-洛然

你醒了。

【推开门，男子走进。手里捧着一套衣衫罗裙。柳曼初的滋味不错，可他没想过..白袂没有碰过她。可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于他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这姑娘往后对他只怕是更加厌恶了。】

【忘川很静，前些日子浮郁住在这处，带着那名唤作陆璟的男子。所以这屋子不需要临时收拾便能住人。】

【将衣衫放在软榻边上，目光落处是昨夜痕迹暧昧斑驳。一挑眉，望向她】

怎么，要我帮你穿？

柳曼初

【屋外隐有水声，单凭这个判断不出这到底是哪里，忘川还是教外？被人夺了贞洁就哭天抹泪寻死觅活，想想就觉得丢人，即便要死，也得拉上他一起】

【要说他是心存愧疚才把我从树上带到这儿，还准备了衣衫，我是不会信的。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榻边的衣衫，拿起一件看向他】

你就在这儿看着我穿？

-洛然

【靠在桌边，双臂叠放，耸了耸肩，好整以暇不置可否。】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也看得差不多了。

你若是害羞，可以当我不存在。

【却毫无要离开的意思。】

【男子唇边的笑还是如同昨夜一般，轻佻邪肆。眸中却没了昨晚的莫测，手里捏着一个小瓶，抛了半空落在她身边。】

这是素问居鹿大夫调的化瘀膏，你就可以不用自己跑一趟去讨伤药了。

柳曼初

【早该知道他是什么样人】

【把心一横，咬着牙从被子里钻出来穿好衣裳，他的眼光和他的蛇一样讨厌。拿起腰带时忍不住想起昨夜的黑暗，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归于尽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兴趣】

【拿起他扔来的药在手里转了两下，对着他居然也能笑的出来】

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

【很不想与他共处一室，人都走到门口了，不知为何却添了一句】

素问居我确实要去，但却不是为了什么化瘀膏

-洛然

【姑娘的话未说完，擦身走过，她已到了门边。男子却未动，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或许是在等着姑娘说完她未说完的话。】

柳曼初

【他会听不懂我的意思？还是非得我亲口说出来不可，人奇怪，想法也奇怪，果然不是我这样的正常人能理解的。左右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想听我说，那我说就是】

我最近运气太差，万一这次…

【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抬起，轻轻落在小腹上】

我可不想留下半点隐患

-洛然

【柳曼初是不怕他的，这或许是他为什么觉得她有趣些的理由。男子行事作风总是不择手段，行动诡谲，教派中许多寻常弟子都将他避之如洪水猛兽。可她..顶多能算是忌惮，并非忌惮他这个人，不过是因为忌惮他武功比她厉害。】

【笑了一声，于是在姑娘还没走出去的时候，他站直了身，几步迅猛入电，笑意未褪时，已站在了姑娘身后，自然而然的抚上了她小腹。】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起了将她放走的念头。】

柳曼初

【果然不该和他说太多话】

【没想到他会再冲上来，动作自然比他慢了些，想要侧身避开时他的手已经放了上来。并不美好的回忆瞬间涌进脑子里，蓄力拿开他的手，踉跄着退了两步，脸色发白】

后悔？

【根本无所谓他再后悔什么，还没想好到了素问居该怎么开口，教中讨要这类药方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哪里有空和他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洛然

【他想要的东西，又哪能那么轻易的便撒了手。姑娘将他拂开，面上笑着，借力一步向前将她收入怀中拦腰抱起。抬手点了人肩周穴位，拥在怀中看她苍白了一张脸狠狠瞪视。】

我突然觉得，有一个孩子也不错，所以...

【袖风一卷，扫了那大敞的门扉紧阖，哐的一声，人已是迈步走向了床边，大掌牵扯几下将她衣衫落了一地散乱。】

【此梦无眠。】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