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川

……承平二年 冬……


【转眼又是一年冬季，去年的时候自己还在大理孤身一人，而现在却已找到了心灵的港湾。虽然比起大理，这里要冷上许多，再加前两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此时更是有些刺骨，只是身边多了那么一个人的陪伴，也让自己觉得这个寒冬不是难么难熬了。】

【雪白纤手被他温热的大掌握在手中，脚尖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知不觉的已过了近一年，而如今他的眼睛也已经彻底好了起来，开心之余自然是拉着他逛起了冥教各处。】

音，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如今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开始为以后做打算了，只是却从来不曾听过他有何打算。】

【双目可视物后方觉这世间的颜色原是比自己曾经看过的还要多，如她粉白的衣，再如她明媚双眸，入在眼里皆是印了心上。】

【雪后初晴，暖阳倾照，枝头积雪被风吹的簌簌落下跌碎在脚下，惊得思绪纷乱，再回身听闻她问起将来，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摇了摇头。】

先在冥教住下吧，待春时日暖便去交代一声，也许继续四处走走吧。

夜凰呢，有什么想法吗？

好。

【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摇了摇头道】

没有，依你。

【本来此次出来也只是为了四处看看，如今他眼睛刚好，能在这里好好地养几日自然是好的，带到年后春暖，两人再携手出去，想来亦是极美的。】

音，你就不想看看我？

【转身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笑着开口问道。】

【住了脚步侧身看去正对上那一双秋水剪眸，我想起失明的时候，脑海中想象着她眼中倒映出我的模样，与而今一般无二，指尖的暖意传遍四肢百骸晕在心口处，抬手抚上那清秀月眉。】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你的模样，可我不愿强迫于你，我总是希望你自己愿意给我看的那一天。

【指尖缓缓插入那一头秀发，将人揽在怀中，伸臂折下一只红梅在手中。】

如果夜凰能够放下心结，我想看看最完整的你。

哪有什么心结，更不是什么强迫。

【想起这面纱的由来，不由得有些好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红梅笑笑着开口解释道】

其实最初戴上这面纱，也只是因为冰凝怕我行走江湖惹出麻烦，所以才戴了让她安心的。

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所以才一直不曾拿下，今日，不如你帮我取下，可好？

【闻其细细道来，倒是点头应是，冰凝虽为哑女，却是冰雪聪明思虑周全，难得忠仆。】

【红梅娇妍，在那素手指尖转动，伸出掌心接下被摇落的香红，东风巧意将其旋舞，遂也垂下手，闻言再是看她，尽是爱怜。】

【女子容貌本就不轻易示人，薄纱覆面更是避免虚情假意，女子的容貌便好似她的心，她愿意让我亲自解开她的面纱便是将此心交托于我，此生不相负！】

【未有多言，伸手解下那一层纱绢，薄纱之下面容清丽，不如红梅艳绝却更比青莲脱俗，冰清玉洁。遂手腕翻转，指尖一荡伞剑出鞘在空中回旋，抖落枝头积雪成幕，青伞开，遮去落雪，再看她，浅然而笑。】

如此方为佳人如玉，剑如虹！

【垂眸不敢看他，看似平静的人儿唯有那握紧红梅的纤手泄露了自己紧张的情绪，虽然对自己的容貌有足够的信心，了却还是有些莫名的羞怯紧张。】

【抬眸看他出手，闻言方才绽开了笑容，抬手深处伞外，落雪夹杂着花瓣落入纤白的手中，晶莹剔透，带着丝丝冰凉，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梅香。】

【冰凉的触感激的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回身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

很美。

【是剑美，还是雪美，亦或是这岁月太美，不曾多问，只将怀中娇躯护的更紧了些。】

【多年漂泊，我在寻一个能够让我停下脚步的人，停下脚步的理由，如此红梅映雪，或许便是最好的理由了。】


夜凰喝过梅花酒吗？我们摘一些酿一坛吧，也许还有回来的一日。

没有。

【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大理无雪，更没有梅花，倒是不知世上竟还有那等美酒，白雪红梅，美得让人炫目，想来那酒亦是醇香醉人的吧？】

大理无雪，更没有梅花。

好啊，不过要怎么做？

【嫣然抬眸问他，想想将来回来，两人一起挖出饮下，该是何等的风情。】

我亦不会，不过可以去查书。

【自己并不擅长酿酒之术，却也不愿错过了这清雪红梅，一手拉着她缓步而走，一手摘取红梅折枝，直至雪尽方才并肩同归。】

【结】

========开=======
【夜间雪落尽，白茫茫一片了，月光映着白雪，不知是月亮了雪，亦或雪照映了月。】

【夜凰道是有事待办需离开，只是不方便我随行，倒也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跟着，晚间用过餐饭难以入睡便自行出来走走，冷雪寒香，正是冬意浓。】

【夜风吹的有些凉，正待回转，又见一人立在忘川河边，那身影寂寥落寞好似神伤，本不愿多管闲事却见那人侧脸竟是熟悉，不由轻唤一声。】

何夕？

【走进了些，果然是她。】

何夕，这样晚了，怎么在这里，还穿这样少？

【见其衣衫单薄，遂褪下外袍将人裹上，方才后退一步。】

-何夕

【雪落纷纷。衣裳单薄，倒没有几分的寒意。身后的步声簌簌，她不知道是谁，可是那声音一瞬响起，姑娘半阖的眸子倏然圆睁，后，又掩了其中的光彩流溢，抬手拭去了眼角几分润泽，这才转身。】

【她是不落日的一个婢子，九音带回了夜凰之后，就是由她才伺候着的。可在这之前，是由少城主令她去伺候九音的。那时候九音由战场上带回，白衣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色，如初雪绽梅，竟叫她恍惚几分，一刹惊艳。】

【而那时朝夕相处，最后，他却带回来了另一个女子。于是她开始照顾着夜凰的生活起居，她原本是无怨无恨的，可是后来....那一天，她望见九音将夜凰揽在怀中，她就躲在那柱子后，一个人，静悄悄的看着。甚至他们走了以后，冷风凛冽令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才发觉只剩她一人。那时，她才知道，从此往后，他眼中，再不会有自己的身影了。】

我....夜姑娘还没回来..我想等她回来之后再去睡下....

【敛眸垂下，肩头的外衫还有男子身上几分温暖，姑娘脸颊边上生出一丝酡红粉黛，夜色迷离之中晕染几分。也不知是这雪夜太冷，还是在衣裳的温度太过灼人。】

你..你呢？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池边很冷的，你，你要是病了，夜姑娘会担心你的..

原是如此。

【见着姑娘已是面色青白，想着冬夜寒气重，这般尽心尽责不免唏嘘，当初我身受重伤，她便也是这般照看着的。】

这样晚了，她定然不会回来了，你先去睡吧，这样冻坏了身子也是要遭罪的。

我素来少眠，便于此间逗留一会儿，稍待亦要回去歇息了。

【言罢往旁边行去两步，负手立于水边，望见那一处冷月倾寒影，仿若千羽流光，经年未变，今夕何夕，月照何人！】

【静立半晌，思绪飘远，只待回神察觉身后之人尚未离开，低叹一声，勾唇浅笑。】

看来何夕亦无睡意，不如煮茶听琴如何？

-何夕

【他那时便是不愿好好歇着的，那日子里浮郁尚在，少城主也嘱咐她多多照看，可九音总不听，后来，后来浮郁走了，便只有她了。站在他身后，那时她也是这般的，只站在他身后，他不肯歇下，她便守着不肯离开。】

【姑娘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垂下眸，不再去看那背影，此刻一人在这忘川池边，也不再像那时的孤寂寥落。她是从没走进过他心里的，也不知道从前他一人，心里想着的都是些什么。可是，这一回不一样了。她看得出来，他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能够成为他的眷恋。】

【这该是一件高兴地事情。可她...可她，怎么就觉得，心中这般的难过呢？】

【泪水氤氲在眸中，她努力的睁大了双眸，不肯让那泪珠滚落，这般狼狈的模样，怎么肯叫他看见。】

【于是在九音转过头看她未走时，也看不清她此刻神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抬首时便又是从前那个静静守在一旁的何夕。】

好，不过公子还是回屋里去吧，这外头太冷了，烹出的茶也会差些滋味的。

【既言煮茶听琴自然便是要入了屋子的，若不然这夜风呼号，难免淡了茶香，凉了琴意。】

自然是要进屋子里去的。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听那声音里几许沉吟四带着哭腔，却也不去多问，这世间千万，悲欢离合不过寻常，她不说，我自也不必多问。】

【搬了火炉在屋子中央，取了茶叶与杯盏至于桌上，自己与茶道涉猎不多，往日走跳江湖多饮白水，也是入了这冥教跟着大哥习惯了饮茶，煮茶事宜皆是交由何夕着手，自己却是起身推了窗户自墙上取出那把桐木琴，调了弦，拨了音节。】

想听什么？

-何夕

【红泥火炉，烛光摇曳，一室的暖意化却几分寒冷。她在炉边煮水烹茶，香气氤氲几分恬淡，听着男子在身后问，她只觉得这火炉里的火灼得她面上也有几分的滚烫。】

公子喜欢什么曲子，何夕就听什么。

【她本就是个婢子，也不懂得这些。她不敢回过头去看他，只担心他会看见自己眼底的情绪，然后，厌恶她，排斥她..】

【九音向来是个温润的男子，宁静不多言，她许些时候也喜欢守在门外听他弹琴，虽听不懂其中意境，可她只觉得这是好听的。就这般的走神，身后的琴音铮铮，有如流水一般缓而淌过，走过心间，漾开涟漪几许，绕梁不散。待她回过神时，目光垂落在那煮沸的水，一包白粉已是化去。】

【脸色苍白了几分，她...她怎么....她不该如此的...】

【那是她偷偷去素问居偷出来的药粉，用在旁人身上，会令人全身高热有如风寒症状，陷入幻境，事后并不能察觉。姑娘眸中几分怆怆，悄无声息将那纸包捏碎了丢在炉火之中。】

【她用帕子裹住了烧水罐子，以此烹茶，茶色清香沁人心脾，叫人不能察觉其中异样。】

【端了那茶盏，她指尖也有几分颤抖，可她却生生压下了，走到了男子身旁】

公子，你..你尝尝，驱驱寒意...

如此，便是一曲‘瑶雪’寄此时！

【指下拨弦弄意，微微闭目似身入瑶宫醉千秋，雪映春山还见月，琴声淙淙如行云流水，一波荡开在这静谧的夜里，令心神清明不少。】

【一曲毕，指按琴弦抬头，茶香浓厚扑了满鼻，侧首一盏已然奉至身前，起身双手接过，道了声多谢便掀了杯盖推了浮叶置于鼻尖轻嗅，沁香怡人，端的是好手艺。】

好香的茶，何夕巧手！

【只觉清香沁人，低头抿了一口，甘冽清爽，不由多喝了几口方才改了杯盖将其置于一侧，复又坐回琴案之后，含笑将人看着。】

何夕茶艺了得，便是我这不懂茶之人亦喝出了技艺高超，便再奏一曲答谢如何？

【遂不待其答话又再低头拨曲，不同先前的悠远绵长，此次换了曲轻快明细的小调，仿若精灵出世般巧而活，便是偏偏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唔……

【忽觉脑袋疼的厉害，身上也忽冷忽热，指尖一顿乱了琴音，断了琴弦，顾不得许多已是一手抱头撑在案上，却不知是如何缘故，听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抬眼看去，一是看不清楚，只觉是那最熟悉之人，转眼却又变作另一人。】

夜凰？不对，你，你是……何夕……夜凰？

【脑袋疼的厉害，眼前那人虚虚假假看不清楚，难受的紧。】

-何夕

【药力见效很快。比她想的还要快。】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当九音唤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她心中竟然猛地抽痛。她再忍不住眼眶中堆存的泪水，冰凉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不记得她上一次禁不住流泪是什么时候了，有时候待在这没个人情味的冥教，她觉得，或许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可直到他出现在这里，进了她的眼，也入了她心底。她从前想，就在一旁静静守着，也是好的，可夜凰出现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容不下他身旁有他人相伴。】

【她知道她是妒忌了，可她却并不后悔的。】

【九音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人，她也不怨的。谁叫入他眼底的人，并不是她。】

【她伸出手去搀住了他，她从未与他这般亲近过。而这暖意，令她心中安宁。】

九音..九音....你能不能，抱抱我？就这一次..一次就好——

夜凰……为，为什么哭！

【那一串串泪珠似是砸在了心上，蓦地疼着怜惜着，脑中似有虫蚁啃咬疼的厉害，身上如火烧般灼的难受，颤着手触着那张令人眷恋的脸容为其拭去泪水，冰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

夜凰……别哭！

【将人揽入怀中，鼻尖异香令人迷乱，只觉她身上的温度和绵软让自己舒服，低头见她含泪面容如蒙着细雨般绽放的春花般俏丽，心下荡漾更是见不得她这般伤心委屈模样，不自禁轻轻吻上那粉色的唇瓣吸允舔弄，便是生涩却也小心翼翼的很。】

我在这里，夜凰，别哭。

【一吻难别，想来情已深重，念已执着，不愿放手只得将人腰身环得更紧，细碎的吻离开双唇落在额头，落在颈侧已是欲罢不能，双手随着身体本能的渴望探进暖热衣内，触得香软。】

夜凰，夜凰……

【声声呢喃，似是承诺了一生一世！】

-何夕

【当她被男子拥在怀中时，听着他一声一声喊着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她唇边还是笑着的，那笑意宁静美好，却夹杂苦涩。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可原本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可是，可是现在他是属于她的，而他醒来过后，睡在他身旁与他相而依偎的人，也是她。】

【她一边又一边的念着他的名字，仿佛要将他刻入心底。软榻缠绵，睁眼时有他迷蒙却坚定地目光，而那瞳孔深处倒影的也是她的模样。】

【她该是知足的。很知足。也不后悔。就算再醒来时，这只是一场梦。抑或他会将她远远地推离。】

【可她拥有过这片刻温存。心甘情愿。】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