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道

【指端闲散撒的轻敲着扇骨边悠哉哉的拐过院子，停在城主理事厅外，刚好敲过三十二下。这些日子清理了不少天一教的余孽，三十二人，应是再无遗漏了。只是此事，还是须得早日禀报由城主定夺才好。】

【还没进门，便听里面的人似在发怒。隐约听见什么闪失止道，又是哪个没用的办砸了差事。摇摇头，城主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了，还是免去触这个霉头好。反正我也不走门，老习惯咯。】

【在房梁上听他斥退了回报的探子，正打算现身。他倒先发现了，仍是没什么好气儿。落落大方的跃下房梁，坦荡的全然不似刚偷听完。反倒一派进了自家大门的淡定，抖开折扇】

梁上是君子，入门便是强盗了。

【话音刚落，梁上翩翩白衣缓缓落定，回回都是如此，这门对他来说，真是多余，瞧他纤尘不染的模样，看来任务很顺利】

怎么，这次的任务太简单了么。也是，要你堂堂白袂去捉几个山中插科打诨的小鬼太大材小用了。

【白袂平日一身书生意气，生的又是白净俊秀，寻常之人谁能轻易瞧出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是兵不血刃的杀手，因他从未失手，才能在一众杀手中鹤立鸡群】

这回又有几家姑娘被你这风雅公子哥的模样迷住了？

【姑娘？呵，村口温家的毛头小子倒有一个！要不是当时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早一判官笔戳过去了。垂眸瞬间，思绪已回转过来。城主的气度倒是越发好了，才发完火，这么快便能随口打趣。摇头一笑，叹息道】

纵然有姑娘，也未免嫌我像个书呆子，自然都先朝着城主扑过去了。

【城主虽是在玩笑，但眉宇间隐隐凝重，应是有了棘手的事情。当下也不戏谑，执扇揖了一礼，正色道】

但凡主上吩咐，事无大小，行止自当竭力而为，岂有大材小用之说。

【本来还在互相打趣儿，却见他突然神色一紧，这么些年倒是没什么事能让他这么一本正经，连取人性命的事都日渐麻痹，此刻他这么义正言辞的说了番大义之词恐怕是有事】

看来，姑娘没见着，是见了什么稀罕事了。

【转身在中堂落座，眸光一凛】

说吧。几个喽啰，有来头？

【脑中又将当日所见细细捋了一遍，删去旁枝末节，择了紧要的徐徐道来。末了，沉吟道】

那三十二人武艺平常，亦无甚谋略，当不属天一教精锐，只不过......

【将袖中一枚小巧令牌递上，天一教的赦天令，唯顶级统帅方可持有。出现在一群普通喽啰身上，实在并不寻常。难不成天一教尚未屠灭殆尽，或是这些人会否是去向谁报信】

我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这枚令牌。

天一教？你是说你此次剿灭的不是巨鲨帮而是天一教的余孽？！

【闻言，攥紧了座椅上的扶手。顷刻就要捏碎，随即又恢复平静，接过令牌，反复翻看，确定是天一教的令牌无疑，想不到近日冥教探听到的连番动作都与之脱不了干系】

【当年旧事再度浮现，想不到当日一时心软留下今日无穷祸患，看来此次剿灭天一教是势在必行，要做出点实事来了】

【掌中运劲，一把将令牌震碎】

当年，本座只当是树倒猢狲散，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岂料如今还死灰复燃，妄图星火燎原了！此等宵小之辈，简直痴人说梦！

三十二人中可有当年熟识的面孔？

【虽然知道旧事的人当初就被斩草除根，但难保不出几个漏网之鱼】

【精钢所制的令牌顷刻间便在城主指尖灰飞烟灭，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将他的怒意暴露无遗。目光随着散落的粉末缓缓低垂，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

巨鲨帮本是一群乌合之众，况且才刚成立根基未深，本不足为患。

是收拾干净他们回来的路上偶然发现这一路天一余孽的踪迹，所以跟了上去。三十二人皆是未曾见过的新人，我原也不敢肯定，只是听他们言谈间仿佛提起天一教，故而暗自留心。

直到见着其中一人拿出这块令牌，方才肯定下手。

原来如此。本座今日收到消息，天一教已流窜至广南，传令不开道上下，命影卫挑选精兵备战，你与染钰于三日后一同出发，前往洪崖洞。

【言罢，起身，往羽楼而去，命人取出玉哨，散布冥教将兴兵剿灭天一教的消息，倒要看看会有怎样的回应】

【看来攻打天一教一事势在必行。待城主交代完，行礼道了领命。待城主出去了，便也下去准备。】

==结。

——承平二年·夏——

【艳丽的阳光，尤其盛在午后未时的方寸间，不留神便被那强光灼地睁不开眼。】

【不染城的水总是温柔，不肯将闹人的光引到廊下，可这不开道，偏偏不是。】

【远远来了人，是熟悉面目。美眸微垂，又偏生缓缓扇起鸦睫去看他，勾起红唇浅浅笑，有意要倚在他身前的栏杆上。】

哎~你踩到我裙子了。

【盛夏天炎，烈日午后尤甚。本是休憩的好时辰，偏被院里的蝉声扰得头疼。】

【书生悠哉哉走在廊下，侧首望了林荫方觉清净些。日光灼眼，眯了眯眸将目光转于廊中，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影。红裙曳地，姿容绝艳，似夏日葳蕤绿影中最绚美的一茎娇花。】

【书生将扇子摇开，含笑点了头。女子却先倚了栏，弯了唇，嗔了这么一句。书生却未接话，仍含笑】

炎天暑热，鄢姑娘也有兴致来串门，莫非是思念在下了？

【灼人的热气像巨浪一样扑过来，仿佛动一动就泛起一层黏湿的汗。小心的靠在朱栏后，仿佛荫蔽在温室里的娇花。又是贪顽不肯安分。】

【他折扇下的暖风极是舒服，轻撩着衣角的丝丝凉意让人想脱出框条去靠近。伸手搭上他摇扇的手背，津了一掌心的腻热，连同那扇子扇出来，仅有的风也停住，一时是闷热地想要掬水含冰的感觉。近一步靠近他，缓缓收了笑意，明眸微动，带着蔷薇花刺一样的试探。】

红杏出墙，是红杏攀枝……还是……这墙有意靠近了呢？

我等的可是走过这围廊的人，是宋公子自个要走过来的。

【手背一热，却是她掌心一片滑腻潮暖，原本摇着的扇也顿住了。美人意，怎可拂？书生不避不动，由着她搭了手，凝目瞧着她指尖的点点蔻丹。葱白的指，嫣红的丹，一双会说话的手。】

【待女子话音落了片刻，书生方笑道】

美人若如斯，便是拆了墙做了花下魂，也不枉了。不是么？

【落目廊外枝梢，夏日总是叶茂花疏的时候。只不过么......这两年教中的女人似乎格外多，就连城主那么个万年冰块脸都带了个姓沈的小丫头在身边。没准儿，好事将近了？】

【书生反手轻轻握了女子的柔荑，温凉干燥的掌心似要平润她的潮热。侧过脸，对上她一双美目，三分戏谑七分认真】

何况，姑娘若以区区红杏自比，未免太妄自菲薄了。

【一叠云过，遮了那盘日头，廊下也瞬间暗了暗。分寸间的安静，尤是显地热烈，也因着这片刻的清爽，扬了扬眉，盈盈看他。】

是……么？

【微向前倾了倾身，靠近他耳侧。梅长苏同莫寒之间的锋芒并非没有显露出来，尽管自己一向不涉入涡流中，可也不得半分不顾及。】

可没了墙，红杏少了攀附处，怕是也要枯死的。

【回身柔柔笑，微向左歪了歪头，又是一派纯真。手被他握住，手掌干燥温润，微透着凉，仿佛这阖园暑气退了退，一时满天云东去，日光又现，恰是明亮色。看着他双眼笑意，又开口道。】

雪女一职，不是如此么？

君看我是莲，我便绝不做秋棠。

你希望我是什么？

【女子娇靥侧过几分，书生便随着转了几分。保持着最情蜜亲贴的姿态，似一对画廊观荷的小儿女。仍是凝注她的眸子，醉入其中一般。待那双清溪桃花般的瞳映清了书生的眉眼，笑道】

雪女如此，鄢姑娘却未必如此。

【右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揽入怀中。环了腰，倚了身，并肩而立。女子不承暑热，一身燥气。书生却心静自凉，白衫轻衣随风漫卷，让人舒缓。如他不徐不疾的语声，缓缓道来】

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

【软玉在怀，书生却不看她。廊外双燕子，蜻蜓点荷心。水畔沿堤柳丝拂风，扬起层叠绿影，一时叫人心生清爽】

你呀，是枝头的玫瑰。娇艳，却带刺，让人未可轻易折了去。

【亲昵的距离，长长羽睫轻扬，几乎掠过他的脸。美目看他，幽黑的瞳仁里笑意深深，微抬了下巴，似是离他更近，却稍稍拉远了眼眸间的距离。及腰的青丝如瀑，直垂到横栏边。我竟觉得有压力。】

雪女是我，鄢黎也是我。

该如何，便能如何。

【被他带入怀中，软软靠着，竟不觉得燥热。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一黛碧水馐莲洚，点槊连盘带柳堤。若无那炎炎灼日，定是赏艳夺奇的好时节。只是……探手过去搭上他左肩硬扳过来，四目相对，手臂环绕，仿佛真个是情意绵绵。】

带刺的玫瑰伤人，莫不是已经伤了你？

怎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感知到她有些压迫而渐发紧绷的身子，书生左手略松了几分，也让她站直了身子。风拂过廊前，廊外柳丝如舞，廊内青丝妖娆。淡淡发香匀散开来，嗅在书生口鼻之间，如绵长的酒，微醺畅意。缓缓叹了口气】

雪女是披甲带刺的伪装，鄢黎却是灼灼明艳的娇红。

自然是不同的。

【距离本远了几分，却忽的被她揽了颈。顺意转过身，“被迫”与她四目相对。书生保持一贯的从和体贴，扶在她腰间，眉目间一片清明。目光自她红唇璎鼻缓缓上移，坦然对上她盈盈翦瞳。嘴角的笑意似永不散去的春风，语气仍清冈温和】

美人如花本该是隔了云端的，凡夫俗子岂可贸窥？

【虽知他这话掺了三分客套，却是极喜欢听。素来很是在意外貌，亦以此职为傲，自然喜欢听他蜜语。同样懂得见好就收。手指自他肩头滑至衣襟，细细理了褶皱，才抬头冲他一笑。】

不愧是白袂公子，翩翩风度，绿竹猗猗，这春闺梦里，也不知俘获了多少芳心。

我么，就不敢班门弄斧了。

【轻推他一把，自他怀中离身出来，微微有风过，细碎鬓发拂过脸颊，低头拢到耳后，也略略有些小女儿的羞赧。】

既然是客，也不便打扰主人太久，告辞了。

【美人谁不爱听人赞其容貌，怀中之人亦不例外。待她一双柔软的手细细理罢自己衣襟，环着她的双臂便也轻轻松开，只是低头瞧着她。见她仰头嫣然一笑，仍是娇语声声。书生笑而不语，只弯了唇角轻呵为应。】

【女子面上露出两分小女儿姿态，却比方才绚目恣肆更美得摄人心魄。听得她告辞，书生颔首示意，声如温风】

鄢姑娘好走。

【待那一抹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书生回过身仍旧观荷，摇着扇，目光中未兴波澜。】

====结。

承平元年  春

【自上次在古榕林受伤昏迷，醒来便在这个地方了。起初几日神智都还模糊，清醒的时候不长。好容易今日精神好了些，坐起身细细打量这屋子。房内装饰雅致，亦不显太过酸儒。说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大宅，又不见奢靡浮堆。】

【没一会儿便有侍女端了药进来，见我已能起身也是惊喜】

“姑娘醒了？”

【向她微笑点了点头，行动仍是不便便由着她服侍喝了药。才淑过口，却听门外有人招呼】

“一一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