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道

柳曼初

【暑热未退，园中花叶却已经落了不少，同它们一样凋落的，还有自己那颗痴傻的心。如我这般能把单相思坚持这么多年的，不知这世上还能有几个，在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我便不知道，这场单相思再也不可能得到回应了】

【那日把剑穗扔进了还剑湖仍嫌不够，回了不开道把这些年所画的那些全部翻出来，画中书生或笑或怒，一张张看过去，苦笑着安慰自己，好歹画技有所进步。在房中用火怕不安全，没道理人没得到还把自己搭进去，索性抱画出门找了个安静地方一点一点慢慢烧】

【画太多，来回折腾到第三趟才搬空，正要把最后一幅扔进火盆，忽然觉得有人靠近，转身去看来人，没留神纸上的火已经烧上来，呀了一声赶紧丢开。吹了吹被烫到的地方，对着来人勉强扯出个笑】

沈姑娘

【那女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烧着烧着就烫了手，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上回带自己去忘川的柳姑娘。还托她给大哥送过信，虽是没送到，终究也是感激她费心的。略弯了唇礼貌道】

柳姑娘。

【见她两眼有些发红，难道是在凭吊什么亲人，本不打算打扰，却是无意瞥见了那卷轴上的人。画纸四角已有些残烬，可纸张当中之人依旧神采英奕，姿容儒雅。这画的……是莫寒？不想她画技竟如此巧妙，画的比莫寒本人还好看几分。不过这身打扮倒不太像莫寒寻常穿着，更像个书生。不明白好好的画，为何要烧了。】

【人家的私事也没打算多问，见她手指烫伤，便道】

伤的严重么？我去帮你找药。

柳曼初

【纸最后还是飘进了火盆里，剩余的一点容颜也被火焰吞噬，差不多结束了。手上的烫伤并不严重，在秋日的凉风里吹一会儿就好了，伸手拉住沈姑娘，摇了摇头】

一点小事，不用那么麻烦

【拉着沈姑娘到一边坐下，尽管行止之前嘱咐过不要太接近这位，可这会儿也找不到别的能说话的人了】

沈姑娘若是没事，陪我说说话可好？

【画卷终究被火苗一点点吞噬殆尽，只余一盆灰烬。既然不是起火，也便随她一道在旁边坐了，向她柔声道】

好。

【柳姑娘神色尤是忧悒，一双眼睛微微发红，想来是遇上了伤心事儿。那画上一笔一墨不难看出极尽心思，如今却亲手烧掉，不免惋惜。看她指尖还是有些发红，也不勉强她上药，在池边将手帕浸湿替她敷上】

柳姑娘，可是遇上烦心之事了？

柳曼初

【从来不是爱与人分享心事的人，即便分享，也该是找关系亲密的人。亲密…整个冥教，又有谁能说得上与我亲密。摇首失笑，任由沈姑娘动作，指尖接触到浸了冷水的帕子，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嗯，有心事…

【一片叶子飘进亭子，接到手里又放开】

沈姑娘喜欢我们城主吗？

【不意她忽然有此一问，垂眸片刻，复向她点了点头，坦然道】

喜欢。

【声音轻，却坚定。不是没有女儿家的矜持羞赧，但从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照自己原本闲闲散散的性子，总是更愿意心无旁骛四处走走而非守在一处。心甘情愿呆在不开道，只是因为莫寒在这里。】

【只要他在，怎么都是好的——这不过是自己的心思罢了，至于莫寒知道几分，并没什么要紧。起了风，水面粼粼，午后的日头也挡不住秋意瑟然。仿佛是桂花开了，隐隐香气袭人。一时静默，不知这么直接的答案会不会让她笑话。】

柳曼初

【手撑在眉边去瞧太阳，回忆着这些年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傻。他对我不差，可却不是只对我一人如此，而那个姑娘…他看向她的眼神，那么不一样】

【沈姑娘的回答也算是意料之中，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突然就有些不忍心了。亭子里是纸张燃尽的味道，城主的事，多说几句不会怎么样吧】

那…城主对你呢？可是一样的心思

【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火盆里的火苗一点点将最后余灰舔尽吞灭，终于渐渐熄灭。落在画像上的笔墨可以烧掉，却不知那女子心里一笔笔勾画在心间的绘卷又是否会弥散去。忽然弯了唇，向她一笑】

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道】

他开心便好。

【倒不是可以逃避她的问题，只是当真不愿也无意去猜度莫寒的心思。自己有多喜欢他？心悦君兮，便期望日后真如诗书戏文那般美好么，我不知道，不过自愿罢了。似乎实在不太会劝慰别人，见柳姑娘许久未言，轻声道】

他若同心，自然很好。若不是，说清了我便会离开，也没什么。

柳曼初

【各人自有各人的感情，羡慕无用模仿不来，城主的心思轮不到我猜，沈姑娘好像也没有看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身子向后倚在亭子的栏杆上，听着下方的流水声，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

沈姑娘倒是看得开

【时至今日，根本不信行止看不透我的心思，他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不正视和不接受，哪个更让人心痛，我自己也分不清，唯一可确认的，便是他从来都不可能属于我。闭了闭眼睛，很奇怪并没有掉眼泪的欲望，连开始都不曾有过，结束时又能哭给谁看呢】

【叹息一声，起身挽上沈姑娘的手】

陪我走走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亭子，一阵风吹过，扬起身后盆里的余灰，心里那点痴傻的念头，也跟着散尽了。如此也好…】

——————结

承平二年 夏

【腹中胎儿闹腾了几天终于平静下来，早晨起来退了客房，上了小九准备好的马车。我甚至都没有仔细问过，他的家到底在哪里，这样莫名的信任能出现在我身上，十分不容易。所幸马车走的比较平稳，一路上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扶着小九的手下了马车，深深呼吸一口，俯身干呕起来。等这一波过去，起身拍拍胸口，无视了路人的奇怪眼光，只同小九说话】

你说的你家，就是这个地方？

【小心翼翼扶着人下了马车，就看那人难受极了，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到她舒服一些了才把锦帕递过去，上头还特地嘱咐下面的人熏好了浅浅的荷香。特地叫人选了清爽些的香气，免得又勾人难受。】

【听她问起这就是自己家，倒是想起还藏在院子桃树下的几坛好酒，一时间咽了咽口水，这段时间和昀华一起走，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偷酒喝，险些憋死自己，要不是路上还有几个小酒坊勉强凑活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小心扶着她，打算往里走，也不忘答道。】

正是这里。

【这几日来已经习惯了他不时出现在身边，端水熬药，仿佛看到了从前云荒身边的自己。约摸一刻钟前马车短暂的停过一次，没有仔细分辨车外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该是进入这片地界时的检查。我从始至终没有下车没有露脸，想来小九在这边的身份不会太低】

原来你的家是这样的

【广南一带的教派不多不少，我能叫得出名的却只有一个，听说有些过去的同门如今就在这里，是不是该避着些，尽管过去并么有结过什么仇怨。随他进屋挨着桌子坐下，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

你是冥教的人？

【小九明明师承流云宗，怎的又在这里，是与他当年报仇有关么】

【特地提前传了信给可靠的心腹，安排了间清静的厢房，省的自己那几位麻烦的同僚跑来看热闹扰了昀儿休息。】

【听她说起自己可否是冥教中人倒是手一顿，笑颜无辜的望向昀儿，还做自己是儿时的邻家弟弟】

怎么，昀儿嫌弃我是冥教中人？

【虽说自己从未觉得冥教有什么不对，世间哪有那么多正邪黑白，不过是以杀止杀。不过听昀儿问起到底是心里一紧。】

【他是怎么听出嫌弃来的？眨了眨眼十分不解，很认真的回忆了方才的语气，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嫌弃？

【总有一些人自认正道，将与之对立的组织称为邪教，哪有那样明确的正邪之分。含笑摇首，稳稳心神压下又一波恶心，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安生些】

我不过好奇多问一句罢了

我住在你这儿，当真不会给你添麻烦？

【看她面色没有丝毫嫌弃，反倒隐隐和自己那些念想有些相似倒是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便和她打趣道】

我说，昀儿最好了，又怎么会嫌弃我。

【说起来她好奇的事情自己何尝不知道，不过她这般情景倒是似乎不知道流云宗满门全灭的事情了。说起当时，倒着实不堪回首，轻嗤一声，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打着收徒的幌子却做着人牙子的买卖。】

【听她多问一句，笑道。】

没事，这里我勉强还是能做主的，只怕那群多事的同僚要去烦你倒是真的。

【一声声昀儿听多了，竟也觉得顺耳了，孩子大了，看起来也没那么像我弟弟了。再看这些天的相处，确实是他在照顾我，多年来只有我和云荒彼此相依，忽然多出个人来，竟然并没有那么难以适应】

【我的确是个嫌麻烦的人，但是麻烦非要过来，我也是不怕的。这毕竟是小九的地方，下手太狠终归不好，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会，斟酌道】

我…不会下狠手的

【解决麻烦，不一定要靠武力】

【听她说到下狠手倒是愣了一愣，继而笑出声来，扶着她往清静的厢房里走，顺口解释道。】

我说，昀儿，你可别乱下重手，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就是爱凑热闹，你要是把人揍了可就没人陪我喝酒了。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察觉，这些时日里，昀华总是下意识便警惕的很，不像是防备，倒像是一种多年下来的习惯，倒是叫自己心疼，也不知她受了多少苦。】

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其余的就交给我便好。

【闲聊几句的工夫已经到了厢房，淡淡的荷香弥漫室内，小九真是用了心的】

揍人？我哪有那么粗鲁

【我都下毒】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感谢的都觉得多余，不如先安心受着，以后再想该怎么还他这份人情】

好，那燕公子，现在能否麻烦你去帮我熬药了？

【到了厢房把人小心翼翼扶到桌边，正想着怎么躲着昀儿去偷一勺酒喝喝，没想到她叫一声燕公子就想把自己支去熬药，便开口打趣，拉长了音调做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道】

昀儿这么叫我我可要伤心啦。难道昀儿姐姐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还吩咐了门外手脚利落的小丫头去准备了药材。】

你先休息，我去替你熬药去。

===结。

承平元年 春

【三月十五，正是满月之时，拎一壶杏花酒，几个纵身踩上屋顶，找了个干净的地儿掸掸灰坐下，打开酒葫芦，酒香四溢，往嘴里灌一口，这酒倒是辣的狠，甘冽香醇倒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不枉费自己把它遮遮掩掩埋在桃花树下，免得那群爱凑热闹的同僚偷喝了去，尤其是那个书生。】

【不过，酒么。不还是一个味儿。】

【仰头看了看月亮，倒是有些想起原先看到过的月亮了，还记得很久以前和别人一起看过八月十五的月亮。轻嗤一声，人都死了，还怎么千里共婵娟，倒是辛苦了他们枉费心机，出了几分力气叫自己真把宗门当了家，到最后还不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我说，上面看月亮才好，你们在下面黑咕隆咚的，有啥好看的。

【隐隐间瞅着下面有俩人影，喝一口酒，啧啧嘴，和他们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