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峪

【这是她第一次用心地杀一个人，一刀刺的更比一刀小心，扔开匕首看着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满目猩红，算是冲淡了她计划失败后的沮丧】

【随声回首，她伸出舌尖舔去指尖沾染的血，挑眉看向树边忽然出现的女子】

哦？

【这个人她曾见过的，神火教中那么多人，她有印象的不多，女子恰是其中之一。合欢派中多美人，红衣觉着，眼前这个该是其中翘楚】

[教中有多少女子生来即是刽子？]

[眼眸微微眯起，这少女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杀人的手法也算不得娴熟。眉眼尤稚，那一双纤柔白皙的手，原本不该是提针捻线将千丝万缕绘作一副相思来归情郎的么。几步近前，瞧一眼死不瞑目的猎户，轻轻叹口气]

可惜

[手中余下一枝秦艽，俯身簪在她鬓边，幽幽微蓝萦绕一层光华，天边半轮残月正款款升起，花容颜色，两相得宜。]

【人皆有爱美之心，哪怕这美色淬了毒，也一样没有办法拒绝美人靠近。抬手抚上鬓边娇花，她想到了什么，唇角含了丝笑，很快又散去】

这是什么花？

【她不想问女子在可惜什么，这才是第一次，下一回，她一定做的更漂亮】

美人面。

[屠户死相惨烈，殷殷血色没入乌黢的泥土，腥气一重重弥散开来。替她戴上花，不着痕迹挪开半步]

你要求功力精进，大可不必如此。

[腕力轻抖，玉瓶掷在她手中，低眸瞧一眼那死尸，续是漫漫]

何况就算是练功，你换些法子，他的用处或许会大得多。

【周身皆是血腥气，她并未觉得恶心，相反，她贪恋这种味道。昔年那一次血腥残忍的杀戮，让她意识到自己对血色的狂热，可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喜欢】

【下意识伸手接住玉甁，红衣侧首，弯唇而笑】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个主意

【玉甁在手中轻轻转动，关于合欢门，她也有所耳闻，所习功法所用手段，非她所喜】

我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我最不喜血光，一天一地腥腻似从秦府漫天火光里残亘绵延的污秽。而我傍身所长的技艺，在这女子眼中未免又是另一重肮脏，互不可量。若从人的视角来论，她大概比我幸运些许。只可惜，大家同是魍魉。】

【我所言的法子未必令她取信，况且便是传授与她，时机也非今日。遂缓慢起身转望月色，见薄云轻覆，四下寂寂无声】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世人各有所喜，各有所恶，可以互不干涉，却未必能够相互理解。红衣瞧出她对血的厌恶，她也瞧出红衣不喜合欢功法，两人都没有说服对方的意思，她们选择略过不谈】

【收起她递来的玉甁，红衣拿帕子拭净指尖，捉住了女子的衣袖，露出两分可怜神色】

扶我一把可好？

[待要转身，袖上着一把力，瞧她楚楚神色，不置可否伸手任她拉扯。]

【红衣含笑道谢，扶住她另择了一条路走，万一遇上一同出来的那几位同门，该怎么反应呢…】

【她可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结————

=======承平十年夏   开======

【山峦叠翠，逶迤蜿蜒，似曲波折回环，偏偏柳暗花明，行过一段峡谷洼地，于幽暗里见得徐光开道，尤如一线天地，闪身侧入，忽闻山泉叮咚，鸟语潺潺，有风徐来，携走溽暑三分。】

【狭隘之后，便是一条小径蜿蜒流转，河溪两岸便生翠竹，翠篁摇影，带起几分凉意。】

【提剑而走，且行且停，不知不觉竟也走出了这山峪深谷，待的寻了大路瞧来方知竟是绕了远路，索性眼下并无要事，路上风景尚可，倒也不做纠结。】

【沿路而行，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想来此处景色虽不错，到底是偏僻了些，眼见日头西垂，今晚看来是要露宿在此，伸手摸了摸腰间酒壶，眉梢无所谓挑了挑，方欲再行，就见不远处地上躺着一物，走近看去，原是个钱袋，面料一般，绣着暗纹，颇是简单，一看就知道是男人所用。】

【心道这荒山野岭的，怕是不会有人来认领，但这点儿小钱自己又入不得眼，思虑片刻，终究还是捡起来塞进怀里，拧身往旁边一棵古树下走去，而后盘膝坐下，等着是否有人回转。】

【万一，真是有急用也说不定。】

[一骑绝尘，过了城门百里仍不愿回首。一路上莲花映日、垂柳夹道、木槿连绵，赤日炎炎下的这般繁盛夏意，真是让人烦不胜烦，加紧脚程 ，又是一记响鞭。]

[一年四季，唯独怕了这烁玉流金。九冬负雪，墙头残垣零落凄凉；西陆萧萧，不尽衰草枯黄孤燥；巍翠三春，阶前青草窗外杨花；无论怎样的生机盎然、凄凉疮痍，都好过眼前的苦夏炎炎，天地一片混沌焦炙。]

[歇了脚程，又驰驱百里。漫无目地向前，只想摆脱心头烦闷，离这炎阳再远一些。不知何时，忽的一阵急风迷眼，带起炙热砂石，如此景象似曾相识。那年人面桃花，我与她初识，从此提剑策马相伴天涯。江湖路险，有她伴我左右， 血雨腥风却从不畏刀剑。]

[恍若一梦，江湖未老人先散，叹无常，从此生死两隔。也曾顶天立地，也曾豪气冲天，混沌十载，如今白马迟暮宝剑斑驳。唯有纵酒，唯有狂歌，肆意酣醉，以慰愁憾，以慰残年。]

[长叹一声，索性信马由缰，闭目仰在马背之上，任它将我带去何处。老马悠然，行过一线天险，浓翠叠嶂间忽的一丝清凉，闭目享受，半晌，有些口渴，腰间寻摸酒壶却发觉钱袋不见，跳下马找寻全身，不得所踪。定是方才躺在马背上时滑落。随手拴了缰绳，往来路寻去。]

[果然是落在这林中，远远看见，还未走近，却有一女子上前拾去。见她未曾离开，便也放下心来。脚尖点地，几步跑上前去]

这位大姐，你拾到的那个钱袋是我的。

【叠膝打坐片刻，闻得马蹄飒飒，本以为不过过路之人，亦是懒得掀开眼皮看一眼，只待闻得几声凌乱步伐，随后一声大姐，手中落月险些脱手而出。】

【此人，莫不是个目盲之人！】

【这般想着，慵慵懒懒睁开眼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随后从怀中取出那个钱袋，目光便在那平平无奇的钱袋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来回看了看，半晌淡淡应了一句。】

哦，所以呢？

【将那钱袋在人眼前晃了晃，随后在手中掂了掂，挑眼将人看着。】

这位大爷，可是想取回钱袋？

别，不敢当，喊我大哥就行。

[走近看，见这女子白衣如雪，一柄长剑伴在身旁。没毛病，敢来这荒郊野外的，想来也不是一般女子。我尊称她为大姐，她竟尊称我为大爷，这错了辈了着实让自己有些当不起。]

[她虽尊称我为大爷，但动作行态却慵懒傲慢，好似不想还我钱袋。心中琢磨，看她这一身行头，应该是不缺这几块碎银，何故如此？有些摸不透对方的底。]

[林中一阵接一阵的蝉鸣让人心燥，抹了把额上的汗，有求于人只能奈着性子应话]

那个，对！这真是我的钱袋，姐姐，这袋中只有几块碎银，你也看不上，就还给我吧。

【一声大爷，不过是揶揄，见他神色却好似当真一般，心道此人莫不是个傻的便是迂腐呆板到了极致，不愿多加理会，食指勾着那钱袋绳结在掌中掂来掂去，冷不丁一句姐姐入了耳，掌心一握，力道没掌握好，却是将其中一枚碎银捏的更碎。】

看不看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知道一定就是你的？

【这人瞧着也的确不像个有钱人，虽然嘴笨了些，倒也没想拿他的银子，只是这嘴皮子一抹说出来的话，惹得心里讨嫌，自然便要为难一番。】

你说有几块儿碎银，那便说说到底有几块儿，说对了，自然还你，若是错了，这贪捡便宜的事儿，姑娘我可不轻饶你。

【钱袋子在人眼前再是一扰收回掌中，改盘膝成倚树而坐，手腕一转连着剑鞘插入土里，一臂肘支在膝上，好整以暇将人看着。】

还真不记得有几块银子。

[这行走江湖的，谁记这个。平日得了银子便收入袋中，想吃时便用它买肉，想醉时便用它换酒，日日如此，还真是没有计算过所得多少所剩几何。]

你看我这么老实，怎会编那慌话来骗这几块碎银。

[要骗我还不连你一起都骗走？老九我是个老实人，再说也没那闲功夫骗小姑娘。看她掌中真气捏住那钱袋，抖擞一下正准备估量如果打起来自己胜算有多少，但见自己身上的旧衣，又想到那迟暮老马斑驳锈剑，不尽失笑。]

姐姐冰雪聪明又武功高强，我是骗不了也打不过，就这吧，你要想还给我就还，不想还，就拉倒。

[唉，不过是一两天没有酒肉，还能咋地，银子还能再得，无谓起这场争执。]

【老实？还真是没看出来，呆板木讷倒是显个十成十，难怪瞧着年纪不小，钱袋子里也就这么几个碎疙瘩。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几个有趣之人，余者便都似这般浑浑噩噩，自以为洒脱不羁，却到头来活了个稀里糊涂。】

如此，那我便不还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自然也就没了逗下去的意思，取了长剑起身，轻暼那人一眼便欲走，忽见草丛间闪出几个人影，眉目微紧，脚下步子顿下，顷刻间数十条人影围将上来，嘴里发出些污言垢语，随后又是几人踏马而来，看起来应该是领头的。】

“哟，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还能遇着这么标志的女人，老子今天可算是走了大运！”

‘是呀老大，你看这身段儿，那脸蛋儿，可比平常那些个村姑漂亮多了。’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毫无羞耻，听在耳里只觉得聒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亦不想脏了落月剑，只冷笑将一众睨着，目光暼过先前那人，眼中笑意更甚。】

你们这么说话，我家夫君可要不高兴了，他发起火来，我可救不了你们。

【慵懒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侧身将那人让出来，众人便齐齐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既然被这山匪盯上，动手是早晚的事，不如先看看他的斤两，免得一会儿拖后腿。】

行吧，不还就不还。

[话音未落，便围上来一拨山匪，言语轻薄无赖。想那女子定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正欲闪身，以免到时溅自己一身脏血，却听那姑娘唤自己夫君。]

也？

[一时间那拨山匪目光全都投向自己。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操，借刀杀人啊？侧头看了看那女子，不知道她是想借我的刀杀山匪，还是想借山匪的刀杀我啊？]

不合适吧？

[挑眉朝那女子低言道，刚一动，那匪首便提刀过来。能当匪首自是有一些功夫，任他将青铜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才无可奈何道]

那个……大哥，我娘子她……有病。

[朝那匪首点点头，笃定道]

传染，这病是见谁染谁，一发病上吐下泻，脑子都能拉出来，全村都被她传染了，我这不是正准备带她进城看郎中嘛。

[并不拆穿，而是顺着她的话，与那匪首扯淡，希望对方智商低下，能不能和平离开，就看缘份了。]

【直接忽略他看过来的眼神，斜斜靠在一边树干上看好戏，夏日的鸣蝉婉转，先前觉得燥乱，如今看着那人面露难色，反倒觉得也挺不错。】

【只是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倒是顺了话接，却也不是什么好话，闻言眉头挑的似是要飞起来，握剑的手抖了抖，在那匪首将信将疑看来时，弯眉一笑。】

【那匪首自然是不信，否则脑子可真是被他胯下的马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虎谁呢，天下哪有这样的怪病，真要有，你还不丢下她自己跑了？真当爷爷是傻的不成？’

【说着，那匪首便抡着手中大刀向那人砍去，观他方才虽未躲闪却也并无惊慌，知他会些功夫，索性也未插手，倒是身后一众小喽啰，在那匪首发话之后便冲了上来，如今便是懒得动手，也看戏不成了。】

找死。

【低骂一句，手中落月抡转着一摆一荡将为首几人逼退，随后再看那人亦是轻松避过匪首大刀，这才放心独对其他山匪。】

【平日里靠着欺凌弱小为所欲为，这些山匪真本事倒也没多少，就是十几个人一起涌上来乱打一通，实在是费劲，手上招式多变，却也从不轻易开杀戒，只与他们周旋，间或侧首看过去，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对手。】

那我是她亲生爷们，我能跑吗。

[嘴里细碎说着，眼睛却没离开那大刀，但见匪首身形一动，自己低头侧身躲过那百十来斤，顺手便抓住送到面前的手腕。刀法讲究的是气势如虹，对方被我制住自然再难施展。]

大哥，嗳，嗳，这边，对。你看看，你还不信，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用。

[犹如牵绳溜狗一般，他发力时我便随着他动，他势颓时我便牵着他走，一时之间弄得他有力使不出有火无处泄，只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撒开手，********！你有种就撒开爷爷，*******！再不撒开我弄死你信不信！你你你你给我等着，你完蛋了！******！你他妈摊上大事啦！

[与这匪首周旋之时本以为那帮山匪会一拥而上，没想到如此清闲，再看那白衣女子，仗剑而立，以一敌十，不得了，心中默默的给她点了个赞。]

[一直这么闹下去不是个事，看她也是不愿多伤性命，也罢，早完事早走人，说不定她心情一好还能还我钱袋。刚才都喊夫君了，再说，我怎么老感觉她剑走游龙之际还一直在偷看我呢？]

大哥！

[猛呵一声，闪身向前，一招黄狗撒尿，只见劲风临体，猛的向后一蹬，重重的踢在那匪首裆上。只听得他嗷一声惨叫，第二声还没叫出来便痛的憋了回去抱住裆倒地不起。那一脚只用了五分力道，但我已经听到了蛋碎的声音。]

还有谁！

[众匪看向抱裆倒地的匪首，都不禁夹紧双腿，白衣女子也适时停手。看了一圈，向众匪呵道]

不想蛋碎的，都赶紧给我滚！再晚，小心我娘子脚下无情！

[众匪心知今日是遇上了硬茬，看看白衣女子手中的剑，再看那蛋碎下场，哪个还敢逞强，忙拖上匪首仓惶逃离。]

娘子，钱袋还我吧？

【看他应对的得心应手便知道自己白担心了……呸，我才没有担心！】

【心里暗骂一句无聊，抬腿便将迎来那人踢翻在地，再是一个后旋踢飞近前两人，忽闻一声杀猪般哀嚎，落地的动作顿了顿，待看过去只叫那匪首一脸菜色捂着……那里……嘴角抽了抽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满脸嫌弃就差写上一句‘下三滥’，可对方却好似根本不在意便收回目光，再见众人姿势诡异，面上热了热，低声骂一句混账，这才默默开始整理起自己因打斗弄乱的衣服。】

【冷不丁又听那句娘子，侧目一瞥那人，而后方才对着众人挑了挑眉，满脸鄙夷。】

【那一群倒也惜命，知道遇着克星，自然唯唯诺诺跑开，走就走了，偏还扭过头来放一句狠话，当即脚下一挫一踢将一石子稳稳当当砸人后脑勺上，那人便鬼哭狼嚎着跑开。】

【经此一闹，也耽搁了些时候，又听他讨自己的钱袋，睨了人一眼，便去牵那匪首遗落下来的马，虽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不过尚可代步。】

再乱喊，小心姑娘脚下无情，叫你也尝尝断根之苦，哼！

【观他方才所用招式便是个无赖的招式，我碧落岛内武艺精深又哪里看得上他这番，抛了钱袋给他，这便翻身上马，又从怀里掏出块儿完好的银锭子丢过去当是陪了那块儿被捏碎的银子，随后飒然一笑，双腿夹了马肚打马离开。】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