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

【提及官府告示，众人脸色立变，看众人神情也知他所言不假，反正已经到了这关头，就算官府真的派人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如趁着官府没人来之前，让这些百姓先过去，届时候官府就算来了人，他们也都已经走远，无凭无据，也奈他们不得。】

哼，什么告示不告示的我可不管，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否则不等官府的人来，本姑娘现在就要你好看！

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的好意，老头子心领啦，依我看呐，我们还是回去从别的道过去吧

是啊是啊，我们这就走吧

【伸手拦住几人】

诶，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刚才观察过这人的身手，就算跟他动起手来，自己也不至于吃亏，可是现在这些人却赶着往回走，更有甚者责怪起我多事来了，心中甚是不忿】

别走啊！

再不走，官府的人可就来了，哎，快走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过片刻功夫，原来聚集在桥上的那些人都散了个干净，更有甚者，因跑得太急而摔在地上的，乱成一团，而那始作俑者却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车上冷眼旁观，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你就满意了，啊？

【盯着他那马车前车夫的空座，心念一动】

【腾身而起，一个起落便已在车夫的位置上，手起剑落，立断马车缰绳，再扬鞭对着马背狠狠一抽，马儿吃痛扬蹄便奔，马一走，马车立刻塌在地上，目的已经达到，当即不再停留，脚下借力，凌空跃起，再一脚踢在车身上，车身立刻斜斜滑出数米，桥上让出一条可以骑马过的通道】


看你这马跑得这么快，也不像是快死的样子——阁下以后要再胡说八道，最好先仔细想想清楚。

【翻身上马，冲着拦在马前的人虚晃一剑，趁他闪避之际，扬鞭而去】

本姑娘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后会无期，驾！

【看着那些变卦的人，耸肩】

满意？看来姑娘自己不满意而已，他们犯了错违令上桥在先，聚众闹事在后，让我满意的话，不如都交给官府处置才好。

【此言一出，跑的人更加快了，放下帘子就要马夫继续走，却不想那女子不得理还不饶人】

【跑远的马儿倒是没什么，一会自然会回来。只是眼中一寒，躲闪间却射出一枚针，没去射中人，毕竟大喜，染了血不好，不过还是中了她的马，也不能如何，只怕要几个时辰不能动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动手让其归去】

姑娘好自为之。

【坐在马车上等着官兵，并将事情说了一遍，拿了些银两让官府之人严惩再敢上桥的贩夫走卒，另寻滋事的女子】

============结=========

———建元六年·秋———

[八月十五中秋夜半，朗月一轮照彻云衢千里，湖中波涵月影，画舫拍波，台上歌女淡妆素裹，弄笛吹箫，清音曼妙，宛转悠扬。都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良辰美景在前，纵是他沈雁飞向来自诩不解风情，也不由沉醉于此。]

[奈何，美景醉人人不醉。他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看自家小妹，边将本就温和的语气再度软了三分，柔声道：]

小秋，这次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如何？

[此时秋意渐浓，寻常夜晚尚有些冷气，何况湖水凉寒。他蹲下身子，认真地替雁秋将披风散开又重新系好，一手犹不死心的去牵雁秋放在膝上的小手。他的身形一向瘦高，此时蹲下恰恰能够平视小妹的双眼，那双清澈温柔的美目已在这许多年的奔波游走间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坚韧，于是他的满腔温情越加化作一汪春水，拢了拢小妹耳边的碎发，轻轻解释道：]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但是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小秋，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就同你担忧我一般，你要哥哥如何能看着你也身临险境？

[月华如练，在两人身上投射下清辉几许，画舫中的歌舞嬉戏声仿佛随着水波一圈圈漾开，天地悠悠间只余岸边的兄妹二人。]

【恰值三秋之半，明月照高楼，画舫江上游，台上丝竹罗衣舞纷飞，箜篌响，琵琶绕，袅袅不绝。千盏灯火描摹夜色，烟花随流水，路人皆醉。】

【雁飞以中秋赏月为由，与她下扬州。今日是中秋，半梦半醒间对那一声闩门声也不甚在意，晨起不见雁飞踪影，直至傍晚雁飞负剑而归，才知雁飞瞒着她去执行了任务。】

【岸边的小人任由着雁飞为她理衣裳，拢碎发，未曾出一言。其实她哪会对雁飞真正的发脾气，她只是担心，甚至害怕。十八年了，她对雁飞的依赖不变，雁飞对她的好也不变，这都已成了习惯。那双手，那对明眸，那些柔情的话语，总能教自己安心。】

是啊，你回来了。我也知道那是为我好。

可是，雁飞，你也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怕……

【怕你受伤，怕你离开，怕没人再对自己好，怕自己没了依靠……唯一的哥哥，也是唯一的亲人呀。张张嘴再没吐出字。若是这番话说给了雁飞听，怕又说她胡思乱想了。】

【饶是美景醉人，她也没了心思细赏，一心只在她的雁飞哥哥身上。】

怕什么？这么多年了，哥哥何尝出过意外？

[他微微挑眉，少见的露出几分张扬之色，旋即又在心底尽数作无奈苦笑。从九岁稚子之身，至今日廿三青年，十四载光阴无一日不行走生死之中，刀剑起落间血光迸溅。若要细数起来，于此道中，他的确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只是还依稀记得幼时沈府朱红门楣下，那个为了赢得比试而一招一式认真习武的小小少年，彼时恰是年少，对日后有千千万万种幻想，却独独没有今日这般。他看着广阔穹宇中的皎皎明月，一时思绪万千。]

小秋，你还记得在家的时候么？那应该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你还刚刚学会说话，我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中秋，却恰巧遇到阴天，大人都说是见不到月亮了，我却偏要抱着你在屋脊上赏月。我们等啊等啊，忽然来了大风，原本漫天的乌云似潮水向两旁退去，莽莽群山中一轮皓月东升，我正要叫你一起，转身一看你倒睡得正香。

[长夜已半，星汉高远而熹微，只有头顶这异乡的明月正中高悬，恰将夜色平分。大抵是佳节思亲，中秋更胜，他的声音越加低沉，最后只有叹息一声，终趋沉默。]

[十五六年了啊……真的……过去了许久。]

【俗话说，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从前两人还小，虽然疲于奔命，但也只是搜集情报一类的。第一次真正要去夺命时，雁飞的踌躇与害怕，她都知道。后来她不慎暴露，被目标要挟，雁飞这才狠下心来，从此刀光剑影再无所惧。但这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她没有再接话，将那几分张扬收入眼底，拉着雁飞坐回了身边，倚在了雁飞的左臂上。她从记事起便只认得雁飞，对于曾经的沈府沈府的爹娘，向来只在雁飞的回忆中听到过，就连那救人无数的沈家金针，也被两人当成了致命暗器。】

【月华笼罩，却照不进两人内心。往事过后，终归一声叹息。】

没办法呀，谁让身边的人比月色更醉人，倒让我错过了美景。你还敢带我出来，要是我又睡着了怎么办。

雁飞，你想回家吗？

【一番话语，多少会勾起自己回沈府的欲望，毕竟，那段时光对两人来说都太美好且珍贵了。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渴望，唇角一勾，似笑非笑般开了口。离家十载余，怎么会不想家。可是，沈家是江湖有名的正派，两人身负多少人命，手沾多少鲜血，早已不是正派能容纳的了。】

再睡呀，再睡着了哥哥便再不带你出来赏月了。

[他不愿让往事坏了今日乐事，便渐渐平复了心情。口中一本正经地调侃着，低头看着亲昵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雁秋，眼中却分明噙满笑意。]

有句话是如何说来着，背山起楼，烧琴煮鹤，你这样实在是有如牛嚼牡丹一般，着实暴殄天物。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小妹的头发，女孩儿发间的幽幽馨香因着两人的亲近坐姿在鼻尖萦绕不息。按理两人都是青春年华，此时依偎而坐，却无丝毫遐思。只是面对雁秋的询问，他不由微怔，将“回家”二字在心底又念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回答。他又能如何回答呢？金针沈家的后人与他沈雁飞，相差又何止云泥之别？]

那么你呢，你想回家么，小秋？

【雁飞这么一问，她才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安于现状。她极少提及当年的事，一来怕雁飞自责，二来实在记不起。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两人却在外十余载，不知燕山府的家人，此时是何样。】

想的。不过不容易啊。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等哪天，我们的组织拆散了……

【虽说如今的酬金足以过日子，但保不定哪天会把命搭进去。杀手组织不是江湖门派，难以在江湖中立足，如今不过百号人，聚散不过一夜间。等那时候，就算不回家，两人也不用过这刀口舐血的日子。】

[想的……]

[他的手轻抚着雁秋的一头青丝，随光滑发丝而下感受着女孩秀发的柔顺。小秋小心翼翼的渴望让他有些心痛，他无意识地将妹妹向怀中搂得紧了几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他不想看着她同自己一样每日奔波，挣扎于鲜血和杀戮之中。可是以他的微薄之力，能做到么？]

其实啊，小秋……

[真的能做到么？他无声地自问，仿佛筋疲力尽一般阖了阖双目。良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睁开眼，重新带上笑意低头继续说道：]

最迟三年，哥哥会送你件礼物。

【好像真的有些困。她全身落在雁飞肩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雁飞身上的药香萦绕鼻腔，看上去丝毫不似能夺人命的人，确实，本不该是。她自是知道雁飞指的是什么。日夜奔波不知疲歇地过日子，三年不过弹指间。可十多年都过去了......这份礼物哪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办到的。】

尽力而为吧。

雁飞，我们放河灯吧。

【刚来组织时，雁飞时不时就给她带个小灯笼，还教她猜灯谜，就是没有放过河灯。放河灯不过图个新鲜，远不及岸上热闹。远处水中星火点点，一群孩童放起了河灯，水中灯，灯映水，灯光水影交相辉映。幽光漂移，河灯渐渐的向四周漂去。】

[肩上的力道蓦地重了几分，他侧了侧头，看着雁秋略微有些迷离的双眼，笑得温润依旧。他有着这世间最肮脏的身份，偏生独得上天恩宠般又被赐予了这副清淡雅俊的皮相与悲天悯人的生性。沈雁飞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假若他本只是个落难的流浪小子，又或是混迹市井的泼皮无赖，朝夕间忽然得了精妙的武艺，成就了非凡的名声，是否也不必同今日般进退两难。]

[他没有再多言，只由着雁秋牵着他的手去放河灯。纵是时值中秋佳节，岸上游人如织，此间却僻静非常，只有波声蝉鸣和冷月无声。他看着手中点燃的河灯，小小一枚灯芯正燃着微弱的光芒，却又正是这一点光芒，竟照得河灯的六朵莲瓣粉红透亮，惹人喜爱得紧。]

[这样的美好已是记忆中许多年不曾有过的，他怔怔望着水面，这原本是一处曲折狭窄的水道，此时却被顺水漂来的千万盏河灯照了个通透，亮得如同白昼。于是他忽然受了感动似的异常激动起来，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光明在这一刻取代了黑暗。]

等着吧，小秋，且再忍耐些时候。

[他只是轻轻的道着，声音只同拂面微风一般轻柔的在唇边嘴角悄悄掠过，而后便深深沉入了心底，只有他知道这决定是何等的惨烈与决绝。]

==================重开戏====================

【金陵起风了。夕阳余晖经过层云落于一色的白墙青瓦之上，入目皆泛出柔软的光，他遥遥看见屋顶正脊那坐着的人，秃瓢脑袋角度正好地反射了阳光，亮得不容人忽视，简直要晃瞎他的眼。】

【脚尖在飞椽处一点，他借着风停在冥火僧身边，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移开脚低头一看，他对上冥火僧一脸欠揍的表情】

“案犯沈天鹤，盗窃官库，奸淫民女，罪不容恕，赏银千两，缉拿归案。几日不见，你又招出一张新的通缉令了，可以可以。”

【冥火僧语气虽然揶揄，可话里的褒扬倒不见得是假的，毕竟他们今晚即将要做的事，恐怕换十张通缉令都绰绰有余。他啪一声打开折扇，往旁边挪了一步，风一带，画着他伟岸相貌的纸张就被打着旋地吹远了。】

客气，怎也不见花兄？

“这等刺激的事，那只狐狸怎么舍得耽误，他等不及，已经先开始了。”

【他指了指天边尚露着半个脸的太阳，目光看向不远处庄肃森严的龙混城门】

天没黑，龙混城也还没开始大宴宾客，花兄如此急着要当盗圣，不怕马前失蹄？

【冥火僧本为武僧，块头练得极大，听闻此话跃跃欲试地一起身，他顿时感觉脚下的瓦片也跟着抖了几抖。“别装了，说得跟你不着急似的，咱们三盗齐名多年，老子早就腻了，今天谁从龙混城盗出的宝贝最珍贵，谁就是盗圣，剩下的都乖乖排在后面当老二，你要等太阳下山，我可不陪你等。”】

【他扇子慢悠悠地来回摇着，嘴边挂着一抹不置可否的笑，仿佛默认了“着急”的说法。冥火僧一拍他的肩膀，豪迈道：“是驴子是马，今晚见个分晓，沈兄，和尚先走一步，咱们城里头见！”】

【冥火僧那一拍寻常人受了，轻则脱臼，重则骨裂，他却不痛不痒地朝远去的和尚背影挥一挥扇，转而又回身欣赏起夕阳来了。直到乌金西沉，点点灯火取代白昼，他终于收起扇子，轻飘飘地下了屋顶。】

【是秋，龙混域后三院，凭秋湖。】

【夕阳最后一点光亮被迟来的夜幕吞没，湖面上霞光还未完全褪去，又被岸边点起的灯笼染出一片金色，水光粼粼，灯笼的倒影被莽撞的侍女推过来的荷花灯绞碎，一明一灭，像是星子落进了湖】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可惜啊可惜，今天没有月亮

【荷花灯飘远了些，和湖心旁的灯撞在了一处，烛光摇曳，险些就灭了，她手指遥遥一指，胡乱点了一个侍女】

你，去我房里挑件衣裳，阿爹若是差人过来请，你就扮作我去应付应付

【被点了名的侍女愁眉苦脸，“九小姐，上回就是我，这回该换一换了吧？”话刚说完，她身边的另外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她微微笑了起来，杏眼弯弯，说不出的俏皮】

她们呀……

【站起身，故作考虑，绕着她们三人走了一圈，摇了摇头】

一个太胖，一个太瘦，唉，我说阿芳要多吃点，可惜我喂了半个月一两肉都没给我长，真是可恨

【叫阿芳的侍女嘿嘿傻笑：“我说九小姐，这回怕是逃不掉，再过两月小姐及笄，域主借着寿宴请了武林中不少少年英杰，怕是想让小姐过过眼，先挑一挑。”】

【听了这话，她嘟了嘟嘴，有点恼火，转头就摇了摇头，走到亭边水池前】

说是少年英杰，三分吹捧，三分家世，三分三人成虎，唯有剩下那一分，也未见得是真才实学，做不得数，看那些人在酒桌上互相吹捧，还不如在这放花灯有趣

【她话刚说完，突然天上传来巨响，紧接着幽绿的烟火在天空炸开，“啊！”侍女们捂着耳朵尖叫，她却并未吓着，反而觉得有趣，走出了凉亭】

【此局是他与花狐狸应了冥火僧的邀约，于中秋之际到龙混域中撞瞎。这若换了别的去处，撞瞎就真叫撞瞎，可但凡门路稍微广一些的人，皆明白网罗天下珍稀，仅四成流进汴梁，却有六成流进了江宁，如今就藏在眼前这道门里。运气再不济，随手取一件，也是万里挑一的宝贝。】

【他站在人流尾端，一身白衣不假配饰，只腰间别了一副云幕遮，是街市上十分常见的小玩意，乍一看不甚起眼。各路宾客经过他跟前，偶尔投来疑惑的一瞥，又在碰见那坦荡的目光之后自觉想得太多，反而朝他惭愧地点一点头，他便摇着扇回礼，仍旧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像在等什么人。】

【待默数到第七拨，人群忽然有了骚动，大家纷纷转向一个方向，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这拨人来头显然不小，抬轿的不说，随侍的还有十数个，所经之处皆由人们主动让出道路。他此时跟上他们，离得不远也不近，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大摇大摆地，光明正大地，跟进了正门，冥火僧给的图纸揣在袖里，一点没派上用场。】

【进入正门，灯影流连中便连白衣的一个衣角也见不着了，几炷香后，西堂某栋藏书阁的斜顶上响起三个声音。】

“奶奶的，守卫加强了。”

“情理之中的事，大惊小怪什么。”

北边和南边我转了一圈，空子挺多，不然你们去那边？

“少来！你当和尚傻的，守卫多的地方才有好东西，你要去北边你去。”

好，那我走了。

【他爽快地一声应下，话音刚落藏书阁顶就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着，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北边房屋最稀疏，几乎全为湖泊所覆盖，各处由桥廊连通，想藏人倒也不大容易。湖面零散漂着一些花灯，无月之夜，他踏上其中一盏，似天水颠倒，仿佛将一整片星河踩在了脚下。】

“有鬼啊！”

【一朵烟花砰地在头顶炸开，亮光照得他无所遁形，他默默叹了口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还好，只是一群侍女。】

和尚啊和尚，害人不浅

【那烟花颇为古怪，寻常烟花为了喜气，绽开来的烟火大多五颜六色，把天染成彩色，煞是好看，这些烟火却都绿幽幽的，末了绽开一个个骷髅头的形状，哪有半点喜气？】

奇怪，这个时间，宾客还没来齐吧

【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烟花就在头顶炸开，是在龙魂域里头放的，她阿爹那样的性情，是断不会做这样失礼的事，更何况这些烟花委实不大好看，不像是她阿爹的做派】

【阿芳最是胆小，躲在人身后，不敢看，其他两人也抱成一团，她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暗自摇头，这点出息，莫要给她丢了人】

【于是就打消了叫她们陪着出去看看的打算，自个儿下了台阶，这个时节，湖边的荷花已经谢了，荷叶泛着黄，将枯未枯的，没什么精神头，本就不是什么好景致，好在湖面上荷花灯点缀，反倒比夏天还热闹些】

嗯？那是什么？

【明明灭灭的烟花，照得四下幽绿一片，一个修长的黑影站在湖中心，像是一个人的剪影，下一个烟花炸开的时候，她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身影，生得颇为高大，着一身白衣，脚尖站在一朵莲花灯上，湖风习习，吹得那人衣袖飘飘，似乎一垫脚就要乘风而去】

【她眼睛一亮，这等风姿，才像是那些书里写的侠士之风】

【不等她出声，那人纵身掠过湖面，像是风里的柳絮，轻飘飘地飞远了，她鼓着脸，有点懊恼，怎么跑得这么快。她提着裙摆，忙追了上去】

【后三院是她的地盘，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她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要去内院的，内院绿萝居，那是她的住所】

啊

【她眼睛一亮，跑得更快了】

【冥火僧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号，全拜他张扬不做作的高调所赐，身为和尚六根不净就算了，还搞得跟个跳大神的一样，三不五时放个唬人的烟花自我欣赏，恨不得全江宁的人都知道他冥火僧来了。】

【不鸣则已，这一鸣龙混城的护卫大概已全数出动，他只好屏息提身，放弃一间院子一间院子探过去的打算，旋踵进了最中央的那一间。】

【龙混域中秋宴客不是什么新消息，请柬早于一个月前发出，今天一过，武林大会就开比在即。他打量着眼前的院子，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雕琢的痕迹不重，而处处无暇，生机无尽，他此前尚是猜测，拿不准自己是否走对了地方，现下多了八九分的确信。】

【龙混域宴客，既是为各路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接风，也有另一层不宣之于口的目的，这是他方才在人堆里站了许久，渐渐听出来的。域主膝下有一女，捧为掌上明珠，如今快到待嫁的年纪，尚未许配人家。单凭龙混域三个字，已足够吸引来无数虎视眈眈的人，于是他不过那么一站，便熟知了关于这位九姑娘的各种消息。】

【刚一推门，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足音，他立时从门的缝隙滑入房中，又从大开着的窗户闪了出去，不禁有些奇怪守卫怎会如此迅速地找到这里。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那足音孱弱凌乱，完全不像守卫，应当也是某个侍女。】

“站住！”

【他踩着屋檐连级越过数间阁楼，忽有几枚铁钉自背后破空而来，他反手旋开折扇，只听扑扑三声，铁钉刺破绢面，却就此停在那里，不知何故竟然无法穿透。】

有话好说，毁我折扇作甚

【绢面上是欧阳修提的字，这一下给毁得面目全非，他颇为惋惜地将折扇扔了，负手转过身来，屋檐下方，两队持弩的护卫左右就位，与他形成三角之势，名副其实的剑拔弩张。】

“多加小心，他有同伙。”

......你们想太多了。

【他如今两手空空，一动不动地任由护卫们参观，他们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左右不用再赶路，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就朝刚刚那间屋子看去，也许是好奇究竟什么人不懂武功还敢追他追得如此莽撞。】

【这一看，他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他轻轻朝墙角的少女摇了摇头。别过来。】

【一缕吹过耳畔的风，伴着浓郁桂花香，卷走天上流云，一轮圆月乍然跃出，皎皎月光便温温柔柔地落了下来。】

【当真是不知愁滋味的姑娘，衣袂翩跹绞起一地金桂，扰得花香乱窜上衣角，始作俑者浑然不知，一路追着那抹一晃而过的影子。“小姐……九……你……”“等等……别跑了……”身后三个侍女跟得气喘吁吁。她回头瞧了一眼，便觉自个儿身体虽不宜习武，但比起旁人终归是要强些，便也觉满意，跑得越发快了。】

唔？去哪了？

【眼看绿萝居就在眼前，若是同阿爹派来的人撞上，那可就失策了，可偏偏这个节骨眼，连那人最后的影子也追不到了。】

【她扶着围栏，探头四下张望，又凝神细听，院子里已经乱起来了，到处都是闹哄哄的脚步声，果不出她预料，那眼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怕是扰乱众听，分散注意吧？】

【这一闹起来，那本就微弱的脚踏屋檐的动静便是彻底听不着了】

【她恼了一阵，看到院外人影憧憧，便有了主意。院子里养着的这些看家护院这个时候总算让她顺眼了一回，她跟在人后，拐了一个弯，就瞧见隔着长长的回廊，那抹白衣就站在回廊上的飞檐上。】


【她找着了人，便觉得心情格外愉悦，笑得杏眼弯弯，那人一抬头，四目相对，她猛地一愣，此人星眸剑眉，端得是一派风流气概，竟丝毫不必她上头几个哥哥逊色。】

【还不等她出声，便见那人朝她摇了摇头，她并未深思，提着裙摆便跑了过去】

【“唆”的一声，她一眼盲，看不真切是什么，等她转头看清朝她袭来的暗箭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啊——

“是九小姐！住手！”

【那一堵墙不偏不倚正好遮住了两队护卫的视线，为首的领队刚说完他有同伙，其中一队便将矛头转向那一片盲区，可少女的动作终究快了一步，箭已离弦，千钧一发。】

【他顾不上许多，骤然朝少女飞身而去，衣袂在月光里划出一道清辉剪影，他手臂险险擦着箭尖将人带离了原本的位置。温热的身躯又小又轻，他悄声道一句，“得罪了，”然后行云流水地一借力，直接抱着少女上了屋脊。】

“沈天鹤！你胆大包天！”

“放开九小姐！”

【九姑娘。天生盲一目的九姑娘。刚刚追着他跑的就是她吗？月华铺陈，合着疏碎星光落入少女微微仰起的眸子里，他看着那只在光华中发黯的眼睛，失了一瞬的神。】

九小姐，恕在下失礼。

“沈天鹤！挟持九小姐就是和整个江湖做对！你可想清楚了！”

【他心念一动，噙着笑十分谦虚地回了过去。】

沈某怎敢挟持九小姐，不过想请九小姐一同出城游玩罢了。

【阴寒之气逼面而来，伴随着一股微腥辣的味道，她心咯噔一跳，龙混域护卫分外两脉，一位外破，其刀剑皆是寻常之物，身上所带药物也多是让人无力反抗的软骨散之类，其目的不在于闯入者性命；二为内守，多擅暗器，其中雷霆弓箭多带毒，擅闯内院者，格杀勿论之意。】

【当真是巧的很，对上的这一支便是内守】

【她受了惊，脸色有些发白，她比旁人更知晓其厉害，若她身怀武艺，这暗箭倒也不棘手，坏就坏在，她内息全无，三脚猫的功夫在危机关头全掉肚子里去了】

【她闭起了眼，直到那破空声从耳边穿过，疼痛迟迟未到，反倒是失重感让她惊得张开了眼】

【那追了一路的白衣近在咫尺，方才还想着要走进瞧瞧这人长相，没想到下一刻便在眼前了】

【她一时有些痴了】

【若世间真有君子如风，侠士风采，当如此人】

你……

【“沈天鹤！挟持九小姐就是和整个江湖做对！你可想清楚了！”守卫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颦眉，有些奇怪地来回看了看】

挟持？

【“沈某怎敢挟持九小姐，不过想请九小姐一同出城游玩罢了。”】

【她眼睛一亮，瞬间有了神采，杏眼瞪得圆溜溜的，也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留着这躲不开阿爹，那些少年才俊还是留给旁的大家闺秀好好挑选吧，她当真没半点心思，这么一想，能出去走一走，哪怕是在城里头逛一圈，也是好极】

哈~你叫沈天鹤？是你答应要带我出去游玩的啊，君子可不能食言而肥

【她回头对下面的守卫摆了摆手】

你们不许跟来，和阿爹说我玩够了就回来。

【他不执着于虚名，盗圣不盗圣的还及不上陪冥火僧与花狐狸来冒这一回险有意思，至于要盗什么宝物出去，他此前压根就没想过。一干护卫被少女的话吓得不轻，急忙大喊道】

“九小姐！此人乃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莫要信他！”

【域主的掌上明珠失窃，明日江宁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耳闻龙混域能一方坐大是因为有了朝廷在背后撑腰，到时对他的追捕恐怕不只几张通缉令那么简单的事了。】

【可不执着于虚名，自然也不会为罪名困囿，追捕不追捕的，却及不上少女的回答更让他惊讶。面上仍噙着礼貌而疏离的笑，他啼笑皆非地想道，方才听来那些关于九姑娘的消息，就没一件是靠谱的。】

待九小姐玩够了，沈某定将人护送回来。请转告域主，让他宽心。

【他像有意给护卫们添堵似的，跟着少女一唱一和，当然，这话他说得很是真心实意，但有没有人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又轻道一句，“得罪了”，手揽上少女的腰，在一片咒骂声中翩然退场。】

【途中夜风卷起少女鬓发，来回地扫过他颈侧，蜻蜓点水般的痒，他目光一柔，轻轻向少女的发髻靠了靠，问道】

九小姐可有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