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

【顺势缩进她的怀抱，汲取暖意。越发沁冷空气进入肺腑，激灵起丝丝清明。】
【听到问，低头靠在她怀里，忍不住蹭了蹭才开口，语气低落而伤心。】
阿爹和阿娘不在了，爷爷也不在了。我就跟着兰姐姐他们了。
晚上很伤心，就出来了。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说到这，不由讪讪。前后也是孩童性子，冒出一句是一句，并不是很清晰。】
【说到了，才直觉想起什么，声音低微下去。】
兰姐姐她们不知道会不会找我……？
（其实这阵子兰玛、乐师哥哥、萧娘……乐团里的人对我……都挺好的。）
【窝在怀里的脑袋抬起来，漆黑的眸子看向来时那个方向。】
（晚上出来的时候……好像……）

【一路草木皆兵，娘只同我说要搬迁，后面有爹爹的朋友硬来留人。可是哪家搬迁需要这样夜以继日赶路，况且，被爹爹遣在后头的护院再也没有出现过。偏爹娘不告诉我实情，一路臆测反而越发恐惧。】
【若有万一，岂非也要沦落到天人两隔的境地？】

【思极，心中担忧如野草般疯长，突然感到怀里人的动作，这才提醒了面前这个孩子年幼便双亲皆失。】
小渔是从哪个镇上过来的？

【顺其方向望去，并不认识通向哪儿。总之，不能叫小渔一个人走回去。】

那边的……客栈。
【住进去那会依稀听过兰姐姐曾经这么称呼那个地方。稍远点，燕姐姐的父母正不知商量下什么。粗粗转了一圈，陌生而清冷。睡意退下去，眉目之间略略慌起来，心虚的垂头，终于想到离开时未曾交代可能会令她们担心。而且走了这么久，是不是很远了……？】
燕姐姐，她们会不会找不到我？
【仰起头看她，急迫极了，想要一个答案。】
是我不好，我我我不该乱跑的……
【说话已经带上哭腔，眸子红红的。】

【客栈？如此说来小渔的亲眷不过暂行此地。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

客栈，是哪一家客栈？

【眼见刚哄好的孩子小眼一红，慌她又哭赶紧道】

小小，小渔，别担心，若不记得路，你告诉燕姐姐是从哪个方向跑来的，出来有多久。
【将小渔的手含于两掌间轻轻摩擦，眸含安慰之色。】

燕姐姐一定带你去找他们，他们必定会等你的。

【不知是不是前头哭够了，现在虽然害怕又歉疚，泪水也倔强的未曾落下一滴来。】
【温暖自被她包围的手传来，被安慰了些许。得到了肯定，眸子里也有了些安定的感觉。抬了抬下颚，指向前头那个方向，想了好一会，才怯怯的摇头，回答。】
我不知道，我就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会……就一路走到这了。
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话尽，音色黯然。反手攥住了那双带着暖意的素手，神色不安。】

没事的小渔……
（初春约酉末天黑，我们来时为初更，现估是戌正罢。如此看来这孩子跑的并不远，最近的客栈…像有三家，为娘方才同你爹商量过，既碰见了这孩子，便带她寻一寻，顺在客栈投宿。咳咳…）

【适犯难，不觉娘走近，不过一年，娘的身体…】

【再言这么个节骨眼上，我许是扰乱了爹娘的计划。】

娘…

【偷偷瞄了眼看不出喜怒的爹爹，低声嗫嚅，不知是感激还是愧疚。只见娘朝我怀里的小渔笑了笑，便去收拾行装。】

小渔，看看能走吗？要不要再歇会儿 ？
【又覆上小渔的手，关切道。】

【却见燕姐姐爹娘近前说话，压住不安，努力对他们扬起一个笑容，唤了声燕叔燕姨就不再插话。】
【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于他们并不是好事，有些紧张。细辨了他们话里的意思，攥紧衣袂的小手微微松下来，对他们软软地道了谢。】
【点点头应了燕姐姐的话，膝上的擦口浅并没什么感觉了，背上虽还疼却能受住。自觉年幼碍事，也不想过于麻烦他们，自是咬牙忍下。】
我们走吧。夜里风大，早些找到你们也可以尽早歇息。
【燕姨的身子似乎并不好，那咳嗽的声音以前在爷爷身上也听过。想着，扯扯燕姐姐袖子。】
小鱼也想早点找到兰玛姐姐和萧娘，都是我不好，他们一定担心了。

走吧。

【颔首拉起小渔的手就要走。】
（等等。）

【差异看爹几步走到我跟前，不觉抓紧了小渔的手。】

【爹不是反悔了吧？】
（上来）

【看爹蹲下才反应过来，助小渔攀上爹的肩膀。】

【后寻遍三家客栈，寻得小渔亲人，纵不舍，只逗留一日便继续上路】
——结——

————建元六年。冬————

【虽然自己多番努力，却仍没能救回外公，看着亲人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心如刀绞】

【此后的事，自己一窍不通，都是管家爷爷在操办着，守夜过后，外公需入土为安，披麻戴孝，手捧着外公的排位，跟着丧仪队前往莫家祖坟，这几日一直在替外公炼药，一直未去娘亲坟上，此次正好一同拜祭】

【一路上浑浑噩噩，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管家爷爷在一旁很是担心，但是也不知怎么开口，注意到他的窘境，向他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管家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

【自己的心里欣慰大于哀恸，至少自己赶在外公走之前找了回来，不至于让外公无人送终】

【坐在桥栏，荡着腿。湖面雾气蒸腾，堤岸霜枝素裹，都道二十四桥明月夜，却不知二十四桥雪景优佳。只是再好的景瞧过一个时辰也腻了】

【虎头巷新开了家管子，老板是关外客，他家的羊肉锅一绝，冬日食来最是滋补。可眼下离邀约时间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影，心里着实的不高兴。】

【远处一路敲敲打打嚎丧之声隐现，瞥去就见引魂幡高举，纸钱飘飘洒洒好似下雪一般，后首一拉溜的人皆是麻衣重孝】

晦气

【朝着桥下啐了一口】

【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炼药，体力早已不支，只是不知送丧是否可以停留，又不想给他人添麻烦，故而一直强撑着，看到周围人群都避之唯恐不及】

（生死之事天定，有何可避讳）

【襁褓之时就被带上昆嵛山，人情世故素来不太明白，只是见他人不喜，自个儿便行得快些便是了，只可惜事与愿违，抬着棺柩的绳索突然断了，棺柩落地，放出好大一声声响，急忙回身去看，仔细查看，幸好棺柩无事，可是四周却渐起流言蜚语】

“好好的，绳子怎么会断，一定是子孙不孝。”“就是，就是，听说棺木里躺着的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大善人莫老爷，从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怎么突然跑出个女娃来戴孝？”“谁知道啊，说不定是贪上了莫老爷的家财。”“那可说不准……”

【那些三姑六婆说话毫不收敛，那些话气得管家爷爷几乎冲上去同他们理论，忙拉住他】

管家爷爷，我们还是再找根绳子，快些让外公入土为安吧

【嘴长在他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反正清者自清】

【送葬队伍一路行来，路人纷纷避让，鬼神之说由来已久，生怕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我没动，依旧抱膝坐在桥栏。心里暗骂洛少殇：这个不守约的混蛋，小爷一定让你好看。寻思再一炷香不来，哼哼……】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挨个往少殇身上招呼一遍，才舒服了不少。送葬一行人此时已然到了桥头。哐当一声，挑着棺材的麻绳断了一边，棺材落地震得桥身颤三颤】

【桥上桥下行人一时间都被镇住了，约莫是谁都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三三两两的行人聚到了周围窃窃私语，摘耳细听，无非子孙不肖冲撞祖先一类的说辞】

【那送葬的女娃倒是很镇定，只是卖麻绳的小店离这尚有些距离，一来一往费恐怕不少】

【管家爷爷差了个青年去买麻绳，站在棺柩旁免不了要继续听着那些越来越过激的言论，自己倒没什么，充耳不闻便是了，环顾了下四周，与桥上一名少年的眼睛对上，多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那人倒是眼神清澈，不若其他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惧怕或是厌恶）

【在昆嵛山上，何曾接触过这些，轻抚着外公的牌位】

（外公，上天怜见，让兰儿能找到你，兰儿已经很知足）

【丧仪队就在原地休息，可总有人看不过眼，去买麻绳的青年一直未归，便有人过来指指点点，管家爷爷早就按耐不住】

“你们做什么，你们家里难道就不会遇上白事，这么多人，还想欺负我们不成”

【推搡之间，管家爷爷差点摔倒在地，一手扶住他】

（言语间不清不白也就算了，居然动手）

【眉头蹙起，然仍记得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所以强忍着没有动手】

【棺材停在桥头着实不妥，眼瞧着人约聚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人群里混着几个地痞，瞧这主仆都不开口的，胆子越发的大了，嘴里也不干不净起来。那管家模样的人按耐不住，上前争辩，被一汉子攘了一下，几乎跌倒，那小姐手脚利落的将人扶住了】

【那小姐依旧没开口，那混混模样的人竟伸手摸向小姐的脸颊。足下使劲，飞进人群，握住对方的手腕，向下一掰】

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活人也瞧着点死人

【那地痞的同伙走了出来，成扇子形散开，一副凶狠的模样。将手里人向外一搡，抬脚踹在腹部，将人踹飞出去，那群同伙忙上前来接，与地痞摔成一团。地痞与同伙爬起来又扑了上来，右肘一横抵住一个的下巴，抬左腿踢开左侧的人，继而横扫扫到身后的人。身子速旋，抓住背后衣襟一仑扔进湖里，那人冒了两冒沉了下去，大呼救命。大步疾奔，足踏桥栏，半空中使出鹞子翻身，抓着落水人的肩头甩到岸上。腰身一扭，踏水而行。单手撑在桥栏，翻了回来】

滚

【自己不想当着外公灵柩多生事端，倒让那些有心惹事之人以为我胆小怕事，正想着要不要偷偷给他们些教训，一个身影纵跃而来，一阵混乱之后，那帮地痞四散逃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大多散走，且先前的污言秽语也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么）

【向前两步，离他一步之遥，盈盈福身】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他身手灵活，看来武功不弱，只是灵动有余，浑厚不足，不过他人武功轮不到自己说道】

小女子莫心兰，便住在不远处莫问居，公子今日在外祖父出殡之时相助，实乃大恩，莫家大门愿为公子所开，随时欢迎公子来家中做客

【一旁的管家爷爷也是千恩万谢】

客气了……路见不平乃是江湖人的本分……姑娘

【屈身虚扶，最烦这种繁文缛节，我这文绉绉的还没说完，一旁的老管家老泪纵横的握住我的手千恩万谢】

老伯……不用客气……

【被老人家拉着手说个没完，又不能推开，还得陪着笑脸。这时被派去买绳子的常仆一路小跑着回来】

老伯，你家人回来了

【管家一见便也顾不得我了，忙招呼了人更换绳索，起棺】

【管家爷爷和其他人讲棺柩重新绑好，自己捧着牌位，也不好再在这桥口同他多说些什么，便微微倾身又向其行了一礼】

多谢

【丧仪队重新奏响丧乐，队伍重新出发，回身走进队伍中，继续想祖坟走去】

（师兄他们总说，山下人心凶险，可我倒觉得还是好人居多）

【颜姐姐也好，这位不知名的小兄弟也好，都出手帮助了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

【管家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

一定要来我家做客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熠熠放光，怪让人毛骨悚然的。我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点点头。老管家才一脸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是出殡还是送嫁？怪人……

【到这时间洛少殇还没有出现，我决定自己去吃羊肉锅】

死少殇……有种你一辈子别出现



结

——建元六年 秋 开戏——

彩船如织，金萧玉管，人声鼎沸，丝竹笳响。四面楼台阁影，行人穿梭，皆显黯然失色。
湖心波光荡漾，水色淼淼，薄雾如罩。远处黛色山影，衔出一轮冷月，清辉可鉴，笼着水雾一片朦胧。
白纱覆面随夜风微拂，秀发飞扬，柔眉微蹙，两道目光宁如深潭，一路孤身而行。白衫于夜色中沐着冷月清辉，犹似身在烟中雾中，风吹玉树，洁而无暇。袖口一动皓腕伸出，却是手指轻轻捏了枯萎垂杨一枝，目光低转，扫过那枝头一点猩红血迹，而后松开，淡淡望向了水雾迷遮的芦苇荡中——隐隐可见那精雕画舫中，蹁跹身影，觥筹交错。
“姑娘，喝上一碗二十四桥的好茶罢？”
一声苍老吆声传入耳中，不由侧首望去，却见那桥边水岸上，一座粗粗搭起的茶棚，摆了三五张木桌，炉上咕咕烧着开水，却一个客人也没有。
缓缓颔首间抬步走入茶寮，手中一把木笛，轻轻搁在桌上，而目光望着炉上热烟滚滚，淡道，“老伯，一碗凉茶...”

【陪堂妹买完宅子，看得出她很喜欢，自己也就放心了，嘱咐她有空多给叔母写信，让叔母能够安心，听她应承下来，才返回医馆，告诉师父自己又要离开扬州去四处行医的打算，便又出了医馆】

（走之前，再去许老伯那儿喝碗茶吧）

【走到茶寮，只见到一名女子，便在另一桌坐下】

许老伯，给我来碗茶

“喻大夫，你又要出诊啊”

【前年自己替许老伯医好了他的腿，之后就成了他这茶寮的常客】

是啊，走之前一定要来喝你的茶，可能要有很久喝不到了呢

“那我这就给你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