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庙

这么一闹，气氛反而活络不少，却也让自己对这小姑娘略有改观。就算再怎么样，她毕竟年纪尚小，亦会露出女儿家的一面。此时竟觉的阴沉的雨天也没那么沉闷，心情反倒畅快了不少。

未免其内疚，转过身去，假作伸手揉了揉脸：“疼是有点儿，我皮糙肉厚，想要伤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而后马车便这般稍有说笑的驶向太子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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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七年秋——

【一路风雨凛冽，却难减欢笑，浑然不觉已是许久未如此展颜。待得听他一句“到了”，下意识扶住车框要起身下车，动作却又尴尬停住。头上一沉觉是斗笠罩下，又被慢慢牵引下车缓行。心下暖意叠涌，悄悄攀上他衣角靠近些，试图也分他一方避雨的斗笠。】

【这雨势极大不过行走片时便裙裾湿透，步伐有些沉重，却还是勉力提气跟上他。踏入雨声渐小处时，想来必是到了他口中所述庙宇。】

【头上斗笠实在太大，戴得极不稳妥，动手去摘却总是不成，只觉分外懊恼。扯扯他还在手中的衣角，咬唇低声道】

大侠……我的斗笠取不下来了……

大雨瓢泼，道路泥泞湿滑，无法再走，若是遇上山洪那便糟了，好在已到太子庙，此处虽然破旧，但年久日长，却是安全之所。

小姑娘眼盲，行动不便，故而伸手帮扶，相处时日虽短，但越发觉得她惹人怜惜。自己心下也暗道鬼使神差。

不由的伸手将斗笠罩在她头上，随后笨拙的牵引其进庙。

亦步亦趋，自己尚无大碍，只是感觉小姑娘却柔弱无比，虽说年幼自己却不好强行将其背起，只能由得她自行走动。

进得庙中，便大喇喇的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当即要除去外衣生火，忽闻身后娇声，不由转首去看，心下不觉好笑。

摇了摇头，虽说心思缜密，有应变之能，却单薄的让人担忧，遂伸手至人脖颈后，轻轻将斗笠顺着发丝取下，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所谓红颜多薄命，确也不假。”

【可觉摘去斗笠动作轻柔，凝神却听到一道极轻的叹息，似是怜惜更是惆怅。向来敏感多思，被这一声叹牵动心底，却头次不是自怨自怜，反倒出言俏皮，努力挑破这尴尬气氛】

我原想等着眼睛好转看看大侠的模样，不过大侠既然未告知我名字，便是不愿意再见下回啦。

【心底明了，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眼疾反复无常，往后定是遥遥无期。心底聚起一片阴翳，努力略过这怅然。矮身摸索到裙角，将湿衣慢慢拧干。未听到他有动作，又停下来道】

大侠不必管我，快些除去湿衣才是要紧。

方才在车上陡生变故，未及告知姓名，此刻闻小姑娘激将，不由暗骂：“鬼灵精”。

原就无意隐瞒姓名，故而答道：“我名作田桓。”样貌除了额上一道如同眼睛一般的伤口，却也平常的紧，思忖一阵，玩心大起：“样貌嘛……头大如斗，眼若铜铃，唇齿外扬，奇丑无比。”

这边自古的说着，一边弯腰生火，衣衫湿透，易染风寒，若是再病了，那小姑娘当真就前路堪忧。

【经此一遇或是后会无期，细心记下他声色，又将他名字默念数遍，转而抬眸向他声音来处绽笑道】

那我便叫你田大哥。若你不许，我再叫回大侠便是。

【聆及后言又是噗嗤笑出声来，正色答道】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形貌，若不能亲眼得见，倒是一大憾事…呀，好暖和。

【言语之中竟是不自觉屡屡提及下次，敏锐察觉却是面上发热，唯恐被他发觉慌忙岔开话头，一面心不在焉慢慢探手往热源处，谁知实在不走心，指尖猛然传来一阵灼意，当下被烫得倒吸一口冷气。】

“当心。”二字欲言又止，未作安抚，就地坐下，沉思一阵道：“见你步伐轻浮，气息急促，怕是没有习过武吧？”

双眸直视火光，面容冷峻严肃，挑了挑篝火又道：“若想见我真容，却需有保身之能……你既叫我声大哥，可愿听我一言？”

自己虽武艺不济，但却有心保她，故而出言询问，倘若愿意，便说上一说，若是不愿，只能任其自求多福了。

【幸得手上雨水未干灼伤不重，正握住指尖时突闻他相问，愣愣点头。又听后话声色严肃郑重，大概猜到后言。迟疑片刻点头】

我听你的。

【比那句“我信你”分量更重，全因明白他这番良苦用心。乱世不易，仗义出手已是难得大义，更难得是还想庇护自己往后。心下落定，端正站姿，细待后言。】

见小姑娘郑重回应，不觉心中宽慰，理了理思绪：“人无虎豹豺狼之爪牙，却能立于天地之间，皆凭其智。短时间内，我也无法教你什么高深的武功，你才思敏捷，便说说机智果决，应变之法。”

沉吟稍许，复又道：“先秦时有五羖大夫，其人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反而以五张羊皮换了一命……”言外之意，便是说钱财不宜露白：“那车夫要你加价你便答允，他如何能不再进一尺，如此一来，无周旋之余地，只得任由其摆布，此为其一。”

说完，伸手取下腰间长剑，方要交给那小姑娘，却觉其身子瘦弱，无法善用。便又换了一柄匕首掂了掂：“其二，人见你身怀钱财，却无力自保，必会横生恶念，招致灾祸。多思便少决，易措施良机，故而需出手果断……这柄匕首你拿着。”

将匕首递了过去：“剑乃百兵之首，剑法亦是天才的武道，使之多凭急智，谅你招数再怎么精妙，却不敌会心一击……试试看。”

【他所言句句皆是设身处地为自己思虑，心下更是触动之至。当下收敛浮绪凝神细听，愧道】

今日之事我的确处之欠妥，全因怕他发现我目不能视心生歹念，才以钱财打发。未想到算漏人心险恶，见财起意。

但若真要周旋，也只怕会被他探清眼盲之疾，此人心术不正，也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到底是自己势弱，不敌人心，为今之计只有学得自保才有立身之处。心下坚定，摸索着小心接过匕首，拿在手中却如何都觉别扭，略有迟疑，却仍是依言往前歪歪斜斜一递，虽看不见却也知道绝对是不得要领。咬唇】

我从未拿过刀…

心下叹息，着实不忍，看着小姑娘轻轻刺出一记，毫无杀意可言。不禁摇了摇头。

回想自己杀第一人时，全凭一腔仇怒，之后也是惊惧不已，但念及少女将来，只得咬牙忍耐，继而道：“剑身双刃，细长轻巧，不擅作守。故而遇敌时，需扬长避短，使其轻便之能，以攻为守，后发先至，是为一个‘快’字。”

说着暗运内劲，凝于掌心向小姑娘手中匕首，拍出一阵劲风示意其自己挡下了那一剑，后又道：“人见你不守转攻，定会收招，或招架，或闪躲，再使剑灵巧之能，迫敌转守，是为一个‘巧’字。”

而后突然暴起，伸手抓向女孩手腕，向自己腹间刺入，透体不深，仅只伤到皮肉，面上仍是吃痛一拧道：“一旦出手便要舍弃顾虑，攻其周身要害，是为一个‘准’字。”

话毕，却未松手，面容冷峻，厉目直视少女，沉声道：“这不就刺到了么？”

【从未碰过锐器短兵，心下仍有惴惴，但为今已是万不得已而为，是故强提精神，细思所言。】

【忽觉匕首上一道反推之力打来，知他或是设法挡下。心下反复揣摩他口中快与巧二字，听来轻巧，但仍是茫然。正欲发问，腕间却被猛然一带，匕首似有轻微透物之觉，又听他言刺中，心下一灼，匕首当下掉落在地。反握住他手臂，急道】

我伤到你了？！要不要紧？

【话间已是伸手要探伤势，又记起自己双目全盲根本不能帮上半分，动作凝在半空。心下愧疚且自弃，眼角发酸强自忍住】

都是我没用…若我能看得见，便万不至此…

能看得见，自己也不必下如此狠心，有这般顾虑。小姑娘独自一人身涉江湖，怎么看都觉得不忍。

“要你无故伤人，也并非我本意，旨在自保便可。”松开手，神色转而平和了许多，自己如她这般年纪时哪有这等境遇，但愿其将来平安无事。

寻思稍许，咬了咬牙定声道：“也罢，我本就是闲散无用之人。你欲往何处，大哥便陪你走一遭。”语气间满含关怀之意，却是决意要保这小姑娘顺顺利利。

【此时全心担忧他伤势，又听他半分不提，心下更是焦急难受，恨不能从一开始就不答应学武。转念一想又觉辜负期望，一时浮绪驳杂，垂睫黯然】

是我没用…

【又聆后言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心底一触，方才强压下的酸涩又翻涌上来。良久哽咽，哑声道】

好…

【谢字太轻，不足表全感触。只盼这一程相伴，山迢水长。】

—结—

开   建元六年   春

【翠叶新绿，嫩柳抽芽。一派春意融融。】

【策马而行，一路偶尔踏得尚是冰封的湖面，没有了打滑，但听得冰面破碎之声入耳。若是连人带马落入湖内，倒也是一件奇事呢。】

【江南春意早，斜阳陌上草。马儿倒是像知道自己心意一般，一程便是江南。】

【到底心中还是念念不忘着她，那个住在幼时自己内心明丽活脱的姑娘。此番之行，也有她的缘故吧。】

【思绪渺远之间，马儿长嘶，勒马而止，抬眸望着四处景致，是一座破落的庙宇，原来也是个不敬神明的地方。】

【观其匾额，冷笑】

又是纪念以前的事，真不知若是有神明，又何须你们祭奠，若是没有神明，你们祭奠又有何用？

【解鞍下马，暂且休息】

【自离益州，连夜赶路，向东南进发，不知不觉过了早春时分，一身的皮裘已然有些炎热，这天到了永州，已经离扬州不远，双腿一夹，纵马疾驰，一口气奔了数里，方觉有些疲乏】

【熹微晨光里，觑见一方隐隐约约的庙宇，纵使破败不堪，依旧见飞檐掠空，直插云霄，瞪着那初升的旭日，一阵头昏眼花，几乎是滚下了马】

【扔下辔缰，入了庙门，只觉目眦欲裂，头部突突直跳，没顾得上打量四周便找了个空地，扑地栽倒，睡了个天昏地暗】

【因是旅途劳累着，也无暇顾及地下，掀亦直坐，靠着一座石象打盹起来。】

【这么些年来，素日里便是眠浅的。稍有动静，便警惕着，即便未醒也只是微酣。一人扑通倒地声，硬生生爸自己梦里拉出来，睁眼，斜睨一眼，借着微光，平常的衣着，想来也是舟车劳顿吧，同自己一般。】

【不理那人，继而眯眼欲睡。】

【梦中迷迷糊糊，忽闻一阵悠然悦耳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叮铃——叮铃，而后便是熟悉的马嘶声，其间夹杂着一个清脆女声】

姊姊，真是幸运，白捡了这匹脚力。

【笑声传入耳中，整个人忽然惊醒，不好，有盗马贼！蓦地翻身坐起，便觑见两个女子踏进了庙门，皆粉腮桃面，娇美无限，一双眼波顾盼流光，都是一袭白衫，脖子处还围着珍贵的狐裘】

【被其容光镇得呆了一呆，下意识避开眼光，却见一旁也有个青年靠在神龛之下，双目微阖，那两女子显然没料到庙中有人，亦是一怔，随后其中一个笑了笑，对自己道】

小兄弟，包裹里看起来可有不少东西啊，来，给我瞧瞧。

【那口气又娇又媚，却又说不出的轻蔑，似乎像在哄小孩子一般，闻言心中暗暗恼怒，连忙捞起一旁的包裹抱在怀里】

为甚么要给你瞧？

【许是内心警惕着的缘故，再无睡意。银铃声携着马嘶入耳，内心存着写疑惑，莫不是什么马贼不成？下意识的想握着缰绳，忘却了马栓在外面。】

【二女子谈笑声入耳，当真是乱世易为贼，便是那女子也能做这苟且的勾当】

【自己还未言语什么，一旁的人倒被胁迫上了。若是平日，这是倒可高高挂起，只是，若是这般下去，还有什么正风可言？况且，城门失火焉能不殃及池鱼？】

【一旁的人倒是像孩子一般紧搂着包裹，也当真是天真。微微眯眼，倏然跃起】

你们可知男女之别，有些东西岂是你们能瞧的？

————我是来拉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