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论剑林

居万藏楼后，石柱颇多，貌如长剑，因此名为论剑。此地看似毫无人烟实则隐有阵法‘三十六天罡剑阵’，九剑为一小阵，四小阵合一大阵用以试炼太乙弟子。

承平十年，夏
    逢魔之刻，天地暗尘将倾，背负剑囊出了落霞，绕过万藏楼至论剑林外。
     时令正处昼长夜短之时，夕阳贪恋，不肯沉落，晚霞如火印在蔺无余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这平日少有人气的论剑林中似幽灵般。
         风萧索，卷起枯叶打乱在石柱之上，蔺无余在外看着，似乎没有进入的打算，只见他将手中一坛陈酿开封，放在一地上，瞬间酒香四逸，环绕四周，似静等人来。
     

日落黄昏暮云沉，近来事闲，去找师兄时又发现不知他跑去了哪里。担心他又惹什么事，便穿梭于后山寻找他的踪迹。

晚风掠过树林，隐约嗅到一股酒香，顿时馋虫发作，顺着香气寻了过去。石林耸立间，见一坛陈酿开封放在地上，而一旁的石林边却倚着一个人。

纵观全观，怕也只有自己与这人，敢明目张胆的在山上破戒。虽然欣赏他这份豪情，但却不喜他每次来找自己三句话不离切磋之事。当下便顿足，转身欲离。

   负手而立，嶷如秋山，阖目沉思间却是耳听六路，不放过一丝声响。多次使用这个法子钓人，起先他还会彀，但时日久了，便知他又寻他切磋了，惹他喝酒喝不痛快，跑的比兔子还麻利。要截人，除了酒够不够香，还要看自己够不够快了！
      在此等候多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万藏楼微弱的烛光本就暗淡，此地相隔的路程也有一段距离，若不是有一轮月色，怕是连人影都看不清，寂静的唯有自己刻意收敛的呼吸声响。
       蓦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绵延均匀又不失浑厚的造诣在太乙中，他找不出第二人来。随即，意动身形拦住欲离之人。
      若是十年前，他或许不会如此轻易，但现在的自己，亦有相当的自信。
        “师伯，这么晚了，喝口酒垫垫肚呗，何必见着我就走呢。”
     
      

月至中天，人影憧憧。石林影子纵横交叠，这论剑林看起来普通，实则暗含三十六天罡阵法。当初与师兄也曾在此闯阵试炼，一次次破阵，一次次又重新布阵，精益求精，以至如今，观内能破阵之人寥寥无几。

不过此时却不欲踏入阵中，遂擦着石林而过，身形又隐在交错的影子中，打算摆脱已经伺机而动的清寒。

“嘿，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可不敢喝你的酒。”

两个身影在石林间穿梭，听声音相距不过丈。却玩起了捉迷藏，你来我往。虽然他追不上，却也摆脱不得。

   早知他不会被乖乖等着自己拦住，果不其然的在近身触碰衣角时落空。自己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不会放过一丝机会，随即内力运转至双脚，纵身跟上。
       石影斑驳，追逐的人影互不相让，震得黄尘簌簌分分。      蔺无余耳听他之语，不由心里有几分得意。能让酒鬼不喝他的酒，不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这样的游离论剑林外，颇有逗人趣味，令他不甘。
        凝神觑眼看前面之人行迹轨道，抽出道契叼在口中，一把割断剑袋绳索，绕剑柄系结固定。用力挥袖甩出，目标对指他欲落石柱，重重一击，碎其支撑。

身形飞快，衣不沾尘。转眼掠出几丈，眼瞧着要离开石林了，脚还没落，脚下石柱轰隆应声而碎。石屑飞溅，脚下一沉，拧身凌空翻跃。甫一落地，便后退数步，避开烟尘。

林中憩鸟被这声惊起，扑腾着翅膀飞走。再跑下去不知道他又得破坏什么，只好拍了拍衣服。

“你这小子，到底何事？”

然后没好气又添了一句，“切磋没空！”

袖腕弯曲，道契回手，着眼看了被破坏的石柱，看向用于停下的人，露一副不切磋，势必纠缠到底的样子。
     不信他所言，整个太乙怎么想就他最清闲，不用操烦事物授课！没空？蔺无余情愿自己喝个酒冷静下！
      “师叔，你刚才说我是黄鼠狼，黄鼠狼晚上偷鸡不是很正常。”
     说罢定定看着师叔，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走了。
     “师叔若不喜欢切除，那打架？”

端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找自己向来没安好心。也不知是不是当初他缠清和缠得烦了，才被打发到自己这里。怕自己看守仓库无所事事便找了个好差事，当陪练？

早先几次倒还真的愿意跟他交交手，但之后次数太过频繁，自己便能躲就躲了。

“打架？文非子就是这么教你们尊师重道的？”

他武功造诣不低，实属难得。但人总有瓶颈期，交手这么久，来来去去那些个套路都摸的一清二楚，一点意思都无。有些事，太过痴迷，就容易进入死胡同。就如师兄一般，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右脚后退一步，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尊师重道？这是他向来的准则，不过较他而言，有几分随性。十年闭关后引他出来，就得他这几个字的指点，倒是说不是什么滋味。
        心中五味杂瓶的，还没出手便乱了心镜，失趣的很。再者，武学造诣本就如汪洋大海，明知是海，若一日不勤，便是懈怠，如何更上一层，他坚持已快三十载，不也正因为这是他的道。
       沉默不语不再回话，收拾起剑，踏步而离。走了几步似有想起什么。
        “师叔，搁在林外的是坛好酒，与我好心与不好心无关，可别浪费了。”
        
         


      

若说自己还能倚仗的，恐怕便是这“师伯”的身份了。太乙交到清字辈弟子手中，便不多过问观内之事，乐得做个方外之人，守一方天地。

清寒根骨极佳，一路走来颇为顺风顺水，在同辈中武艺超群，怎么瞧都有点师兄的味道。虽然如今不可能再有什么西域僧人来挑衅，但也难免会遇到其他事，实在是不想让他重蹈覆辙。

看出他眼里失落，并不多做安慰。这路还是要他自己走，他能堪破，便是康庄大道，堪不破，也得由他自己走下去。

待他走远，暗叹一声，又原路掠回，将那开封的酒提了回去。

------结-------

——承平十年 秋——

客串：晏明月

青风杀熊那事儿，叶师叔罚一次，蔺师叔又补一遭，算是彻底抹去，堵住观内诸人悠悠众口。他从不是个食言的人，出了祠堂当晚，就捧了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来女院门口，叫一众男弟子瞎起哄，简简单单一碗面，他变着法儿做出来，香飘十里，上山十年不曾知晓，生辰是这般有意思的日子。

是日晨起，念罢早课，听旁人说青风提剑去了论剑林，自他开始正经习武，日常修炼已是必不可少，可我却少去看他，正巧这日得闲，前日在药园摘的菊瓣一半用来酿茶，一半拿来做酥糕，给师父送去一些，剩下的装在小篓子里，打算予青风也尝尝。

缓步至论剑林，青风尚在剑阵之中未得空，索性在林边儿捡了块儿干净的石头落座，一手托腮，一手执一卷医术漫不经心地看。

静昌

哟，瞧瞧这谁家少女怀春，在此等候——

[见晏明月一人独坐论剑林坎道上，手里拿着书册，她正津津有味看着，忍不住就要上前出言讽刺一两句，这心里的火气才能消消]

等情郎不是？

[唇角荡着一丝丝坏笑，慢慢走到她面前。日前她的生辰，李青风那小子还给她做了寿面，看着一众师兄弟都起哄，人人都夸赞李青风好手艺，还能顾得上师门情谊。冷眼旁观的自己却觉得，这李不过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有机会，总要教其他人知道他真面目才行]

别等了，你的青风师弟是不会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身后的矮树旁，使劲一掌催动，被掌风震过的躯干左右摇晃，落叶“簌簌”而落，掉在她头上、肩上]

昆嵛派那位江女侠比你长得貌美，人也清高，哪像你？啧啧啧——

[眼尖看到她身旁的食盒，右脚一抬，以脚尖撩动食盒盒封，撇见内中准备好的点心，不由得一阵怒火中烧。为何偏偏就是这李青风？！]

就你这手艺，别献丑了行不行，晏明月？

客串：晏明月

日光昭昭，一席黑影突然撒落在书卷上，当是青风来了，笑意浅浅地抬头。

“青——静昌师兄？”

笑容僵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人劈头盖脸的一通嘲讽，言之凿凿，字字锥心。在观中待了足有十年，掌戒师叔对我多加照拂，我又乃道医一脉的入门弟子，即便庸碌无为，但好在性情和顺，几乎未与人起过冲突，更不曾得罪过他，因何今日一见面就急赤白脸地找不痛快。

“太虚弟子，六欲清净，我与青风不过同门之谊，情郎二字打师兄口中而出，竟不觉得龌龊么。”

秋叶簌簌，和着木屑盖头直下，叫人弄得一身狼狈，连忙起身将书卷搁到一旁，双手啪啪拍打道袍，那人却又用脚尖儿掀了食盖，落了灰，便不能吃了，躬身去一把将他的脚拂开，夺回食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退去一两步同他拉开些距离，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月令仙姿气节我自惭形秽，可那又如何，她是她，我是我，我手艺不好，左不过不是给你吃，你若再寻衅，莫怪我去掌戒师叔那儿说道说道，介时你师父也说不得情。”

说话时声儿是颤的，底气不足遂气势也弱了三分，软趴趴地毫无威胁可言。我素来嘴笨，极少与人这样说话，无非听他好端端又牵连月令，心下恼怒，故而才想若是令令那样的性子，当下该如何回话，可一番话脱口，饶是觉得自个儿画虎不成反类犬，还不如乖乖听他牢骚，反正他说得没趣便也自己走了。

“师兄若要入论剑林修炼，那请便吧，明月去别地儿等青风，不来碍你的眼。”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索性日后还是绕着他走好了。

静昌

[见状，一个出手拦住对方去路，假意惺惺地放软了姿态，像是要哄着人一样]

诶，明月师妹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就算对方搬出了掌戒师叔与师傅，打眼望去，这四下里方圆几里内也就自己同她在此地，就是要状告起码也得有个人证在场不是？更何况，到了长辈们面前，谁吃亏谁受罚，呵，只怕其中还有反复之说，她晏明月不过是仗着得李青风庇护罢了，此刻倒是能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一阵。心里直道有趣有趣，本以为她属那性格柔弱一类，哎，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好玩……]

[本以为这小兔子急眼了就要哭红眼，眼下一副倔强模样，大有退避三舍之意，但自己却偏偏不让她如意。方才她立刻站起身子，拍拍道袍的模样，真是势颓又可怜，啧啧啧，要是李青风在，只怕不是要哭诉着梨花带雨了]

方才师妹提及一事，师兄我有些不明白，还请师妹不吝赐教。

[看着对方怀抱那食盒，宝贝得不得了，本想起手一竿子给她掀翻了才好，但心思一转，手上动作罢了，只是轻轻为她拂去肩上残余的落叶]

师妹前面说道“太虚弟子，六欲清净，我与青风不过同门之谊，情郎二字打师兄口中而出，竟不觉得龌龊么”。

是这么问的吧？

[脚步绕着对方周身走着，正好问话出口时与之四目相对]

哈哈哈哈哈哈！
笑话，我说出来龌龊，你二人已然做出来，谁比谁更龌龊呢？

[言语间带着讽刺，意在提醒她莫忘了前日李青风为她做寿面之事。众人起哄的情景，历历在目。既然她自己要送上门给自己羞辱，那又何必放过这大好机会？]

方才我要是没听错，你打头第一字想说的是‘青’字吧？明月、师妹。

[话说着，脚下步伐却一步步紧逼，直把对方逼到她身后的树干前]

既是清修之人，师兄妹之间切磋当然正常，但你独自一人约见李青风，又在这论剑林？到底是你有口说得清还是我有口说不清，我的好师妹。

晏明月

[叫静昌一手挡住去路，自知他若铁了心要拦我，凭我这身子骨，定连他一招也接不下，可我平日里与他甚少往来，为何偏要与我为难。]

[他抬手拂叶，神情放缓，俱是一派温润，也称得上是风姿卓然，开口求问，我当他晓得自己言语简约，此刻便收敛开来，遂凝神静听，如若帮得上，或可为他解惑。]

师兄你说。

“我说出来龌龊，你二人已然做出来，谁比谁更龌龊呢？”

[闻言怒极，他却又换上那副张牙舞爪的凶煞模样，不依不饶，欺身直上，直逼我背抵苍阴巨木之下，再无退路。]

你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与青风……青风师弟清清白白，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师兄若喜欢，明月亦能唤你名讳。

[观中弟子素来以和睦为上，即便是师叔也不曾这般声色俱厉的质问于我，身子打着颤儿，幸而有那树干借力支撑才堪堪立住了，贝齿咬着下嘴唇，鼻腔传出几声抽搭，稍仰了头对上他的眸眼，又瞬间垂落，盯着脚尖儿，底气不足。]

况且，况且青风并不知我今日来寻他，若说私下约见，如今这情形，怎么看也是我与师兄，若我学你不辨是非黑白的一口咬定，师兄又该如何替自己洗脱？

[平日总是青风护我，这回静昌欺人太甚，往我身上泼脏水便就忍了，青风何辜？]

静昌

哟呵，明月师妹这是关心师兄不成？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过往未曾知她晏明月为了李青风亦能举一反三至此，呵，若不是心中有鬼，何至于掩饰遮藏到这地步？言语上且不论她多方回护李青风，就是自己方才提及的“龌龊”，她亦是有心争锋在此，倒也没言及他处。如此一来，更是由得自己见缝插针，教她哑口无言]

[反讽而罢，不由冷哼。正要作势起手给她一巴掌，却闻得身后脚步声渐近，心内正觉无趣，若是真叫自己下手了去，又有些疼惜晏明月这副好皮相了]

[收了手，往后退开几步，返身望去，来人不是李青风还能是谁？]

青风师弟，来此何意啊？

得了师父的令去论剑林破阵，去之前师父还嘱咐着一定要静下心来，论剑林的阵法虽然复杂，但也不是不能破。况且自己自小在破阵这方面就有些天赋，听师父所言若能破阵定能让布阵高手指点一二，于是便兴冲冲来了。

论剑林有九剑一小阵，四小阵一大阵之说。如今自己去的，正是东南小阵，才入内就觉得剑气凌然，应接不暇。于是只好强迫自己进入冥想状态，闭上眼睛用意念感受周围的一切。

一旦进入冥想，方圆十里那怕飞鸟爬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本是专心破阵，但阵法变换迅速，一时不得要领，脑海里却突然闯进两个声音，吵嚷了半天，才察觉出是谁的声音。忽然就心烦意乱，抬手随便一挥，阵中剑气破体而入，方得空隙，忙从剑阵中退了出来。

睁开眼有一瞬间看不真切，带视线清明，想到刚才入耳那话，当下便沉了脸循声而去。

静昌见我来问了一声，我却连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到明月师姐身边，唤了一声师姐。余光瞥见她委屈神情，眼眶里波光粼粼，欲哭不哭。抬头便道

“给我师姐道歉！”

静昌

你——

[本欲与之论长幼有序，却在触上对方泠然眼神又吞咽字句于腹中。见他径直走到晏明月身旁，那方倒是一副楚楚惹人怜模样，红丝染明眸，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态。可惜了，李青风方才没能看到此女“龇牙咧嘴”模样]

[见来人回护晏明月，心思一转，静待对方如何应对。但听得他李青风厉声喝于前，其意竟是叫我这师兄向晏明月致歉。当下气势拔高，睨然反诘]

道歉？李青风，方才我好歹称你一声‘师弟’，你倒好，如入无人之境，将我这师兄晾在一旁。

我还没跟你计较方才的冲撞无力，你倒是‘恶人先声夺势’，让我给她道歉？

[起手指着自己又反手指向他身旁躲着的晏明月。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厉声道]

怎么，这就是叶师叔平日教导你们，为道者之礼数？方才我要是没听错，你的晏师姐还说她与我二人在此便是私会，问我该如何辩白。

听听这话说的，不知羞，不知所谓！

我只说一句，静昌却咄咄逼人。握剑的手隐隐颤抖，锵的一声剑指静昌，也不管他都说了什么，只重复一句

“给我师姐道歉！”

这一句比上一句更加掷地有声。此刻连带着先前闯剑阵的不顺心，和见到师姐梨花带雨的样子一起，将师姐护在身后，目光坚定，似是他今日若不说，便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别逼我说第三遍！”

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双眸子冷然又坚定的看着对方，丝毫不说一句多余的，但这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已经将周遭空气都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