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十里桃花（冀州）

这又是哪来的歪理？

【听他一番诡辩，倒似有三分理。不过今日本就是出来凑热闹，也不愿扫他兴致。先前阻拦，只怕他点了太多，介时又该他自己心疼银子了】

【老鸨自是巴不得有人做冤大头，更何况这上赶着来的买卖，又岂会推脱，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命人前去准备酒菜】

【陆哥一时嘴快，差点说漏了身份。见老鸨惊疑的目光在自己周身来回逡巡，有些着恼。从陆哥手上抢过之前那方手帕扬了扬】

喏，可不是早已有了佳人？妈妈还不快去请了这帕子的主人前来一叙？

【听了她话，却不回答，举杯喝了一口，喉咙发热，目光流连到她执扇的手，色与白玉扇柄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扇骨，哪是人手，兼之扮做男装，十分美丽之中，更带三分英气，明艳逼人，忽地面上发烫，轻轻转过脸】

【恰见高台之上，诸妓盛装浓抹，宛若神仙，通碧辉煌之处，歌声绕梁，曲调依依，蓦地听见一句】

却如何有缘邂逅……难谐凤鸾俦？

【呆了一呆，那帕子的主人已经来了，未落座已开笑语，又是打趣，又是劝酒，脑子里却晕晕乎乎，只一个念头翻来覆去地想】

当下……如果我先开了口，她愿不愿嫁我？

【名唤“芍药”的姑娘携带着一阵香风很快就来了，未见其人，曼妙的歌声早已让人迷醉】

【侧目瞧见陆哥目光直直在那芍药身上，心里虽知他心地坦荡，却也不免泛酸，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

你这呆子，佳人前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我想说......你愿不愿意嫁我？

【一句话引来他灼热的目光，心里一慌，就听得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哈？

【话一落音，强抑心跳，唯恐她在这般丝竹乱耳的环境下听不清自己的言语】

我说，你可愿嫁我？
我一生孤苦，而今再没去处，你可愿、可愿…

【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再说，自己而今身无长物，承蒙她不离不弃，一路相伴，自别门派，才没了那冷清萧索之感，纵使处处荆棘，亦觉有伴相携在旁，纵使刀山火海，亦非绝境，素日沉溺伤情，竟在不知不觉之中，让她没名没分跟在身旁，为了避嫌不得不扮作男装，而今想来，当真十分混账】

【目光只在她如花娇容上流转，怔怔做不得声，只觉她目光如雪，直直投到心底，愈发显得透彻无瑕。相较之下，又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感到大为懊悔】

【什么名分？她贵为圣姑，难道还要我这无形浪子施舍名分？她愿相伴在旁，是她本就是个光风霁月、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亦或是为了圆满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手微微发颤，心中却仍抱着一丝希冀，努力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以免她真出声拒绝了便无地自容】

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吃到老、玩到老，最后变成一对老公公、老婆婆么…..

【我看不见周遭的灯火通明，我听不见一切的莺歌燕语】

【万籁俱寂，只有他的身影，鲜活如昔】

【紫竹林里的琴音，古槐树下的落叶，夹层灵山的积雪，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柔情】

【茫然地望着指尖的一滴清泪，慌乱、无措、喜悦、以及无法忽视的隐痛，却在他的语无伦次中奇迹般的消散】

【抬手捂住他的唇，却只笑望着他，不发一言】

【蓦地温热的指抵上自己的唇，怔怔住了口，第一次知道，原来美人落泪，是这般光华熠熠，明目生辉，怔了半晌，方被心底狂喜激散得热血澎湃如潮，将怀里所有银钱取出尽数扔在案上，哈哈一笑】

好，好，你既然答应，便不许反悔，妈妈！快去将镇子上最好的凤冠霞帔买来！

【老鸨怔怔应了，诸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任是草木也动容，哪还理会他人目光】

俗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掐指一算，今日正好是个良辰吉日，适合嫁娶。

【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二盏茶时间，已然换了天地，一室新居被龙凤花烛映得明黄，隔绝一室莺歌燕语在外，穿上那身不怎么合适的喜服，袖子过短，只能将就扯扯，衣领亦歪在一边，低头看了看一身装扮，笑了笑】

古人都云彩衣娱亲，而今我彩衣娱妻了。

【话至末句，语声低微，尤剩温存，人世间，挥斥千钧如何？名满天下如何？流芳千古又如何？亦不及今朝琼浆在盏，美人在侧】

【江湖之人，向来不拘小节。我与陆哥相处多年，早已不为俗世眼光所累，然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却依然让我双眸潮热。】

【洗去脸上伪装，不过须臾，在妈妈的一双巧手下，高束的发髻已变成了如意结，耳畔玉铛清脆悦耳，点上朱唇，翩翩少年郎变成了含羞待嫁的新娘】

【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不自在的在镜前来回逡巡。楼中依然人声鼎沸，又赶上这不拘一格的婚礼就显得越发热闹，陆哥爽朗的笑声从外室传来，不由有些紧张】

【期期艾艾坐在床沿，屋外笑声不断，我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独属于陆哥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他停在我面前，酒香扑鼻，却没有一丝声响。我抬起头，正撞上他灼热的目光】

陆…
夫…君…

【声如蚊蚋，我却知陆哥必然已听入耳。只羞的耳尖泛红，再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一声娇软撞入耳中，轻轻一笑，牵起她手中花绦，平生放荡不羁，此番在青楼成婚更是浪行无状，倏然眼底有一些盛热，伸手将她盖头披上，低道】

我一生没爹没娘，现在终于有了妻子。

【心底着实无比欢喜，朗笑出声，牵她对窗拜月，终成一世良缘】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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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了一簇一簇，梅枝被压的很低，抵在石案上，险就探进小炉中】

【醒来身畔只剩余温，便着了单衣在小榻上翻书，推开窗，炉上的枭枭清韵便飘了过来】

【身后脚步轻盈，肩上一暖，抬手覆上柔夷带进怀中】

起这么早？我在也不多睡会？

【这么多年，她容颜依旧，甚至更添了 韵味，看也看不够的】

煮的梅子酒？要我出去陪你堆雪人么？

【牵着手吻了吻，拢过她披上来的白裘】

【他在身边的时间从来如昙花一现，时常一场春梦过后便只剩余温。又或者梦里梦外根本就没分清过，像十里桃花的花树，迷了眼，乱了心，究竟是哪一株落了谁的发间，终究辨不清】

【所以不知几时起，从最初的“心安莫过君在侧”，变成了“在时唯恐离别近”，反而不愿睡去，便是要离，也要亲自送出，至少心间有个缓冲。爱上一个浪子，竟成了难熬的甜蜜】

【星儿大概是最懂二人的，推门沐着雪气一阵清爽，便见一应连吃食都备好了，只这梅子酒，总要亲手去煮，便只备了净好的梅子】

【守着一片桃林，过着抚琴煮酒的日子，念着不知在天涯还是海角的人，这便是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生活】

【偎着再熟悉不过却又有些陌生的胸膛，贪婪之心总也压制不住】

你不在的时候，大把的时间都可以睡……

【这样的年纪，究竟还能见他多少次，实在不容乐观，如今所庆幸的只能是老天眷顾，不曾在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摇了摇头，自身后环住腰身】

年岁长了，怕冷，就想这样偎着你

【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有愧疚也有温柔】

【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多情总似我，风流爱下天。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邀我拍坛去，醉里万斗烟霞。我是恩怨豪爽，挥洒利落，可总是愧对了她与洛儿。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们把大好的年华，都用在了等待】

我会常在的

你不愿随我回去，我便常来。你喜欢出去走走，我陪你游历天下

只是若遇到花花草草，你可别恼了我

【玩笑着掐了一把细嫩的脸，揽着她起身】

我给你画眉

【许久没画有些生疏，长长重重的一条】

你别动

【擦了两下居然晕开，惹得我忍不住笑，手一抖，螺子黛拖拽出一条猫尾巴来】

哈哈……

【笑着趴在她肩头】

我不……不嫌弃你……哈哈哈……

【他一生风流，偏偏愿意枯等的女人不止我一个，许是有愧心的吧，然而在大好山河如花美眷之间，男儿义气云开海阔，总在方寸之间乱了心曲，人家是片叶不沾身，他是处处花叶处处身，沾了一身花红柳绿，非但不是负累，反而江湖处处有春光】

【他不在的时候，曾细细思考，是什么让这个男人天涯皆芳草，而不是到哪儿都被追着打。许是他的“真诚”，处处无情处处留情，却从不隐瞒自己有多少红颜知己，也从不会强迫谁家女儿陷入他的温怀】

【那个远处他的妻，同我也是一类人罢了，他在我这儿久了，必然她苦等得久。曾经还同情那个女人，可什么时候生出的自私呢？大概是他出山之后久别重逢吧，女子年华如流水般一去不回，在我风姿尚存时，容我自私留他，待年华老去，我将在这桃林羽化登仙，将属于我的那一份，早早千里寄送，往后余生，不再贪婪，届时，子女夫君皆在身侧，她依然是赢家】

【日日展镜观容，一分一毫的纹路都不会放过，岂会感觉不到眉间作怪。不怪，是因为那是随时可以擦掉洗掉的东西】

你的花花草草们怎的没把你手艺练好？

【自他手中将螺子黛抽出，又推了推人身子】

你快起来让我给你画几道胡子

你喜欢胡子？那我留着

【我确实轻狂放纵，可也不是谁都可让我执手画眉】

我以为我怎么画你都该夸声好看

【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接过星儿递来的帕子洗漱】

星儿多大了，要不要姐夫给你找个婆家？我们小七就不错

【半是调侃，见其脸红退开也就一笑揭过。糕点菜品都是我喜欢的，夹着桃糕咬了一半，剩一半喂入嫣唇】

你将桃花都采了酿酒做糕，可还有桃子吃？

留了胡子出去没准会有人以为咱俩是父女呢

【捧着脸瞧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放开，青涩褪尽，留下的只有沉稳，是更让人难以自拔的气度】

【自行净了面，对镜描眉，自镜中瞧他，越发有些镜花水月的不真实感】

谁知你这个年纪还这般调皮呢

【星儿那孩子也着实不小了，说了多少回要给她找婆家，最后竟是恼了，定要随我一生才罢】

星儿说，我不嫁，她便不嫁，你说这孩子是有多傻，倒是我耽误了她

留一棵树结果足够，窖中的桃花酿还有半月便可启封，只怕你要回家过年，便没口福了

【起身取了梅子酒帮他满上，品着带有他的味道的糕，目光总不自觉凝驻】

一会儿帮你束发吧

我有那么沧桑？

[不过我的师师确是娇艳，举手投足尽是风情]

你美貌，我自然喜欢。岁月催人老，我也共你白首。你的苏郎，不是浅薄之人

[知她十分的在意容貌，想给予心上人最美丽的风情。可十数载患难与共，那早已是细枝末节]

多埋半月，上元我来陪你赏灯

[是要回去过年的，她不愿同去，我早些回来]

束发？我还没帮你绾过髻

[我还没过去她便一躲，我不禁佯怒]

这么嫌弃？

【他仿佛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寥寥数言让一直以来的忧虑显得毫无立足之地。女人对于老和丑，大概永远都无法忍受，君纵有情，可依然想将最好的姿态展现给他】

不是沧桑，是成熟，叫人着迷的……韵味，噗

【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而韵味这个词似乎又更适合形容女子】

【终究还是要回去的，这便是他的情吧，对那个女人的情，对他儿女的情，年节里，每次都只有我和星儿而已】

【勾唇间眉目蕴情，探手用力扯了下月白宽袖将人拉到身边，无骨一般靠上去，那盏未动的梅子酒滑入红唇，再哺入薄唇，直到喉结动了才缓缓离开，不妨一滴错漏，滴在衣袖上，便沾了一片青涩气味，侃道】

女子嫁了才绾发，你如今倒是用什么身份呢？

【轩窗小酒，青天白日的依存，只是缺了孩童玩笑，一瞬间恍以为是最寻常的夫妻生活】

我自然是你的夫婿，叫相公

【抓着她呵痒，闹了一阵抱在膝上坐到镜前】

星儿过来教我

【握剑的手有一日拿着簪子……竟然也觉得风流无限】

如何？

【噙笑捏了下她的脸，凑上唇又香了下】

开了春，我们办个婚礼吧

不过只能是侧夫人，委屈你了

【洛儿守了半生，这份情义，我亦不能辜负】

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膝下承欢

可好啊？

老蚌怀珠吗？

【十几年前，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能为我赎身，许我十里红妆。身是赎了，十里桃林代替十里红妆，终究是不一样的身份，说他金屋藏娇，倒是贴切】

【十几年后，风月场中的一切早已烂熟，岁月不曾在脸上留下痕迹，却将心层层沉淀，亦不再奢求从他身上得到的安定，现下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安定】

【他的孩儿，必然想要倾尽所有去养护，可这十里桃花虽安逸，终究还是风月场，孩子长在这儿，怎么忍心？瞧着镜中的自己，星儿教的是最简单的家常髻，倒也被他学的像模像样】

你们男人不都是偷腥的猫儿吗，我便做你外面的腥，何须委屈

【你既抛不下，那便我来抛，这世间，总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