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庙

山贼

【好嚣张的小子，只是眼下手无寸铁，硬拼定然落于下风】

你做梦！

【若是这样就将人放了，岂非颜面扫地，忽而脑中一转，这肩上之人岂非正好可以做挡箭牌？】

【箍紧肩上人，双眸凝视眼前之人，出口如此张狂，定然有两把刷子。】

【淡看其面，瞥他手上箍紧，知其意欲。】

不知悔改。

【面色不虞，眉间微叠，山间大雪初化，日辉穿云，手腕一翻，剑刃迸光。】

【定看壮汉，冷然道】

当真不放？

山贼

废话！老子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岂是你说放就放的！

【但看眼前男子眉清目秀，肌肤白嫩，装模作样未可知。将肩上女子放下，一手箍其腰间，一手掐在女子脖上】

你再轻举妄动，我就先掐死这小妮子！

冥顽不灵。

【风扬衣袂，抬剑直指，杀气骤生。】

【却是立身未动，漠然而视，未再言语，任其僵持，待他动作。】

山贼

【来者不善，剑拔弩张，大有千钧之势。】

【箍紧手中筹码，生怕大意落于下风。掐在人脖中手势亦紧了几分。】

【恶性难驯，见他掐人脖颈渐紧，想其平日该做下不少恶事，以致而今心中已无半点善念与悔过之心。】

【脚下步法精妙，瞬息近人身前，避过其挟制之人，一抹其喉，其剑之快，教身未染血。】

山贼

【只一瞬，脖间一凉，从不知死可以离自己这般近，不及思考太多，渐感血流不止，濡湿衣襟，手中之人早已顺势滑下。】

你……

【不多时，眼前一黑，颓然倒地，天旋地转，渐失知觉。自此一生终结。】

结。

————建元八年。秋————

【听严哥说了扬州遭受虫灾的事，二话不说便要加入赈灾的行列，也因此知晓了此次活动是由刀剑山庄与太乙观一同进行，自己会些医术，便与无瑕姑娘、冰儿姐姐一同义诊，若是无事之时，便给那些赈灾发粮的人送些饭菜】

【今日自己被安排在夫子庙口，不知不觉竟到了晌午，一上午坐下来，人都僵了，起身活动了一下】

（差不多该吃饭了，不知道严哥有没有好好吃饭）

【正想着，听到有人招呼吃饭的声音，循声看去，倒是认识的】

（对了，她是洛公子的妹妹，在这里倒不奇怪）

凤凰，我们又见面了

【这些日子为了赈灾倒是没少跑，恰巧今天空了下来，早上去寻无暇却不知这丫头跑去了哪里，听说是跟着去了夫子庙附件义诊，这几日忙下来也没见她休息，不知道如何了，况且嫂嫂好似也在此行中，就当是去探望一番，想着带了些吃的和糕点之类的带着人就急匆匆去了夫子庙】

【吩咐手下的人招呼大家过来吃饭，自己却独自离了队伍，东张西望了半天都没见到无暇的影子，正懊恼着却听见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转而看过去竟然是心兰，惊喜的看着她】

心兰，你怎么也跟着队伍来了？
【前些日子若不是哥哥告知，我竟然不知道心兰竟会嫁给了小胖那个坏小子，心兰那么温柔肯定被那小子给欺负死了，唉，从小到大自己就跟他不对头每次见面能动手绝不动口，左右探了探发现没有他的踪影，奇怪，不应该呀，疑神疑鬼的小声问道】

那胖....啊不，严...严..严洛跟你一起来的？

【自己从小就喊顺嘴了差点露了馅，这可不能被心兰听去，要不然那小胖子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严哥同洛公子是发小，凤凰自然也是认识严哥的】

哦，我今日在这儿，严哥是在钱塘江边发粮

【洛公子应该把自己与严哥成亲的消息告诉了凤凰，所以自然认为她问的应是今日我二人是否一同前来这夫子庙】

本来想去找他吃午饭，不过现在遇上你了，倒是不用去了

【两人也并非要天天黏在一块儿，更何况晚上回去也能见到】

凤凰可愿陪我一同吃饭？

——开，承平二年冬初——

[秋岁末与苏兄道别，元年以来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彼时，与他一道在扬州饮酒作别，提及他今后去向，对方也只是模糊地应答。知他当是有些难言之隐，便不再继续追问。当对方问起自己陈年旧疴时，亦是笑笑而过。建元四年至今，六载春秋，不知不觉自己成为刀剑门客竟这么久？]

[送别苏兄，便打马回了一趟山庄。行十日，时值立冬，恰巧碰到七少也回到庄内，两人约着到扬州城南的全聚德打边炉。外出一年之久，未曾与他闲聊，现下见面倒是十分嘴馋，两人推杯换盏几巡，就这么把盏天明]

[也不知何时醉去，再醒来之时是被店小二唤醒，看了身旁却不见七少踪影。本想着将银钱乞清，小二告知同行之人已经付完。带着一丝疑虑离开，路过夫子庙旁大街，见一豆腐脑摊有些百姓光顾，想想便也上前去]

店家，麻烦来碗豆腐脑。

【铺子小，只摆了三张桌子几把椅子，我正低头收着碗筷，身上穿了件身粉红素绒的绣花小袄，下头是菱格纹的襦裙，因怕弄脏了好衣裳，外头还罩了件棉布围裙，耳里听了唤，也没抬头，只脆生生应一句】

嗳~~~就来~~~您随意坐咧

【把碗筷搁进水桶里，我忙又到了爹爹边上候着，他正舀了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出来，我抢先端过来，也好让他多歇一会儿】

【自打二姐上月出嫁，我便缠着爹爹要跟出来摆摊，这门祖祖辈辈的营生我满心地想要接过来，何况家传除了这豆腐脑还有些做斋菜的手艺，如今家里不富裕，往后我还想要发扬光大呢】

【刚出炉的豆花实在滚烫，我端着走了几步直烫得拿不住，最后一步就踏得着急了，往他面前“哐”一声搁下碗，手指头急忙忙捏上了耳垂，嘴里“嘶嘶”地叫唤几声，又道】

热乎乎的豆腐花咧，客官您请~~~~

【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噎在了喉咙里，桌上那青花边的白瓷海碗边淌着豆腐脑，桌上还撒了好些，都是我刚才着急忙摔的】

【我知道又犯了错儿了，可这会儿且顾不得，忙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应声而答的是一清脆女声，不免提了眼往炉灶处看去，烟雾氤氲中有一前一后的身影在忙碌，勉强可分辨出是一老汉带着个年轻女子。在立冬翌日，能吃上一碗热乎豆腐脑，似乎不为人生趣事。择了一处靠近炉灶的台子坐下。颇带一些兴致地望向炉灶处，若是没有猜错，这老汉与年轻的女子应是一对父女，看着父女二人相互配合，不由觉得歆羡]

[片刻过后，那年轻女子便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豆腐脑向自己走来。或许是瓷碗边沿被热气熏蒸，那姑娘端着的样子有种想要将碗立刻扔下的感觉，只因碗里还装着豆腐脑，是故不得不快步走来 ，好摆脱那透着热气的碗]

[果不其然，对方终受不住那烫热，放了碗立即就双手摸上耳垂，嘴里还不忘请自己慢用。见状，不由唇角上扬，随意抹过一把桌下镂空边缘的霜冻，然后示意她将手放入这霜冻中]

[提眸对上她那一汪水盈，心内又化了几分]

【他眼底有让人微醺的暖流，我不由自主地随他视线看向他掌心，又本能的探手过去，想要冰一冰指尖的灼热】

【那只手掌心宽大手指修长，给人感觉十分可靠，我心里想着，呀，他一只手就能将我十个指头都裹在里头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可来不及了呀，我的指尖已按在那霜冻之上，落在了他掌心中央】

【于是指尖那股灼热轰得一下冲上了头，我倏地缩回手，好似那霜冻比刚才那碗豆腐脑还烫，烫得我脸颊都染了飞红】

长得....

【“一表人才”四个字险些说漏出来，我硬生生改口】

也不怎么样，莫非还是个登徒子

【爹爹正在和几个客人嚼咱家那些陈年烂谷子的老皇历，幸好没往这头看，我暗啐一声自己莫不是中了蛊，又狠狠瞪他一眼】

[听着她口是心非道出“实情”，不由有些好笑地无奈。看着她又立马朝炉灶的方向望去，确认那老汉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才回头又瞪着自己。左手摸摸鼻尖，然后将霜冻放在桌子上，温言道]

姑娘说的是，在下确实唐突。

只是这碗热腾腾的豆花着实将姑娘的手指烫到了，是故才想了这个办法。

[看了看周围，人烟稀少的样子，便继续说]

若是不嫌弃，姑娘不妨坐着好好用霜冻将手上的温度降降，在下就先享受这碗热乎的豆花了。

[说完，拿起瓷碗开动起来]

【其实豆腐脑撒了好些在桌上，他却没怪罪，若无其事地端起剩下的半碗就吃，跟着爹爹摆摊这些日子见多了锱铢必较的小气鬼，遇到像他这样不计较的，很难叫人不心生好感】

【可方才骂了他，哪儿好意思转脸就去承他好意，伸手到桌下想要自己掰一块下来，咦？怎么掰不断...不甘心，再使劲，还是纹丝不动，就这么在他桌边暗自鼓捣着，引得他都放下碗看过来了，我还是没掰下来】

【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目光清澈，像盛着一汪星海，眼神里还带着笑意，如同那一闪一闪的星星，让人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我面上又是一热，忙扭身走了】

【片刻又回转来，往他桌上搁了个辣碟】

能吃辣吗？自家熬的辣子，可香啦，尝尝

【搁下碟子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把桌上那块霜冻捏进了手里，这才高兴了，甜滋滋地好像握了一块糖】

[看着那一碗辣子，色香俱全，却一下子有些变了面色。想起第一次吃辣子的情形，不由更加无奈。那还是在大理塔西族的时候，认识了一名女神医。本以为对方是稳重的性格，没曾想在那沉稳外表下，藏着的还是颗爱玩的少女心。被对方骗着吃下豆腐酿，内中放了许多辣子，一下子那热辣从口腔延伸至整个后脑，教人有苦不堪言]

[端详那碗辣子，又看看人家姑娘期待的眸色，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

【一双眼满含期待看着他，可他没动弹，刚听他张口说了一个“这”字，边上那桌有一人闹腾起来，嚷嚷道】

温小娘子也忒偏心了，这辣子怎么只给他不给我？莫不是看他长得俊俏，小娘子起了春心，嘿嘿嘿

【我面上登时变了颜色，一回头把手上的抹布摔了过去，一叉腰】

何老六！你嘴里胡吣什么呢，再敢说一个字，我立马过去撕了它，给你积积德！

【那何老六年纪不大，平日里惯会偷鸡摸狗，不招人待见，可爹爹总说乡里乡亲的不要与他计较，今日他竟敢在嘴上占我便宜，当我是好欺负的！我腾腾两步杀到他桌边，一伸手把他那碗豆腐脑抽走】

上个月的钱还赊着呢，今儿又来，惯的你！明儿我就去找你老娘，把你家那只老母鸡抱回来抵账！

【那何老六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个孝子，听了这话忙要服软，我扭身不理他，爹爹又上来打圆场，我的视线只越过爹爹去看那个坐在邻桌的人，等他看过来，我又偏了头】

【旁人都以为我脸上红彤彤是气的，只有我知道，这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羞的】

[见那姑娘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立刻三两下就把豆花解决妥当。隔壁那位似乎是这家常客，两人言谈间毫无避忌，调侃姑娘的人看着年纪稍长于自己，听那姑娘称呼他“何老六”，大概家中行六？难得自己还有些心情推敲起旁人的家事]

[吃了豆花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看老汉如何又上前调解两人的气氛，那姑娘似乎被何老六的赊账刺激到，整个人的脸色就像六月熟透的苹果，虽是咋咋呼呼的模样，却不失为可爱。对方在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后，又撇开，不由引人勾唇一笑]

[邻居街坊的斗嘴告一段落，自己也该回山庄一趟。是故将豆花钱留下，临走前朝那姑娘说道]

虽然在下不喜食辣，但还是感谢姑娘的招待，有空再来光顾！

【见那人起身离开，张口想唤住他，可一来没什么由头，二来刚闹了这一出到底不好意思再与他攀谈】

【撇开众人往这桌来，桌上孤零零一个白瓷海碗，伸手去收拾，才发现掌心湿漉漉的，原是那霜冻化成了水，于是心里头也觉得几分空落】

【端起碗搁到水桶里浸着，又给炉灶添了把柴，正低头做事，前头杀气腾腾过来四五条大汉，是沿路寻人来的，嘴里问分明就是刚才那人】

【那何老六来不及逃脱，被个彪壮大汉拎起领口问话，抖如筛糠地要指明方向，我从灶台后跳出来，娇声呵斥】

嚷嚷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就是官差老爷当街拿人，还得有腰牌为证哪！

【爹爹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按住我，手里举的勺子“哐”一声落地，却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那些大汉骂骂咧咧掀翻了铺子里的桌椅，那些个杯壶盘碗乒乒乓乓摔了个粉碎，我急得捡了灶台下的柴火就要上去拼命】

来人呀！没王法了！打劫杀人了呀~~~~~！

【这一眨眼的工夫铺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都是多少年的乡亲，纵使不敢上前帮忙，也已经有机灵的奔地飞快去找巡捕，我嘴里喊得声嘶力竭，人却被爹爹死死拉着】

【爹爹一手拽着我一手指了西边儿，告罪说“各位好汉息怒，小孩儿家的不懂事儿，是有这么个人，往那条山路去了，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我一听这话，且不说方向不对时辰也不对，于是心里的石头扑通放下了，脸上却是又气又急】

爹爹做什么告诉他们，那个大哥哥看着是好人，哪像他们这些凶巴巴的

【那领头的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扭头说了声“追”，于是几个壮汉都跟上去蹿入了山道，待他们前脚走，我们连东西也及不收拾，急急忙忙关了铺子避风头去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