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庙

==承平八年·春==

【春风拂面，夜幕晴朗，惊蛰过后江宁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换了时节，暖意随风潜入，行人出游皆着春衫，处处现风流。秦淮一带无论什么时候俱是灯火重楼彻夜不休，今日又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当地人有逛庙会的习俗，他寻了个昆仑奴的面具给阿九戴上，吃过晚膳便将人领出了门。】

【上巳是一年中难得的大日子，三教九流的生意人纷纷出动，从福庆街到夫子庙竟摆起了一路长龙，他离得很远就瞧见一道熟悉的招幡，卦摊后边坐着的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卧蚕眉，桃花眼，因生意冷清，正在那无所事事地把玩卦签。】

【用上这套行头，就表明花道常今日并非心血来潮才赶来凑庙会的热闹，他不欲打扰，正准备绕远一些，不想此时人流瞬间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只将二人往前带去。阿九个子较小，夹在人群中勉强只看得见头顶，他轻轻皱了皱眉，眼疾手快地牵过阿九，让在身前，这一会功夫，眼尖的花道常已经发现了他们。】

“五官面貌，命相参合，衣禄食禄，穷通寿夭，那位小姑娘，贫道见你一直望着我的摊子，是否也想算上一卦？除了以上那些，贫道算姻缘可也拿手得很。”

【换做以前，若阿九在场，他定不会给花道常借题发挥的机会，但不知为何，今日他却也装作不认识这卦摊主人的样子，只询问一般地低头看着阿九】

想玩？

【九姑娘有几分闷闷不乐，她不大愿意让人知道，不开心也是遮遮掩掩小家子气得很，偏偏生的一双透彻的眼睛，半点情绪也隐藏不住。八哥早出晚归，这几日跑了不少地方，然而带来的消息却是鸡肋，半点有用的也没，只知晓她阿爹去了东边没多久就进了京，之后就半点消息也没了。八哥虽一直说顺利，九姑娘仍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下的不安】

【四周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人喜气洋洋，她一手托着面具，沈大哥给的这面具对她来说委实大了些，路过孩童倒是对她手里面具感兴趣的很，长着白嫩嫩的手要来摸摸，被赶路的人群冲开了，正在闹脾气，九姑娘被一打岔，就忘了她那点小心思，四周的喜气染得她小脸通红】

【“五官面貌，命相参合，衣禄食禄，穷通寿夭，那位小姑娘，贫道见你一直望着我的摊子，是否也想算上一卦？除了以上那些，贫道算姻缘可也拿手得很。”九姑娘瞪圆了眼睛，算命的？不如算一算家人凶吉如何？她心一动，却也不开口，等沈天鹤凑过来问了，才点了点头】

嗯~

【得了允许，九姑娘连蹦带跳地跑到摊前，一手摸了摸放在角落的求签筒，这算命的年纪不大，也难怪生意不好，这般年轻道行能有多深，但凡算命的，不都讲一个仙风道骨？那出落这般世俗红尘骨】

什么都能算？问凶吉也行？那你帮我算算我阿爹现在可还安好

【九姑娘托着下巴坐到了摊前，看着满桌子的小玩意都觉得新鲜】

唔……要用哪个？

【那年轻人干笑一声，拿着目光瞅她身后的人，说道：“姑娘不算姻缘？”】

啊？要先算姻缘吗？不能都算一算？

【每逢大型庙会，举城庆贺，官府为图省事，也会在庙会前后几天稍微放松管制，对街面上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黑道上的生意人便打着各式各样的名目从四面八方赶来，卖糖人的不是卖糖人的，变戏法的不是变戏法的，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能从中瞧出一二。】

【人群移动的方向正朝着夫子庙，他余光往那边轻轻扫了一眼，留意到有好几个摊贩的招牌暗藏乾坤，果然是龙混域一迁走，各路牛鬼蛇神就都出来走动了。他打定主意今日只做个看客，若眼前这位牛鬼蛇神之一能歪打正着地解决他头疼了好几天的问题，那自然再好不过。】

【卦摊正中有九个卦子，按八卦九宫摆成顺行局，他闲来无事，以书为慰藉，略读周易，明白六爻卦的局式随阴阳节气而变，多有讲究，而花道常的顺行局竟无一子放错位置，倒让他有些意外。他有了兴致，遂放下一粒碎银，往卦前一推】

劳烦道长一齐算算

【花道常收了他的银子，却偏不办正事，只叫阿九抽出一根卦签，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就信口开河道】

“贫道测得你阿爹五行属金，命里富贵，当是个位高权重之人，年前遇了点波折，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于性命无虞，只不过……你阿爹为人似乎不甚宽厚，不懂折财消灾之理，长此以往容易结怨，也……”

【他听得好笑，花道常这哪是在算命，分明是借机拐弯抹角地损一损慕封鸣，什么波折，什么不甚宽厚，不过暗指天书失窃一事，以及慕封鸣对他们的穷追不舍。无论这位域主为人如何，于阿九而言他只是一个父亲，他知道阿九一直担忧家人的安危，故及时打断道】

道长

【他摸摸阿九的头，又放下一粒碎银】

说个吉凶便好，算姻缘罢。

【那道人说得神神叨叨，九姑娘听得云里雾里，瞪着眼睛瞧着那人说话，他们一坐下，四周的行人似乎多少好奇地看了过来，大概是改不掉的劣根，人总是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渐渐的里一层外一层就挤满了人。九姑娘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局促】

我听不大懂，意思就是我阿爹有惊无险，要破财消灾？

【道人被她的话一噎，大概是没想到说了那么多，这九姑娘不知真傻假傻愣是没听懂他言下之意，沈天鹤又放了银子堵了他后面的话，他悻悻然收起了签，“这姻缘天定，姑娘请再请一支签。”】

【九姑娘脸一红，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虽对自己姻缘好奇地很，也架不住脸皮薄，她红了脸，拿眼偷偷瞅着沈天鹤，她之前从未想过她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的，后来想了却全都是一个人的脸，她懵懵懂懂，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该是和沈大哥那般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称她的夫婿】

呐，给你

【她磨磨蹭蹭取了一支签递了过去，道人一接，哎呀一声怪叫：“上上签啊，不错不错。”他说了两声不错，便哈哈一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姑娘姻缘已到，怕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九姑娘一愣，她倒是还没反映过来，四周看热闹的人倒开始起了哄，“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着也般配得很啊。”“什么时候好事近啊，可讨杯喜酒吃否？”“……”九姑娘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她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了沈天鹤一眼，然后逃命似得扒开了人群往外走】

【她这一逃，身后就传来炸开锅似得笑声，九姑娘只觉得脸颊火烧似得烫】

【叫花道常测个吉凶能拐着弯地掰扯，说起姻缘却不知含蓄为何物，他暗自叹了口气，指望花道常从旁推一把，从头至尾就是个错误的想法，阿九涉世未深，心地单纯，任何情绪都能在那双至清的眸子里一览无余，朝夕相对，他焉能不懂她的眼神？】

【自始至终，只需要伸出手就能得到回应，是他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虑，才会三番四次地踩上边界，又三番四次地退了回来。】

【“哟，小姑娘害羞了。”“还傻愣着，去追啊！”他十五岁破洞庭遗局，崭露头角，后闭关三年习剑争，为人艳羡，到如今声名狼藉不足道，十年付之一哂，久而久之，几乎就要以为这种生活注定会成为他最终的归宿。花道常饱含深意地一笑，他回以无奈的摇头，朝四周一抱拳】

借诸位吉言。

【随即沿着人群自动让开的小道追了出去。上巳庙会名不虚传，这个时候各处已是观者如堵，不仅金陵倾城而出，恐怕连远近的大小乡民也争相前来一睹繁华，整条大街水泄不通，他忽然失去阿九踪迹，望着人海茫茫，一时间心跳似乎漏了几拍。】

【他极力定下心神，想阿九素来机灵，身上的首饰又是特殊打造，能够防身，不至于没个声响地被人带走，这才耐心看了一圈，终于在对街糖人摊子边发现了人。】

老板，这些我们都买下了。

【他抛去银子，干脆将插着一排糖人的木架托在手上，转身牵起阿九出了人群，往游人稀少的一座石桥快步走去。】

出门前你可答应过宵骨，今晚不离我身边乱跑，怎转头就忘了

【四周人来人往，也只是一个闪身的功夫，九姑娘就被人群淹没，瞧不见了身影。夫子庙她还是头回来，张灯结彩热闹地像过年似得，方才沈天鹤在她身边，她只顾着紧张，四周都没瞧仔细，如今落了单，也不怕就这样丢了，反而生出了心思左顾右盼。】

【四周都是新鲜玩意，她没瞧过，这左摸一摸，右瞧一瞧，一路走，不知不觉身后跟了些人，可她自个儿倒是没觉得是跟着她的，这么多人，吵吵闹闹，她哪分得清。九姑娘生得算不上顶好看，却也讨喜可爱，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水灵灵地姑娘，方才有护花人一旁守着倒不显得，如今倒是个肉骨头，引着一群饿狗了】

【九姑娘被拍了肩，一回头就见个不认识的男子正笑着看她，九姑娘一侧头，这人笑得怪吓人的，便退了一步，她托了托面具，“小娘子好生标志，哥哥请你喝酒去……”男子一说话，身后几个人就一同围了上来，九姑娘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是遇上了登徒子，她也不怕，反而觉得有趣】

你这是在调戏我？

【她才说完，那群人就猥琐的笑开了：“呦，小娘子挺急的，大爷这就好好调戏调戏你。”说着就要扑上来搂抱，九姑娘轻笑一声，一个矮身躲开了，倒是那人没刹住，一把抱住了他前面那个胖大婶，这下可炸开了锅，那大婶显然不是善茬，大嗓子一下就吆喝开了，拽着那人的衣衫不放：“大伙都来评评理啊！”】

【接下来的九姑娘都没听清，人越来越多，她好容易挤到外围，一边觉得新鲜刺激，一边又觉得外头果然危险，不过和人分开那么一会，就险些惹了麻烦】

【“卖糖人喽。”她听到吆喝，立马又转了注意力，身边不远果然有个糖人摊子，焦黄的糖浇出各种形状，她看见一个兔子状的，眼睛一亮，刚走过去，就有人从她身后放了银子，“老板，这些我们都买下了。”九姑娘一抬头，看见是沈天鹤，一时好容易褪去的热度又烧上脸】

沈……沈大哥

【“出门前你可答应过宵骨，今晚不离我身边乱跑，怎转头就忘了。”她嘿嘿傻笑，企图蒙混过关，上了石桥，下头是秦淮河的水，被灯光映得通透】

沈大哥……阿九是不是个大麻烦啊

【站在石桥上观赏庙会，热闹与浮华都隔着恰如其分的距离，他忽然想起将阿九自龙混域带出的那个中秋之夜，城中仿佛也有这么喧乱，那时为了玩笑似的盗圣之争，他未加多想便答应带阿九去东海一游，而今回首，不胜唏嘘，本是他去龙混域盗人，却阴差阳错留下了自己的心，这般算来，难说他们究竟谁盗了谁。】

不算大麻烦，至多是个小麻烦。

【他安慰似的送给阿九一排糖人，转而双臂一托，好像怕人再突然跑了，竟直接将阿九抱上桥沿坐好，手圈在身后护着。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视线齐平，阿九再想往别处转移目光是行不通了，他屈指扣了扣眼前这副木制面具】

那道人其实是你我的老相识，今日也戴了一层面具，他那般胡说八道只想逗一逗你，哪知有人一害羞，溜得比泥鳅还快。

【面具的画像线条粗犷，青眉黥面，周围大出一整圈，戴在小姑娘的脸上着实有几分滑稽，可他所有注意力都为面具后边那双鹿一般的眼睛吸引了过去，十里秦淮，万家灯火，没有哪一次，比此时它们倒映在阿九眼底的模样更好看。】

前几日你不是一直好奇别院门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一动，缓缓揭开面具，揭至一半时，少女双眼被遮住，微仰着头，只露出下半边泛红的脸。他低头看着阿九似因不满而嘟起的唇，忽然停下动作，眼神变得愈发晦沉，克制良久，终是认命般地倾身吻了上去。】

便是这个意思

【双唇相触的一刹那，远处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舞灯的正好表演到双龙戏珠，人潮齐齐往庙会里涌动，偶有一二行人注意到桥上，只与同伴相视一笑便善意地绕开了。他掌着阿九脑后，在唇上轻轻辗转，不加深，也不离开，长久得如同一段无声的剖白。】

【得了个小麻烦头衔的九姑娘显然有些郁闷了，大抵没听到想听的，压根没想到沈大哥竟不宽慰她，反而认下了她这个麻烦的身份，一时又懊恼又难过，一面悔着年前空闲的时候没认真学几招防身的功夫，总拖累沈大哥，她身子虽不适习武，但学几招应急的招式倒不难；一面又觉得沈大哥比宵骨还不解人意，怎就顺着她的话就说了呢，这可让她如何接话头】

【她正满腹心思，胡思乱想，冷不丁被抱上了桥头，九姑娘惊呼一声，吓得拿手拽紧了沈大哥的衣袖，怕一个不稳就摔进这秦淮河里头了，她是不会水的，自然怕得很】

【对上沈天鹤的眼，她便心猛地一跳，忙移开了目光，可落哪都觉得不自在，总觉得脸上烧得慌，她这是怎么了？平常也没这么……她敛神，强行把自己的注意转到沈大哥说的话上，她一愣，狐疑道】

花道长？

【花道常与她有几面之缘，的确算得上是熟人，她反应过来，有些恼怒，下回瞧见那道长定是要他好看，这般捉弄她，想她方才闹得笑话，脸色热度不降反升，一汪春水被搅得翻天覆地，让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便这么乱想着，就听“前几日你不是一直好奇别院门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她才开了口，就被面具挡了视线，什么也瞧不见了，她便慌了神，忙抬起手去摘面具，却不料有人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唇上一热，有一道暖暖的呼吸轻轻吹拂在她脸颊上，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贴着她唇的是什么，她顿时屏住了呼吸，一时呆若木鸡】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这种近到没有丝毫回避遇到的距离，是九姑娘从未体会过的，她屏息，怕再轻的呼吸都会打破局面，直到脸憋得通红，肺部发紧，她才恍然回神，小小地，又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有些怕了，忍不住缩紧了身子，手却是紧紧抓住人的衣襟】

【沈大哥为什么要亲她，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九姑娘晕晕乎乎，她的视线漆黑一片，却又觉得似乎看到了璀璨的光亮，她终是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身前人的怀里，仅露出红透的耳朵泄露了心思】

【与阿九重逢以后，他时常感觉到高筑了许久的心墙正在变得摇摇欲坠，不堪触碰，昨日和宵骨讨价还价，趁机冲他调皮地笑，今日早膳沉迷糕点，两颊吃得鼓鼓囊囊，很多时候害了大红脸，不敢抬头，偷瞄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凡此种种，都让高墙一点一点接近坍塌的边缘。】

【少女双唇无辜而柔软，其间还夹杂了一丝细弱的颤抖，他听着阿九谨小慎微的呼吸声，生平第一次，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若师父没有给过他那封信，若他并非为人不齿的江洋大盗，若十年前的变故从未发生，若他仍是当初背负师门期望的剑争传人，那该多好。】

这回糟了

【唇贴着唇笑叹一句，他后退些许，抬手摘下面具，谁知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容，阿九已一头扎入怀中，随之便有热度隔了单衣隐隐蔓延而来，那地方正是他心口的位置。唇际的笑渐渐褪去，藏入更深的目光之中，他瞧见发丝外露出一对绯红欲滴的耳尖，忍不住伸手一刮】

亲一下竟烧成这样，亲两下岂不得熟了。

【木架子不知何时倒在脚边，糖人支离破碎散了一地，他有心捉弄，说完在阿九发间落下一吻，复又促狭地以唇试了试耳尖的温度。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拥抱自己心爱的小姑娘。】

【青石桥面人影成双，阿九大有埋头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便也一动不动地杵在那。不久前在卦摊边起哄的大婶经过，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们，正要上前说几句吉利话，他却看一眼怀中的人，摊了摊手，再摇了摇头，拦住了对方的好意。】

【他面朝潺潺流水，眼神温柔，江湖上有愈来愈多的人在找寻阿九的下落，今夜带人出门，实是有欠妥当的，他思及那些传闻，隐隐浮现一丝沉重之色，如今的东海于阿九而言，果真还是一个好去处么？】

阿九，不去东海了罢，沈大哥先带你治眼睛。

【九姑娘抬手就捂住了被刮的耳朵，头抵着人肩头怎么逗都不肯出来，嘟囔一句】

沈大哥就会欺负人

【语气软绵绵的，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带着甜得发腻的尾调，像是在撒娇。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想着自个儿是怎么了，声音一点不像她自己的，听着就觉得起鸡皮疙瘩，可偏偏身在局中的两人浑然不觉。她被沈大哥抱了个紧，暖暖的温度透了过来，舒服得很】

【两人之间气氛太好，九姑娘靠的舒服，不愿从人怀里出来，可那股害臊劲过了，才觉得这般不妥，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她听的那些野书乱册也见过女子太过主动会被人轻视，落不得好，得了也不觉珍贵。可她却又觉得沈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阿九，不去东海了罢，沈大哥先带你治眼睛。”九姑娘抬头看着人，她阿爹去了京城，去东海的心思的确没有那般迫切，可终归家人都过去了，她自然也是要过去，现在沈大哥这般说，她便皱了眉】

我这眼睛并不是受了伤才看不见的，神医方天青也来瞧过，说是天生的治不好

【若不是神医说了话，他阿娘也不会中途就放弃了。】

不过……东海倒不是那般急着去的，沈大哥是要陪我再待会吗？

【夜色这般好，再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题倒不解风情，九姑娘跳下来，伸手拉了人往桥下走，指着远处的灯火阑珊】

瞧，那里好像很好玩，沈大哥快过去

===============================结==========================

承平九年 冬

【大雪封路，原本要回去的时候因为有些事耽误了，结果等要往回赶的时候，却突如一场大雪。山路难走，怕是到晚上也难回去，索性摸到夫子庙躲这一场风雪。】

【是夜，星河天悬，找了个挡风的角落，升起火堆。食盒里还有剩余的梅花冻，但晚饭就吃这个的话，不挡饥。】

【坐在火边犹豫再三不想离开温暖去寻找食物，这一坐就坐到了半夜。靠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

【又是雪夜之下，路封难行，偏偏遇上阻杀，虽灭敌突破，奈何身也负伤。】

【只因习惯修罗道，十年如一日，自鲜血铺就的道路上前行，便是身负重伤也不会卑躬屈膝。至少此身无浊，清醒非常。】

【一袭黑衣斗篷，慢慢行走在雪地之中，视线略有模糊，不过山林间那簇火光却异常吸引人。手中握剑却是习惯性的防备，只待进入此间后，赫然发现眼前人的睡颜。】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也无甚特别，手一松，寻了一出石柱边坐下，却看沿路血迹，微微蹙眉。即便此身身经百战，已至疲惫，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低头似睡。】

【半夜冷风袭来，打了个寒颤被冻醒，睁开眼肚子便是一阵空鸣。】

【一抬头，就见旁边石柱处又坐了一人，长袍逶地，黑发遮面。看起来像是也睡着了。心里猜测可能跟自己一样是被风雪阻隔的路人，便蹲着悄悄挪了过去。】

喂，睡着了么？

【抬手刚想推他，却看到地上可疑血迹。手僵在半空，迟迟不敢拍下。】

【正有些昏沉入眠，突感生人气息靠近，腰间一闪，赫然一把银刃在手，只等划出一道寒风，便已停在了人的颈处。】

【另一只手已揪住了那人衣襟，整张脸近在眼前，双眼却是无神看着他】

何人？

【此时只凭一股直觉在身，已然无法运功杀人，不过手上这柄刀刃却也能轻意取人性命。】

【就见一到银光划过，颈处寒气逼人，被那人揪到了面前，动也未动，只是努力的咽了口唾液。】

你.....受伤了？

【斟酌许久才缓缓说出一句话。眼下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类。但自己似乎并不畏惧，反而平缓着气息道】

我只是想让你往火堆那边挪一挪，这边太冷了。

【说话间就有白雾呵出，那人浑身冷得像冰，身体紧绷如一头猎豹，随时都会扑向猎物。】

【就在这时，自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一阵轰鸣。轰得面颊有些燥，干笑两声想掩盖这声音。】

【瞬间松开他，收了刀，只将衣袍裹紧自己，闭目】

不必。

【虽说对方似无恶意，不过自己已然是防备在先，并不想做多余的动作，面朝门户，自然可在有人踏入之时取他性命，而身体只为积蓄这最后的力量，更无多余的气力。】

【听少年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也不在意，只是捂住腰腹那道伤口，浅拭血液的温度。】

【已经越来越凉了，看来要撑过此夜却不容易。】

【那人显然没有卸下防备，只是松了自己的禁锢，然后裹紧自己又侧过身去。】

【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拾起木棍将火堆往他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火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才随手把木棍丢进火里，拍了拍手。】

我去找点吃的东西，你要么？

【张口问他，却并不等他回答就转身绕过神像到了后院去。这不是什么破败的庙宇，白天的时候也香火鼎盛，自然有厨房。】

【一路摸到厨房，吃得倒是有，不过都是残羹冷炙。再生火做饭恐怕惊动庙里其他人，所以找了几个馒头，又端了口小锅，在里面放了些米，青菜，肉沫一类的食材，接了水就端回去了。】

【支起锅子煮粥这事自己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待粥熟，盛了一碗，放了个馒头在碗上面，也不喊那人，就在他身边方下然后退到一边道】

虽然可能不好吃，但你还是吃一点比较好。天这么冷，任由伤口裂着不管，可能会死的。

【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

你看，没有毒的。

【皱眉听他说完，本打算闭目不理，然不过多时已有菜粥香气，再回神身边多了些火光和一碗饭食。】

【动了动嘴角，却未说话，只将黑袍一掀盖住那个碗儿，不消片刻，已然是干干净净地回到原地，碗底儿见空。】

【火光烧热的半边身子，然而身体依旧紧绷。对方同样是杀人不眨眼的买命之人，已经付出如此代价却没有得偿所愿，只怕恼羞成怒。】

【既然自己已经气空力尽，他们必然要有所动作，此地，已不安全。】

【侧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火光微醺，看不清他的面目，沉声提醒他。】

把东西收拾干净，一会……

【见他没再拒绝，笑了笑便低头自己吃起来，也不多看他。】

【听他出了声才抬起头，疑问的“嗯”了一声，瞥见他身边的碗已经空了，面上一喜，看着他道】

我会收拾，你好好休息吧。

【只是他后面话没说完，瞧他神色像是在担心什么，不禁问道】

一会儿怎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话一出口，自己倒是一凌。只怕这人的麻烦，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亦或者，本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虽说萍水相逢，对方是好是坏都不清楚，但要自己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还是做不到。犹豫再三，才说】

要我帮忙么？

来了！

【衣袍一卷竟是已接住数枚飞镖，而身形一动已将人推开，腰上银刃应声鞘。】

……

【想说走，却清楚已经不能，屋外站着的，有两人。以如此声息接近突然发招，即便是无伤的自己，也难保从他们手中救人。】

【只因一招便是生死之分。】

【全部的注意皆是集中在外，却不料。】

【一柄短剑透体而过。】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