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小筑（广南路）——霍令仪

【低首看了眼手中蜜饯，本打算偷偷拿去给琮儿吃，不想被她留下。无奈将东西放在桌上】

少吃点。

【回首看人一眼，依旧背对，带门而出。】


结。

————建元八年。冬————

【病来如山倒，几年都没有生过这样的大病，自己十分讨厌喝药，即便是闻一闻那难闻的药味都会忍不住想吐。沈誉派人送来的药自己表面虽痛快应下，其实都偷偷倒掉了，病情拖沓不去，到了晚间又烧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却总想着以前的事】

【夜半惊醒，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那种难以名状的伤痛才心中久久不退。艰难睁开眼，看见的是沈誉担惊受怕的眼神，眉头都蹙在一处，看着倒有几分可笑】

【迷迷糊糊间扬唇一笑，糊里糊涂道了句】

你来了……

【不过受寒高烧，连大夫都说喝几贴药便可痊愈，不知为何，令仪这病几日下来，反反复复，琮儿因几日黏不着母亲，每天都要哄上许久。】

【至晚间，高烧再起，令梧桐哄着琮儿去睡，于隔壁守候。一手探上额头，如此下去，只怕将人烧糊涂了。】

【见人转醒，将一侧药碗端过】

这药砚台刚热过，你先喝，明日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话还未说几句便闻见一股药味，本能偏过头去不肯喝，又恐他趁人之危，掀起被子盖住半张脸。整个人都烧的糊里糊涂，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闻后话，摇摇头】

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去。

【蹙着眉】

你要把我丢掉吗？那样的梦我做过很多次，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再做了。

去看病。

【如此反复定然不能拖下去，这镇上大夫不行，去繁华点的地方总有更好的大夫。这是她这举止，自己倒似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日自己看着，她定然喝了药，这几日琮儿缠着，只是让砚台送药过来，莫不是……】

不会，只要你不离开我。

但是，你告诉我，之前的药你是不是没喝？

【听人说去看病，心里更加抵触，世上的郎中都一个模样，只会开苦到掉渣的药给人喝。偏偏自己怕苦，每每这么煎熬，还不如剜了肉来的痛快】

【发烧引得面上通红，再无平时的凌厉，只蔫蔫地躺在榻上，闻言心里竟有些安心，低声回人一句】

我跑不动。

【再闻后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见人不答，定有蹊跷，可若真如此，自己必然生气，她不考虑自己身体便罢，若是自己不在身侧，她这样任性，琮儿又要怎么办？】

【将人拖起，靠在自己怀中，而后端过药碗至人眼前】

喝了它。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像上次那样喂你。

【良药苦口，即便是药三分毒也必须喝，打定了主意便不打算纵容她。】

【事情败露，极不情愿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打定了主意不再去喝那汤药，正欲拒绝便闻后话，生生一愣，本能的接过药碗】

【盯着那药好一阵，被人逼着喝了一小口，却实在喝不下去。盯着剩下的一大碗汤药，低声求告】

我已经喝了……剩下的能不能就算了？

【想一想又加了句】

不过是着了风寒，要不然……给我喝点姜汤吧。

不过一点风寒，你为何至今还没好！？

【毒蛇猛兽都不怕的女人，竟然怕苦，也是令自己啼笑皆非。】

蜜饯已经准备好了。

【上次便是硬逼着喝下去，看来这几日还得自己盯着，若不然这风寒还不知要何时才能痊愈。】

【被人吵的脑仁直疼，不敢再多说话，生怕他故技重施，盯着那碗汤药想了好一阵，才抓了一把蜜饯在手里，屏息喝完便慌忙塞进嘴里，牙齿咬破表皮使劲嚼着，直到满嘴甜腻腻才停下】

满意了吧？

【随手把碗塞进他怀里，便又躺下】

我想见琮儿……

在你病好之前都不能见儿子。

【这几日自己非得盯着人把身子养好，端了药碗起身，随后拧了干净毛巾给人擦脸擦手。】

你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而后，去了隔壁看琮儿】

结。

————建元八年。冬————

【几日没见琮儿，不知那小家伙看不到自己哭闹了没有，病中不由人，只得听沈誉的老实喝药，即便自己再不愿意也没有一丁点办法。夜里喝了药早早睡下，醒来后已是天光大亮，眼眸一斜见人又趴在床边打盹，想了想伸手拍他起来】

诶……

【看他坐起身，话在嘴边滚了滚】

我饿了。

【连日盯着人，总算老实安分的将药喝了，这几日病情也明显好转。】

【因病情好转，自己也不由放松，竟沉沉睡去，睡梦中被人拍醒，朦胧中抬眸】

嗯？

【嗓子有些沙哑，轻咳了声】

我让梧桐把吃的端过来。

【每日夜里都吩咐梧桐翌日一早将粥煮好，好在梧桐勤恳，自己也放心的下。】

【闻言嗯了声，不大会梧桐送粥进来，接过捧在手里，慢条斯理拿着汤匙舀了一勺，握在手里凉着。心里记挂琮儿，开口问道】

琮儿这两天还乖吗？有没有哭闹？

【往匙里吹着凉气，想一想又把碗放下，带着些恳求看着他】

能不能让我见见琮儿，我想他。

【平日她就不愿自己喂食，也由得她自在，从梧桐手里接过瓷碗递给她】

不烫，刚好。

【这几日在她房里，顺便把自己毛巾也拿了过来，站起身去简单洗漱一番】

琮儿还睡着，等下我抱他过来。

儿子还算乖，每日都要询问你的病情。

昨日，他跟隔壁姐姐学了折纸，说等你病好了要先拿给你看，连我都没看过。

你若累了就去睡会吧。

【听琮儿乖巧，心里也多少有些安慰，本以为他离了自己定要哭闹，想不到如今也学会听话懂事了。忽然想起琮儿和他那日相处的场景，心中一动，思虑再三方开口】

沈家家大业大，你如今放下家业跟我们母子二人来到广州，一身才能却被一个小童束缚，值得吗？

不累。

【回到人身侧入座】

粥趁热喝。

【对人所问，自然有所思虑，离开许久，也确有诸多不便。】

你觉得人生什么是最珍贵的？

【听人道不累，便没有继续坚持，重新端起粥慢慢喝着，乍然听见他这番问话，心中思量须臾】

每个人想的可能都不一样。

【并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想，金钱、地位、权势……慢慢喝下一口粥，想起琮儿的小脸，面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

对于我来说，琮儿便是最珍贵的。

【不经意间问了句】

你呢？

【失而复得才更能体会什么是最珍贵的，不见，可以埋在心底，再见，便想重新拥有。】

每个人想的确实不一样。现下，我同你一样，只是我想珍惜的不只是琮儿。

【缓缓叙述，并不指望有什么回应，这样的话语毕竟强调的不少，若不然当初也没必要同人来此。】

【相处这段时间，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渐渐有了做父亲的样子，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孩子莽撞夜出的不称职的爹。他的话悉数入耳，心里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只是从前心里总别扭着，分隔几年，爱过、恨过，连自己现在都搞不清楚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

【面上有些烫，这些日子的点滴再度浮现，生病时梦中也都是他的身影。只怕……这些日子，自己早就忘了恨他这回事情，低着头，也忘记了喝粥，斟酌很久才道】

琮儿很喜欢你。

【咳了咳，缓缓地】

他从前总问我为什么没有爹，如今他有了。可他又问我，为什么爹和娘总是不在一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