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兰溪

东方药
  平礼只手负后，缓言——
  “师父今日染风寒，缺了一味药需来此地采。”
  话里与人道出七分实情，至于平日师父装病推脱一事，在掌门面前还是不言说的好。
  只不过，放眼望去草枯木黄，恐怕那药未必能寻见。

师弟？

快速在心中略过各师弟师妹的面孔，无余有徒青风，慕情有徒明月，剩下几个师弟游走方外多时，他们是否收徒，他们心中自有定夺，只要不违门规，我素来是不插手他们的事情。

而近来留在山上的师弟们……似乎只有……念头一转，心下把定，微微笑了下。

“寻药怎不去百草园看看？道医一脉应收了不少药材，反而让你亲自来采，璇玑师弟几时这么不靠谱了？”

东方药
  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总觉着二人对话有丝怪异，却又无法言说，压下心头怪感，权作多想。
  “大部分药材皆已在百草园寻得，只差这味暂缺，因曾在兰溪见过，故来寻找。”
  “再者弟子双亲皆为医者，我亦行医多年，对此了解一二，举手之劳，便无需与道医添劳。”
  言辞谦逊，将擅医一事轻描淡写，太乙长于医道者甚多，慕师叔更是圣手，相较下，自己不过班门弄斧。

对话几个来回，暂将这名暂不知姓名的弟子性子摸出个三四分：姿态有礼，性子温润，只是观其身形听其来时步伐，倒是个无武功的人，却也算得上一名俊杰。如今又为荀师弟前来，尊师重道且不提，至少这态度，是直接赞誉的。

仔细一想，诸位门人除了来此诵经的、病故的，个个皆有门徒在膝下可承其技艺。倒是我，自几年前升座到现在都没有收个弟子，嗯……却也不是不收，只是偶然回顾过往，总觉得这是荒唐了大半辈子，收徒？收了徒弟，又能教他什么？教他与我一样荒唐过日子么？

可是承下了这份责任，将来注定要为太乙观寻一个杰出的人物，将之托付……

思来想去，面上依旧微微一笑。转身背手，望着山的尽头，潺潺流下的清溪。也无心去揭破他们师徒间发生的事情，只道：“是我耽搁你了，既有忙碌之事，就先去忙碌吧。”

东方药
  “叶师叔此话言重，何谈耽搁一说。”
  温笑答言，又施一礼。
  “弟子先行告退。”
  既兰溪寻不见那药草，若下山去药庐，怕是一来二去耽搁时辰，唯今之计，也只得以相似药效之物暂代。

看他来往忙碌，像是寻不到中意的药材，思来想去，还是转身离开兰溪。步上石阶，至后山。

望着后山竹林影重，想了想，还是不去落霞馆看看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荀师弟与弟子的偶一玩笑？

再看向不为洞方向，斟酌了一下，转身走过石桥，朝着会稽山深处走去。

东方药
  回身时，已不见掌门身影，便亦离去。
  再至百草园，捡一二草药以代，后吩咐时晴烧煮，亲端去于师父服下。

结束

——————  开  ————————

文兴四年，夏

初夏已至，山下城中已带暑气。而山间清幽寂静，一如往常。浅溪潺潺而过，时有微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许是因山间寂静，有不少来客自兰溪，或自百丈飞瀑而上。嬉笑游玩，一避燥热。对于此点，太乙门下并无独居会稽之意。天生会稽山，而我不过暂居此地，至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后，谁又能得个万古长青？因而门中时有门人在外，或是派送避暑凉茶，或是迎接顺道而来的香客，一切井然有序。

门中尚是如此，可于我而言，风波刚刚止息。蔺师弟之事，非一时半会可定。不闻玄气师弟字字句句皆入人心，如今他二人暂持掌戒之位，却一者有事未报门中，另一者倒是可持掌戒位安排门内门外。但天长日久，事不解决，总归麻烦。

听云尘之话，此为自幼便得之古怪病症。伤人非己愿，但也伤人。摇头叹息一阵，只能托杏林居弟子苦心寻找了。兴许是因琐事繁杂，忽有弟子来报，道昆嵛旧客至兰溪了。

昆嵛？微怔一瞬，这些年来，昆嵛旧客虽少却是个个都认得的，也个个身份不凡。莫不是冷兄又来了？因何不至正门而入，反入后山兰溪？心下颇觉古怪，难道是觉得兰溪风光不错么？

不管何人，皆需亲迎。起身出门，自后山小径穿越竹林，至石桥前，已可远见有一身影立身亭中。拾石阶而下，越临近，越觉身姿眼熟。

好似……是位贵客啊。

[首夏的葱翠缀盖姹紫嫣红，一路伸及会稽山，清和露露，芳草未歇，而经山涧处，几树石榴朝日展，碧桃红颊徒留步，缤纷足迹踏赏不绝，人赏景，景衬人，方是会稽山门下，大道物固，盛宗煊赫，我抬头望向耀顶，日沐之下的山峰仍是秀挺巍峨]

[愈往上瀑声愈大，气吞掩自幽林，壮阔之景豁然，有折花小儿闻声寻至，为近身一睹踩脚在湿泥间，陡然身坠，离地的身子惊呼尚锁齿间，已被揽腰回抱，甚至快到看不清动作，人已回到原地，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小脸上望，感念与孺慕之情溢表，嫩声嫩气问我是否为太乙门人，回头一定与爹娘来谢恩]

[展唇一笑，摇头否认，两道束发斑白，自出关后的变化，太极神功臻至九层的馈礼，亦是岁月添色印证，泠泠水珠打来，我以袖风微拂，挡身二人纤毫之外，水珠顿而成形，粒粒晶莹剔透，惊奇在他眼中一瞬，便化汽无形，惹他拍掌叫好，问我是什么戏法，摸了摸他的头，以“戏法”换来他口中带路]

“往前就是兰溪，兰溪之后便是太乙，不过还需走上半个时辰”

[道了谢，又嘱咐他不可贪留，便欲择径拨园，且寻仙道芳踪，只是何需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我已见到太乙观的道童，由他一路引领而入，遥见亭中候影，身未近便已寒暄施礼]

萧某不请自来，还望观主莫怪

[待得觑量之内，观他从容气度更胜往年，脸上类似玩笑的客套收敛，转而呈久违之念，由目剥心，诚自唇出]

子洛，好久不见

越临得近，那身姿越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在一起。脚步骤停石亭内，回首望，已是熟悉容颜映入眼帘中。

他变了不少，这是看向他的第一眼时所浮现的念头。非是青年两鬓白如霜，而是整个人的气度已不似从前。与记忆中相对比较，若说过往如湖水时有波澜涟漪，今见却如江海，包容天下万物。道经有云：“上善若水，可任方圆，可容万物。”，眼下所见，不外如是。


再忆方才拾阶而至，心中所思所想，不由感叹，那一瞬灵光骤现：贵客，果真是贵客。而这位贵客，也的确是许久未见。

便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一个礼：“还未恭贺萧掌门出关，想来又有精进了。”

于我辈而言，武艺修习自保护自身再至保护他人，再至那必担在肩上的责任。每一个原因，都有可能促使我等精进。但见他从容不迫，我思他或非这些，也或只是因他个人，但无论怎样，今见安好，自可联想从前，想来功已大成，着实令人欣喜。

再闻一声唤名，也不拘礼，唇畔笑意深深。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许久是多久，非是一年两年，非是三年四年，而是数十年。人生漫长，于我们这个年岁，亦可说过了大半。而这段时间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本身。纵然他有所变，我亦不奇怪。可他变了么，那丝疑惑，在见面时便已荡然无存：他未变，我十分笃定，他仍是昔年那人。

[那年江南水暖，落花流水于会稽山，与君聊赠一枝春，不同的景致，相同的人，辗转又是通天峰的望风亭，繁花似锦，逢友会晤，又复把酒言欢，口齿间桃花酿的滋味忆在，就如眼前故人，风采不减当年，而我凭目所追，追的是风云几许变幻，仍有比肩之友，与我所站一处，笑看此际云卷云舒，捡缅旧时意气荒唐]

[十年荏苒，在彼此交汇眼中弹指一挥，笑意没唇，是即便冬来暑往，也阻不断的莫逆情份]

你也从掌戒荣升至观主，可惜未能亲见，眼下也未带贺礼偿你

[桃花酿，天心石，似乎成了与他推心置腹的一种习惯，总想把昆嵛最好的东西送他，纪念也好，自傲也好，总是聊表心意，可我今日两手空空来，又该送什么石破惊天的礼？心随意动，我招袖揽风，从水声处飘来的风都带着微微湿意，凉进肌骨，右手二指合并，为剑术起手式，但此刻我即是剑，剑即是我，剑意绞尽凉风柔水，成霜杀秋湖的凛冽，蓄在指中，周围气息已不同]

说来这些年我最大的收获，便是心法的臻进，以太极神功与昆嵛剑法相融，未必能造秀巅峰，但却是我萧逸之一生精益

子洛，你且看

[身形绕动，左右野马分鬃，以飘逸的身法刚中取柔，又以指代剑，云手相辅，使出万剑归宗的第二式—两仪生辉，劲风割草，隐有杀势，催弯了眼前一片绿茵，又很快被四两拨千斤的架开，接着衣袍鼓荡，步走太极，手中以腕为轴，仿如长剑在手，游龙追袭，剑气清光四散，寒芒刺破兰溪水雾，一振臂，衣襟滴水未沾]

升座之时，也确动过心思邀他前来。毕竟于我而言，于整个太乙而言，这皆是一件大事。只是恍若冥冥之中皆有注定，派人前往昆嵛时，得他闭关消息。虽有遗憾，却终还是愿其安好。想着若有机缘，定会再见。

而今数十载过，少年已渐老，故人心未变。得他一声相询，多年相交相知，也算不枉。又何须表面上的礼仪？毕竟要知，那颗天心石仍在我的居所内，与诸多记忆相伴相随，怎敢忘却。

“能见你来，我便十分欢喜了。你我之间，又何须说什么礼物？”

话音甫落，忽听得他一声唤，敏锐察觉周遭气息已然不同。眉峰微敛，观其动作，一招一行，虽是行云流水，无不潇洒快意。猛然惊觉，这一行招，乃是一道机缘。

犹记得年轻时，我一剑一酒行天下，以生死搏斗间换取来的经验得剑上锋芒锐利，后升掌戒，再浮躁的性子在这日日夜夜的消磨中也变得沉静下来。自修外道而至修心，光阴岁月，让我并无获得从前的经历，却也将内息流转，更见稳如泰山。

而他此招，却将我内外皆调动起来。翻袖一抬剑指，锋锐隐而不发，是时间磨砺，是心态之平。随他动作，似如江潮，起伏不定。须知，有时不动，反而更加妥帖。

风走草叶动，剑气收而未溢，似抚平心绪，方得暂平。一时寂静，收手垂袖而立，良久沉默，脑海中有电光火石一跳跃，片刻后，方得轻声一笑。

“萧兄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昆嵛到底与太乙同根同源，大道无为，可融法万千，但机缘藏锋里，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闭关数年的参透，精益的不仅是手中的剑，还有胜臊的心，愈是固持，我将此意融汇于剑指中，同理，得他海纳百川的印证，修道修心，他当比我觉悟彻底，而此机缘，我不吝相赠]

[收势正身，不欲在他人地盘招摇过头，点到为止的自演，贵在心意相通，好在这礼未教他失望，于是衔笑一声，眉目随其豁朗，抚平剑气刻写的凌厉，缓下同他一道的温润，笑摇头]

太乙风水宝地，萧某不过借花献佛

[继而顽趣打量，厚几分脸皮欲要他礼尚往来]

但讨你一杯酒喝，总不过份

“萧兄之心意，我自当收下。”

他自心胸广阔，赠我一番机缘。却不想此等事若入旁人眼中，又该多生欣羡。而我因太乙之故，已多时未曾精进修行，今朝得此礼，心下自当感激。此非因他是昆嵛掌门，我是太乙观主。而是从头至尾一场神往之交，友人相随。

随他言亦复一笑，转身抬臂一指亭中。

“还请先坐，至于酒水，虽无你昆嵛桃花酿那般滋味，却也是扬州山水别有风情。”

自决定开山迎客后，我已不受心事所束，故步自封，封者无非是我自己，而整个太乙，却在我自封中仍绽放着夺目光辉。我既有心，又何必因外界所扰而害我步调偏离。因而酒水也稍沾一些，当然，并非像少年时痛饮伤身。也是为了来客，我托云天客栈自山下收购几坛好酒，名为春玉露。将之藏于院中，非是客人来到，绝不启封。因而今朝客来，我亦可试那好酒了。

“你且稍等，就随意看看这会稽风光，我马上便回。”

[笑着点头，料想他亲自取的必是不可多得的佳酿，以待阔别数年的老友，不免揣了几分期待，年轻时曾戒燥戒酒，端正心态，一心扑在剑法昆嵛，而今年长，反倒看开不少，我想这酒虽误人易醉，但推杯换盏间确是人生幸事，酒意情意掺杂，当浮一大白]

[松影笔直而立，举目四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结=

————————————文兴四年 春————————————

【虽已立春，寒潮微退，但风力不减，仍沙沙作响】

【一想到昨天无意中看到师哥和青风师兄不欢而散的身影，偶遇师哥时他也反常的没有笑意，心中就愈发的烦躁不安】

【师哥和青风师兄一向亲密，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隐隐感觉这次好像不是平日里拌嘴吵闹】

【烦闷不解的信步走着，眼下师哥在帮师父打理课务，估计忙着，倒不如我找青风师兄问问】

【打定主意便抬首寻路，可巧要寻之人竟就在前面不远处，便踮了脚尖努力的摆着手】

青风师兄！

【喊着小跑了过去】

【所谓争执，其实就是意见相左，你坚守你的想法，我坚持我的观点。总要有人退一步，才能达到和谐。】

【只可惜这次事关各自的师父，谁也不想让步。同门几年，闹这么凶还是第一次。】

【以往都是小打小闹，虽然他是我师兄，但到底我比他还年长一岁，所以经常习惯性的就退步了。这次大约也是气急了，即便知道跟他没多大关系，但人在气头上，根本控制不了情绪。】

【气就气吧。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这么想着，也就没打算这次再先低头。就我俩平日谁也离不开谁的黏糊劲儿，现在这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听到六师妹喊我时，不出意外也会问起。】

【应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人颠儿颠儿的跑过来】

  你慢点，我不走。

【在太乙这么多年，轻功是我最拿的出手的功夫，所以跑几步很是轻松】

【可到了师兄面前却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好多问法都感觉不妥，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侧面打听一下】

【于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歪着头问道】

师兄今儿怎么没帮师哥一起处理课务呢？往日里这个时辰你不是正应该和师哥在一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吗，不对，应该是竹马竹马吗？

【又怕师兄避重就轻，故又弱弱的加了一句】

还是你们俩吵架还没和好？

【六师妹一张口就提起了二师兄，果然是为了此事。听着她说了一堆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词儿，眨眨眼故意道】

  我几时同他一起处理课务了？没说我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师妹这是关心，但我们两个的事也不便明说，搪塞她道】

  好了，别瞎想，我俩没事。这次事发突然，各自有各自忙的事罢了。

怎么会说师兄捣乱呢!

师兄可是我们弟子公认的最聪明伶俐的了!

偷偷告诉师兄哦，我刚刚说的那个都是听来烧香小姑娘们说的!有几日她们无意中看到你和师哥在一起，然后交头接耳被我听到了!

【不过听着师兄的后半句，知道他是敷衍我的，我也深知师哥的个性，怕是从来不会低头，他们俩这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可看不下去!你们俩这么扭扭捏捏的，我来帮你们。于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师兄，其实你们俩吵架的原因，我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到的。

毕竟不是你和师哥两个人的事情，但师哥的性子你也了解，太过直率。所以有的时候他说话说重了，你可不要太较真，都是气话呀